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籍新郎 第六章
“妈，我今天会晚点回去，不用准备我的晚餐。”
“如果没什么重要的事，早点回来。”
“家里有什么事吗？”
“我之前不是跟你说了，今天晚上雷先生要来家里向你爸学写书法。”
“噢，对耶，我忘了这事。”
“你不回来，万一他讲英文，我和你爸又听不懂，怠慢人家可不好。”
“不会的，妈你别担心，雷总他会说中文的。”
已复职到公司上班的云妍映，在下班前特地抽空和母亲通了电话，聊了几句，挂上电话，轻喟了声。
都是何元凯那家伙，害她和阿雷西欧在短时间内必须努力地保持距离。
十天前，何元凯在餐厅朝阿雷西欧挥了一拳，阿雷西欧踉跄了下，何元凯还想趁机偷袭，阿雷西欧当然没让他再有得逞的机会，站稳后三、两下就制伏发疯似的何元凯，同时，员警刚好来到。
不是她报警的，是餐厅员工在何元凯第一次推到郑小莉时就已报警。
一伙人上了警局做了笔录，阿雷西欧并未打算对动粗的何元凯提告，这点让她充满感激的同时又满心愧疚，她知道阿雷西欧是为了她才息事宁人，他不想把事情闹大，造成她的困扰。
在离去前，老爸闻讯赶来。“I&T”的前身是阿雷西欧的母亲一手创办，老爸在公司创办不久就进入担任打版师，当时那只是有着两、三名员工的小堡作室，后来她和阿雷西欧的父亲相恋结婚，工作室并入“I&T”成为分公司。老爸很感激阿雷西欧的母亲给他工作机会，又在工作上指导他甚多，才会一直带下来效命，这回阿雷西欧来台湾，阿雷西欧的母亲还特地打电话拜托老爸多多关照。
阿雷西欧进警局，老爸自然得来了解一下情况。
当时她硬着头皮向老爸解释，她因为之前让阿雷西欧帮忙搬东西觉得过意不去，才私底下请他吃顿饭，谁知会遇到何元凯，他以为阿雷西欧是她新交的男友就发疯地乱打人。
请吃饭的理由听起来很正常，但老爸问她为何没事先跟他商量，要吃饭在家吃就好。
她解释是阿雷西欧想吃义大利面，她因为知道那家餐厅的风评不错，才会临时起意带他前往。老爸是半信半疑，她则是不断冒冷汗，还好最后是惊险过关。
饼了老爸那关，原以为她需要向阿雷西欧解释一堆才能获得谅解，没想到他猜到她在义大利旅游时提的“不愉快”和何元凯有关，善解人意的他未有丁点责怪，还反过来安慰她，就连平白挨了一拳也未迁怒，他是真正的绅士，值得她爱的男人。
认识阿雷西欧之后，她常在想，她和何元凯不是没爱过，只是她对他的爱泰半都是奠基于工作上的革命情感发展成的，从进入公司后，他一路带领她，她一直以来他，是感谢？是爱？也许她一直将它们混淆……
相较于何元凯，阿雷西欧对她的帮助不在他之下，她在异乡求助无门之际，是阿雷西欧对她伸出援手，一次又一次帮她度过难关，她对他总是心怀感激，在义大利，她对阿雷西欧的依赖更深、更重，可她缺能明白分辨感激和感情的不同。
她爱阿雷西欧，在他为了她决定来台湾工作，为了她愿意抛开上司的身分，向他的下属她老爸学书法，好让老爸能对他这个外国人改观的那一刻起，她更确定自己要好好珍惜这个男人，和他一起努力，争取老爸的认同。
瞥了案头的电子钟一眼，一个小时过去了，桌上仍旧摆着一张空白的纸，她不禁轻喟了声。销假上班，每天忙得团团转，公事私事扰得她脑袋一团乱，她正在撰写一份行销企划，可脑袋想的全是阿雷西欧……
姐夫工作的地点离她家有一大段路程，老妈和大姐都不忍心他每天两头奔波，所以昨天大姐母子就回家去了，家里没有小婴儿，老爸又可以开始写书法、画国画，之前阿雷西欧已向他提过拜师学书法一事，说真的，老爸比他更兴奋，生平第一次收学生，收的还是自己的上司，多光荣！
***
今天阿雷西欧会到家里吃晚餐，餐后开始学书法，可惜为了避嫌，她只好忍住不回家和他见面。
无意识地挥动手中的笔，低头一看，她吓了一跳，纸上写满阿雷西欧的名字，赶紧将纸张揉成团。她又不是小女孩，也不是第一次谈恋爱，怎么会想情郎想到连工作都搁置不理……
又羞又无奈，那天在警局外，老爸虽然暂时相信她只是单纯请阿雷西欧吃饭，但回家后，他又慎重地把训小妹的那番话，拿出来对她耳提面命一番，无非就是希望她和阿雷西欧保持距离，并再次重申他不接受外籍女婿的磐石原则。
一阵敲门声突然响起，行销部的一个职员推开门，急匆匆跑进来，“经理、经理……”
一时间，云妍映的神色比她还慌张，迅速将写满情郎名字的纸团丢进纸篓，故作镇定的斥道：“慌慌张张的，你在急什么？”
“急，我当然急，我替你着急死了。”
“不会是部长临时要我提前交企划案吧？”她紧张的问。她休息了一个多月，公司业绩明显下滑，部长不会称赞平日公司业绩有她帮忙撑着，只要求她在短时间内把下滑的业绩拉上来。
手上的企划还本该是眼前的嘟嘟写的，她看过之后觉得不好，遂拿来自己写，说好明日才交，急性子的部长不会临时改变主意吧？
“不是、不是……”嘟嘟摆动肉肉的双手，欲言又止，“是……”
“三秒内再说不出来，以后别跟人说你是行销部的人。”谈情说爱要搞害羞、结巴多久都可以，但工作时，一秒都不行！
“何经理回来了！”
“哪个何经理？”对上下属惊瞪的眼，她马上意会过来，“是何元凯？”
嘟嘟直点头，云妍映斜视着她，“他来做什么？”
嘟嘟猛摇头，“不知道，不过他人现在在总经理室……”
云妍映低头思忖，心头有股不祥的预感，那家伙会硬着头皮再度回前东家，肯定又想找机会来纠缠她……
恨恨咬牙。他打伤她心爱的阿雷西欧，阿雷西欧宽宏大量的原谅他，他不知感谢还来纠缠，他就不能放了她吗？
留在公司写企划案写到十一点，拖着一身疲惫回家的云妍映，在途中拨了几次电话给阿雷西欧，可他的手机一直关机中。该不会练书法太累，回家倒头就睡？
想到老爸以前教她们写书法，握笔要直，坐姿要端正，要心无旁骛，总之整个人要直挺挺的，光想到阿雷西欧一整个晚上挺直背不能乱动，在她家受尽老爸折磨，她就觉得他不比留在公司加班的她还轻松。
掏出钥匙开门，意外看见有个人直挺挺的坐在客厅角落一张桌子前，她吓了一跳。
“阿雷西欧？”她月兑口喊他名字，意识到这是在家里，忙不迭改口，“呃，雷先生，这么晚了，你怎么还在我家？”爸妈平常若没特别的事，十点就会上床就寝，现在都已经十一点，他还在，那老爸……
“妍映小姐你回来了。”阿雷西欧回头笑着和她打招呼。
她正想回以一个笑容，却见父亲端着水杯从厨房走过来。“噢，妍映你回来了。”
“是，爸，我回来了。”不敢多看阿雷西欧一眼，她走到父亲身边。
“我在练永字八法，一直练不好，云叔让我明天再练，我想时间还早就继续练……”阿雷西欧看了一下腕表，佯装吃惊。“哇，十一点了！”他当然知道十一点了，方才他频频看表，会待到这个时候，自然是想看她一眼再走。
她父亲教书法很严格，要他关上手机还没收，不许练书法时分心，他想打电话给她都没办法。
“对，很晚了，雷先生，你可能不知道我爸妈他们都很早睡……”云妍映猜想他一定是在等她才拖到现在还未离开，能见到他，她固然高兴，可是为了一己私情牺牲爸妈的睡眠时间，这样她会感觉自己很不孝。
云智仁轻咳了声，睨了女儿一眼，“我还不困。”
“噢，云叔，我很抱歉打扰到你的睡眠时间。”阿雷西欧带着一脸歉意起身，“我想我该走了，明天我再继续练。”
“雷先生你自己开车来吗？”明知是老爸顺道载他来的，为免老爸起疑，她只得多次一问。
“是云叔载我来的。”
“那你怎么回去？”
两人一搭一唱，提问后，她正想毛遂自荐当司机，孰料老爸动作更快，拿起手机边拨号码边说：“我请你张叔送雷先生回去。”
“噢。”云妍映的表情明显写着失望。和他们住同社区的张叔，是位计程车司机，也是她爸的老友。
“对，在社区大门口等。”叫好车，云智仁把收在酒柜里的手机还给阿雷西欧。“雷先生，你的手机。”
见状，云妍映不难猜到是怎么一回事。老爸也太夸张了，连上司的手机都敢没收，不觉得太超过？她都觉得没脸面对阿雷西欧了。
“爸，我送雷先生下楼。”她努力争取两人独处的机会，哪怕只是一点点时间也好。“我有东西放在车上忘了拿，顺便去拿。”为了确保万无一失，她又找了个借口。
云智仁毫不迟疑的否决，“我送雷先生，你直接去停车场拿东西。”
云妍映愣了下，着实觉得父亲像只老狐狸，防两人交集防得滴水不漏，未雨绸缪得过分。
“噢。”她垂头丧气。
见她满脸失望，阿雷西欧突然出声，“我想先去洗个手。”只要能和她单独相处，哪怕只是三秒钟也好，两人对望一眼，心有灵犀。
“我去洗毛笔。”她雀跃地说。
“我去倒杯水。”云智仁老神在在，硬是要插上一脚。他越看越觉得上司和女儿之间的关系不寻常，他得趁火还未点燃前，努力隔开两人，免得一发不可收拾。
云妍映怔住，确定老爸真的是和他们杠上了。
“云叔，你先请。”阿雷西欧有礼想让行。
“对，爸，你先去倒茶。”云妍映微笑以对。老爸硬要凑一脚，他先行，两人殿后一样有独处机会。
对上女儿粲笑的神情，云智仁心中更有谱，他气定神闲的下达指令，“一起去。”
案命难违，云妍映只得乖乖遵从，拎着毛笔跟在父亲身边朝厨房前进，此时此刻，她深深地觉得自己一点都没冤枉老爸，他真的是一个老顽固！
***
即使阿雷西欧每晚都到她家学书法，但在老爸刻意的阻挠下，别说两人独处，想多说几句话都有困难。
接连三个晚上，两人对话加起来还不到十句，近在咫尺，却只能眼巴巴的望着对方，无法互诉情衷，徒添满月复惆怅。
穷则变，变则通。既然晚上见面不能讲话，那就改成午餐约会，没有老爸的阻隔，两人爱聊多久就聊多久。
午休时间一到，阿雷西欧已来到她公司门口等她，他的专属司机一路载着他们来到他的别墅，他在台北有两个住处，一处是此地，市郊别墅；一处则是离“I&T”仅一小段距离的公寓。
下车前，他让司机去吃饭，请他半个小时后再过来。
紧握她的手，才进入大门，他就迫不及待搂紧她，狂野地吻上她……
从他来台湾至今，两人独处的机会少之又少，牵手、亲吻已属难事，遑论这么深切的热吻，积压在两人心底的渴望如山洪爆发，如痴如狂吻得浑然忘我。
一辆重机呼啸而过，震耳欲聋的引擎声让这狂热之吻暂歇。
相视一笑，他搂着她进入屋内。
“为什么我们不在公寓吃就好？”从她的公司来到此地，光是路程就花费了半个小时，车上有司机，两人能聊的话有限。
“那公寓里住了好几位公司干部，我可不想才踏进门，云叔就来逮人。”他莫可奈何地苦笑。
闻言，她笑得肩头颤动。这几晚，他已领略到老爸想分隔两人的执着，是以选择约会地点都要先排除老爸眼线所及……
好笑之余，她又深感抱歉。“阿雷西欧，不好意思。”
他摇头，轻笑道：“为了你，不管云叔如何刁难，我都觉得值得！”
水眸饱含爱意，笑望他，她飞快地在他脸庞亲吻一下，他顺势想再度勾住她的腰，重温前一刻的热吻，但她一个轻盈转身，身子像滑溜水蛇般月兑逃。
“还剩半个小时，我想我们应该现吃午餐，否则下午我们俩都会饿肚子。”她笑睐他。
她能感受到他强健体魄散发出的热情和渴望，此刻，他们两人中必须有人先踩煞车，否则狂烈情火一发不可收拾，等会老爸发现他下午没上班，肯定会敏锐地联想到她，万一让老爸知道她下午也没上班，那代志就大条了！
阿雷西欧苦笑，“好吧，为了不让我心爱的妍映饿到昏倒，我们用餐吧！”他做出一副忍痛牺牲的表情，惹她发笑。
随他进入餐厅，见桌上已摆好两盘青酱义大利面和烤鸡胸肉，她讶异看向他，不用多问，他与她心有灵犀，从她惊讶的眼神中，他就能读出她想问的事。
“我请在饭店工作的义大利籍厨师来煮的，道道地地的义大利美食。”他帮她拉椅子，自我调侃一番，“我们俩吃了它，下午上班就不会饿到昏倒。”
她轻笑。和他相处越久肯定越长寿，他不时能逗她笑，每天开开心心，不长寿都难。
“我特地请厨师烤得柠檬鸡肉，你吃吃看。”入座后，他切了一小块鸡肉，送到她嘴边。
轻嚼了下，细女敕口感和酸甜酱汁在她嘴里激荡出美妙滋味，她惊叹，“哇，真好吃！”
“你喜欢，我就高兴。”他一脸满足，旋即说：“可惜我们只有不到半个小时的用餐时间，不能慢慢品尝这么棒的美食。”他露出困扰的表情，“台湾人工作总是要求快快快，连吃饭都要快。”
提及此，她有点心疼他。义大利人生活态度向来是乐活、慢活，台湾又快又冲的生活节奏，肯定令他觉得难以适应，何况还有个随时想刁难他的老顽固……
“你在你公司的工作情况如何？开心吗？”他关心的问。
“以前觉得很开心很有成就感，但现在……”手中的叉子无意识地卷着盘中面，她轻喟了声，“自从义大利旅游回来以后，觉得有点累。”睐他一眼，她嗔道：“我想我是被某人感染了。”他的义式乐活态度，不知何时跑到她身上，害她成天总发呆想着他，不思眼下的一堆工作。
“因为Kiss感染的吗？”他暧昧地朝她挑眉一笑。
美丽的眼眸斜睐他，嘴唇不自觉地弯扬。
“那你现在的工作，可以让你开心吗？”恢复正经模样，他再度关切的问。
这个问题令她重重地叹了声，“不开心。”
“为什么？”
“因为……”她犹豫了下，不知该不该让他知道她即将面对的困扰。“你还记得我那位前男友吧？”
他手按着之前被何元凯揍了一拳的伤处，“噢，我很难忘记他。”
她愧疚地一笑，据实以告，“他即将回来公司与我共事。”思及他对被何元凯一事并未迁怒于她，他宽容大方的态度，让她决定对他坦言不讳。
必于何元凯要回公司，这事不只她震惊，公司其他干部也是一阵哗然，但这是总经理下的决定，没她置喙的余地。一想到以后和何元凯同部门，天天相见，说不定还得“出双入对”，她心里是一百万个不情愿。
“噢，不——”他神色严肃的摇摇头，旋即正色地点点头，“这真是太好了！”
“什么？”云妍映细眉微蹙。她一直认为他的中文好得不得了，没想到也有出错时。
女友即将要和她的前男友共事，他居然说“太好了”？
见他笑得益发开心，她只觉得哭笑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