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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剑为媒 第 五 回 古刹惊巨变

宏法掌门合十一笑道:“老施主乃是贫僧故交,自是不会忘记的了。”语声一顿,目光转向石承先道:“小施主可是乾坤一剑石老英雄的子弟?”

石承先肃然应道:“子不提父讳,掌门人所问,正是区区先父!”

宏法掌门合十高诵佛号道:“石老英雄有了小施主这等豪杰哲嗣,亦当瞑目九天了。”

突然沉吟了一下接道:“小施主和雷施主所来必有所为,尚请两位坐下说话。”

石承先和雷刚也不再客气,选了面对宏法的蒲团坐下这才抱拳一笑道:“区区此来拜候,果然有事请教。”

宏法掌门口宣佛号,道:“小施主不必客气,有什么话请说无妨!”

石承先轻咳了一声,道:“区区想向掌门人打听一个人并望掌门人能代为引见。”

宏法禅师心中微微一惊,忖道:“他乃是石啸风的儿子此来找我引见的人,莫非与他爹爹之死有关么?”但他口中却道:“小施主要见什么人?”

石承先道:“贵寺长老澄因大师。”

宏法禅师呆了一呆,道:“是贫僧的澄因师叔么?”

石承先道:“不知掌门人可否为区区传见?”

宏法禅师低叹了一声道:“小施主,贫僧师叔正在关期之中,请恕贫僧有违台命了!”

石承先抱拳道:“澄因长老坐关之事,区区已然闻得知客大师说及……”

宏法掌门人忽然接道:“小施主既已知道,竟又逞强闯关伤认,就事论理,只怕已有些过份吧!”

石承先一听,心想:“怎么陡然变脸了?”他深恐雷大叔闻言动气,连忙笑道:“区区不远千里赶来,就是为了要向澄因长老探询一桩十分重要之事,长老虽在关期之中,但区区却无法等待……”

雷刚生性急躁,闻言大声道:“公子说的不错,想那澄因大师尚须两年九个多月,方可出关,咱们那能等上如许之久?掌门人,雷某听说,贵寺长老封关坐禅期间,如是寺中有了重大之事发生,贵寺掌门人可以求见,不知传闻是否属实?”

宏法掌门人双眉一垂,道:“老施主听说之事,并无不实?只是,今日乃是小施主来此求见,算不得本寺重大之事,格于祖师规戒,贫僧实难从命。”

石承先听得剑眉双锁,暗道:“他说的合情合理,少林寺中的戒律,果然不可因我破例……”一时之间,大感为难。

这时,雷刚忽然哼了一声,道:“如依贵寺戒规,那是贵寺本身出了重大事,掌门人方可叩关求见的了?”

宏法合十应道:“祖师规戒,贫僧不敢不遵!”

雷刚哈哈笑道:“不知贵寺要发生何等事故,始可称得上大事?”

宏法略一沉吟,道:“这个……百十年来,本寺每日均有长老封关坐禅,但这叩关求见之事,尚还未曾有过!”

雷刚道:“那是说这百十年来,贵寺未曾发生过称得上大事的变故了?”

宏法沉声道:“不错。”

雷刚突地笑道:“少林寺在武林之中,向有泰山北斗之誉,虎口捋须之事,自是无人敢犯。”

宏法接道:“老施主过奖了!”

雷刚蓦地笑声一敛,脸色一沉,喝道:“倘贵寺忽遭强敌进袭,合全寺高手,难胜来人之时,是不是算得一桩大事?”

宏法慈眉翕动,摇头道:“老施主,贫僧不信武林之中,有人具此能耐!”

雷刚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掌门人不嫌太把自己少林一派看重了么?”

宏法忽现激动之色,道:“老施主,我少林寺拥用七十二般绝艺,纵是大罗神仙只怕也难以动我少林寺的根本。”

雷刚道:“豪壮的很,只怕那七十二般绝艺,失传的太多,有等于无,陡留他人笑柄!”

他这两句话说得极为平和,但那话中含意,不啻把少林寺眼下的僧侣,讥讽的不值几文。

宏法禅师身为当代掌门,怎能容人如此鄙薄?顿时脸色大变,沉声喝道:“老施主可是不把我少林子弟,看在眼中了么?”

雷刚道:“不敢,老夫适才已然向令师弟知客说过,不论少林何等规戒,老夫奉陪小主人来此,必要见到澄因方休,否则……否则……哼……”

显然,这独臂老仆,又要翻脸了。

宏法心中一震,接口道:“否则如何?老施主当真要与我少林为敌?”

雷刚冷笑道:“为敌为友,在乎掌门一念之间!”

宏法闭目沉吟道:“贫僧有些明白了!”

雷刚道:“那很好,掌门人不妨自行斟酌一下!”

宏法脸上波动不已,久久方才说道:“贫僧不信施主胆敢冒此不韪,妄图捣毁少林?”

石承先在两人对答之际,心中已经约略的猜出了雷大叔的用心,八成又是要向少林挑战!

此刻闻言,不觉一惊,暗道:“原来雷大叔是要以捣毁少林,威胁掌门人去求见澄因长老么?这怎么可以?”当下猛一抬头,正待告诉雷刚,不能这般横蛮,耳中却听得雷刚大笑道:“有何不敢?老夫老主人乾坤一剑,是被你们九大门派的掌门人请来嵩山送掉了性命,贵寺上一代掌门人自是难辞其咎,今日老夫就算侍奉小主人前来报仇,捣毁少林,又有何不敢?”

宏法禅师瞧着雷刚的神情,显然不是假话,刹那之间,心中大感不安,他知道少林和其余八大门派,都欠了石啸风生死的大恩,是以,雷刚一旦提到此来乃是为乾坤一剑石啸风惨死寻仇,他当真是疚歉不已,低下头去,半晌无言以对。

此刻,那慧因大师忽然接口道:“雷施主,那石大侠仁勇过人,义薄云天,为天下武林的安危,不惜付出生命,本是极为受人景仰爱戴的行止,千秋万世,必会永传不朽……”

雷刚道:“不错,你可是眼红么?”

慧因大师皱眉合十,口中不断高喧佛号,连连大叫罪过,道:“老施主,石大侠一世仁义英名,只悦要断送在施主之手了。”

雷刚怒喝道:“胡说!”

慧因大师摇头长叹,道:“老衲说的乃是实情,石大侠为武林苍生,不惜牺牲性命,夺回九魔秘笈毁去,这等大仁大勇,大义大恩,一直萦绕在武林朋友心头,人人都觉着欠了那石大侠一份活命的大恩德……”

雷刚大笑道:“这还像句人话!”

慧因不理雷刚插言,接道:“但如雷施主一旦向我九大门派寻仇,那不啻说明,石大侠之死,不是死的心甘情愿,慷慨赴义的了,是故,我九大门派感激之心,岂不为之大减?而石大侠的仁侠英名岂不是旦夕之间,就付诸东流了么?”

雷刚道:“这个——”

显然,他明白了慧因大师所说,果然大有道理。

慧因大师接道:“老衲如是施主,决不作此愧对石大侠之事!”

宏法掌门人陡地抬头合十,道:“师叔金言,洞远烛微,老施主,你可要再思啊,再想!”

雷刚浓眉紧锁,独臂探出,抓抓秃头,讷讷道:“老奴怎能愧对老主人呢,只是……只是……”

他心中焦虑之情,溢于言表,只瞧的石承先大为感动,低声道:“大叔不必烦躁,容小侄向掌门人再求告一番吧!”

语音一顿,向宏法禅师抱拳道:“掌门人,区区此来求见澄因长老,实是为了查询先父致死之因,为人子女,不知父母致死之故,是为不孝,大师乃是佛门高僧,总不会眼看着区区作那不孝之子啊!”两颗泪珠,夺眶而出。

宏法合十道:“小施主言重了,令尊昔年死在八荒魔剑轩辕豪施主暗算之事,乃是尽人皆知,小施主忽谓不知父死之因,贫僧确是奇怪。”

石承先黯然接道:“此事一时之间,也难说的明白,反正见到澄因大师,必能查出究竟!”

宏法禅师皱眉道:“昔年参与少室峰头剑会之人,多达八名,小施主为何不去先寻找别人打探一番呢?”

石承先道:“这个区区已经衡量过了,昔年在少室峰头摘星台上,就各人所坐的位置而言,如先父乃是遭人暗算而亡,澄因大师应是唯一能够瞧的出来之人。”

宏法禅师道:“小施主岂能如此肯定?”

石承先道:“区区已跟雷大叔去那少室峰头查看过一遍,就雷大叔记忆,区区断定,澄因大师必可知晓先父致死之因。”

宏法禅师慈眉紧锁,沉吟道:“此事实使贫僧处于两难之间……”语音一顿,又道:

“石大侠保全武林大恩,和历代祖师的规戒,贫僧均无从偏袒,小施主要见澄因师叔之面,只怕还得等上两年九个月了!”

石承先见他沉吟,只道这位掌门人已然应允破例求见澄因大师长老,月兑口道:“掌门人可是执意不允区区之求了?”

宏法禅师长长一叹,道:“贫僧纵然有心相助小施主,成全小施主一番孝心,但贫僧自己岂不又成了少林门中,悖祖叛戒的罪人了么?”

石承先道:“人有缓急之需,事有权宜之计,掌门人借口规戒,简直是拒人于千里之外了。”

虽非疾言厉色,但却大有不怒而威之势,雷刚接道:“公子,看来为了报老主人的冤死大仇,老奴只好不惜作为千古罪人,正式向少林叫阵了。”

宏法禅师和慧因长老,只听得同时心头大震,两人互望了一眼,只见宏法掌门人低沉的说道:“两位施主果真要与少林为敌么?”

石承先道:“区区为查明杀父大仇,只得出此下策,掌门人莫要见怪才好!”

他口气十分谦逊,但语意却如斩钉截铁一般强硬!

宏法禅师目光忽现异彩,投注在石承先身上良久,方始长长的吁了口气,道:“很好,贫僧亲自候教如何?”

石承先呆了一呆,道:“这……”

少林掌门人要与自己动手,对武林人物而言,几乎乃是一份殊荣,石承先本无为敌少林之心,只不过彼此话已说的太僵,才不得不尔,如今一听掌门人要亲自候教,毋怪他大感意外的发呆了。

宏法禅师合十道:“小施主忽然犹豫不决,可是不愿与我少林反目了么?适才贫僧在言语上如有开罪之处,尚祈小施主见谅。”话音一顿,向慧因大师道:“有劳师叔,传话下去,叫斋堂准备素筵,接待两位施主!”

慧因大师的脸上,一派肃穆之色,合十恭应道:“老衲谨遵掌门人法谕。”站起身来,就待下楼。

石承先这时宛如自梦中惊醒一般,目注那缓步而行的慧因大师身影,忙道:“大师且慢!”

慧因大师旋转身来,道:“小施主有何指教?”

石承先道:“晚生等不饿,大师不必麻烦了。”

慧因大师作难的瞧了掌门人一眼,宏法笑道:“既是小施主坚持,师父请留下便是!”

石承先接道:“掌门人,区区明知要求破例叩关,乃是大大不情之请,但区区此刻心急如焚,大有不见澄因长老,就永远不能安枕之感,掌门人上体我佛慈悲为本,何不稍启方便之门,容区区一见澄因长老……”

余音未绝,宏法禅师忽然咄的一声,喝道:“小施主不必多说,贫僧决心已定,要见澄因长老,只有先行击败贫僧。”

雷刚浓眉一扬,插口道:“这有何难,公子,待老奴将这和尚打败便是!”

一跃而起,独臂一伸,呼的一拳,当胸发出。

石承先料不到雷大叔如此莽撞,说打就打,大急之下,也顾不得身在庄严的佛门之中,双手一拖,竟将雷大叔的双腿抓住,叫道:“大叔莫要鲁莽,小侄尚有话说。”

雷刚双腿被人拖住,自是动弹不得,只好收拳敛威,苦笑道:“公子,事已至此,还有什么好说的……”

石承先摇头道:“大叔,兹事体大,不能不慎重一些啊!”

闪身立起,向宏法禅师抱拳笑道:“掌门人,区区实在不想跟掌门人动手,更无为敌少林之心……”

宏法禅师在雷刚发拳之时,直似不闻不觉,容得石承先说话,他立即双目暴睁,冷笑道:

“除非击败贫僧,否则,小施主是见不到澄因师叔的了。”

雷刚怒道:“公子,你听到了吧!”

石承先长长的叹了一口气,道:“为此开罪少林,实非小侄始料所及,唉!说不得只有一试了。”

宏法掌门忽然微微一笑道:“不错啊,小施主尽可全力击败贫僧,本座自当以掌门人身份,代小施主叩关求见澄因师叔。”

石承先心中陡然一动,暗道:“这位掌门人一再提及要自己击败于他,难道他已经知道我是何人的弟子了么?不然,他这等口气,又怎会膺任武林泰山北斗之誉的少林寺掌门职位呢?”

思忖之间,他忍不住多看了宏法掌门两眼,蓦然间,他脑际灵光一现,恍然觉出宏法禅师的脸上,充满了慈祥的笑意,那里是真心要与自己为敌?

顿时,石承先大为感激的一抱拳,朗声说道:“掌门人成全区区孝心之德,区区……”

只听宏法禅师沉声喝道:“小施主不必多话,贫僧敬候施主高招。”显然,宏法禅师不愿他当着身旁的剑侍之前,泄漏了自己心意。

石承先道:“区区恭敬不如从命!”大步踏前三尺,抱拳道:“掌门人请!”

宏法禅师十分托大的笑道:“小施主,以你这等年纪,竟然敢向少林挑战,足见你豪勇之志,不减尊大人少许,贫僧念你的孝心可钦,再给你一个方便吧!”语音一顿,指着身前尺许之处,接道:“小施主可在离我尺许方位,出手攻刺贫僧十剑,如能迫得贫僧还手,或是裂我寸许衣衫,那就算是小施主获胜了。”

石承先闻言,心中一怔,月兑口道:“这个,区区太占便宜……”

但他忽又想到,人家乃是借此机会,成全自己,我如是硬逼他起身应敌,不就等于辜负了他一片好心,反而误事了么?转念至此,连忙咽住了话声,改口道:“掌门人身为一派之尊,区区不过是武林末学后进,让我十剑,也算不得什么的了。”呛啷一声,长剑立告出鞘。

雷刚在旁,瞪着眼直发愣,他不明白,这宏法禅师怎敢如此托大?

哈哈狂剑甘布衣的剑法,在武林之中,几乎已是乏人可敌,即使宏法禅师身为少林掌门,也不该如此托大,自取其辱。

寻思之间,只见小主人欺身而上,平剑刺向宏法。

这一剑攻取的部位,乃是宏法禅师的臂肘之间,势子虽然不快,但因宏法禅师说过不还手,是以眼看石承先一剑已然刺出,宏法禅师依旧含笑盘坐未动。

容得那剑尖触及宏法僧衣之际,却听得石承先惊诧的叹息道:“掌门人好深厚的定力……”右臂一缩而回,接道:“咱们不必再试下去,区区认输了!”

雷刚呆了一呆,一想:“公子怎么一剑尚未使完,就要撤剑认输了?”忍不住月兑口大叫道:“公子,你可不能认输,否则,咱们就得再等三年……”

石承先皱眉道:“大叔,叫小侄这等出剑攻那不肯移位还手之人,小侄是办不到的了!”

雷刚大奇道:“为什么?这是他自己愿意的!”

石承先苦笑道:“大叔,小侄不能弱了师父的名望,自是只好再等三年了。”

雷刚听得怔了好半天!

他无论如何,也弄不清小主人此时此地,怎会忽然想起师门名望这件事来?

敢情那石承先在长剑触及宏法禅师僧衣的刹那,他陡然间忆起在四绝谷中,师父曾经说过,他有生以来,虽是伤了不少坏人,但却从来不先人一步拔剑!

此刻,自己竟是出剑去刺击一个决不还手之人,岂不有违师父的教诲了么?

是以,石承先明知宏法禅师不会伤在自己剑下,但也无法真心攻出。

宏法禅师这时也呆了一呆,道:“小施主,尊师是武林中哪一位高人?”

石承先抱拳当胸,微微一笑道:“在下的师父,武林中人称哈哈狂剑。”

宏法禅师忽然离座而起,合十道:“老衲罪过……”语音一顿,目光转向慧因大师道:

“师叔,这位石施主既是甘老施主的弟子,师叔怎地不先向本座说明?”

慧因大师脸上一派肃容,起身恭应道:“掌门人,老衲适才只道石施主既是乾坤一剑子嗣,一身武功,自是不会别有师傅,是以,疏忽过去,以致未曾向石施主询问他的师门是谁……”合十一礼,俯首而立。

宏法禅师长长的叹了口气,道:“师叔请坐,本座错怪你了!”

慧因大师这才吁了口气,道:“多谢掌门人恩典!”

宏法禅师掉转目光,向石承先道:“小施主,令师甘老施主,于我少林有保全之德,其中详情,贫僧无法一时对你讲说明白,贫僧只能告知小施主一点,那就是甘老施主有权要我少林子弟,替他做任何一件事,纵是粉身碎骨,亦不许皱眉拒绝!”

石承先可没想到,师父在少林僧人的心中,竟然有着这等崇高的地位,当下抱剑一礼,道:“掌门人好说,区区只是师父的弟子,自然不便向掌门人有何要求……”

宏法禅师连忙摇头,笑道:“小施主,你这就太客气了,甘老施主的衣钵传人,与他自己有何分别?如是小施主再要这么说,那就是瞧不起我少林子弟了。”

石承先接道:“在下决无此心,只是,只是……在下还不想仗恃师父的名头来此行事啊!”

宏法禅师大概深知少年人好胜之心,当下笑道:“小施主,令师仙踪不现武林已久,不知他老人家可好?”

石承先道:“家师托福,甚是强健,有劳掌门人问候,在下这厢代师父向掌门人谢过。”

长剑入鞘,抱拳一礼。

那宏法禅师连忙还礼道:“不敢,小施主哪一日见到甘老施主,还望代贫僧向尊师叩安……”话锋一转,接道:“小施主,贫僧有一句话,不知当问不当问?”

石承先道:“什么话?掌门人直说无妨。”

宏法禅师道:“想那甘老施主退出武林,已有三十余年,传言此老隐居四绝断魂谷中,不知是否属实?”

石承先道:“不错,家师正是隐居在那里!”

宏法禅师慈眉一扬,接道:“小施主投身在甘老施主门下,可是尊大人乾坤一剑带领入谷的?”

石承先闻言,暗道:“他如此询问,必是有原因的了!”

当下摇头道:“不是。”

宏法禅师一怔道:“小施主是怎生入得那四绝谷的?贫僧据那传闻之言,知道这四绝谷无人可以入内,除非像令尊大人乾坤一剑这等与甘老施主交情极深之人,可以领你前去,贫僧还想不出谁能……”

石承先不等他再说下去,接道:“掌门人,在下乃是在我雷大叔引导之下,亲自跳入谷中。”话音一顿,向雷刚一笑,道:“掌门人如是不信,在下可请雷大叔向掌门人作证!”

雷刚应声道:“不错,老夫正是引导公子前去之人。”

宏法禅师点头道:“雷施主可曾见过甘老施主?”

雷刚道:“没有!”

宏法禅师一怔道:“为什么?”

话已出口,他方似觉出口气不对,连忙开口,微微一笑,接道:“贫僧只是想明白,雷施主为何不去拜见甘老……”

雷刚的为人,虽是忠义豪勇,看似一位粗心胆壮之人,但可也不是笨蛋,宏法话音一落,他忽然心中一动,忖道:“这和尚如此喋喋不休,莫非是想套我的话么?”当下冷哼了一声,道:“老夫见不见那甘大侠,与你这位少林掌门大师,又有什么关系?你这等盘来问去,不嫌麻烦,老夫可就听的有些不耐烦了。”

宏法禅师笑道:“雷施主莫生嗔念,贫僧不再多问便是。”

石承先眼见雷大叔又要跟宏法掌门争吵,忙道:“大叔,你就少说一句吧!”

雷刚两眼一瞪,冷哼道:“公子,你没有听出来么?”

石承先道:“听出什么?”

雷刚道:“这位掌门人有些不相信你我之言。”

石承先笑道:“怎么会,大叔不要多说了!”

雷刚愤愤的哼了一声,果然不再说话。

宏法禅师讪讪一笑道:“雷施主多心了!”语音一顿,合十接道:“小施主,你拜在甘老施主门下之事,是在尊大人出事之先么?”

石承先道:“不是。”

宏法禅师迷惑的看了石承先一眼,接道:“小施主是在尊大人出事以后才去的么?”

石承先道:“不错。”

他大概也觉着宏法掌门人这等絮絮不休的问来问去,甚是惹人讨厌,话音略为一顿,立即接道:“掌门人,在下本是来此求见贵寺澄因长老,掌门人碍于少林规戒,无法叩关求见,实是令在下失望得很,不知掌门人是否尚有别的办法可以通融一下?”

宏法禅师沉吟了一阵,道:“如果小施主真是甘老施主弟子,此事就十分容易的了。”

石承先心想:“好啊,他果然不信我是甘布衣的弟子,雷大叔原来没有错怪于他……”

动念之间,心中也不禁有些生气,沉声接道:“掌门人要怎的才能相信在下之言?”

宏法禅师道:“这也很容易,贫僧少不得要试上一试小施主的剑法,是否甘老所传……”

石承先忽然笑道:“很好,在下候教便是。”

他知道此刻别的话都是无益,话音一顿,立即又将长剑掣出,接道:“掌门人请。”

宏法禅师微微一笑,道:“贫僧只想向小施主领教一招,剑法,用以证明施主身份,得罪之处,尚祈见谅……”

回头向那小沙弥取过一支宝剑,一领剑诀,目光电射石承先,接道:“施主小心了。”

寒光乍吐,刷的一剑,平平刺了过来。

石承先双目精光四溢,暗道:“少林剑法,果是不凡。”

当即顺剑一推,七朵剑花,随手而起。

两人宝剑尚未交锋,却见那宏法禅师哈哈一笑,闪电般撤剑倒跃三尺,朗声道:“不错的,这一招正是甘老的剑法。”

石承先微微一笑,道:“掌门人好眼力!”

宏法禅师掷过宝剑,合十道:“小施主,贫僧为了少林声誉,不得不尔,尚望小施主莫要见怪才好。”

石承先双手抱剑,笑道:“掌门人太客气了,在下唐突之处,也请掌门人莫要见怪!”

宏法禅师微微一笑,道:“小施主.请随贫僧前去叩见澄因长老吧!”当先向楼下走去。

石承先回顾了雷刚一眼,道:“大叔,请啊!”

雷刚轩眉一笑,大声道:“老奴为公子开路……”三人鱼贯下楼而去,那几名抱剑的沙弥,只有两人跟随。

慧因大师似是未得掌门人令谕,脸上一片犹豫之色,眼看几人已下楼而去,这才缓缓的跟下楼。

一行人走出那栋下院,宏法禅师忽然回头向石承先道:“澄因师叔的坐禅所在,乃是达摩祖师面壁之处,小施主请随贫僧前去!”说话之间,直向初祖庵行去。

沿着荒凉的小道,只见野草及膝,小花遍布,瞧着寺内各处打扫得那等清净,唯独这通往初祖庵的山径,却是野草丛生,乏人管理,似是令人不解。

石承先心中虽然甚感奇怪,但因事不关己,也就忍了下去,未曾相询其中原故。

思忖之间,已然到了初祖庵前。

石承先举目打量,只见这初祖庵乃是一处小小的殿堂,一片矮墙,围绕在翠竹杂树之中。

这时,宏法禅师合掌当胸,垂下头去,喃喃的祷告了一遍,然后方始举步,直趋庵前。

穿过那一丛竹林,眼前已可见到两扇斑剥的柴门。

宏法禅师走了过去,神色恭谨的轻轻把那柴门扣了两下,立即肃容在门外等候。

约模盏茶时光过去,门内依然没有动静。

宏法禅师的脸上,突然现出一片惊异之色,回过头来,瞧着站在五尺以外的慧因大师,道:“师叔,这儿不曾派有弟子照顾么?”

慧因大师道:“是老衲弟子宏一主持此间一切。”

宏法禅师脸色一沉,道:“师叔,宏一师弟为何不在?擅离职守,依寺中规定,应犯逐出门墙之罪。”

慧因大师沉吟了一阵,道:“这个……老衲不敢代宏一请求掌门人恕罪,不知是否别有缘故……”

宏法禅师道:“本座自当查明以后再罚。”话音一顿,举手在门上一连扣弹了三下。

只听得一阵笃笃之声响过,那初祖庵中依然毫无动静。

慧因大师脸色大变,缓步上前,低声道:“掌门人,这事似是有些不大寻常啊。”

宏法禅师似是强自忍耐着心中波动,沉重的说道:“师叔,咱们有好久没有来了?”

慧因大师略一思忖,道:“大约有两年多了,上次来此,是和伽因师兄一道。”

宏法禅师道:“这就奇怪了。”

慧因大师道:“掌门人有何发现?”

宏法冷哼一声道:“少林子弟,从无擅自行动之人,如今宏一师弟不来应门岂非甚是奇怪?”

慧因大师道:“待老衲再行扣门一试……”上前两步,重重的在柴门之上,敲击了五响。

空山回应,笃笃之声,传播甚远,唯独那初祖庵中,却是依旧一片沉寂,不闻丝毫动静。

石承先目睹斯情,心中大为着急,但他眼见这位少林掌门人的庄严诚敬神色,已知这处所在,乃是少林寺圣地,千万唐突冒失不得,是以几次三番想出口,但都又强自忍了下去。

就这么又等了片刻之久,忽然听得雷刚大喝一声道:“公子,老奴进去为你们开门!”

但见他独臂一振,人已窜过了矮墙,飞落院内。

石承先大吃一惊,欲待喝阻,却已不及,耳中传来一阵咚咚之声,那两扇柴门,已被雷刚打开。

慧因大师霍然双目暴睁,狠狠地瞪了雷刚一眼,显然那目光之中,蕴满了怒意,似是对雷刚这等冒然举动,大为不满。

只是,他看了掌门人一眼,却未发作。

宏法禅师合十低眉,低低的念了一声阿弥陀佛,回顾了石承先一眼,道:“小施主,咱们入内……”缓步走进了庵门。

石承先知道雷大叔此举,虽然算不得大错,但对少林而言,仍是一桩大大不敬之事,闻言连忙带着歉意笑道:“雷大叔不情之失,在下先行谢罪。”随在宏法禅师身后,走了进去。

一入柴门,石承先不禁一怔。

只见满目蒿草,一片荒凉。

那迎面的一栋殿宇,窗梁之间,珠网尘封,广大的院落之中,青石小道上,到处冒出了尺许野草。

看似这庭院殿宇,至少有数月无人打扫。

宏法禅师见到院落中的情景,也愣了一愣,呆立在庭院之中,久久未曾再行举步,两眼在周围瞧个不停。

慧因大师紧紧地交握双手,暗暗发急。

此刻情景,真是十分紧张,石承先忖道:“莫非这初祖庵中,已然出了什么乱子?”

寻思未已,只听得宏法禅师低喝道:“师叔,这儿很久无人打扫,可是宏一师弟离开很久了么?”

慧因大师茫然道:“这个,老衲不知。”

宏法禅师冷哼道:“师叔,此事可是弟子接掌门户以来的第一桩大事,弟子必须查明……”

慧因脸色一变道:“掌门人正该查明责任,如是宏一孽徒果然失职,但凭掌门人依法处置。”

宏法禅师道:“只怕还要师叔多多协助才是。”

慧因大师忽然长叹了一声,道:“但凭掌门人吩咐……”悲愤之情,溢于言表。

宏法禅师也吁了一口大气,回顾站在门口的两名沙弥,道:“传监寺大师来此见我。”

只见其中一人,立即应声而去。

石承先这时目光正射向殿中的一块高约两人多的石壁,只见那石上人影,隐约可见,暗道:“这想必就是达摩祖师,九年面壁,精修上乘功果之处了。”

转念之间,却听得雷刚大声道:“掌门人,那澄因大师现在何处闭关坐禅?”

宏法禅师眉头微微一皱,道:“老施主,初祖庵乃我少林圣地,施主莫要大声喧哗……”

语音微微一顿,漫步向殿中行去,却见他面对那祖师面壁巨石,屈膝跪在地上,喃喃说道:

“弟子宏法,叩见祖师爷遗影……”

慧因大师这时也跪在殿外,低头祷告不已。

石承先远远望去,却见那宏法掌门人拜了三拜,站起身子,直趋殿左的一处木门。

石承先心中一动,忖道:“莫非那澄因长老就在这木门后面的房舍中坐禅么?”

寻思未已,那宏法禅师已合十朗声说道:“弟子宏法,遵从掌门师长遗命,冒死求见师叔,尚望师叔莫怪……”伸手向那木门之上按去。

门上积尘,应手而落,洒了宏法禅师一身。

木门上,却现出一处尺许方孔。

雷刚突然一闪高大的身躯,抢了过去,竭道:“澄因大师,你还记得我雷刚么?”

他这等冒失行动,当真叫人防不胜防,宏法禅师脸色连变,但无法阻他前冲之势。

石承先看的大为惊凛,连声喝道:“大叔莫要冒失,一切请掌门人区处吧!”

但闻砰的一声,那两扇木门,已被雷刚肩头撞开。

一股强大的霉味,冲鼻而来。

石承先一晃身子,赶了过去,举目看来,却见那木门之后,乃是一间斗室,空徒四壁,除了地上一张蒲团,别无他物在内,更甭论坐关的长老了。

那澄因大师竟然不在室内,倒是大出诸人意料!

宏法禅师呆了一呆,道:“坐关期间,师叔怎会不在?难道有人如此大胆,竟敢在我少林逞凶伤人么?”

慧因大师这时已走了过来,脸色悲痛难禁,仰天长叹道:“掌门人,老衲实在是忍耐不住了……”

宏法禅师忽然连连摇头道:“师叔,不可冒失,事情未明真相以前,师叔千万不可……”

目光在石承先身上一转,顿然住口不语。

石承先只瞧的心中大为震动,暗道:“他们为何言语支吾?其中莫非还有什么不可告人之事么?”动念之间,不由月兑口问道:“掌门人,那澄因大师可是移往他处坐关,不曾告知寺中弟子?”

宏法禅师摇头道:“不会的。”长长的叹了口气,陡然脸色一黯,道:“贫僧只是担心,我那澄因师叔,九成已然遭了他人毒手!”

石承先一怔道:“有这等事?”

在他想来,少林乃是武林中的泰山北斗,什么人胆敢前来此地,杀害少林寺中长老呢?

雷刚却大喝道:“谁如此大胆?老夫不信!”

浓眉耸扬,环目怒睁,独臂一挥,但闻砰然一声大震,只把那仅有五尺见方的斗室后墙,击穿了一个大洞。

烟雾迷蒙之中,阵阵尸臭,扑鼻而入。

慧因大师陡然一惊,喝道:“不好!”身子一闪,也不管那熏人的臭味,直往室内扑去。

宏法禅师,石承先和雷刚三人,也先后跟了进去,只见那斗室之内,乃是沿着山壁,掘出来的一个石洞。

这处石洞,大小约有三丈方圆,那腐尸之味,就是从洞中传来。

石承先刚自看到洞中的地上,横陈着四五具尸体,耳中已听得慧因大师惊叫道:“掌门人,这些尸体是什么人的呢?”

宏法禅师也看清楚这几具尸体,不是僧侣的衣着,脸色稍见平和,沉声道:“师叔,这些人中,可是并无我少林弟子杂身其间么?”

慧因合十道:“老衲没有瞧出有我少林门下!”

宏法禅师修眉一扬,道:“师叔时常行走江湖,见闻广博,可知这些人是哪里来的?”

慧因大师闻言应道:“老衲倒要仔细看看了。”俯去,认真的翻看着那几名尸体。

石承先见那尸体尚未完全腐烂,虽然这嵩山地带很冷,尸体不易腐烂,但也不会是太久之事,否则,那些皮肉的水份,应是早已风干了。

一念及此,不禁向雷刚道:“大叔,这些人死的好像不久吧!”

雷刚见过的死人极多,闻言应道:“依大叔猜想,这些人顶多才死去十五天不到!”

那宏法禅师本是闭目肃立,等候慧因大师查看那批尸体,耳听雷刚之言,不觉的双目一睁,喝道:“老施主此言可真?”

雷刚道:“老夫一生看的死人,只怕比掌门人看到的活人还多,自是不会说错的了。”

宏法禅师沉吟了一阵,道:“这事就有些不通了!”

雷刚道:“哪里不通?人已经死在这里,难道还有什么讲不通的道理,让你掌门人发觉了么?”

宏法禅师道:“施主,你别忘了,本寺住在这初祖庵中的子弟,却一个未曾露面,这岂不是不通了么?”

雷刚的为人直爽豪放,义薄云天,自是不会去深思人间许多诡祟事体的细节,闻言大笑道:“掌门人,这有何难解之处?大概是他们不耐这深山枯寂岁月,偷偷的溜下了山去,享那人间艳福去了!”

这等话当着少林掌门说出,真是大大不敬之事!

宏法掌门人只听得眉头紧锁,连连口喧佛号,低呼罪过不已。

石承先也觉着雷刚说话,太过随便,忙道:“大叔,你要是再这等投遮拦,小侄就不敢要大叔陪我了。”语音一顿,向宏法抱拳道:“掌门人千万莫要见怪,雷大叔并非有意与掌门人为难……”

宏法禅师微微的摇了摇头,道:“小施主,贫僧并无责怪老施主之意,只是,这等话使贫僧难以入耳而已!”

这时,雷刚却在旁叫道:“公子,老奴再也不多话了,公子千万可别把我赶走。”

一派惶急之色,使人看来十分可怜!

石承先笑道:“只要大叔不再冒失,小侄自是不会要大叔离去,何况,小侄仰仗之处还多呢!”

雷刚大喜道:“公子,老奴再也不会多话了……”

这时,那慧因大师已站起身子,沉吟道:“掌门人,这五具尸体,面目已毁,老衲无从辨认!……”

宏法禅师道:“师叔,其中可有宏一师弟?”

慧因道:“没有。”

宏法禅师接道:“澄因师伯呢?”

慧因大师摇头道:“这些人的年岁,都在四十左右,自是也无澄因师兄的尸体了。”

宏法禅师忽然仰天长长吁了口气,道:“师叔,你可曾觉出其中有着甚多使人难解之处?”

慧因大师道:“掌门人,这事可是我少林百年以来,从未有过的奇耻大辱,掌门人千万别要太过冲动……”

宏法禅师道:“弟子不曾忘记,师叔不必担心!”话音一顿,向雷刚说道:“施主,贫僧已经想过,你适才所说的话,倒是大有道理。”

雷刚一怔道:“老夫的话么?什么话?”

宏法禅师道:“他们果然不在嵩山了。”

雷刚皱眉道:“他们是谁啊?”

宏法禅师两眼凝视着地上的尸体,一语不发,似是在想着一件十分重大之事,浑然未觉雷刚之言。

雷刚回顾了石承先一眼,正要张口再问,石承先忽然一伸手,拉住了他,低声道:“大叔,掌门人正在思索一件为难之事,咱们暂时不要打扰他……”

雷刚一瞧宏法禅师神态,果然正在凝目深思,当下点了点头,不再打扰宏法,但他却向石承先道:“公子,那澄因大师突然失去了踪迹,咱们可该怎么办呢?”

石承先微一沉吟道:“这事急也无益,至少,小侄认为,总得先将这初祖庵中的大变原因找出……”

余音未绝,只听得宏法禅师口喧佛号,大声道:“慧因师叔,弟子同意师叔前去找他!”

慧因大师脸上俱是悲忿之容,闻言合掌一礼,道:“老衲敬领掌门人佛谕……”转身出室而去。

石承先只瞧的呆了一呆,道:“掌门人,慧因长老要去见的是什么人?”

宏法禅师忽然摇了摇头,道:“此事与小施主似是无关,恕贫僧有违台命了。”

一派拒人千里之外的口气,只把雷刚听的浓眉一扬,若非石承先已然发现,先瞪了他一眼,八成又有几句不中听的话,月兑口说出来了。

石承先却是在阻止了雷刚以后,微微一笑道:“掌门人既是不便,那也就算了。”

他为人谦逊,说出话来,最是中听。

宏法禅师忍不住低声叹息道:“其实,贫僧也并无隐瞒小施主之心,只要小施主以哈哈狂剑传人的身份命令贫僧,贫僧任何事都会说出来。”

雷刚突然接道:“公子,你何不命令掌门人一次?”

石承先摇头道:“不可。”

雷刚呆了一呆,道:“为什么?”

石承先道:“大叔,少林寺一向誉为武林圣地,少林掌门大师,更是受尽武林同道的景仰,小侄何德何能,竟要仗恃师门与人的恩惠,要挟他人?将这等事传出去,休说对小侄并无光彩,只怕连师父的脸面,也不好看啊!”

石承先这一番话说来十分有理,只听得宏法禅帅连连点头,合十当胸,口念佛号,道:

“小施主一片与人为善,不强人所难的仁义之心,贫僧感激万分……”

雷刚心中却大不以为然,暗道:“要你感激有个屁用!我就不信这少林寺有什么大不了之处。”

敢情,他目睹这初祖庵中的变故以后,心中对少林寺的尊敬,刹那之间,又去了一半。

石承先微微一笑,接道:“掌门人,那澄因大师……”

只听得一声佛号传来,一位身材高大的僧人,合十当胸,站在那门口之处,向宏法禅师道:“监寺僧人宏果,拜见掌门人,敬问佛驾康宁。”

原来这位貌相威武,年约五十左右的和尚,正是少林监寺,宏字辈中的第一高手。

宏法禅师对他似是十分恭敬,闻言还礼道:“师兄不要客气,小弟有几句话想向师兄请教。”

那宏果禅师这时目光已瞧到了室内情景,脸色陡然大变,竟是呆立在门口,久久未曾说话。

显然,这儿的一切,使他惊得呆了。

宏法禅师叹了一口气,接道:“师兄,你听到小弟的话了?”

宏果禅师怔得一怔,如同自梦中惊醒,道:“掌门人有何教谕?这里……出了什么大事?”

宏法禅师叹了口气道:“澄因师叔失踪了。”

宏果两眼神光暴射,喝道:“那宏一师弟呢?初祖庵属他所辖,庵中出了这等大事,为何不见他在此?”

宏法禅师道:“宏一师弟和庵中弟子,全都不在……”

语音微微一顿,又道:“小弟请师兄来此,正是要向师兄请教,这些日来,师兄可曾来过此处?”

宏果禅师摇头道:“贫僧已有半年多未来庵中。”

宏法禅师忽然脸色一沉,道:“师兄身为监寺,怎可这么久不来初祖庵中察看?”

宏果禅师低头道:“掌门人请恕小兄之罪……”语音一顿,接道:“但宏一师弟的个性,掌门人应是明白,小兄实是不便多来此处。”

难言之隐,十分显露,只把石承先听得心中一震,暗道:“这堂堂少林大派,怎么今也有这等彼此不和,勾心斗角之事?”

他心中虽作如是之想,口中却没说出来。

但闻宏法禅师长叹一声,道:“师兄说的是,那宏一师弟……”忽然住口,掉头向石承先道:“小施主,澄因师叔失踪之事,本寺必将查问明白,只是小施主要见师叔之事,恐怕难以如愿了。”

石承先目睹少林遭此变异,自是不便再说什么,当下连忙拱手道:“事出意外,只怪在下运气不好了……”

余音未绝,只听得雷刚大声道:“公子,老奴觉得其中有诈。”

石承先一怔道:“大叔不可胡说!”

那宏法禅师脸色一沉,微含怒意,道:“老施主,我少林屹立武林数百年来,尚无一人胆敢如此无礼相对。”

雷刚冷笑道:“不错,但老夫却是这数百年来,唯一敢对少林无礼相对之人,掌门人想怎么办,何不说出?”

石承先不料雷大叔竟是这等火爆,只急得连连顿足,道:“大叔,你老忍上一句吧!”

雷刚摇头道:“公子,他们在骗人!”

石承先道:“怎见得?”

雷刚道:“这初祖庵是何等重要之处?少林监寺,竟也会半年不来察看,这等话叫任何人也不会相信!”

宏果禅师合十念佛,大声道:“雷老施主与贫僧等多是故旧之交,贫僧为人,老施主应是知晓!”

雷刚道:“老夫正是知道,否则,老夫也不会说你们弄诈,欺骗老夫的小主人了!”

宏果禅师连连摇头道:“罪过……罪过,我佛慈悲,请恕雷老施主妄言之失……”

自己受了冤枉,却是祈祷我佛替别人恕罪,果然不愧是少林高僧,心地宏厚过人。

石承先接口道:“大叔,这事好像不会是假啊?”

宏法禅师冷冷一笑道:“老施主,本座若非看在石公子面上,今天定然容不得你在此放肆!”

雷刚笑道:“容不得又怎么样?老夫一直对你们少林寺怀有戒心,如今果然露出狐狸尾巴来了。”

宏法禅师脸色大变,喝道:“老施主,你——”显然已是怒极,竟而连话也说不出来。

雷刚一挥独臂道:“掌门人,老夫并非三岁顽童,这点障眼法儿,又怎能瞒得了我?”

语音一顿,接道:“据老夫所知,少林能够屹立江湖数百年,一直被人尊为武林泰斗,除了你们七十二种绝艺以外,还有一桩十分重要之事。”

宏果禅师合十道:“什么重要之事?施主怎不说出来?”

雷刚道:“少林门户之严,在九大门派中,可列第一,休说少林僧侣要想下山行道,必须经过三查五考,就是有人想要侧身寺内,当上一名挑柴担米的下役,只怕也不大容易。”

宏法禅帅冷笑道:“历代祖师遗规,自然不容后代子弟违悖,老施主说的未免多余。”

雷刚道:“你以为多余,老夫可认为最是重要,掌门人,老夫要反问你几句了。”

宏法禅师目光一闪,道:“本座如是不容你反问,你一定又会认为本座在弄诈了。”

雷刚道:“不错!但老夫知道,说不定你所回答的话,也不可靠,但老夫已别无选择……”

宏法掌门人皱眉道:“老施主果是诚心跟我少林过不去了。”

雷刚冷笑道:“老夫若说并无此心,你们也不会相信,就算老夫是跟你过不去吧!”语音一顿接道:“掌门人,不管你如何敌视老夫,老夫这几句话还是要说出口来。”

宏法禅师却哈哈笑道:“本座敬候你指教!”

雷刚道:“很好!老夫这第一件事,是要向你请教,这初祖庵可算得上少林重地?”

石承先在旁心想:这一问岂非多余么?初祖庵不但是达摩祖师面壁之地,且是少林长老闭关之所,自然是少林寺中的重地了。

他思忖之间,只听得宏法禅师道:“不错,这初祖庵正是本寺十分重要的场所。”

雷刚道:“比那藏经楼如何?”

宏法禅师道:“不相上下。”

雷刚冷笑道:“这就是了!试想这等重要之处,你们岂会不闻不问此地一切,长达半年之久?老夫相信,那藏经楼中,你们必然不会隔了数月不去吧?”

宏法禅师沉吟了一阵,道:“这个……此乃本寺内部之事,施主何必介入。”

显然,他回答的十分勉强!

雷刚冷冷一笑道:“好一个内部之事,掌门人果然推月兑得非常干净,可惜的是,老夫却不是你们想的那么简单。”

宏法禅师苦笑道:“贫僧知道施主不会相信,但事关本门声誉,老施主纵然不信,那也是无可奈何的事。”

雷刚道:“老夫还有一件事要问。”

宏法禅师道:“施主请说便了。”

雷刚道:“那宏一禅师,可是初祖庵的主持?”

宏法禅师道:“正是初祖庵主持。”

雷刚冷笑道:“宏一既能担任初祖庵主持,在少林寺中的地位,应是不低了。”

宏法掌门道:“与三堂长老同列,地位崇高。”

雷刚道:“老夫相信,宏一应是可靠得很。”

宏法禅师道:“佛们弟子,终身奉献,谈不上可靠不可靠,施主此言,对我佛大是不敬!”

雷刚道:“老夫乃是就事论事,掌门人大可不必与老夫奢谈佛祖阐理,那宏一禅师身为初祖庵主持,竟然弃自己职责于不顾,贵寺怎会这久不曾发现?”

宏法禅师呆了一呆,道:“这个……”

宏果禅师突然接道:“雷施主,贫僧那宏一师弟的为人,与众不同,所作所为,自非以常情可衡度的。”

雷刚大笑道:“好说,大师这一句不可以常情衡度,似是要老夫不必再问下去了。”笑声一顿,陡然脸色一沉,道:“但老夫不知那几具尚未腐烂的尸体,究竟是从何而来?”

宏果禅师脸色一红,半晌没有说话。

宏法掌门人长叹了一声,道:“老施主——”

雷刚冷笑道:“什么事?掌门人可是已想出自己的不实之处了?”

宏法禅师变色摇头,道:“老施主,贫僧并无任何不实之言,老施主莫要误会了。”

这时,石承先突然觉得,双方如是这么僵持斗口的一直斗下去,到底要斗到何时才止?

当下抱拳一笑,道:“掌门人,在下想起一件事来,不知当不当说出来?”

宏法禅师道:“小施主有何见识,请说当面!”

石承先道:“初祖庵中除了宏一大师以外,是否尚有其他执事人等?”

宏法禅师道:“庵中共有十名执事的弟子!”

石承先道:“他们全都不在此间了?”

宏法禅师道:“小施主与贫僧一同抵此,初祖庵中已无一人在内……”

雷刚陡然大声道:“公子,你莫要再上他们的当了,老奴如是猜的不错,他们一定还隐瞒了什么重大之事!”

石承先一怔道:“怎见得呢?”

雷刚道:“那慧因大师匆匆离去,就是很好的说明,公子,你怎么不问问他们,那慧因大师去了何处?”

石承先心想:“不错啊!那慧因果然走得有些叫人不解。”顿时笑道:“掌门人,慧因大师何处去了?”

宏法禅师不禁面现为难之色,沉吟了一阵,道:“小施主,这事真叫贫僧难以作答。”

石承先道:“在下本不想问,只是为了先父之死,在下急于求见澄因长老,是以,不情之失,尚盼掌门入莫要苛责才好!”

宏法禅师长叹了一声,道:“贫僧省得小施主孝心!可是……可是……”他说了几个可是,却未把要说之话道出。

宏果禅师目光一黯,叹息叫道:“掌门师弟……”

宏法禅师一怔道:“师兄有何吩咐?”

宏果禅师道:“今日之事,大不寻常,这位石施主据闻既是乾坤一剑之子,又是哈哈狂剑之徒,掌门人有什么话,似也不必瞒他了。”

宏法禅师沉吟了一阵,似是仍然犹豫不决,目光在石承先身上一转,摇头道:“师兄有所不知,此事关系大大,小弟未便擅专,说给外人知道!”

雷刚早已有些不耐,闻言大叫道:“掌门人,事有缓急轻重,你如是不说,老夫少不得就要把今日之事,宣扬到武林之中,看你这掌门人还干不干得成?”

宏果禅师呆了一呆,接道:“施主,你怎可如此说话?我少林乃是武林第一大派,施主诋毁了少林,不就要引起天下武林同道的混乱和不安么?”

雷刚冷笑道:“老夫哪管你那么多,老主人被你们九大门派请了出来,结果却丧命在你们嵩山少室峰头之事,老夫永远不会忘记,只要是为了替老主人报仇,什么事老夫做不出来?”

一字一句,都是斩钉截铁一般,只听得宏果禅师脸色连变,半晌说不出话来。

宏法掌门人倒还镇定,长长的吁了一口气,低声道:“雷施主,兹事体大啊!”

雷刚冷哼道:“老夫不劳你指教,在老夫眼中,少林声誉,武林人物的生死,都不比老夫为老主人报仇之事更重要!”

宏法禅师道:“施主,贫僧慧因师叔,只不过去见一位武林长辈而已!”

雷刚道:“果真如此,掌门人又何须隐瞒?”

宏法禅师苦笑了一声,道:“贫僧说过,这是本寺自己之事,是以甚是不愿有外人知晓。”

石承先忽然接道:“掌门人,在下本是不想插言,但是事关贵寺澄因长老失踪,掌门人如是依然讳莫如深,岂不是有因噎废食之嫌么?”

宏法禅师道:“小施主说的不错,贫僧也想通了。”语音一顿,合十喃喃,默祷了一会,接道:“说来小施主也许并不知道,贫僧师叔去见的那人,乃是一位武林中,人人闻名无不退避三舍的女魔。”

石承先怔了一怔,道:“女魔头么?”

他决想不到少林寺的和尚,遇到了为难之事,竟会去找一位魔道人物求助,而且这人还是个女的!

显然,连雷刚也愣了,皱眉道:“她是什么人?”

宏法禅师叹息道:“这位女施主的名号,雷施主定然是听过的了。”语音顿了一顿,似是下了甚大的决心,接道:“千毒公主四字,老施主应是知晓啊!”

雷刚听得“千毒公主”四字,只惊的几乎跳了起来,月兑口道:“她……还在人世么?”

石承先并未听过千毒公主之名,但他从雷刚的神态之中,已可瞧出这千毒公主,必是不同寻常之人,心中虽然甚是好奇,却未便贸然询问。

寻思之际,只听得宏法禅师接道:“千毒公主就在本寺后山下院之中。”

雷刚,呆了一呆,道:“这是怎么回事?那千毒公主与你们少林寺怎地扯上了关系?”

宏法禅师脸色微微一变,似是对雷刚这句话起了极大的反感,皱眉道:“老施主,你如若仍然这等蔑视我少林弟子,贫僧就不便再谈了!”

雷刚这回却大出意外的并未顶嘴,反倒哈哈一笑道:“掌门人莫要见责,老夫不再多话便了。”

宏法禅师略一沉吟,道:“那千毒公主住在少林下院,已经有卅多年,休说江湖之上,很少人知晓,就算本寺子弟,知道的人,也不会超过十人。”

石承先接道:“这事如此隐密,究竟为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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