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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心爱你(上) 第九章

清晨时分,安华和江晴偷偷地溜出了办公大楼,屏着气坐进车里的一霎那,两人对视了一眼,都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

“真是的,我这个董事长,原来也有做贼一样从自己的地盘溜走的一天。”安华摇着头笑着说,“不过挺刺激的。”

江晴一边系着安全带一边微笑着说:“这大概就是办公室偷情的魅力所在,如果我换成是一个美丽的女秘书,昨天晚上就是十全十美了。”

“说什么傻话呢。”安华揽住了他的肩膀,在他的耳边说,“有了你才是十全十美,你在我心中,是最完美的,谁都无法替代。”

江晴微低着头,白皙的脸上淡淡地浮起羞涩的红晕,他轻轻地问了一句:“是吗?”然后抬起头来,清澈的黑色眼眸眨也不眨地看着安华。

“当然!”安华斩钉截铁地说,一想到自己总算在昨天夜里听见江晴亲口说出的‘我爱你’三个字,心里涌上来甜甜的滋味,恨不能立刻把江晴搂进怀里,找个没人的地方,什么都不用想,什么都不用做,尽情地欢爱几天。

“饿了吧?昨晚上说要和你出去吃顿好的,也没有去。”安华心疼地说,发动了汽车,“想吃什么?去吃广式早茶还是扬州风味的?还是你喜欢豆浆油条?”

“我不饿。”江晴微笑着摇摇头,“随你喜欢。”

“又来了。”安华翻了个白眼,“晴,算我求你了,你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直接地说出来好吗?”

江青吃吃地笑着,凑近他的耳朵:“如果我不说的话,你是不是一辈子都不知道我到底喜欢什么?这样还算是在交往吗?做别人男朋友并不是这么容易的哦。”

安华大大地叹了口气,决定输给他:“好好好,算你有理,上次我看你挺喜欢吃馄炖的,不如我们找家北方馆子吃好了。”

江晴挑了挑眉毛,坐回位子上:“可是,你不是最讨厌面食?”

“嗯?你怎么知道?”

“在家里,就算是过生日的时候,你也很少吃面条,饺子包子馒头什么的就更没有了,家里三顿都是米饭。”江晴微笑着看着窗外,“还很讨厌带刺激味道的蔬菜,韭菜,洋葱,甚至连芹菜都不喜欢,西红柿做汤的时候一定要先剥皮,还有,喜欢红烧五花肉,但是吃的时候一定会把肥肉挑出来,鱼也喜欢,但是不能在里面放蒜……”

“好了好了。”安华慌忙阻止他,要给他再说下去,自己对于江晴的一无所知就更难看了,他可是对自己了解得一清二楚,“你都是怎么知道的?!我还以为……你是在有意注意我呢。”

“没有啦。”江晴漫不经心地说,“从小就帮我爸忙,虽然不能做什么,在厨房里刷刷碗,择择菜,你的口味,全家都知道。”

安华又有些狼狈了,众所周知,他是从来不做家事,甚至于连自己的衣服都不叠的那种人,小的时候这些都是江洛在做,后来家境大好,自然有保姆做这些,可是江晴,不用问都可以知道,他所有的事都是自己一个人在做,不管是在什么时候。

“今天还要打工吗?”他转个话题,“要不要我送你?这三天我都没有事,包接包送。好不好?”

江晴想了想,笑着说:“不用了。”

明知道他会拒绝,安华还是忍不住地说:“平时也就算了,我现在什么事都没有,你还不让我送,好歹让我为你做件事,让我也有点做人男朋友,跑前跑后的感觉好不好?”

想起过去的那些女朋友,哪一个不是恨不得男朋友天天围着自己鞠躬尽瘁才好的,要不然就是故作贤惠,天天嘘寒问暖,比妈还要烦的那种。

安华忽地有些怅然,他并没有一个天天唠叨的母亲,从小,照顾呵护自己的,是一个男人,父亲的爱人,一个从来不当面开口,却总是把一切都想到,做到的男人。

自己情人的父亲……

江晴好像并没有注意到他的心思,依旧看着窗外的街景,笑着说:“我才没有那么娇气,上个班也要人接来送去的,而且,我说不要你送,是因为……”

他回头看了安华一眼,抿嘴笑了:“我已经辞工了。”

“什么?真的?!”安华一时都不敢相信,他深知江晴对于打工的执著,不要说是让他放弃夜间工作了,就算是平时约会正在温存的时候,只要打工时间一到,也立刻说走就走,毫不迟疑,弄得他经常是咬牙切齿,可又不能干预。

“为什么?”安华平静了一下自己的情绪问,“是有什么困难吗?”

他还记得江晴说过需要挣钱还债,难道是已经还清了?

“不是……”江晴侧头向他笑笑,“只不过有了更好的选择。”

“喔。”安华微微有些失望,还以为他已经还清了债务,从今后两个人可以增加一些见面的时间呢,“还是在晚上上班?那样……我们相处的时间还是很少。”

“是啊。”江晴云淡风清地笑着,仿佛说的是一件和他没有关系的事。

有的时候,安华还真受不了他,自己,自己对他的感情,好像在江晴的眼里都是可有可无的东西,只有工作,挣钱,才是他生活的目标,不过只要仔细想一想,江晴到这个地步是谁的过错,他就立刻心平气和下来,反而恨不能拿出一百倍的温柔去呵护自己的情人。

“不过这三天我很闲哪,算是真正地放假了。”江晴低声地在他耳边说,安华怎么会听不出他画中的意思,心神一荡,几乎把车子开到逆行道上去。

“你是说……”他的唇边也漾起笑意,“我们可以有三天的时间了?”

江晴露出难得的调皮笑容,点了点头。

安华忍了忍,还是大叫了起来:“怎么不早说!我不是早就说,要一起去度个假吗?!本来可以去的,现在到好,什么地方都去不了了,我们要怎么过这三天!”

“喔?这样啊,那么,我这就下车,你就当我这三天还在打工好了。"江晴笑眯眯地作势要打开车门,被安华一把抓住手臂,气急败坏地嚷:"你休想!等会儿看我怎么收拾你!"

他把车子飞快掉了个头,往自己家的方向开去,一边念叨着:“好在我还有几张山里温泉的招待券,马上我们就过去,还来得及吃午饭,要是饿我就拿点东西给你先垫垫?”

“不用了。”江晴往椅背上靠靠,“我就是有点累。”

累是当然的,昨晚上安华要了他三次,自己也觉得有些对不起江晴,模模他的头发说:“累了?等会儿路上稍微睡一下,到了温泉那里,泡过温泉解了乏再好好睡一觉。”

“嗯。”江晴微微闭上眼,轻轻地应了一声。

安华把车子开得飞快,一直冲到自己家的台阶前才很险地‘吱’一声急刹车,他急匆匆地下了车,对听见声音迎出来的保姆说:“刘姐,张姨。给我收拾三天用的衣物,不要太多,还有,有什么吃的包一点,拿上两盒鲜女乃……不不,拿一盒鲜女乃一盒果汁,快点,啊,对了,再拿一床毯子来。”

保姆还没说话,他就说了这么一大堆,面露惊讶之色地看着他,好像有话要说,安华已经不耐烦地摆了摆手:“快点,我马上就要走了。”

“什么事这么急啊,我和你姑可等了你一晚上呢。”舅舅舅妈,姑姑忽然从半开的大门里走了出来,一脸没睡饱的样子,“一大早才回来,上哪里去了?”

“舅舅……舅妈……姑姑?”安华本来好到极点的心情忽然一下子降落到了谷底,惊讶地问:“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瞧瞧,这个小子。”舅舅倚老卖老地故意说,“还不是你舅母说,新年了,你一个人在家里一定寂寞,抓了我们一家人跑这么大远来陪你,谁知道真是好心没好报,昨晚你上哪里去了,也不跟家里说一声,巧了,你姑也过了来,我们两家打打麻将,倒也过了一晚上,呵呵呵。”

“是啊,你到底上哪里去了。”姑姑也跟着说,“一回来就这么大声,你姑父才刚睡下,别吵醒了他,来来来,快进来,你这么大,红包我们是不必给了,你的弟弟妹妹还在等着呢。”

安华脑子里全乱了,张口结舌地看着他们,不知道说什么好,保姆暗地里摇摇头,走上来说:“先生饿了吧?早饭只剩下包子和牛女乃……要不然给您煎个鸡蛋?”

安华还没有反应过来,却听见姑姑‘哎哟’了一声,笑着说:“还带了朋友来吗?昨天晚上是和朋友在一起?怪不得怪不得,来了怎么也不进门?说走就走吗?好歹我们也是长辈,该打个招呼吧。”

她眉开眼笑地走下台阶,嘴里还在说着:“来来,碰上了就是有缘分,下来在家里坐坐,大家认识认识,你们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

安华暗暗叫苦,急忙拦住她:“姑姑!姑姑……算了,我真的还有事,马上就要走……”

他正在暗自祈祷:江晴啊,你可千万别露面,否则就惨了。耳朵里却听见轻轻的一声,车门开了。

“啊!”不光是姑姑叫了起来,连一直笑眯眯等着的舅舅舅妈也大惊失色。

江晴倚着车门,静静地站着,眉目间有着微微的倦意,清澈的眼眸扫了每个人一眼,习惯的,露出淡淡的,浅浅的笑容,轻声地说:“新年好。”

安华几乎想冲回去把他塞进车里,装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但是,这是不可能的,他清楚地知道,他即将面对的,是他平生最大的一场风暴。

果然,舅舅缓过一口气来,首先问:“他是谁?!这小子是谁?安华!原来都是真的!你昨天晚上到底和他干了些什么?!当着大家,还有你死去的母亲!你有没有胆子实话实说?!”

安华头疼地说:“舅舅,你不要这么激动,听我说,不是你想的那样。”

“不是?那你说!说!你和这个小子干了些什么?!”

姑姑这时候也缓过来了,忙不迭地向后退,仿佛站得稍微近了一点就会沾上什么可怕的东西,一边尖声说:“骚狐狸!贱货!连男人都勾引,不要脸!小华一定是受了你的蒙蔽,像你这种东西,连妓女都不如的烂货!”

“姑姑!”安华又气又急地试图阻止她,可是适得其反,连舅妈都忍不住开了口:“小华,你怎么惹上这种人哪,报纸上说,这种人都有病!脑子有病,你一个好好的人,怎么会这样的。”

“什么脑子有病!身上都脏的不得了!谁知道有没有什么脏病。”姑姑满脸厌恶地说,“还不知道被多少个男人上过的贱货!你还让他坐你的车!这车是不能要了,滚远点,别站脏了我家的地!”

安华刚要开口,舅舅很威严地说:“小华,这件事不必说了,让舅舅做主,你干出这种事来是道德败坏,伤风败俗,快给我进去!”

“你这个脏货还不走?”姑姑尖声叫骂,“不是怕打你脏了我的手,早就把你打得满地爬了!快滚!快滚!”

“舅舅!”安华情急之下冲口说:“不是的!他是江晴,我弟弟!以前的安晴,你们忘了吗?”

有一阵的寂静。

江晴微微低垂着长长的睫毛,承受着所有不屑敌意的目光和辱骂,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连那浅浅的笑都收了起来,看见他这个样子,安华心疼极了,几乎想立刻抱他在怀里好好安慰一番。

“我说呢,我们小华一向是正常男人,怎么会突然犯这个错,原来是你啊。”舅舅慢慢点着头说,“连这招都使得出来,不愧是姓江的。”

“家传的贱嘛。”姑姑阴阳怪气地说,“老的盘了几十年,看着没指望了,就叫儿子来,哼,真是,天下发财的机会多得很,怎么你们姓江的就会这么一手,光用身体去引诱男人了,贼心不死,我们楚家又没有欠你的,天下男人多得很,偏偏纠缠着我们家!真的是做生不如做熟哦。”

“姑姑别说了,不是这样的。”安华此时只好硬着头皮说,“江晴只是我偶然碰见的,毕竟我们兄弟一场,一起生活二十多年了,难得见次面,你们不要想得太多。”

一直没有什么表情的江晴听见他的话,全身好像颤抖了一下,慢慢地抬起头来,看着他,目光中有一闪即逝的悲伤。

对不起,对不起……安华也用目光恳求着他,我知道是我不对,可是这样才能保全你,别生气,对不起……

“什么叙旧,”舅舅晒然说,“小华你的阅历还是太浅了,这是他们父子的阴谋,我不是早就跟你说过很多次了,姓江的被赶出去一定不会甘心,迟早会想办法回来的,你是偶然碰见,他不知道都在暗地里谋划多长时间了!这种伎俩还能瞒得过我去!一回生,二回熟,下一次他要见你不是容易多了?然后再想法接近你,谋取你的信任。”

“少说这些了,看他那穷邋遢的样子,就是上门骗钱的!”姑姑愤愤不平地说,“我们楚家有几个钱也是自己辛辛苦苦挣来的,就算是施舍给叫花子,人家也是清白讨饭的,那像你们这些男妓,下贱胚!不要脸!天生的贱骨头!遗传的贱种!都不知道羞耻是怎么么写的吗?出了你和你老子两个贱货!看你们姓江的老祖坟是不是被人挖了!老的这么不要脸,用身体引诱男人几十年,最后被赶出门去,现在没辙了,吊不到男人了,就让儿子来!连妓女都比你们干净!”

“果然是有什么样的父亲,就有什么样的儿子。”舅舅刚痛心疾首地说完,忽然意识到这句话也可以照样应用在楚凌和安华身上,急忙咳了一声,“谁不巴望自己的子女有个好前途,偏偏你们……唉,这是怎么说的啊,你父亲已经错了一步,你不能再跟着错下去,江晴,听说你也是大学毕业,好好地找份工作,吃自己挣来的饭不是很强吗?何必要使出这种下贱的手段呢?难道你以为,现在的社会上笑贫不笑娼,就连你们这种污秽的做法也能谋生吗?”

“跟他说这些有什么用,”姑姑对此嗤之以鼻,“贱种就是贱种!做出这种事,连畜牲都不如!真亏你母亲怎么把你生下来!”

“够了!”安华是在按捺不住,大吼一声,疾步上前,把江晴往车里推:“我送你先走。”

“小华回来!”舅舅气的手都抖了,“你眼里还有没有长辈!还有没有我这个舅舅?!”

“让他滚!滚远点!”

安华正在左右为难,江晴默默地推开他的手,依旧是面无表情,转身向大门走去。

“江晴。”安华奔过去,不敢伸手拉他,只是小声急促地说:“对不起,以后我们再说好不好?对不起,我送你回去?”

“不用。”淡淡的两个字,什么感情波动都没有的脸。

背后的几个人都在怒声叫喊,安华也不敢在这个时候赫然开车带着江晴离开,稍微犹豫了一下,伸手掏出钱包,“哪,你自己打的先回去好不好?”

江晴抿着嘴加快了脚步,安华知道他生气了,不敢再说,悻悻然地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大门外,无奈地回过身来,面对着脸色铁青的亲戚们。

**********

好好的一个新年假期后,被所有的亲戚念到惨不忍睹的安华怒气冲冲地来上班了,这三天就像地狱一样,父亲家的,母亲家的,凡是能找得到的,能说得上话的人全来了,住在家里吃在家里,吃饱了睡足了就开始说教,轮番上阵,暂时轮不上的就在楼下客厅里打麻将,弄得整个家里是乌烟瘴气,他自己差点被魔音穿脑。

上班第一件事,就是赶快找江晴来,三天没见面,走的时候又是那样的光景,心爱的宝贝这几天还不知难过成了什么样子,两个人好不容易有了一点进展,可不能让这帮人破坏掉,虽然那天不能保护他是自己的不对,可是在那种情况下,只会越说越糟,他也是想保护江晴的啊!

第一个电话就打到总务科,不顾秘书小姐们惊讶的眼光,安华急切地要江晴接电话,却听见那个年轻的女孩迟疑地说:“江晴?他已经辞职了啊?”

安华在怒骂了一句胡说之后摔了电话,几乎是马上,总务科科长亲自打来电话,解释说江晴真的辞职了,然后秘书小姐们翻出新年前的记录,在人事科送上的下一年不留用人员的报告上,赫然有江晴的名字,当然,文件的最后,也有他自己的签名。

人事科科长做梦也想不到,新年上班的第一天,他就被叫到董事长办公室,战战兢兢地为一个总务科的科员的离职而作出什么解释。

解释?什么解释?他都快哭出来了,小心翼翼地解释:江晴的离职是履行了正常手续的,他递交了辞职报告,因为他只是一个总务科的职员,所以并没有签像别人一样很正式的合同,不存在什么违约金的问题,人事科按正常程序上报,然后安华签字同意了,就等于是批准了他的辞职,连多付的一个月工资都照数发给了江晴,一切都没有什么问题。

所以耐着性子听完了之后,安华发现,有问题的是自己。

不想和他再说什么,安华挥挥手,决定还是自己找江晴问个清楚,但是在公司见不到他的话,他就根本不知道到哪里去找江晴了,他住在哪里,自己根本不知道!

“江晴家的地址给我。”看见人事科长惊讶的目光只当没看见,他让手下惊奇的事情太多了。

人事科长壮起胆子说:“那个……员工的私人资料是保密的……”

安华咬紧牙关,慢慢地,一个字一个字地说:“给我江晴的地址。”

人事科长被安华从来没有过的气势给压倒,一个字也不敢再说地退了出去,五分钟后,一个地址放在了安华面前。

安华终于明白为什么江晴死也不肯让他送他回家了,在旧城区,像他这样开着光鲜的车子在狭窄的小胡同里艰难地前进,简直是一个闹剧。

他费力地驾着车子开到了一个比较宽阔的地方,把车子停下来,自己都记不清是第几次开口向人问路,不过这次好像是对了,卖报纸的老人指着前面的一个小区说就在那里。

还不如坐出租车来呢,安华抱怨着,决定就把车子停在这里,顺便让旁边开杂货店的小姑娘看着点,自己走过去好了,还比较快。

说是小区,实际上原来大概是什么单位的宿舍,都是五层楼,本来可能是绿色的,褐色的外墙现在被雨水和阳光弄得都成了灰色,不过上面的号码倒是新的,鲜红鲜红,惟恐别人看不见。

他照着纸上的地址找到了三栋二单元,一楼的人家装了防盗窗,从锈迹斑斑的铁栏杆里露出好奇的目光,黑暗的楼道里推着杂物和自行车,家家都是老式的防盗门,纱窗破了,反正在这个季节,也没有蚊子。

辛苦地爬到了五楼,窄小的楼道里居然还有一个人坐在小板凳上,慢慢吞吞地点着炉子,佝偻着身子,用一把蒲扇小心地扇着炉膛里的火苗,这和时代月兑节的场面差点让安华看傻了眼,过了一会儿才想起来问:“对不起,请问一声,有个叫江晴的,住在这里吗?”

那个人没有回头,照旧干着自己的活,火苗不是很旺,好像随时都会熄灭的样子,他细心地扇着风,终于,火变大了,蓬蓬勃勃地燃烧出明亮的火焰,他用铁钎子插起一块煤,慢慢地放在了火上。

“对不起。”安华以为他耳朵不好,正要加大声音,他却说话了:“他出去了,马上就回来。”

声音很低,低得几乎听不见,可是听在安华耳朵里,却像是一个晴天霹雳,震得他几乎倒退一步,口吃地说:“你……江……”

对于称呼,一向是很麻烦的,楚凌不知威逼利诱过多少次,要他叫江洛爸爸,可是安华死都没有松口,连声叔叔都不肯叫,当着江晴的面,就简单地称呼成‘你爸爸’回想起来,他从来没有,从来没有主动叫过江洛。

现在,他居然和江洛面对面,更糟的是,他的身份越加尴尬,势必不能像从前一样了。

正在想是不是称呼他一声什么比较好的时候,江洛却好像他不存在一样,推开房门走了进去,安华向前一步:“那个……”

那个什么,他自己也没有想好。

江洛已经走了进去,他正在为难的时候,楼梯上传来了脚步声,回头一看,正是江晴!还穿着那件平时常穿的牛仔外套,微微凌乱的头发,俊秀的脸庞上带着倦意,手中拿着一包白糖,看见他,稍微地愣了一下:“董事长?您怎么会在这里?”

“我能不来吗?”安华没好气地回了一句,连着三天的烦闷不安气恼,加上对他的担心,却得到了这么一句称呼,该死的!又回到以前了吗?这次又要花多少时间才能哄好这个别扭的犟脾气情人。

江晴好像看出了他的不满,却只是微微一笑,绕过他向自己家里走去:“回去吧,这里不是您该来的地方。”

“江晴。”安华拉住了他,满满地歉疚,“我道歉。”

江晴不动声色地挣开了他:“您没有欠我什么。该道歉的是我,让您跑到这种地方来。”

门开了,江洛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江晴立刻走了过去:“爸,这是我以前公司的老板,董事长,这是我父亲。”

真是滑稽透了,他们两人还需要介绍吗?安华如此想着,看向江洛,印象中江洛是个总是带着温柔的笑意,斯文俊秀的男子,举手投足间都不经意地流露出良好的教养和优雅的气质,而站在面前的却是像在街上碰见的无数很普通的,为生活奔波的中年男子之一,穿着半旧的衣服,搭拉着一双旧拖鞋,皮肤却是更白了,一种久不见阳光的苍白,看着他,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失去了神采的眼睛,眯起来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机械地点了点头:“您好。”

安华心里五味杂陈,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只得也勉强地说了一句:“您……您好。”

江洛并不打算搭理他的样子,拿过江晴手里的白糖,转身向房间里走去,江晴略微迟疑一下,咬着嘴唇不好意思地笑笑:“您看,家里地方窄,不方便请您进去坐。”

“少来了!”安华恶狠狠地低声说,“我这次来,可没有打算这么轻易回去,要是不想我们站在这里吵得四邻皆知,就和我进去谈!”

江晴无奈地笑笑:“好好,不嫌弃的话就请进吧。”

进了门就是一个窄小的厨房,采光不太好,模模糊糊地看见江洛弯着腰在干什么,江晴扬声说:“爸,我跟老板谈件事,有事就叫我。”

江洛根本没说话,江晴引着安华进了里面的房间,安华一进去就皱起了眉头,房间不大,里面摆了两张单人床,还有一个柜子就基本放满了,还有几口纸箱子叠放在角落里,四处扔着没叠的衣服,也不知是洗过的还是没洗的,吃过饭没刷的碗也扔在地上,墙上胡乱地贴着不知什么电影的海报,还弥漫着一股长期不通风的异味,总之是乱七八糟,和江晴给人的印象截然不同。

“这……”安华说不出话来,这比大学男生男生宿舍还要脏乱的房间,就是江晴父子住的地方?就算江晴是个不擅长打扫的人,可是江洛一向是理家高手,那时候他们四个人住在一起,家里也是干干净净,妥妥帖帖的,每样东西都在它该在的地方,哪像这里,安华敢打赌江晴连双同色的袜子一时都找不出来。

“吓一跳,嗯?”江晴微笑着说,“所以我说地方窄……啊,我去搬个椅子来。”

“不用了。”安华赶快说。

“也好。”江晴含笑坐到床上,“让您见笑了,家里只有男人是不行,都没人收拾。”

“以前不是挺好的吗?”安华情不自禁地说,“地方小没什么,收拾好了就行。”

江洛抬头笑着:“两个大男人住,哪有这么多讲究,以前是以前,您还真以为我爸天生是做家务的男人?能不收拾,谁都懒得动,反正现在……也就这样了。”

他把没叠的被子推到一边,“长话短说,董事长,您来找我有什么事?”

想起今天早上的事,安华的语气变得严厉:“为什么突然辞职?也不跟我说一声,你心里有气我知道,我道歉,那天是我不好,我没能保护你,可是……可是他们是我的长辈,你知道的……”他的声音逐渐低了下来,“总之是我不好,害得你受委屈,你生气,可以对我说,我们是情人,不是吗?有什么话你都可以开诚公布地对我说啊,为什么要一走了之呢?你知道我有多着急吗?要是从今天以后就见不到你……”

“董事长您不用过分自责,”江晴微微地笑了,“那天的事,我根本没放在心上,更没有受什么委屈生什么气,没错,那是您的长辈,是您的家人,以前,因为种种原因,你们不能见面团聚,现在,总算可以共享天伦之乐,您很珍惜,我明白。”

他停了一下,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慢慢地说:“而且,也谈不上什么委屈,他们说的都是实话,对吧?既然是实话,我又有什么好生气的。”

“江晴!”安华焦躁地冲上去抓住他的肩膀,“你都在说什么啊!别赌气了,想说什么,想发脾气,对我来啊!”

“我说过了没生气。”江晴抬头看着他,清澈的黑色眸子里是深潭般的平静,“是,我很下贱,我是想用身体迷惑你,我想夺回属于我自己的东西,没错,他们都说对了,这下子,您心里会不会好受一点?”

安华几乎要气急败坏了,他怒吼了起来:“这怎么可能!你怎么会是他们说的那种人!”

“请您小声点,老房子的隔音效果差,”江晴很平静地说,“我是哪种人,我心里清楚,用不着您说,如果您也清楚的话,为什么……”

他再度笑了:“为什么不当着他们的面说出这句话呢?”

安华的心猛地一颤,从江晴若无其事的笑容中,他终于明白了江晴被伤害得有多么深,不假思索地,他跪了下来,双手紧紧握住江晴的手,充满恳求地看着他:“江晴……我道歉,要我做什么都可以……请,别再这么说了。”

江晴一动不动地任他握着手,低声地说:“有时候我自己也觉得,我是真贱呢,被人从那个门里赶出去一次还不够,自己又送上门去……给人赶第二次……”

安华愧疚的无地自容,只有紧紧地抓住江晴的手,沙哑着嗓子说:“我错了,对不起,对不起,要怎么样你才能原谅我,你说,只要你说出来,我一定为你去做!”

“还有,董事长,我辞职和这件事没有关系,您忘了吗?我是元旦前辞的职。”江晴毫不动容地说。

安华一惊,这才想起这个很明显的问题来,没错,江晴的辞职书确实是在元旦前递上的,跟这件事没有任何关系,他立刻去看江晴的手指,还好,那个戒指还套在他的中指上。

“那……”他迷惑地问,“你为什么要辞职?”

新年之夜,他们还一切都很好的不是吗?在他的怀里,江晴是那么柔顺,他们还一起看焰火,亲吻着,江晴还对他说“我爱你”,可是那个时候,江晴已经辞职了?!

“为什么?”他再一次问。

“什么为什么?”江晴不以为意地笑着,“跳槽不是很正常的一件事吗?我另外找到了工作,薪水待遇都不错,为什么不能跳槽?”

“那样的工作我也可以给你啊!”安华气急地说,“在扬风里面,你想干什么都可以!只要你开口就行了,我不是都跟你说过了吗?”

“那不一样。”江晴认真地说,“在那里,他们承认的是我的能力,而在扬风,无论我干什么,都是依仗着你,因为你是董事长,所以我才能得到工作,这样像是被包养的感觉我才不要!”

“什么能力!”安华气昏了头,大声地说,“你能干什么?只不过是历史系毕业的,哪里会有工资福利都那么好的工作给你!你以为当年你进扬风不是因为爸答应了你爸爸吗?不是因为爸是董事长,就算是总务科你也进不去!现在怎么会又有人承认你的什么能力了!?真的那么有办法,当时你为什么不去?”

江晴的脸色并没有变,可是房间里的空气陡然沉寂了下来,安华说完才意识到自己的话太伤人了,后悔着正要开口道歉,江晴低下了长长的睫毛,浅浅地笑着,用清冷的声音说:“你说得没错,连我也不知道,你对我了解得那么深……好吧,不瞒你了,我找到了另一份工作,是因为我和现在的老板有交情,我们有特殊交易,明白了吗?他的条件,比你优厚,所以,我选择了他。”

“什么?!”安华不能相信地吼了出来,“怎么会?怎么会!”

“为什么不会?这是游戏的规则。”面对着他的愤怒,江晴只是云淡风清地笑笑,“而在我们之间,游戏……已经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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