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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好月圆 第十二章

他又模模她的脸,微温的手指在她眉间的皱痕上来回轻抚着,在睡梦中被恶魇纠缠的狰狞表情,因着他的触抚,变得稍微柔和些。

“你在梦些什么呢?该不会,真跑去见你爹了吧?”他淡笑低语,声音里藏着连他自己都没发现的柔软。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话钻进她的意识里,那双紧闭了好几天的眸子,突然渗出水来。他暗讶,瞧见她苍白的唇动了动,下意识凑上前细听。

“不要?走?拜扎?不要走?”那声音,又细又哑,破碎不成句。

她的手伸向半空,像是想要抓住些什么,他想都没想,把自己的手送上去借她握,她一碰到他的手,就握得死紧,明明没什么力气,却握得他有些痛了。

是手痛还是心痛,他分不太清楚了。

“蠢丫头,他那么狠心骗你吃下毒药,你还对他如此依恋,要不是你一向喊他一声爹,我还真要以为你俩有不可告人的私情呢。”

此话一出,那又似呓语又像申吟的细音顿时停住。

这是不是表示,即使她还在昏睡中,也能听见他的声音了?他日不转睛盯着她,用空着的另一只手替她抹泪,心头略喜,又有点不确定,忽而想起他特地带回来的东西,便弯,在她耳边轻道:“我买了你爱吃的馒头,你再睡下去,我就帮你吃了。”

长长睫毛颤了下。

他焦虑了好几天的眼,终于绽出一丝光采。

“徐姑娘,徐望未,你要是醒了,就睁开眼。”再接再厉喊她的名字。

她眼皮微动,轻轻开出一条缝,又合上,然后慢慢打开。

醒了!这贪睡的混帐女人终于醒了!紧绷的心弦一松,一时忘记她是他视为未来大嫂细心照护的人,忘情地拉她入怀,用力抱住。

“徐望未!你睡得够久了,醒了就好了!”

她还没搞清楚状况,只疑惑这人的声音怎么听起来那么高兴,应该是她听错了刀巴?她还在梦里面吧?虽然很想这么装傻,但肩骨的痛感明确到她决定她不想忍了,只得出声抗议:“你……太用力了……很痛……”

白冬蕴连忙松手,隔开一小段距离看着她,她眼儿是睁开的,嘴巴也会说话了,真是太好了、太好了、太……他反应太过激、动了!暗自深吸几口气,脑袋里转着要糗她数落她的恶毒话,还没说出口呢,门外传来女人的声音。

“乌公子,夫人的药煎好了,我给您端来了。”

乌公子?夫人?谁?

“晚点再跟你解释,躺好,别出声。”他低声说道,扶她躺回床上,才慢慢慢慢走去开门。

小睡房外站着一男一女,女的是端药来的大娘,男的则是大娘的独子,儿子躲在他娘亲的背后,不时探出头想窥视房里的情形。

白冬蕴虽然够高,却不够壮,没法挡住整个门,只能任由那小子像个贼儿一样看个尽兴,幸好大娘还算机伶,揪着自家儿子往背后一塞,骂道:“臭小子,叫你别跟过来,你怎么就是不听话!”

“我?我来帮乌大哥换药……”

“换你个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有这闲工夫对别人老婆流口水,不如去瞧瞧你那莲花妹妹,她跟你才是相配。”

“不要啦,莲花很胖耶,我会被她压死啦!我也没要对乌大嫂怎样,只是看看而已啊。”

“你再胡说八道,看我不打死你!”

“好啦好啦,我去找莲花就是了,你可别打我,要是把我打死了,等你老了就没人要养你了。”

“臭小子!”大娘作势踢出胖胖腿,把儿子吓得落荒而逃,才重新端起笑眯眯的脸,讨好说道:“乌公子,我家小鬼不懂事,您可别放在心上。”

“这小事,回头就:忘了。”白冬蕴微笑着,小心接过药汤,道了声:“多谢大娘了。”

“别谢别谢……乌公子,夫人还没醒吗?”

“还没呢,大娘找她有事?”

“这个……也不是有事啦,只是我瞧乌公子一表人才,怎么会娶一个病重的女人为妻呢?”

他挑眉,暗想大娘提起这话的用意,表面仍是镇定地微笑应道:“这是家里人自幼给我订下的亲事,年岁到了也就结了,幸好她长得漂亮,性子也温婉,照顾起来不算太累人。”

“乌公子真是有情有义……那个,我也不是要说她的坏话,可男人娶老婆,总是要生孩子的,依她那身子……可能……不容易吧?”大娘非常含蓄地说着。

他下意识转头看向床铺,那“病重的女人”正乖乖装睡,但他想,依她那非常人能及的耳朵,一定什么都听见了。

不知道她听到人家这么谈论她,心里作何感想?

“乌公子?”

他回神,俊眸微弯着,很客气地答道:“我家里还有几个兄弟,传宗接代这事,还轮不到我烦呢。”

“原来如此……”明明是很温和的笑容,她一见就脸红心跳,但不知怎的,心跳中带点心惊,她忽然想起这男人会受重伤,全是为了要带妻子去求医,可见两人感情极好的,连忙解释道:“乌公子,我说这话不是要劝您纳妾啊!”

“嗯?”

“我小姑,就是老头儿的妹子,她自幼身子不好,嫁人以后,被婆家的人硬逼着生孩子,勉强生了两个,最后连命都没了,我想,生子这种事,也是要讲缘分的,我自己也是只生了一个,如果乌公子真想要孩子,那个……总是有办法可想的,千万不要逼夫人生啊!”

“大娘的提醒,我定会惦在心头,绝不或忘,这药要凉了,我得先端进去喂她喝,失陪了。”

他脸上自始至终都扬着笑,转身进房之际,大娘的独子从墙后跳出来,指着他娘红扑扑的脸,笑骂她还不是见了美色就晕头转向的,他听若末闻,冷静地把房门紧密关上,连一点风也不给透进来。

当他走到床边,那“病重的女人”也正好坐起,她闻到药汤的味道,略略嫌恶地皱了眉,随即别过头去,他看见她的表情,冷笑地说道:“连一个才认识几天的人,都如此为你心疼,你好意思说不在乎生死?”

真不公平……对外头那些人就用那么温柔的声音说话,一面对她,就变回原形了,果然刚才他高兴过头的声音是她幻听,早知道就继续睡,不要醒过来了。

“等我离开这里,不出半年,她一定把我忘了,这心疼也就不药而愈了。”

“闭嘴,别再说这些让我想把你揍昏的话。”他沉声警告,低头啜了一小口药汤之后,把碗推到她面前。“喝药,徐望未。”

她只觉得药味变浓了,没有注意到他那多余的小动作。

“我以为你叫我起来,是要给我馒头吃。”她喃喃道。

“馒头自然是有,得等你喝完药以后,你乖乖把药喝完,不要逼我用你昏睡时的方法喂你喝药。”

“我昏睡时,你是怎么喂药的?”她有点好奇。

他嘴角又勾起恶劣的笑,故意说道:“捏住你的鼻子,逼你张嘴呼息,再趁机把药倒进去。”

“……”她非常确定在她意识清醒的此刻,一点也不想被人这样喂药,于是她乖乖伸出手,模索到微温的药碗,接过,喝了一小口,这药有点苦,跟她在白庄时喝的不太一样,但她想,这人老气她开口闭口说要死的,总不可能再拿毒药来害她,于是没有抗拒喝个精光。

白冬蕴很满意地接过空碗,换一个胖胖的热馒头塞给她。

她这才露出微笑,立刻撕一小口丢进嘴里。

“你这次睡得真久,我差点以为你死定了。”他道。

她小口小口吃着馒头,不是很在意地随便问道:“我睡几天了?”

“今天是第七天了,徐姑娘,你以往发病时,有过这样的前例吗?”

“没有吧,通常睡一天就转醒,惨一点睡三天,四公子也不必担心,我想这次睡这么沉,是被你背着跑太久,身子受不住才会这样的,过几天就好了。”

他仔细听她说明自身的病况,沉吟半晌,又问道:“你看得见吗?”

嚼着馒头的小嘴一顿,淡笑答道:“自然是看得见的,我都睡六天多了,发作的毛病早就好了。”

“那正好,我背上的伤也该换药了,你来帮我吧!”

她没有回话,他也不再接腔,任着气氛僵凝着。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笑着说道:“四公子不愧是惯常说假话的人,一听就知道我的话是真是假。”

他不理她话里藏着的讽刺,再问:“连一点光都看不见?”

“是啊,真糟糕不是?带一个跑不动的女人逃命已经够惨了,现在这个女人还成了瞎子了,四公子,你这回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了。”

“你以前,看不见的时间,最长持续多久?”

“也差不多是三天吧。”一天见光、两天复明,实际上并没有那么精准,但大致是如此。

“你知道你的药只剩两颗了吗?”

“这种小事我没有注意……剩两颗,省一点还能撑上一个月,也够久了。”

现在剩下两颗,在他喂她吃之前剩三颗,三颗不是三十颗,再怎么迟钝的人出该要烦恼了,哪可能完全没注意到!以她发作的次数来看,最好两颗药还有办法撑上一个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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