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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家锦上不添花 (上) 第二章

时间过得张牙舞爪,光阴逃得死去活来。

算一算,我已滋润自如地在月下仙人的姻缘府中住满了两轮月圆月缺。

那日,月下仙人走后,我与那倨傲的凤凰怎么看怎么觉着相看两厌,便辞了他,蛰模着出了园门,一路逛去,却不想这天界实在是大得很,我又不屑于腾云驾雾,走了许久直到天边霞光泛起月宫点灯也没看到个称心如意的景,或是遇到个有趣解乏的人。

正恹恹抱了团云彩发狠啃着,就觉眼角一片红彤彤的颜色晃过,抬头一看,却是在凤凰园子里遇见的狐狸仙正喜滋滋举着根绣花针哼着小曲从我面前踏云飘过。

「月下仙人且慢行。」我抛了手里那团被嚼得零落的云彩,出声唤他。

狐狸仙非但没停,还一径儿往前飘了一里又半,眼见着就剩下个红点了,却突然折返回来,弯了一双溪水般的眼蔼声问我:「适才可是仙友唤我?」

我抹了抹额角,「正是在下。」

狐狸仙望着我咬了咬红艳艳的唇似是在拼命回忆什么,最后面上一片齐云散去豁然开朗道:「呵!这不是摘星馆的留月仙使吗?几十年不见,愈发地青春年少了呀!」

我晕了晕,狐狸仙见我面色迷惘,泰半觉得不大对,突然哈哈一笑执了我的手,「看我这眼神,分明是银河宫的铜雀使者嘛,使者莫怪,见了织女还替我捎句问好,有劳、有劳。」

此刻,只觉着一群野驴在我的脑子里奔跑呼啸踩踏而过,然后我禅定地明白了一个事情,这狐狸仙的记性恐怕有些不牢靠,比起老胡怕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呃,我与狐狸仙晌午时分方见过,在下名唤锦觅。」

狐狸仙歪着脑袋瞅了我半晌,皱眉咬唇天人交战一番,终于大彻大悟:「唔!旭凤的园子里……半仙……断袖……锦觅!」实在不易,我赞许一笑。

狐狸仙显然十分高兴,热络地问我吃了没,住在哪家府邸。

我从善如流地与他道我今日方从花界上来,尚未觅得个好的食宿之所,狐狸仙听说如此万分热情喜悦地邀我前去他的府邸。

我便顺理成章地在月下仙人红彤彤的姻缘府里住到了现在。

撇去热情的狐狸仙和姻缘府里来来往往喜欢模我脸蛋的仙姑们不说,这天界确是个奇奇怪怪的所在,首先一项,便要数花草绝迹这一事。

我虽不是个正统的花仙,但好歹是个修炼中的葡萄精,除去修炼这头等大事,剩下的便是采花酿蜜以备受个伤什么的好有蜜酿可疗,哪知那日我提了篮子在狐狸仙的园子里转了半日也没有摘到半片叶子。

且莫要看那园子里芳草萋萋、百花怒放的好景致,但凡我伸手掐下一朵来,那花儿便眨眼化作一缕云烟飘散而去,甚是离奇。

是夜,询问月下仙人,他摇头晃脑唏嘘感慨半日,方才深沉与我道:「春去不复来,花谢不再开,此事缘由不便道明,乃于一段旷世情仇。」又连叹三声,「情之一字呀……」

呃,「情」是个什么东西?罢了,但凡和提升仙力无关的事情,我泰半都没有兴趣。

在狐狸仙颠倒简略的叙述中,我大体晓得几千年前,如今的天帝与先花神结下了个了不得的大梁子,先花神一怒之下施法毁了天界所有的花草,从此,天界寸草不生。

但长长久久这样秃下去也不是个办法,于是天帝便用云彩化出万千花草遍布天界,总算让天界又恢复了颜色,只是这花草诚然并非真实,但凡摘下便露出原貌,化作云烟了。

我也总算明白了一件事,在天界我是不要妄想酿蜜了。

故而,我日日除了打坐练法,甚是悠闲,对比起来,狐狸仙倒是繁忙得紧。

每日寅卯交界之时,便有一个小仙倌背着一只沉沉的布袋子上门,袋子里装满了各式各样的纸条,姻缘府的仙使们忙碌地将这些纸条分门别类登记成册后,按卷交到狐狸仙手中,狐狸仙便坐在一团团一簇簇的红丝线中开始一面翻册子一面穿针引线。

不知练得是个什么奇怪的法术,我也曾好奇地看过那袋子里的字条,无非写着「小女子柳烟,杭州柳家长女,年方二八,求请月老大人为小女子觅得佳婿,愿郎貌比潘安,才胜李杜,情比金坚……」之类,林林总总。

这条子上的字我个个看得明白,但组在一起我却又不甚清楚,只知是要求狐狸仙办个什么事,请教狐狸仙,他神色肃穆地看了我半晌,「锦觅年纪尚幼不晓得情事乃情理之中,不过既然日后要与我那二侄子断袖,还是早些通晓得好。」

☆☆☆

第二日清晨,我睡眼朦胧地推开门,看得门口乌压压一片以为天还没亮,刚要转身回去继续睡却被突然钻出的月下仙人吓了一跳。

「小锦觅,这便是我多年珍藏的情爱书册秘图,先借妳瞧瞧,开窍要从理论开始哦。」狐狸仙笑瞇瞇地掸了掸额前发丝,扬手指挥一边的仙侍,「快快快,且都搬进来吧。」

我让在一边,看着仙侍们进进出出将门口那乌压压几人高的书册卷轴逐次转移到我屋内,如火如荼、叹为观止。

仙侍们撤走后,转身一看,狐狸仙正趴在书牍中不知翻找什么,一边翻一边念念有词:「人人恋,不好,没有特色。」一本书册被抛在一边,「仙仙恋,不行,太缥缈了。」又一本抛出,「人兽恋,算了,口味太重。」又一本抛出,「仙凡恋,董勇、七仙女,太俗气了。」

最后,站在一片七零八落中,狐狸仙满意地捧了本书朝我招招手,我过去,只见那封面一列行书写得张牙舞爪,千年等一回。

「今天,我们便从人妖恋开始讲起。」整整一个时辰,狐狸仙时而慷慨时而凄婉时而泪下地翻着那书给我说了个蛇妖和小书生的故事。

末了,狐狸仙郑重地合上书页,唏嘘感慨总结道:「这,便是让人怦然心动、潸然泪下的情爱。」

我扶了扶额角,原来这便是让人昏昏欲睡、莫名其妙的情爱。

不过碍于狐狸仙这样恳切,我不忍拂了他的好意,便热烈附和道:「果然心动,心动得很哪!」

狐狸仙受了鼓励,此后日日必来我院中给我说个所谓的情爱故事,不时还翻些与我看看,我看了以后,没忍住,点评道:「姿态甚丑。」狐狸仙用朽木不可雕也的眼神鄙视了一下我。

不过,看了几日后,我倒是彻底明白了男、女到底差别在哪里,也知晓了这合和双修的一个好处,据狐狸仙说,可以采阴滋阳、取阳补阴,甚好,我思忖着,若哪天我灵力实在提不上去了,倒不妨找个人修一修。

只是狐狸仙口中的「情爱」,依我之见却全然不是个好东西,那些故事里的人多半为着此神魂颠倒、舍命忘生,却还甘之如饴、匪夷所思至极,不过鉴于狐狸仙每日做的事情便是为这些所谓的痴男怨女牵线搭桥,而他本人也甚乐在其中,我便将想法如数咽入月复中。

原来那小仙倌每日送上门的便是凡人在庙中对月下仙人许下的求祷,月下仙人每天夜里只要将红线连在两人的小尾指上,这两人就算相隔万里远隔千山抑或是两家世代为仇为敌,也能凭着这根红线走到一起结为连理,奥妙得很。

月下仙人,掌管姻缘,却管人管妖不管仙,诸仙姻缘皆不在他的算计之中。但是,这并不妨碍每日里仙姑仙使们来来往往门庭若市地向月老求根红线沾喜气。

我住在姻缘府上人来人往总是不可避免地被他们瞅见,总有仙姑喜欢模模我的脸蛋与狐狸仙道:「仙上府上这小童生得煞是讨喜,若是大个万儿八千岁,不知要迷了这天上多少仙姑呢。」

又有仙姑道:「我看这般长下去,怕不是连两位殿下也要比下去。」

狐狸仙必然喜滋滋地将我望上一望,犹如亲娘看亲儿一般慈爱,再喜滋滋地添上一句:「可不是,将来旭凤便是与他断了袖我也是放心的。」

然后,就见着仙姑们乌云照面,眼神彷佛不甚爽利地看着我,全然不见模我脸蛋时的开怀。

☆☆☆

佛祖爷爷说过:「一念贪欲起,百万障门开。」人生必得二十难,其首便是贪。然则,我只是个修仙未遂的精灵,道行不高,境界自然便高不了多少,此番出花界为的便是贪寻个提升灵力的便捷方子。

我在狐狸仙这里住得颇老神在在,除去偶尔被狐狸仙拎着一道品品评评情爱,余下的时间便是琢磨这个事情。

可叹狐狸仙天生便是个仙根,对于修炼之法完全无需研习,无甚可以传授与我,然天界里高人众多,宝物丰盈,聪明如我自然不出两日便想出了个法子。

姻缘府里或许找不到仙丹法器,却盛产红线。

丝坊里一群白白胖胖的天蚕整天吃饱喝足,晒着同样白白胖胖的月亮便喜欢吐丝玩儿,这天蚕丝在红尘之中浸染过后就成了一根根锃光发亮的红丝线。但并不是每根红丝线都可以做得成月下仙人手中的红线,需是黏得牢扯不断禁得起折腾的方可派上用场,余下的,仙侍们便扫尘除垢一般清理出府,偶尔落下那么一两团坠入凡间被没见识的凡人拾了去做「天蚕软甲」什么的抵抵刀枪剑雨。

我闲来无事偶尔拈了一团红丝线编了几朵花,不慎掉到了云彩里,不想,这些花竟能一朵两朵落地生根枝繁叶茂起来,被府上的仙侍们瞧见了,啧啧称奇,言是千八百年没见过如此逼真还能有香味的花来,一个两个三个人人都来问我讨要。

来而不往,非礼也。

为了不让这些问我讨花的仙侍仙姑们觉着亏欠于我,我只好勉为其难地收了他们送给我的东西。两月下来,倒也丰足,我统计列了单子,可以隐身的树叶五枚、文昌仙人用过的狼毫一支、司命星君的许愿灯一盏、元始天尊题字的限量道书一册、夜神蓖发时落下的青丝一缕、火神旭凤的尾羽一根……匪夷所思。

然则,百废之中定有一宝。

此宝便是火神栖梧殿中小仙侍了听送来的两枚朱雀卵。

前日,了听得了我一捧香花后,伸手入怀别扭地掏啊掏地掏了半日,我看他那痛苦扭曲的神情,着实吓了一跳,以为他要掏心挖肺,刚想说区区两朵小花仙侍尽管拿去,却不料他掏出两个红艳艳剥了壳的煮熟鸡蛋郑重地放在桌上。

两枚鸡蛋在桌上滚了一滚,淳朴憨实地泛着红光,我干笑了两声:「呵呵,恭喜了听仙侍喜得仙童。」

了听愣了愣,面色噌噌噌一下烧得比那桌上的喜蛋还要喜庆,「锦觅半……半……半仙……了听仙龄尚小,还未有……未有……未有仙姑……婚配……」

了听未有婚配便发喜蛋?这难道就是狐狸仙前几日所言令他痛心疾首的未婚先孕?

「这喜蛋……」我张了张口,了听仙侍闻言噎了口气,方才还喜庆的脸此刻倒有些紫气了,我端了口水与他,好容易顺过气来,扯了我的袖口痛心疾首道:「此乃火神殿下宫中灵鸟朱雀之卵,八百年才得一回!」

我模了模红澄澄的朱雀卵,心里乐开了花,了听说:「食之,一枚可涨百年灵力,两枚便可长三百年灵力。」

今日早起,见日头正好,鸟语花香,我翻了翻黄历,用那文昌仙人的狼毫蘸饱墨添上一笔,吉日,宜煮蛋。

一枚炆火小炖,一枚大火煎炒,朱雀卵滋味果然不一般,些许鸡蛋的稚女敕中透着一股鸭蛋的芬芳,入口后又泛起一缕鹌鹑蛋的青涩,甚合我意,多添了两碗饭。

食毕少顷,便有一股腾腾蒸汽自百会穴升起,奔往通体各个脉络,大喜,凝神打坐。

熟料,这股蒸腾之气片刻后似火焰熊熊升起,片刻后,直觉着浑身如置柴薪烈炙中,炽热难当,又如滚油煎沸,五内俱焚。

我跌跌撞撞扑出院门正遇上前来寻我的狐狸仙,见我如此大惊失色将我扶入屋内,我忍着剧痛与他道了因果。

狐狸仙一脸肃穆与我把了脉,支胰俯首思忖半日,洋洋洒洒写了张方子递与底下的仙侍,吩咐将药速速煎来。

我虽身上疼痛,神智倒还清明,只见得周身水雾缭绕,迷迷蒙蒙,勉强扯了扯嘴角与狐狸仙说话,「不知月下仙人还精通药石之理。」

狐狸仙弯了弯亮亮的眼谦虚道:「略懂。」

☆☆☆

半个时辰后,姻缘府来了一群人,清一色披甲戴刀,面容肃穆,身板笔笔直,跨步走路不自觉地透着股腾腾杀气。

这群人入了小院二话不说将我放上担架,抬了便跑。

狐狸仙踉踉跄跄跟在后面追,哭得撕心裂肺:「汝等丧尽天良之徒!这是要将我家觅儿劫到何处去!」我抬头望瞭望蓝得一脸无辜的天空,忍痛。

狐狸仙嘶哑着嗓子捶胸顿足:「觅儿啊!爹爹对不住你!眼见着贼人掳了你去抵债也没奈何……」

「叔父再唱下去,怕是这小妖不出一个时辰便可灰飞烟灭了。」自始至终在一旁冷眼看着的凤凰淡淡道了一句。

狐狸仙立刻抹了把泪站直身体,笑瞇瞇道:「我老早便想演一回恶霸抢女、生离死别了。」抬担架的天兵手上抖了抖,我咬了咬牙,继续忍痛。

事实证明,狐狸仙对于医术果然只是「略」懂,他那一剂药下来,我身上的灼热非但不减,反增数倍,解铃还须系铃人,我所服食的朱雀卵是火神宫中所出之物,狐狸仙便燃了柱传音香,十万火急把火神旭凤招来。

那凤凰正在校场操练天兵天将,想是不知他叔父出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带着天兵眨眼便降在了姻缘府中。

狐狸仙与他侄儿道了缘由,那焦凤凰挑了挑两道倨傲的眉斜斜睨我一眼便命天兵将我抬到栖梧宫中诊治。

临出姻缘府前,狐狸仙挥了挥丝帕,咬了唇红着眼道:「觅儿,此去栖梧宫可要乖巧伶俐些,服侍好旭凤大官人。」凤凰眼角跳了跳,我终于如愿以偿地晕了过去。

再次醒来,睁眼便看见朱雀卵一般又圆又红的天穹顶,上面飘着一团团朱雀卵一般喜庆红艳的火烧云。

唉,不过吃了两枚朱雀卵怎么天地就变成这副模样了。转转脖子,乍看见一个不像朱雀卵的东西着实吓了我一跳,但见雾气缭绕中一个少年盘腿坐在我身侧,面色清冷,长眼微阖,半披的墨发有如被春风滋润萃取过带着风的形态。

正疑惑着,那双眼兀地打开,宝剑出鞘般锐光四射,怎会是凤凰,这般散着发我还以为补过头入了幽冥司见着拘魂鬼了。

他伸过手,指尖搭在我的脉上,我低头看了看那手,白皙修长,指尖莹且直,真是讨厌的人,连手指都这般生得傲慢。

「屏气,内运十二周天。」凤凰命令。

我如实照做,方才发现原先的疼痛之感已全无,只是灵力似乎比原来还要弱上许多,大恸。

一边凤凰哼了一下,「妳这小妖,本生得体质阴寒,只宜水养,竟不自量力食下我灵鸟朱雀之卵,朱雀性属火,若非叔父相求,妳早便沸作一缕烟了。」

我默默含泪,「人家是葡萄,人家长在土里,人家不是水养的,人家以为朱雀是猪的亲戚,哪里知道是火的亲戚,人家的灵力没了一半……」

「罢了,妳莫要饶舌绕得我头晕,就容妳先在栖梧宫中住着养伤。」凤凰拂了拂衣襬站起身来,招来一个小仙侍吩咐:「你且收拾间厢房将这小妖安置安置。」

我擦了擦还没来得及滚到腮帮子上的水珠,随了那小仙侍去。

「那个……锦觅半仙,怎么殿下唤妳小妖?」奈何天下竟有这般不识趣的人,我幽幽望瞭望一边楞头楞脑的小仙侍,不是别人,正是给了我朱雀卵的了听。

「了听,我如今元气大伤,要补上一补。」我在厢房里找了张花梨椅靠上去。

「哦。」了听愣愣模了模后脑,「不知锦觅要什么药材?」

我压低了声音阴恻恻在他耳边道:「我们作妖精的自然是只吃童男童女,仙童便更好了。」了听煞白了张脸夺命奔去。

☆☆☆

昴日星官刚将热辣辣的日头泡入海中,暮色便如倾巢而出的蝙蝠,霎那间,铺天盖地。

我仰面躺在一株海棠树枝上,闭目养神,树下是一片和月影缠绵的漾漾碧水,这潭望不到边的碧水唤作「留梓池」,算得栖梧宫中景致最好之处。

似睡非睡间,听得隐约叮咚水声,我应声向下望去,但见碧水那端隐约有个人,正往身上撩水沐浴,借着月色我凝神观了观,是凤凰。

仙姑仙娥们私底下都喜欢议论他,据她们说,这六界之中凤凰算是千万年里长得最好看的男神仙,从前没细看过,今日我将他露在水面上的都仔细瞧了瞧,没看出有什么特别的,正想施了法术瞧瞧浸在水里的一半是不是有什么特别,就觉身子一轻,被人现了原形落入池水中。

待我从水中站起来,就见凤凰已披了件青色袍子,头发用一只碧玉簪子绾着,抱了手站在岸边居高临下瞧我。

「妳不去修练,在那树梢上作什么?」

「悟禅。」我念口诀去了身上的水,不慌不忙应道。

「今日教妳的梵天咒可是记全了?」凤凰照例捏了捏我头上的发髻,我照例没能闪过,不情不愿应了声:「记全了。」。

「背来与我听听。」凤凰负着手踏了朵低低的云彩飘在前面,我亦不甚娴熟地踩了团云彩不稳当地跟在后面,一边磕磕绊绊地背着那七七四十九条梵天咒。

眼看着将要到洗尘殿门口总算是背完了,凤凰兀地转过身来,我差点撞了上去,他却倏忽一笑,嘴角笑涡浅浅一旋,荡漾开来,「短短一篇梵天咒叫妳背得这样颠倒坎坷,四十九条只对了五条,倒也实属不易。」我干笑着看了看脚尖。

「回去同无相心经一并记熟了,明日卯时过来再背。」

我恭敬地看着他转身,然后抬脚碾了碾他身后被月色拖下的影子。

自从月余前食了那朱雀卵灵力哗啦啦失了一大半后,我便住在凤凰的栖梧宫中养伤,平日里和小仙娥们闲磕牙时听说凤凰虽是仙龄才一万五千岁,却已掌着五方天将,是历代火神中灵力最强的。

我心念一动,腆了脸找那凤凰想求他渡些灵力与我,他不允。

狐狸仙说过对付男子第一大秘诀便是切毋强攻,只可弱取,示弱乃是以退为进。

我蓄着泪在凤凰面前装了两日乖巧,再时不时澄澈着眼幽怨地将他望上一望,果然十分奏效,第三日那凤凰便放宽了口气,虽仍旧不肯将灵力渡与我,却答应教我些修炼的窍法。

我欢喜欢喜日日上他跟前报到,却不见他传授我丁点秘诀,只是一径儿埋首在累牍书案中处理些公文,时不时使唤我添墨泡茶,上校场也唤我跟着他,常常站在一边看他操练天兵一看便是四五个时辰。

三日下来,我估模着这「示弱」好像示得太弱了,我们作果子的也是有原则的,酝酿了一下,正要找他理论,他却写了两页轻飘飘的纸给我,「这是剎娑诀,回去记下,有不明白的明日过来我再教妳。」

触了我的死穴,我自打有记性开始,顶顶厌烦的便是记诵,但凡一提到背书我便开始心浮气躁,我捏着那两张纸,颇是愁苦地皱了皱眉。

凤凰手不释卷,头也不抬地与我道:「我观你资质尚可,之所以灵力不高定是没有打好基础,修炼没有章法,如今便要从这理论开始。」

「月下仙人倒也是这么说的。」我想起狐狸仙也说过类似的话。

「叔父也这么说?」凤凰抬了抬浓长的眉。

「嗯,月下仙人说情爱开窍要从理论开始。」我诚实应道。

凤凰脸黑了黑。

我勉为其难地揣了纸回去记诵,第二日到洗尘殿,凤凰照例埋首公务使唤我添墨泡茶,见我忿忿然便坦然道:「修炼切忌心浮气躁,平心静气乃是根本,这样两日妳便受不住了,如何修入上仙。」

公报私仇说的便是这样吧,我想了想,大约因着我原来要取他的内丹精元让他记恨了,虽然看了几日后我终于晓得那不是内丹精元,不过狐狸仙说对于男子那也和内丹精元差不多重要,若是丢了是了不得的大事。

念在他昨日给我的剎娑诀还有些用处,我又理亏在前,且不与他计较。

于是,我便日日与凤凰对坐洗尘殿中,除去被他监视着记诵些经、诀、颂、咒,就是被他心情愉悦地使唤着,月余下来,我觉着我俨然比了听、飞絮两个仙侍还要更像他的书僮。

诚然,作凤凰的书僮也并不是个意趣全无的差使,隔三差五总有人送上门来与我解闷开怀,全是因了凤凰那据说六界冠首的皮相,迷惑了岂止千千万。

凤凰在洗尘殿处理公文时,总会有仙姑仙娥或者得道的女妖趁我出洗尘殿休整透气的空儿,递上透着香粉的信笺托我代为转交。

不吃亏如我,代为转交前自然代为浏览了,传闻中的情书果然包罗万象、文笔细腻,堪称婉约派与新鸳鸯蝴蝶派完美结合的登峰造极之作,让我大大长了见识。

凤凰举凡见着粉女敕颜色的信笺,必是眉头一皱,然后抽出信帛,用观瓜果蔬菜的眼光那么观上一观,便弃在一旁。

若是凤凰出了洗尘殿踏云在天街飘上一飘,则必定飘不上三四步,便有那么一两个弱不胜力的美人踩不稳云头险险将要倒过来。

凤凰定然礼数周全地将美人扶稳,顺带风流一笑,体贴关怀道:「今日风大,美人可要当心脚下,莫要让云头被风卷了去。」

仙子们必用锦帕掩了嘴吃吃一笑,娇娇回上一句:「有劳二殿下,风甚大,二殿下怎么穿得这样单薄,小仙织了件锦袍,不若明日便送到栖梧宫中?」

凤凰必定再那么莞尔一笑,「仙子费心了。」

我望了望纹丝不动的云彩和咧嘴傻笑的日头,颤上一颤,风果然是大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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