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金钱丫头 第五章
什么是命定天女啊?
命定天女为什么是她?
她又为什么会躺在这儿?
而他又为啥还能这么和颜悦色地看着她,甚至不惜放段替自己张罗喝的、吃的?
被舒舒服服的安置在床榻之上,背后枕着的是他贴心塞进来的两个软软的靠枕。
关冬雪虽然还是觉得浑身酸疼,活像是被马车辗过了一般,但是脑筋已经开始在方才听到的那席对话中打转着。
「呃……」她才开口,一汤匙像是墨汁似的苦药就被送入了她的口中。
脸上精致的五官瞬间全都皱成了一团,关冬雪下意识的想将入口的墨汁给吐出来,没想到他却先一步地说道:「别吐,大夫说这是安神去淤的,妳若吐了等会还是得喝。」李淳极的威胁不紊不火,让她将原本要吐出来的药给吞了回去。
他的眼神那么认真,认真到她不得不相信他真的会实现他的话--不管她吐出多少,他还是会让人熬上多少。
「你……」打小就让人捧在手掌心上,对于他威胁的姿态她才要出声抗议,他却乘机再一次送进了苦药。
就这么一来一往之间,李淳极一碗药喂完了,可是她却连一句完整的话都没说完。
终于,她水灵灵的大眼儿瞧见碗空了,才要开口,谁知他不知打哪变出了一块白巾,动作轻柔地拭去了她唇边沾上的药汁。
被他这体贴入微的举动弄得一楞,关冬雪再次浑然忘了自己原先想要说的话是什么。
倒是李淳极将所有该做的事情都做完了,大大方方地提醒着呆楞的她,「妳一定有很多问题要问吧?」
「是啊!」还在发楞的关冬雪下意识的点点头,那呆楞的模样再次得到他莞尔一笑。
关家这姑娘还真是有趣得紧呵!
有时大刺刺、有时呆楞楞、有时又牙尖嘴利地让三弟忍不住想要一掌劈了她。
她真的和一般他印象中的大家闺秀完全的不同。
双眸一对上他那令人炫惑的笑容,关冬雪立即垂下眼睑。
不知道为啥?每次只要一瞧见他那双漂亮的眸子,她的脑袋瓜子便立即不管用了。
平常是不打紧,不过现在她可是有很多的话要问,所以不能再任由自己被他的眸子给扰乱了心绪。
「怎么,我从来都不知道我竟然长得宛若夜叉,让妳连瞧都不敢瞧上一眼。」她出乎他意料之外的举动,让他忍不住故意嘲笑她。
而关冬雪接下来的话更加让他惊愕,简直是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了。
「谁说的,你长得才不像夜叉,你的眸子很漂亮,比姑娘家那水灵灵的眼儿还美、还让人着迷。」
这般大刺刺的称赞,倒也让向来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李淳极一楞,然后哑然失笑。
他……似乎该慢慢习惯她那总是天外飞来一笔的话语呵!
「那妳做啥不看我?」
「因为看了你,我就会忘了自己要问啥?」
「原来如此!那妳想要知道什么?」
「我为什么在这里?什么是命定天女?还有我为啥会浑身酸疼?还有……」
一连串的问题,她脸不红、气不喘地问着,倒是他让她这连珠炮似的问题弄得直喊停。
「等一下,咱们慢慢来好了!」李淳极不是不愿意答,只是突然冒出这么多的问题,他还真的有点不知道该从何答起。
「喔!」见他没有回避的意思,关冬雪也大方的点头应好。
「妳还记得妳招来了一堆乞儿吗?」
本想理直气壮地说记得,反正她就是很会散金嘛!
可是一瞧见他那清澈的眸光,她不好意思的红了双颊。
那酡红的双颊让她小女儿的娇态尽露,也让他瞧得痴了。
「我……记得啊!可那是因为要让你做些善事、积些德,不是因为要败光你的家产喔。」
她努力地为自己辩解,但说到最后却连她自己都显得心虚,说话的声音愈来愈小、愈来愈小……终至无声。
「嗯!」原来,她还是没放弃要他去向父皇请求彻婚的想法啊!
忍不住长长地逸出了一声叹息,李淳极的手下由自主地探往她的头顶,柔了柔,「妳招来的乞儿把府邸的大门给撞垮了,而妳不小心被人群给压在了下头,整个人晕了过去。」
喔……原来这就是她为什么会昏过去,身子又疼得像被马车辗过去般的原因啊!
这算不算是自作自受啊?
本来想要吓他退婚,没想到自己却成了受害者。
唉!出师不利大概就是专门为她给想出来的词吧!
在心中暗叹自个儿时运不济好一会儿之后,她立刻又重新振奋精神,「那什么又是命定天女呢?」
「我从小就在尔虞我诈的环境中成长,遇到许多事儿,后来母后为了保我周全,求父皇把我送到天山去学艺,就在那时我认识了大哥和三弟……」
李淳极不厌其烦的将故事从头说起,她也听得津津有味,可是听了好一会儿,却发现他仍在兄弟情谊之上打转,终于还是忍不住性急地问道:「这跟啥是命定天女,有什么关系啊?」
呵!这丫头的性子可真急,完全和她温婉美丽的外表不相符。
面对她的插话,他只是宠溺地扬笑,然后决定长话短说,「不管怎样,远离是非之地可说是我这辈子最快乐的时光,可是父皇年纪渐迈,储君却未定,于是下诏召我返京。」
「他不会是想立你为储君吧?」关冬雪的眉头几乎连成了一直线。虽然答案已经挺明显的了。
要是不想立李淳极为储,何必大费周章的将他诏回京城呢?
「父皇只是希望能立最温良贤明的皇子为皇太子。」李淳极并没有给予正面的答复。
基本上,他一丁点儿都不想当皇太子,当皇上身上要肩负的责任太重,可惜的是,他的两个亲兄弟却不这么认为。
「呃……你不想当皇上?」瞧着他脸上隐隐浮现的晦涩,她小心翼翼地探问。
「不是很想。」
「真的不是很想?」不知为啥,知道他不想当皇太子,关冬雪的心情蓦地起了一阵小小的雀跃。
「是真的不是很想,可是……有时候形势未必是我所能掌控的。」
「那……究竟什么是命定天女。」
「自我返京后,所遇着的伏击、下毒、暗杀事件不断,而我又身染怪病,所以大哥就替我卜上一卦,算出了只要我能找着了命格相合的天命之女,那么便能安然无事。」
瞧得出她不怎么希冀他登上皇位,所以他还隐瞒了一点没说。
那就是一旦他找着了命定天女,那么就离登上皇位之期不远了。
「呃……」又是算命的,算命的话能听吗?「所以……」
「妳就是大哥为我找着的命定之女。」李淳极诚实告知。
「我?!」反手指了指自己,这个答案虽然她早就心里有数,仍不免面露诧异。
「对,就是妳!」
「那我需要做些什么?」关冬雪虽然不怎么相信相命之术,但仍忍不住好奇地问。
「什么都不用做,只需要嫁给我,然后守在我身边。」李淳极执起她温凉的纤手,紧紧地将它包裹在自己的掌中。
「就这样?」她的脸上布满狐疑,可手心骤然传入身躯的温度让她觉得温暖而昏昏欲睡。
「对,就这样。」
「那……」虽然知晓了一切的来龙去脉,但她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反应,再加上受创后的疲惫,直催着眼皮儿一直阖起。
她小嘴大张,浅浅地打了一个哈欠,语气含糊地问道:「那若是我不当你的命定天女呢?」
「那我很有可能死于非命,英年早逝。」瞧着她爱困的模样,他体贴地将她身后的靠枕取走,在将她放平在杨上之际,他的念头忽尔一转,整个人往榻上一坐,任由她倚躺在他的怀中。
「我可以……考虑考虑吗?」身后那不硬不软的肉垫让她舒服得眼皮沉重不已,但仍努力说出心中想法。
可以考虑就有谈判的本钱,她可不能放过这个机会。
「当然可以。」李淳极怎么会不知道她那颗小脑袋瓜子里头在想些什么呢?大方且温柔地允诺,「睡吧!一切等妳伤愈后再谈。」
「好……」终于抵挡不住睡神的招唤,关冬雪很快的梦周公去了。
将她柔软的身躯细细密密的护在自个儿的怀中,他的手忍不住玩起她那宛若黑缎般的长发。
把玩着、把玩着……她的发好像就这么化成无形的绳子,硬生生地缠上了他的心扉,紧紧地、牢牢地……
长发不系,身上仅仅随意披了一件外袍,一双修长的手把玩着横躺在怀中的女人。
那种恣意的姿态,潇洒俊逸之中却透着一抹窒人的陰邪。
「你说……又失败了?」他的声调平稳,不泛怒气却让人感到极为窒人的压力。
「是、是的。」底下的人双腿直打着抖,恐惧之情溢于言表。
「啪啪啪!」数声拍掌倏地响起,回荡在宽阔厅中。
「主子,属下……我……」害怕得牙关打起颤来。尽管王子没有怒颜,可是他却知道自己的大限就要来到。
「你先别怕啊!」彷佛一只逗弄着老鼠的猫儿,李淳意忽地扬起一抹笑容,缓缓地开口说:「来,说说这次又是因啥而败?」
怎么,他那个弟弟难不成是九命怪猫转世吗?任由他三番两次用心计谋却无法动他分毫,
「是因为、因为……命定天女!」
「命定天女?」那是什么鬼东西啊!
呵!想不到向来对皇位最没兴趣,最漫不经心的三弟竟也开始相信起这种东西。
还好他没相信他对皇位真的一丁点儿也不在乎,否则岂不忽略了这个劲敌?
宁可错杀一百,也不可放错一人。
这大新皇朝的皇位,他是誓在必得,要是父皇不愿正视他这个嫡皇子的能力,他不介意除了他儿子,让他没有人送终。
「听说是三皇子的军师东方慕养替他找的一个带福之人,只要这人在三皇子的身边,那他必能逢凶化吉。」
「是吗?」陰邪的凤眼高高的挑起,李淳意的脸上倏地浮上一抹厉笑。「命定天女?带福之人?」
「属下还听说,自从那个命定天女出现之后,三皇子的身子骨也好上了许多,前两年身染的怪疾,竟然不药而愈。」
「有这种事?!」这下,李淳意脸上原本不屑的神情透出一抹兴味。
「是啊!而且……」张龙为求免于一死,开始加油添醋的诉说着关于命定天女的种种事迹。
「你说的都是真的?」
两道浓眉高高地挑起,李淳意嘴里问着,心里兀自惦量着他这些话的真实性。
「句句属实。属下就是有几个胆,也不敢骗大皇子您啊!」
这可是他买通三皇子别院的下人所得来的消息,绝对不可能出错的。
「好……」李淳意点了点头,心中明显地已经有了计量。
「既然那个『天女』这么神,那么……」
他的话突地一顿,张龙的心中泛起一阵不祥的预感。
「你去替我把她捉来吧!」
果不期然地,他派了一个很困难的任务给他,让他顿时面露难色。
「张龙啊张龙,你该知道我一向不留无用之人。」难得他心情好,一双透着邪魅的丹凤眼几乎瞇成了一条缝。
有了这般的威胁,张龙哪里还敢推辞,只能硬着头皮接下这个任务。「我……属下定当全力以赴。」
「嗯!」露出满意的笑容,李淳意点了点头,他那笑意并未入眼底,「记得,捉不来就毁了她。」眸中闪过一丝狠毒,任何对他继承皇位有影响之人,不是助益,就是阻碍。
既是阻碍,就该毁了,否则瞧了岂不碍眼。
「这是干么?」拿着手中几乎毫无重量的纸儿,关冬雪不解地望着李淳极。
「这是银票。」
废话,她当然知道那是银票啊!
她赏了他一个大大的白眼,似乎是自从知道自己是他的命定天女后,两人之间地位上的尊卑高低隔阂就自然地消失了。
虽然她的琴棋书画不精,但大字也还看得懂几个,她的问题是--他没事拿给她这么多银两干么?
十万两耶!等于是她几辈子的饷银了。
「这钱是给妳的,妳爱造桥铺路,爱买衣服、买首饰都随妳花用。」
不是吧!
出手这么大方,心中必有所图。
关冬雪水灵灵的眼直勾勾地瞪着他瞧,眸中开始酝酿着不满的情绪。
自从知道自己是他命中注定的命定天女,只要有她在他便可以长长寿寿、平平安安,每次他一对自己好,她就忍不住开始怀疑起他的动机。
「你这是在收买我吗?」
「我宁愿妳把它当成我的娇宠。」李淳极不是没有看出她眼眸中的怀疑。
以前或许他会基于补偿的心态,所以对她好,那是因为他之所以娶她并不是因为爱,而是被迫。
可如今,对她好似乎成了一种习惯,他打心底的想要瞧见她那灿烂的笑容,只要她开心,他也会跟着开心。
从来没有去深究这样的转变所为何来,李淳极也不在乎,他就是想要随心所欲的宠她、溺她。
就算三弟总是哇啦哇啦地抗议鬼叫,但他还是不改变自己的做法。
「可是我却很难这样认为。」关冬雪诚实地说。
突然,他伸出修长的食指直指着她的心房。「很多事不用想,只要去感觉。」没有丝毫被误解的愤怒,他只是用他温醇的声音和缓地说。
「呃……」他似乎总有法子让自己说不出话来。
对他,她有时真的拿他没辙。吵也吵不起来、闹也闹不上来,更可恶的是每次只要瞧着他的笑、他的眸,她就恍神了,这些实在一点都不像平常的她啊!
「我娘说我很迟顿。」存心不让他好过,她刻意这么说。
虽然从来不识情滋味,可隐隐约约间,她懂得他在说些什么,问题是现下的她真的不想懂、也不愿懂。
「妳不迟顿,只是不愿承认。」李淳极清明眸子彷佛能看透人心似的,肯定地说。
「真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关冬雪没好气地咕哝,就连原本想要还给他的银票还捏在手上也忘了。
她蓦地回身就走,今儿个她得回家一趟,要不然只怕爹娘真的要急白了头发。
「爹,你别再念了好不好?」从一进门,关竟阳确定她的身子骨没有大碍之后,嘴就没再停过。
爹念得她的耳朵都快要长茧了,关冬雪忍不住哀哀求饶。
「不叨念叨念妳,妳这丫头胆子愈来愈大了,竟然聚众在三皇子府前滋事,要不是三皇子大人有大量,我倒要瞧瞧妳有几个脑袋可以掉。」
「爹!」说到这她就气。原本听说她被许给三皇子,爹娘不是愁云惨雾得好像天要塌下来似的,就不知道那李淳极是变了什么戏法,害得她一进门不但要听爹娘的唠叨,更可怜的是还得听爹证许他的好。
「当初极力反对我嫁进宫中,还随便就想帮我找个婆家好避祸事的都是你,现下你怎么态度全都不一样了?」她扬声抗议着。
「我当初以为妳是要嫁给皇上嘛!」
当今圣上好歹也已经五、六十岁了,而自家女儿正如花娇,嫁过去还得跟三宫六院争宠,他当然不愿意啊!
可三皇子就不一样了,怎么说也是玉树临风、一表人材,再加上他举止进退有礼,他当然会改变态度喽!这正是叫做--识时务者为俊杰。
「爹……现在皇太子未定,你又怎么知道三皇子将来不会登基呢?」
「这也没关系,如果三皇子真成了皇上,那妳就绝对稳坐后宫之首,那爹我就成了国丈,这样也没啥不好啊?」
「那三宫六院间的争宠呢?」难道说现在皇上有后宫三千佳丽,有朝一日李淳极若是登了基,就没有了六宫粉黛吗?
「凭妳这丫头的机灵,我相信妳一定可以应付的。」关竟阳自从见过了一身气宇轩昂的李淳极之后,就已经开始作起了国丈大梦。
「爹啊……」关冬雪真的没辙了,偏偏这时一直坐在一旁听着他们父女俩对话的娘,也选在这个时候插上一脚。
「我说女儿啊!」做娘的终归是做娘的,能不能成为皇亲国戚她倒不这么在乎,她真正在乎的是女儿的幸福。
「我瞧那李淳极人品极佳,一身昂然的气息,不卑不亢的态度看得出是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妳若嫁给他,娘也可以放心了。」
身为一个女人,自然有着女人家的敏锐,她相信自己绝对不会错看李淳极在提及女儿时,眸中那抹难掩的娇宠。
三皇子怕也是对女儿倾了心吧!
「爹啊、娘啊,你们根本就不知道……」关冬雪气呼呼地开口,整个人瘫在椅子上。
其实她也不清楚自己在介意什么?反正只要一想到他不是真心对她好,对她好只是因为她是命定天女,她就心中泛起一阵疙瘩。
「我们不知道什么啊?」女儿气闷的模样像一桶冰水泼在关家二老的身上。总是疼入心坎里的女儿,他们只好先放下自己的满意,追问道:「乖女儿啊,妳和三皇子之间,是不是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事啊?」
面对爹亲的询问,关冬雪没答话,只是摇了摇头。
不想说是因为不想爹娘担心,毕竟三皇子口中那种宫廷的诡谲,爹娘知道得愈多,只怕是愈忧心。
「妳这丫头,有话就说啊!」
「没啦,我只是不想嫁给他嘛!」
「为啥不想?」若是没见过人,女儿的抗拒他还能够理解,可见了人,知道李淳极是那种十个姑娘家见过恐怕有十一个会倾心的男人,他真不懂她为什么还这样郁郁不乐,仍一心想要解除这门亲事。
「我……」话到嘴边,关冬雪全又吞了回去。
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将心中的介意说清楚、讲明白,索性就不说了。
「没啦,我出去走走。」
再也不理会爹娘关爱的询问,她起身后,便像头急奔的马车似的走了出去。
不想嫁,一定要有理由喔!
反正……她就是不想只因为「命定天女」这个理由嫁给李淳极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