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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店玫瑰 第八章

几天后

“我怀孕了。”晚饭过后,仍坐在椅子上的白水芯,将这件事告知了欲离座的聂从云。

“什么时候的事?”

他站定,微微侧身,转过头来,脸色还算镇定的问。

他记得他们每次上床时,都一定会做好安全措施,除了有几次比较忘情之外,难道……

“最近我觉得身体不太舒服,所以就到医院检查,结果医生证实……我已经有将近两个月的身孕了。”

“那你现在决定怎么样?”

他面无表情的凝望她,教人猜不透他在想什么。

“我决定怎么样?”因为激动,她的声音忍不住尖锐了起来。“你居然问我决定怎么样?”

“你别激动。”

他上前试着搂住她的肩膀,却被她一把甩开。

“我激动?我能不激动吗?别忘了孩子你也有份。”她忿忿的说出。

他凝睇着她。“你真想问我的意见?”

最后,她鼓起勇气,点点头。

“拿掉。”

“什么?”她不敢相信自己听见了什么。

“我说拿掉。”他再一次语气坚决的重复。

“不……孩子是无辜的。”

“那你就自己决定,我不置可否。”他就像事不关己般的,陈述这件事情。

这一切看在白水芯眼里,竟感到荒谬可笑。

她自己决定?他不置可否

他怎能残忍的这么说

试问她有什么权利决定这孩子的去留

充其量,她不过是他的情妇,难道等他结婚后,让孩子一生下来,就背上父不详的耻辱吗

见她失神,好半晌,他才又开口道:“你若要生下来,我也没意见。但我还是会和谭嘉嘉结婚。”

言下之意,倘若她试图要拿孩子来威胁他,是不可能称心如意的。

他不会忘记当初把她留在自己身边的初衷。

“你决定如何?”

“我不知道。”她撇过头,不让自己看见那张她一直所爱,此时却觉得遥远又陌生的脸孔。

为什么要逼她做选择

她并非不爱孩子,如果不是在这种尴尬的情况下,她会开开心心的等待这个生命的降临。

她紧抿唇,手足无措的在屋里来回踱步。

最后她拿起钥匙,披上一件外套,直往门口走去。

“你要去哪里?”他拦下她。

“你别管我,让我好好静一静。”她对他摇摇头,表情冷然的可怕。

她现在终于知道,自己在他心中竟是一点意义也没有。

即使她有了他的孩子,他却仍是一副无所谓的态度。

“你别这么任性好不好!”

近日来的公事,让他烦躁不已,他可没心情再跟她吵架。

“我任性?既然你要我自己做选择,就让我自己一个人好好想一想。如果你打算报复我,企图糟蹋我的一生,那么我可以告诉你,你的目的已经达到了。是我太傻,我根本不该从你身上奢求得到什么。”

说完,她不顾在她身后吼叫的聂从云,踩着慌乱的步伐,消失在他的视线里。

白水芯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下了手术台的。

之前医生就告诉过她,堕胎手术很快的,而且一旦打了麻醉药,几乎不会有任何感觉。

但……为什么她的心,居然抽痛得那么强烈,甚至强烈到她几乎无法承受

不只是心痛,侵蚀她的还有一种失落空洞的滋味。

仿佛全身的血液、精力瞬间被抽干,心是空洞的,胸腔也是空洞的,整个躯体都是空空洞洞的……

酸、苦、涩各种滋味,交错折磨着她,让她好想痛哭一场。

那……是一个生命啊!一个孕育在她体内、原本可以安然出世,受人无尽宠爱的小宝贝。

但,只是几十分钟的时间,她就和这个生命永远挥别了,假装他从来没有存在过。

她是个自私的女人。自己一时的失足,却要一个无辜的生命来偿还。

她不能哭、不该哭的……但不知怎地,泪水就是这么不争气的浮上眼眶,滴滴滚落。

寒风中夹带着清冷的雨滴,她吸着气,那股冰凉沁入她的心脾,成结成一团苦楚。

她踯躅独行,在雨雾与泪雾交织而成的迷蒙世界中兜转,辨不清任何方向。

她不知道自己该往哪里走,只能在细雨中茫然前进、痴痴傻傻的移动步伐。

“水芯!”

倏地,一抹温和的女声传进她耳朵,她集中神思,抬眸循着声源望去。

只见一个身穿粉色孕妇装的少妇,睁大圆眸,不敢置信地望着她,身边还矗立了一名拿着一把伞,身躯伟岸高大的男人。

那是——“水玥姐……汤大哥……”

“水芯,真的是你?感谢天,真的是你,这些年我们找的你好辛苦,你都一直留在台北吗?你为什么当时一声不吭的离开汤家?都不跟我们联络……”

白水玥一见自己失踪已久的堂妹,劈哩啪啦说了一大串,说到最后,竟然哽咽了起来。

“好了,水玥,有什么话待会再说,水芯的脸色似乎不太好看。”

观察力惊人的汤楚君,一边急忙安抚焦虑不已的妻子,另一方面十分担心白水芯的情况。

“水芯,你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一听丈夫提醒,她才察觉到白水芯的异样。

“我没……”

正想说自己没事时,近日来的仓皇与烦恼,加上今天的堕胎手术,教她渐渐体力透支……

终于,白水芯在四只眼睛的注视下,失去神志……

翌日,当她悠悠醒转后,熟悉的天花板与房间摆设,使她知道自己又回到了汤家。

不消说,这一定是汤家夫妇俩的主意。

隔着雾蒙蒙的玻璃窗,她看向远方,那双清幽无杂质的黑眸,彷若千年古潭,深不可测,教人读不透其中任何思绪。

门咿呀的一声被推开,进来的人,正是汤楚君和白水玥。

她试着掩饰心里的不安,却怎么也无法平静。

“水芯,你别紧张。”汤楚君厚实的大掌,握住她冰冷的小手,试图给予一丝温暖。“那个刚拿掉的孩子是从云的,对吧?”

她木然,只是摇摇头,把头转向墙壁,背对着大家。

白水玥见状,心疼不已,连忙坐在床前,轻拍她的肩膀。

“水芯,昨晚医生来诊断过,他说你刚做完堕胎手术……后来大约晚上十一点多,你的手机一直响个不停,我们一接听后才发现,打来的人是从云,他似乎很担心你……”

骗人,他根本不会关心她……

“你怎么会和他在一起?你们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汤楚君的口气仍是一派温和,想问出答案。

她无言,竟忍不住激动,哭了起来。她怎么说出自己和聂从云这一段荒唐的关系呢

半晌,汤楚君低声说着,安慰自己的妻子。“暂时让她安静一下好了,顺便吩咐下人炖一些补品,医生说过,她现在的身体十分虚弱,必须静养。”

汤楚君半推着妻子走出房间后,白水玥又不禁神色凝重,担忧了起来。“心病还需心药医,水芯身体上的伤,恐怕还比不上心伤……”

“从云应该不是那种不负责任的人。”

“你忘了当年他被赶出白家的原因吗?”

“说不定,这中间一定有什么误会。”

“我不管什么五会、六会,总之不准你再替他说好话!”白水玥气呼呼的指责自己的丈夫。

“是是是,老婆大人别动怒,怀孕期间,胎教是很重要的……”

正当两人斗嘴到一半,一位老仆形色匆匆的进来通报,说有一位聂先生来访。

一听,不用猜也知道是谁。

“哼,就算他不来这里,我也会去找他。”白水玥斥道。

汤楚君有点受不了,睨了自己的老婆一眼,谁教她天生侠义心肠,不过他就爱她这种直来直往的单纯个性。

两人相偕走到客厅后,汤楚君立刻展现地主之谊,上前寒暄一番。“好久不见了,从云,大约有十年了吧。”

他前前后后打量了眼前气宇轩昂、西装笔挺的男人。当年那个寄住在白家的小伙子,如今已经是玉树临风、事业有成的企业家了。

不过此时的他,神情憔悴,眉宇间也染着一抹抑郁。

“你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好事吗?”白水玥一见到他,不管自己大月复便便:心里的气又忍不住提了上来。

“好了,你先去陪着水芯,这里我来就好。”汤楚君夹在两人中间,实在不好做人。

白水玥连对聂从云睨了几记眼神,最后才不甘心的离开。

汤楚君好不容易才劝退杀气腾腾的妻子,连忙开口致歉。“对不起。水玥平时个性很温柔,不过脾气一来,有时连我也招架不住。”

“没关系。”聂从云摇摇头,并不以为意,现在他担心的只有一个人。“水芯她……”

“她刚醒来,不过心情还不稳定,暂时恐怕不能再受刺激了。”

他默然。

昨晚在电话中,他们夫妇俩已经告诉他,白水芯自己一个人到医院把孩子拿掉了。

当时,他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只请他们代为好好照顾她,事实上他的心情根本乱得无法思考。

然而,日出东山之后,他就迫不及待地赶到汤家,只想了解白水芯的情况,也不理会谭嘉嘉今早约了他一起共进早餐的事。

“我在报纸上曾看过,你跟谭士企业的千金有婚约。”

听他这么一说,聂从云还是默然,知道对方在间接指责自己脚踏两条船。

汤楚君轻啜一口茗茶后,才又缓缓道:

“当然,我不清楚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事,甚至,不知道她是怎么有了你的孩子……

不过以我从小到大对水芯的了解,深知她一向是个洁身自爱的人,尽管有时任性,但倘若不是自己所爱的人,她是不会随便跟对方发生关系的。”

这个字眼就像暮鼓晨钟,低荡在聂从云心底,良久不去。

“你不明白。”在他心中依然认定,白水芯是爱着眼前这个,正在跟他说话的男人。

孰料,汤楚君仅是轻松扬唇一笑。

“从小到大,水芯对我其实不过是像对大哥哥般的景仰罢了,但是那种崇拜之情,很容易随着时间而消磨。”见聂从云愕然的表情,他仿佛洞悉一切的又解释下去。

“而她对你,相信已远远超过那一切。我想,她也不愿当个残忍的母亲,但为了不让你难做人,不让你未婚妻难堪,她必须把孩子拿掉,独自承受这一切……”

汤楚君起身拍拍他的肩膀。

“你自己好好想想吧,但在水芯身体恢复前的这段时间,我必须让她住在我这里,免得她再受到冲击。

之后,如果她仍愿意待在你身边,不管你们是以什么样的关系在一起,我都尊重她的选择。”

“你不怪我?”他有些怅然若失,不明白他怎能如此平静。

“你们年纪也都不小了,相信都应该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如果她觉得和你在一起很快乐,我怎能阻止她追求幸福?”

快乐?幸福

他不禁怀疑,跟他在一起,她真的会这么觉得

即使他狠狠伤害了她……

汤楚君续道:“只是……我希望你对她的伤害能降到最低点,即便她曾经做错过什么,相信这几年的遭遇,也够她还清一切了。”

“在我走之前,只求你让我再看她一眼……”聂从云原本还犹豫着要不要说出口,但他随即听见自己这么开口了。

汤楚君看他一脸颓废的神色,显然也是为情所困,最后叹了一口气。“好吧,你跟我来。”

两个男人一走到门口,就听见白水玥的低声安慰。

“水芯,从云就在外面,你想不想见他?”

白水玥表面上虽然恼怒聂从云的所作所为,但解铃还需系铃人,她看得出来白水芯深深爱着那个男人。

“不要。”一听见聂从云的名字,她低喃道:“不必了,一切都不必了。”

“好好好,不要就不要。”

她不要见他……门外的聂从云,心里的某个部位像是被撕裂了。

他宁愿她又哭又闹,然而她此时的平静,反而让他感到愧疚。

他黯然露出一抹无奈的笑,最后什么也没说,静静离开汤家大宅……

聂从云轻轻推开了门,迎接他的,只有一屋子的冷清。

进屋后,他将钥匙随地一扔,抱头颓坐在沙发上,细细回想她曾在这间屋子里所留下的片片身影。

随后,他又步入他们俩同床共枕了将近半年的房间。

他还记得自己就是在这张大床上,趁着她熟睡之际,夺走了她的贞操。

这段日子以来的报复,仿佛就是要印证她当年诬蠛自己玷污她清白的罪名。

然而,当他一取回自己应得的东西之后,却怎么也无法满足。

他以脸颊磨蹭床上雪白的枕头,其上似乎还残留着来自她身上淡淡的清香,回忆起他们共有的夜夜销魂。

明知她也对当年的事情感到愧疚,但他就是发了疯般的,要她为这件事付出代价,再把她弄得伤痕累累。

而她居然什么也不说,就这样默默承受他不合理的掠夺。

即使她曾经做错过什么,相信这几年的遭遇,也够她还清一切了。

汤楚君的一席话,唤回了他的良心。

他知道该是自己放手的时候了。

突然,他的耳畔传来电话铃声,他走过去伸手接起。

“喂。”

“从云啊,难得你在家。”

谭卫爽朗的嗓音,自电话的另一头传了过来。

“谭总,有什么事吗?”他的声音有些懒散,显得漫下经心。

“过几天我就飞回台湾,因为很多亲戚也都在那里,我想……干脆把你和嘉嘉的婚事办一办好了,你觉得怎么样?”

他沉默半晌。

谭卫有点急了,再度出声询问:“从云,你考虑得如何?”

最后,他终于开口:“没问题,就照你说的吧。”

“太好了,那你明天先和嘉嘉去试婚纱,你总算愿意娶嘉嘉了,我也算是了了一桩心愿……”

谭卫后来又说了些什么,他已经不记得了。

在他脑海里,仍旧是白水芯的倩影。

但那又如何?他们终究还是分道扬镳……

他想,该是他和白水芯结束关系的时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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