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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女荣华归 第四章 雪夜的温暖

虽然阻止张水薇揪着秦夫人的案子不放,赵平澜却指示李炎赫暗中调查此事,三日后,李炎赫就送来消息了。

“秦府果然如张大夫所言,秦老爷前年纳了一个小妾媛娘,是应州城最大妓馆彩颜馆的乐妓,卖艺不卖身。媛娘容貌并非绝艳,但是很有手段,更是一个很有生意头脑的女子,这也是秦老爷宠爱她的主要原因,秦老爷还当着众人面前感慨已经有正妻了,要不,他的正妻非她莫属。”李炎赫说道。

赵平澜冷冷一笑。“这不是暗示说,正妻若死了,就会将小妾扶正吗?”即使秦夫人的死并非秦老爷出手设计,也是他促成的。

“秦夫人去年生下儿子,身子大受亏损,大夫都说活不了多久,府里的丫鬟婆子担心媛娘被扶正,纷纷投靠媛娘,没想到后来秦夫人接受张大夫的医治,不但活下来了,而且身子越来越好。”

“可想而知,她会有多么不甘心,眼看就要扶正了。”

“在那之后,媛娘更是积极的在府里收买人心,秦老爷甚至以秦夫人要照顾孩子为由,让秦夫人交出一半的管家权。”

赵平澜微蹙着眉。“秦老爷这是宠妾灭妻,难道不怕遭人非议?”

“商人不在意这种名声。”李炎赫答道。

赵平澜与张水薇看法不同,他觉得媛娘行凶的可能性更高,而秦老爷不过是睁一眼闭一眼放任她杀害正妻,可是,他想不明白。“若是媛娘设计害死秦夫人,为何要兜上一大圈?弄死了好几个妓人,若是她在其中不小心露了馅,她对秦夫人根本没有下手的机会。”

“郞先生认为几个妓人的死与秦夫人无关,不过是巧妙将两者结合在一起。”

“这么说,杀害妓人另有原因,是吗?”

李炎赫点头道:“我们发现媛娘与几位妓人相识,且媛娘有一间胭脂水粉的铺子,专门供应应州城的妓人。”

赵平澜略一思忖。“这其中有利益之争?”

“这一点还查不出来,可是郞先生认为,这几个妓人皆是妓馆的花魁,她们肯定给媛娘带来不少生意,媛娘总要给她们一些好处。”

“媛娘应该不甘心吧,即使没有她们,妓馆的生意对她来说还是如囊中物。”

“郞先生的意思也是如此,认为她们很可能因为利益起了冲突,且秦老爷曾经是这几个妓人的入幕之宾,彼此更容易生出嫌隙。”

赵平澜忍不住露出厌恶之色。“这样的猪脑子如何成为大商贾?”

李炎赫忍俊不住的噗哧一笑,立刻招来一个白眼,他赶紧用双手捂住嘴巴,一双眼睛却无辜的对着赵平澜眨了又眨。京中权贵人人皆知成国公世子爷不碰青楼女子,与其说是嫌弃她们卑贱,还不如说他无法忍受跟一群蠢蛋睡同一个女人,即使这些人身分尊贵,可是在他看来,抢着睡一个有银子就没有羞耻的女人根本不长脑子,这不就是猪吗?

赵平澜意识到自个儿太激动了,缓了一口气,问:“除此之外,还查到什么?”

李炎赫神色一正,严肃道:“秦老爷与陈阁老有关。”

“陈阁老……太子一派?”赵平澜轻轻挑起眉。

“正是,郞先生怀疑刘刺史已经查到此案牵涉到秦老爷和媛娘,可是忌惮秦老爷身后的陈阁老,因此才会压下来。”

赵平澜模着手上的箫,似乎在考虑什么,一时拿不定主意,李炎赫不由得想起郞先生的提醒,主子很可能为了张大夫插手此事,可是主子如今万不能引人注意。

“主子,郞先生以为不要插手此事比较妥当。”

“郞先生担心会让人察觉到我在此地吗?”

“虽然皇上派来追捕的人只跟着主子到了山城县,可是山城县离宜县太近了,宜县若闹出事情,难保不会让人想到主子身上。”李炎赫劝道。

“不要让人注意到宜县不就好了吗?譬如,可以透过姜家将此案悄悄在江南士子之间传开来。”

李炎赫不得不说郞先生真是厉害,已经猜到主子会如何采取行动。“张大夫介入此案过深,只要此案闹大了,张大夫的名字势必被提起,宜县就不可能不被注意。”

是啊,她对此案一直非常关心,即使藉着姜家操纵此事,也免不了她暗中提供协助的嫌疑人。

“主子别急,总会有机会整治秦老爷和媛娘,别忘了,秦老爷可是应州城最大商贾,还怕没有人等着落井下石吗?”见赵平澜皱眉,李炎赫又劝道。

这倒是,他只要对付得了皇上,还怕整治不了一个商贾吗?只是,这几日他看张水薇经常失神,想必一直惦记着这个案子,他觉得很心疼……为何她会如此在意这个案子?过去她究竟发生什么事?

“炎赫,张家……算了。”虽然炎赫提过在此打探消息不易,但是以郞先生的谨慎,为了确保他住在此地很安全,无论如何都会想方设法查清楚张家的底细。没有接到他的命令,郞先生绝不会主动告知张家的事,而他总觉得不应该过问张家的事,既然不能坦诚相待,他有何资格探人隐私?

李炎赫困惑的看了他一眼,不过,也没纠缠不放,“主子还有事吗?”

“齐妃的事有消息了吗?”

“还没,一有消息传过来,我会立刻过来见主子。”

“不必,按着我们的约定,何时该来就何时来。”

李炎赫点了点头,行礼告辞,转身融入夜色当中。

半晌,赵平澜迈开脚步穿过竹林,来到张水薇居住的院子外面。这几日睡前来看她一眼,已经成为他的习惯,虽然知道自个儿不应该过于关心她,可是,就是放心不下……不知何时开始,她已经成了他每日一定要叨念的人,不见,总觉得心儿空空的,见了,就是皱眉,也是实实在在。

时间久了,张水薇就会忘了秦夫人的事,赵平澜相信隐瞒调查得来的消息对张水薇最好,可是,又觉得实言相告也许更能帮助她认清楚现实,反而不会纠结此事……这真是左右为难。

念头一转,他已经不知不觉走进张水薇的院子并来到房门外,可是正要举起手敲门,就听到声音响起,他连忙退到旁边的阴影处。

“三哥哥,求求你,又不是教你翻墙潜入秦府,你就不能帮个忙吗?”张水薇的声音听起来很疲惫,原就略带沙哑的声音更显得粗哑了。

“我已经说得很明白了,这事我们不能插手。”张柏斌快要抓狂了。

“我知道,秦夫人的死不单单只是自尽或被杀,而是关系到几位妓人,这几位妓人又关系到不少权贵,因此我们不宜介入此事,所以,我只是让你找人将这个案子在江南士子之间传开来,让那些江南士子闹到皇上那儿。”这几日冷静下来,她想了很多,也知道一味的横冲直撞简直愚不可及,可是,如何才能达到目的又不会危及自己呢?她想起赵远所言,若是引起江南士子注意,必会惊动皇上,而刑部也就不得不介入了,这不正是她能做的事吗?

张柏斌真想臭骂某人一顿,若非他多事提点,这个丫头怎会生出这种馊主意?

“你想得太简单了,你以为这事查不到我头上吗?”

略微一顿,张水薇迟疑的问:“三哥哥没法子神不知鬼不觉的将此案传出去?”

“我哪有这么大的本事?”

“真的没有法子吗?”

“没有!”

张水薇很委屈的扁嘴。“你想都没想。”

叹了一口气,张柏斌忍不住举起右手轻敲她的额头。“傻妞妞,此案仵作唯独你独排众议,即使不是你出手,你也难以撇清关系。”

赵平澜闻言唇角一翘。还以为张家三少爷性子直率,行事考虑必定粗枝大叶,事实不然,他看得很透澈……看样子,张家的来头不简单。

张水薇实在不明白。“这是为何?”

“无论是姜家,或者应州城老百姓,他们皆知秦夫人死于悬梁,这是应州仵作和你验尸得到的结果,至于你剖尸过程的猜疑,除了刘刺史他们,就只有你知道,此时传出秦夫人的死有疑虑,不是你,难道是急于压下此案的刘刺史他们吗?若说姜家有点本事,还能试着策动他们去闹,可姜家只是一般商贾,就是秦家都斗不过,更别提那些当官的。其实,姜家第一时间愿意跳出来维护秦夫人,已经不容易了。”

张水薇仿佛被狠狠甩了一巴掌,再也说不出话了。

张柏斌见了心都疼了,声音变得轻柔绵软。“妞妞,我明白你的心情,看到秦夫人,就不由自主想起自己,你不愿意她死了还要遭人污蔑,为人背上罪名,可是你也知道,人生在世,往往不是你愿不愿意,而是你争得过还是争不过。”

赵平澜眼神一沉。看到秦夫人,就不由自主想起自己……原来如此,三年前她差一点中毒身亡是遭到枕边人陷害……是谁?为何对她如此残酷狠毒?难怪她不过二十,却不愿意再嫁人,有此遭遇她岂敢相信还会有良人吗?

过了一会儿,张水薇闷闷的道:“我知道争不过权力,但我想争过自己的心。”

“傻妞妞,人啊,不可能争过自己的心。”

赵平澜会心一笑。是啊,人不可能争过自己的心,因为人心摆月兑不了贪念,满足一个,会再生出另外一个……九五至尊的皇上明明后宫佳丽无数,却抢夺臣子之妻,这还不是因为内心的贪念。

“三哥哥,我真的什么都不能做吗?”过去,她总是在认命,甚至被喂毒的那一刻,她都认命了,死就死吧,何必苦苦挣扎?可是,上苍让她活下来了。习医之后她不再认命,努力抢救一个又一个生命,渐渐忘了有些时候不是不想认命,你就可以不认命。

“连坐在龙椅上的那一位都不能事事顺心而为,你为何如此执拗?”

张水薇不发一语紧抿着嘴,瞅着他。

“你看我也没用,这事我们都不能插手。”

张水薇还是不退缩,接着喵喵喵的声音响起,小小绕着张柏斌脚边打转,不时朝他扑上去,可惜体力悬殊,扑上去立刻滚下来,看起来十分可怜。

“你这个小家伙凑什么热闹!”张柏斌气得想一脚踹过去,可是小家伙实在太瘦弱了,不小心一脚踹死牠,妞妞可能一年不跟他说话……这个时候他真是恨死赵远,简直是个祸害,一双眼睛会勾人魂魄外,还会耍手段讨女人欢心。

“连小小都在抗议三哥哥了。”张水薇指了指小小。

“这个小家伙懂个屁啊!”张柏斌已经失控的吼了起来,而小小好像为了证明牠懂,一直喵喵喵的绕着他打转。

若不是他们正在对峙状态,张水薇一定会笑出来。

张柏斌没办法跟一只猫沟通,只好对着害他如此狼狈的罪魁祸首发飙。“张水薇,你真的被宠坏了,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根本不要命了!”

张水薇……赵平澜无声的念了一遍又一遍,终于知道她的名字了。

张水薇却露出幸福的笑容,撒娇道:“是,你们都很宠我,你就帮帮忙吧。”

“你的法子行不通。”

“你若能想到其他法子,我绝对没意见。”

张柏斌皱着眉头想了想,终于退了一步。“这事等爹回来再商量。”

“等爹回来?”

“你知道我可以上战场奋勇杀敌,但是当军师不成,这事大哥一定可以想到更周全的法子。”张柏斌自认担不起责任。

张水薇怀疑他在玩拖延战术,可是三个哥哥,大哥哥聪明睿智,二哥哥温和内敛,三哥哥一身蛮力,可想而知,唯一不动脑子就是三哥哥,再简单的事也会被他搞得乱七八糟,他绝对不会耍心眼。

“这案子牵连甚广,不是说翻案就能翻案,最重要的是抓准时机。你要有点耐性,过些日子,秦家那边必然松懈下来,想从秦家口中敲出有用的东西就容易多了,再说了,此事稍稍平静后,人家不会再盯着你,你就不难与此事撇清关系。”

无论三哥哥是不是真的认为如此,三哥哥已经松口了,她也不能说什么。

从离开勤国公府至今,张水薇不曾掉过一滴眼泪,不是她有多坚强,而是不愿意自己更狼狈可悲。后来放下仇恨,投入习医,过去在她心中淡化成一抹痕迹,她更是不曾流下眼泪,可是今夜,她却不可自抑的痛哭失声,泪湿衣襟,不只是因着秦夫人死了还要被污蔑,更因着她曾经受过的伤害。

她已经有些日子不再作噩梦——毒药从口中进到喉咙,仿佛要将她整个人烧灭,好痛,可是她连叫的权利都没有,因为一叫出声,他们就要当着她的面杀了伊冬……今夜,那一幕幕清晰的景象再一次回到梦中,惊醒过来后,她只能放声痛哭,哭到她觉得自个儿快呼吸不过来。

师傅总是忿忿不平的说,这个时代对女人太不公平了,男人有钱没钱都爱纳妾,妻子不许就是不能容人,一个嫉妒的罪名就犯了七出之罪,这真是笑话,凭什么女人应该死守着一个男人,而男人却可以同时拥有许多女人?乍听这种言论,她简直瞠目结舌,可是细细品味,不就是如此吗?

此时萧声幽幽穿越黑夜而来,像一道温暖的风,将寒冷骟散。

泪水渐渐止住,张水薇静静聆听,过了会儿,忍不住下了床,披上斗篷,打开房门走入夜色当中。

她一路来到竹林,箫声越来越近,可是她一到草药园,箫声就停住了,随后一道身影从屋顶飘然而下。

“我听见箫声。”张水薇突然意识到自个儿太过唐突,这儿虽然是她的草药园,可是如今他暂住在此,她夜里跑来这儿总是不妥。

“我打扰到小姐了吗?”赵平澜只是因为听见她的哭声心疼不忍,忍不住想以箫声相陪,没想到会将她引来这儿。

“没有,我还没安置,你呢?怎么也还没安置?”

“肚子饿了,睡不着。”

“你想吃什么,我做给你吃。”

赵平澜只是随口找个理由搪塞,没想到她会当真,还要为他下厨,不由得一怔。她总是一次又一次教他惊讶不已,不顾一切救他,为一个毫无关系的人费尽心思,这会儿还要为他这个“护卫”下厨……为何曾经遭受枕边人残酷对待,她仍然可以保有如此单纯善良的心?

“怎能让小姐为我下厨?”

“我也饿了。”

“小姐真的肚子饿了吗?”

“真的,还好伊冬是个嘴馋的,尤其天冷,总想喝点热腾腾的汤再睡,因此她习惯事先准备好鸡汤和配料,不过,应该没有现成的面条,若不为难,就请你出点力。”

“小姐若是让我站在一旁看着,我反而过意不去。”

“我们走吧。”张水薇转身往回走,重新回到她的院落。

庄子上只有她的院落设了小厨房,姑娘家嘛,难免会进厨房琢磨吃食,尤其伊冬喜欢做糕点,隔着几日总要进厨房大展身手,每当发现新花样或者有什么想法,更是赖在厨房不肯出来,父亲索性给她弄了一个小厨房。

赵平澜跟着张水薇进了小厨房,果然如张水薇所言,伊冬备了鸡汤和配料。

“我来生火,你来揉面。”张水薇相信他一定没进过厨房。

“我知道如何生火。”虽然一出生就是贵公子,赵平澜却也是出过远门,知道如何在野地求生,生火这种小事当然难不倒他。

张水薇索性在一旁担任指挥的工作,看着他生火,再指示他揉面。

“你吃过刀削面吗?”

“刀削面?”

“顾名思义,刀削出来的面,自然不同于一般面条,是长长薄薄的面片。”

“这样的面吃起来是什么样的滋味?”

张水薇故作神秘的一笑。“你吃了不就知道了吗?”

赵平澜也不急,按着她的指示抻面,待硬硬的面团被压成半圆状,她终于叫他暂停退到一旁,由她做接下来的工作。

赵平澜看着张水薇做刀削面,见她目光认真而专注,唇角不由得上扬,无论做什么,她就是这么一心一意,而这样的她很美,说不出的动人!

刀削面好了,赵平澜和张水薇各分得一碗,不过是一大一小,两人在厨房找了地方坐下,吃着白白的面片,喝着香浓的鸡汤。

“这刀削面不似一般软软的面条,吃起来特别有劲道。”

“这是师傅最爱吃的面。”一想到花样百出的华神医,张水薇笑得特别开心。“师傅也是个嘴馋的,常常在吃食上有一些奇特的想法,不过,她从来不动手,只会在一旁指使我们,有时候没有人听得懂她说什么,她会气得跳脚,还好伊冬在这方面跟她合得来,领悟力又强,总是可以将她想要的吃食做出来。”

听到华神医的事迹,赵平澜不再觉得稀奇了,总之,就是一个很奇特的人,但他对张水薇更好奇。

“你为何想习医?”他一直阻止自己打探她,如同她所言,想说就会说,不想说就不会说,何必问呢?再说了,终究要离开,还是别知道太多了,可是不经意间,他就知道了许许多多,且是很隐私的事,这宛如在他的心开启了一道的门,抗拒不了那股想知道更多更深的念头。

自从他以她的“护卫”自居,他还是第一次不用“小姐”在他们之间划分界线。念头一转,张水薇倒也没追究他为何有此转变。“一开始只是想转移心思,学到后来渐渐生出乐趣,又见到师傅可以用医术帮人,觉得很有意义,就一头钻进去了。不过,比起用医术救人,我更喜欢当仵作。”

“人人都怕见到死人,你倒是不怕。”虽然她说过活着的人比死人更可怕,可是陪她去验尸的时候,见到那些冰冷丑陋的尸体,他还是免不了毛骨悚然。

“那是因为他们不明白,死人最实在了,能说的,一定会透过尸体来说。”

赵平澜闻言笑了。“这么可怕的事经你一说,倒变得很有意思了。”

一顿,张水薇忍不住反问他,“你不觉得我很可怕吗?”

“你见过笑着对活人抽鞭子的人吗?”

这是他第一次提及过去遭遇。张水薇摇了摇头。

“那种以凌虐人为乐的才是真正可怕。”

她应该就此打住,可是却忍不住想知道。“你会作噩梦吗?”

“不会。”他想复仇的执念已经超过那段日子的绝望。

“我不如你,偶尔还是会从过去的噩梦中惊醒过来,不是放不下,而是记忆太深刻。”略一思忖,赵平澜安慰道:“相信我,秦夫人的死不会是结束。”

张水薇两眼一亮。“你知道什么吗?”

“没有,只是秦家毕竟是应州城最大商贾,大有人想取而代之,他们时时盯着秦家,不会没注意到秦夫人的案子,不过,因为几位妓人牵扯到不少权贵,没有人敢轻举妄动,可是一旦其中一方势力出现变化,必然有人抢着落井下石,秦夫人的案子肯定会再掀出来。”

张水薇不懂道些,但是抓到一个重点。“你是不是在暗中调査秦夫人的案子?”

“……没有。”他不自觉就说太多了。

张水薇显然不相信,欢喜之色写满容颜。“若有好消息,你一定要告诉我。”

“……我不能保证。”赵平澜完全没意识到自个儿的目光有着纵容。

“我知道这不容易,可是试了,就有一份希望。”她要的真的不多,只是不愿意连努力都没有。

若非遇见她,他不会相信有这样的人样一善良又傻气,教人心疼,教人想将她护卫在自个儿羽翼下。

“对了,我一直忘了告诉你一件事,当初为几位妓人验尸时,我一直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当下并没有多想,可是这几天为了秦夫人的案子想了很多,我突然想起来了,我在义庄遇见你的那一日,我为一个跌落山崖而亡的男子验尸,却发现他死于中毒。他与几位妓人情况一样,皆死于中毒,凶手却刻意制造假象隐瞒,不知道这两者是否有关连?”

“我知道了,这件事我会想法子调查。”

“谢谢你。”张水薇笑得很开心,仿佛破案指日可待。

虽然已经言明不能保证,可是当一个人抱着期待,必时时刻刻盼着听到好消息。赵平澜不忍心见张水薇失望的神情,因此连着数日,他连竹林都没有走出去,但是好几日没见到她,又放心不下的惦记着,几经挣扎,他终究还是走进她的院落,心想,至少在房门外看一眼,却没想到远远就听见张伯斌的吼叫声。

“没见过像你这么不知死活的人,我叫你不要去应州城,你就是不听……”

“咳……这与我去应州城一点关系也没有。”张水薇真的很想叫伊冬拿根扫帚将人扫出去,他就不能小声一点吗?

“不去应州城,你怎么会病了?”

张水薇没有说话,总不能说是前几日夜里跑去竹林的关系吧……若是知道此事,三哥哥肯定将屋顶掀了。

“我真的会被你气死,为何不能安安分分过日子?明知我们手上的药材是预防爹他们误了回程,以备不时之需,你还这么折腾自个儿……这会儿病了,怎么办?”张柏斌烦躁的走过来走过去,那日从应州城回来,看起来虽然很虚弱,但是其他都很正常,为何这几日哪儿也没去,脸色却越来越苍白,甚至日正当中的时候还要窝在被子里?

张水薇咳了几声,原本就沙哑的声音更是比男子还低沉。“三哥哥别急,我不是已经喝了汤药吗?明日就会好多了。”

“你喝下的汤药只能治疗咳嗽、头疼这些风寒引发的症状,并不能帮你抵挡侵入骨子的寒气。”

三哥哥还真不好哄!张水薇努力挤出笑容。“不用担心,我撑得下去。”

张柏斌恶狠狠的一瞪。“冷到骨子里只想要咬舌自尽,如何撑下去?”

“我会努力咬住被子。”张水薇调皮的张口咬住被子,还对着他挤眉弄眼,可是那张臭脸一点缓和的迹象也没有。

张柏斌只是大而化之,并不表示他不长心眼,何况关系到妹妹,他会特别细心谨慎,宁可大惊小怪。“今日开始泡药澡吧。”

“不行,前几日爹不是差人回来送信,他们在南蛮有点事,要慢上一个月才能回来,如今手上的药材必要时才能使用。”

“先用了再说。”

“三哥哥,我还承受得住。”

“你当我是傻子吗?这会儿是大白日,今日还出了太阳,孩子们耍拳的时候个个挥汗如雨,可是,你却必须躲在被窝里,想法子让身子暖和,待日落西山,寒气吹起,你如何承受得住?”张柏斌气急败坏的说。

“你们需要什么药材,我去寻。”赵平澜无法再当作没听见般一直站在门外,已一路闯进内室。

“喂,这是姑娘家的闺房,你不知道吗?”张柏斌已经很习惯他神不知鬼不觉的出场方式,可是没想到他竟毫不避讳的就闯进来了。

“我是关心小姐的身体。”赵平澜理直气壮的说。

“她的身体用不着你这个外人关心。”张柏斌真想一脚踹过去,他跟小小一样让人看了真不爽……念头一转,就见小小虎视眈眈的绕着自己的脚边打转,害他气势顿时缩了一半下来……明明是一只没有威胁性的小白猫,却教他英雄气短,真的是太没有天理了!

“此时不是分外人自己人的时候,多一人就多一分力量,我可以帮忙寻药材。”

“你寻得到药材,难道我们就寻不到吗?”这个家伙忘了此地是张家的地盘吗?

“那些药材长在南蛮,数量不多,因此少有贩售到外地,即使有少量流出来,价格也异常昂贵,普通人买不起。”张水薇解释道。“因此到了夏日,父亲就会利用护镖去一趟南蛮,就是想帮我买回足够熬过整个冬日的药材。”

“你不是说,试了,就有一份希望吗?”赵平澜温柔坚定的看着张水薇一她将自个儿裹得像蝉蛹,只露出脑袋瓜,那张小脸很苍白,可是目光一如往常不退缩……此时,他不禁想起不畏寒冬傲然绽放的白梅。

半晌,张水薇转向在一旁侍候汤药的伊冬。“你去小书房写一张药单给赵公子。”

伊冬见张水薇坚持,赶紧跑到小书房,过了一会儿,带回一张药单,恭恭敬敬的送上。

“劳你费心了。”

赵平澜看了一眼药单,还真是不曾听过的药材。

“你上哪儿寻药材?”张柏斌的口气不是不屑,而是质疑,他落难至此,求的不过是活命,还能做什么?

“我会四处打听。”赵平澜当然不能说手上有一支暗卫。

“张家不只是有武馆,还有镖局,难道我们打听的本领比不上你吗?”

“我并无此意,这儿我比不上你,可是我有其他打听的管道。”

“其他打听的管道?”张柏斌内心狐疑。

“我与三少爷想法一致,如何帮小姐度过眼前难关才是最重要的。”赵平澜还是不打算主动坦白自个儿身分,可是也不会像初来此地之时小心保护自己,郞先生让他留在这儿,张家想必不是他的敌人,适度展现自己的实力也无妨。

这是教他别管太多了吗?躲在这儿,还如此高傲,他早就怀疑这个家伙一定有所凭仗,不过,这些曰子他的表现很不错,鸿叔也说了,他绝对不是敌人,不如结个善缘,因此张柏斌想,暂时让这个家伙留在这儿也没关系……

“咳……三哥哥,赵公子也是好意。”张水薇打断张柏斌的胡思乱想。

“你若能帮忙寻到药材,我当然很乐意。”张柏斌不得不接受现实,如今多一份力量当然是好事。

“寻药材非一两日之事,只能暂时让屋里时时保持暖和。”

张柏斌白了赵平澜一眼。“夜里房门关着,不宜烧炭火。”

赵平澜想起来了,南方不像北方有炕,或者屋里通地龙,想取暖就得靠火盆。

“你们别担心,若接下来几日皆像今日出太阳,因为风寒引发的症状就会缓和下来,我就可以撑住……咳……”张水薇觉得很愧疚,应州城回来之后,因为吃不好睡不好,身体状况很不好,她却还粗心的半夜跑去竹林,如今才会累得大伙儿为她操心。

“我不管,今日就泡药澡。”张柏斌不容反驳的道。

“三哥哥……”

“今日就泡药澡,我一定会想法子弄药材回来。”赵平澜这一次跟张柏斌站在同一阵线,立刻换来张柏斌友善的一眼。

张水薇抿了抿嘴,提议道:“今晚先看看身体状况,若是不行,明日就泡药澡。”

“今晚我会守在小姐身边。”伊冬连忙道。

略微一顿,张柏斌同意的点点头。“今夜你就辛苦一点。”

“不辛苦,照顾小姐是我的责任。”

“若是累了,你再来唤我。”张柏斌吩咐道。

伊冬再累也不敢惊动主子,只是应了一声,而一个早上被张柏斌吵得头晕脑胀,张水薇这会儿已经撑不住了,浓浓的睡意向她袭来,忍不住打了一个哈欠,就昏昏欲睡的闭上了眼睛。“我想歇会儿,你们去忙吧。”

赵平澜根本放心不下,只想留在这儿守着她,可是某人当然不同意,主动上前拽着他的衣袖离开房间。

这一夜,张水薇顺利的熬过去了,伊冬却不行了,脑袋瓜重重点个不停,若非怀里的小小不时喵喵叫,提醒她身在何处,她很可能已经趴在地上呼呼大睡。

张水薇见了,觉得又好笑又不忍。“伊冬,你回去休息吧。”

伊冬伸手揉了揉眼睛,咬着牙道:“我知道小姐不喜欢人家在旁边盯着,小姐就当我不在这儿,别管我。”

“从早到晚,就是铁打的身子也吃不消。”

“我又不是一直张着眼睛盯着小姐,我偶尔打个盹,不累。”

“你就别再逞强了,瞧你眼下都青了。”张水薇摆了摆手。“你不必担心,我可以照顾自己,三哥哥待会儿也会过来。”

“一早三少爷就来过了,当时小姐睡得正香,三少爷不敢吵醒小姐便走了。三少爷交代今日要跟鸿叔去镖局一趟,上个月初进京送镖的镖师回来了,他们要问京城的情况。”

虽然如今已是平民老百姓,张家对京里的局势依然很关心。

“老爷一回来,小姐就再添两个丫鬟吧。”伊冬劝道。

“我有你就够了。”当初嫁进勤国公府,她的陪嫁丫鬟就有八个,可是有人一心想爬上姑爷的床,有人逃不开利益的诱惑,自始至终忠心不贰的就只有伊冬,也因为如此,来到宜县,父亲三番两次想为她添丫鬟,她都拒绝了。

伊冬知道张水薇的心结,当初随着小姐进勤国公府的陪嫁丫鬟,大多是临时从人牙子那儿买来的,还不清楚秉性就带进勤国公府,也难怪她们轻而易举就生出异心背叛小姐。

“宜县的人纯朴善良,小姐要找两个贴心的丫鬟不难,再说了,多两个帮手,我也可以专心照顾小姐的吃食。”

她只想到自个儿的心情,却忘了考虑伊冬的难处。张水薇呐呐道:“对不起,累坏你了。”

“我不累,只是觉得若多两个人帮忙,我就可以将小姐养得更加白白胖胖。”

顿了一下,张水薇苦恼的道:“白白胖胖是很好,可是进入冬日,我岂不是连不出房门都能成了不倒翁?”

“不倒翁很可爱啊。”

“是吗?”张水薇笑盈盈的挑起眉。“改日你也试着当不倒翁吧。”

“我要是成了不倒翁,如何做事?”伊冬忍不住又打了一个哈欠。

“好了啦,别再为难你自个儿了,回去睡一觉吧,大白日的,若是有事,在房门口喊一声,也可以找到一个婆子。”

伊冬咬了咬下唇,实在放心不下,还好此时有人出现解围。

“这儿就交给我吧。”赵平澜提着一个布包走了进来。

伊冬两眼一亮,欢喜的跳起来。自从昨日赵远很有魄力的要帮小姐寻药,他在她眼中立刻咸鱼翻身,有了令人期待的价值。“这儿就麻烦你了,若是有事,你随便喊个婆子去叫我。”

“是,我会照顾好小姐。”

伊冬将小小放到地上,开心的回房间睡觉去了。

“那是什么?”张水薇看着赵平澜手上的布包。

赵平澜在床边的杌子上坐下,将手上的布包放在床头,打开来。“我给小姐寻了几本侠义小说,我念给小姐听。”

闻言,张水薇苍白的脸儿终于出现血色。“千万不要,我又不是小孩子。”

赵平澜愣怔了下。“小孩子才听人家念书吗?”

“虽然我娘早逝,但我始终记得她最爱给我念侠义小说,娘的声音很温柔,我常常听着就睡着了,娘取笑我没有侠义精神,我就说,侠义精神不是听来的,娘就说,姑娘家应该温婉柔顺,不可以老爱狡辩……其实,娘错了,温婉柔顺不一定是对的,一味的迁就往往只是教对方以为你好欺负。”可是想起当时,张水薇充满思念。娘还说,过了十岁就要帮她相夫君,慢慢的挑,选个最好的,及笄之后,再风风光光将她嫁出门若非娘死得太早了,皇上没法子赐婚,她没有遇上元韦洲那个又贪利的人,她的人生就会不一样。

“你就是听着睡着了,我也绝不会取笑你。”他知道她想起过去的遭遇,她温婉柔顺换来枕边人的毒害……他喜欢她想着那个男人,即使是憎恨。

张水薇坚持的摇摇头。当着他面前睡着了,那多难为情……她是不是越来越在意自个儿在他面前的样子?这都是他的错,以前人前人后都是“小姐”,如今只有人前是“小姐”,两人独处就成了“你”,她如何将他视为“护卫”?

“真可惜,我看过这几本侠义小说,很好看。”

“我可以自个儿看。”

“那我要做什么?”

“你……不必在这儿陪我,去忙你的。”

“我喜欢陪你。”

张水薇真的脸红了,像颗樱桃似的,张着嘴巴,却结结巴巴吐不出声音。

赵平澜好像没有察觉自个儿言语暧昧,自顾自的问:“既然不愿意听我隐侠义小说,那就说说你的病,究竟怎么一回事?”

一顿,张水薇收拾紊乱的思绪,缓缓道来。“师傅说,三年前进入我体内的毒素可能残留在骨骼之中,致使骨骼遭到寒气入侵就引发疼痛。说明白一点,我比常人畏寒,白日还好,大不了躲在被窝,被窝里汤婆子不暖了,再换一个,可是夜里就不一样了,且夜里温度原就比白日低,寒风稍稍钻入被窝,身体就有反应了。若是身体状况好,咬着牙,倒也就熬过去了,不过一染上风寒,身体比平日虚弱,蚀骨之痛也变得难以承受。”

这会儿他完全明白了,难怪她一出现染上风寒的症状,三少爷就急得跳脚。

“那些生长在南蛮的药材确实不容易得到。”郞先生出生在最近南蛮的郞城,因此他特地见了郞先生一面,郞先生直言,她需要的药材只怕宫里才寻得到。

“我知道,你不必勉强。”只是一夜,他已经确定那些药材不容易寻到,可见隐藏在他身后的势力不简单。不过,她终究没问,想说就会说,何必为难?

“我会陪在你身边。”

这句话很明白,却又教她模不着头绪,不过,她总不能问此话何意,只好再一次强调。

“不用担心,我熬得住。”

“你不要这么坚强。”

“嗄?”

“痛就叫出来,难过就哭出来,不要怕人家取笑你。”

她还是模不着头绪,但也知道他是好意。“我才不怕别人取笑。”

“没见过像你这样的,宁可自个儿受苦,也不教别人担忧。”

今日她的脑子好像一直跟不上他,不过,她也不想费神琢磨,免得想太多了。

“这原是我自个儿该受的苦。”这是她一味迁就必须付上的代价。

“傻瓜,何苦将责任往自个儿身上揽?一个人若能狠心伤害别人,可以找到千百种的理由。”皇上想要毁了他不就是如此吗?

这种感觉真奇怪,同样是“傻瓜”,为何出自他的口中与三哥哥完全不一样?不是指责,而是一种融合着心疼和无奈的宠爱……这是她的错觉,是吗?不要想太多了,不要想太多了……张水薇故作孩子气的皱着鼻子。

“怎么连你也说是我傻瓜?”

“若非你是傻瓜,我只怕也活不下来。”

“没有遇到我,你也会遇到另外一个出手相救的人。”

“不,我相信遇到你是天意。”

她很想再一次告诉自己——这是她的错觉,可是他异于往常温柔深情的目光仿佛要将她整个人吞进去……糟糕,她的心脏跳得好快,抨怦怦……她都听见了,他会不会也听见了?张水薇咽了口口水,狼狈的从被窝里面伸出手,抓起一本书册胡乱的扔过去。

“你还是给我念侠义小说好了。”

赵平澜轻声的笑了,可是倒也没有出言取笑,而是翻开书册为她念故事。

听着,她没有睡着,只感觉到他们之间不一样了。

过了一夜,因为天气骤冷,张水薇的身体又发生变化,原本已经缓和下来的咳嗽又开始了,夜里冷得骨头都痛了,根本无法睡觉,身体当然更虚弱了。张柏斌不管不顾的要求她泡药澡,接下来几日,倒是不会那么难受了,而冬日的暖阳又再度现身,众人不禁松了一口气。

不过,正当众人松了一口气安心在自个儿的被窝睡觉,这夜入冬的第一场雪悄悄来到。

张水薇不知道外面下着雪,是那股钻入骨子里的痛让她醒过来,迷迷糊糊间,她只记得下床找件氅衣穿上,这样缩进被窝里面就会比较暖和,可是蚀骨之痛让她连路都走不稳,砰一声,撞倒了小杌子,她也跟着摔倒在地。

强忍着疼痛,她试着站起身,可是太痛了,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动作,对她来说却像是遥不可及的距离,就在这时候,她的身子落入一副强壮的臂弯里面。

她想看清楚是谁,可是全身叫嚣不已的疼痛让她一点力气也没有。

赵平澜低下头,心疼的将怀里人抱得更紧,走回床边,将她放回床上,她立刻蜷缩着身子,而他很快月兑下鞋子,跟着在床上躺下,再度将她搂进怀里。

寒意渐渐消退,疼痛渐渐缓和,张水薇紧蹙的眉头舒展开来,实在太累了,她终究忘了睁开眼睛看上一眼,这一觉醒来,已经天亮了,而张开眼睛看见的是伊冬。

伊冬终于等到她醒过来了,不由得松了一口气。“小姐还好吗?”

“怎么了?”

“早上醒来,看见外面一片白茫茫,知道昨夜下雪,真是吓死我了,昨夜我没有守在小姐身边,也不知道小姐怎么了。”

昨夜下雪……张水薇真正清醒过来了。“你来这儿时,我……睡得好好的吗?”

“小姐睡得又香又甜,可是一直不醒过来,教人好担心,我还这样……”伊冬伸手探向她的鼻孔,不好意思的一笑。

她记得摔倒在地上,记得有人抱着她……三哥哥吗?

“早上有见到三哥哥吗?”

“三少爷派了一个婆子过来,见到我在这儿就放心了。”

不是三哥哥,难道是……可能吗?张水薇摇摇头。他怎可能半夜出现在这儿?夜深了,他不待在房里,跑来这儿做什么?可是,除了他,她想不出第二个人。

“小姐怎么了?”

“你……没事。”她总不能问伊冬是否见到赵远从这儿走出去,无论结果如何,免不了要提起昨夜的事,伊冬会有何反应?肯定吓坏了,而且一定会闹到三哥哥那儿,三哥哥知道了,整个庄子都要惊动了,或许可以确定是谁,但教他们如何面对彼此?三哥哥会不会逼着人家娶她?虽然三哥哥对他意见很多,可是事关她的名声,三哥哥绝对会揪着他不放……昨若真的是他,他必然是一时心软帮了她,她怎能反过来害人家?

“小姐真的没事吗?”伊冬担忧的问。

“我很好,而且肚子好饿,想吃东西。”

“哎呀!我怎么忘了呢?”伊冬从小杌子跳了起来。“我让人去通知厨房给小姐准备早膳,再侍候小姐梳洗。”说完转身便跑出去。

张水薇没有等伊冬,自个儿先下床更衣,待伊冬端着热水进来侍候她梳洗,厨房的婆子也将她的早膳端来了。

今日,张水薇胃口大开,早膳都吃了,伊冬看了很开心,却又觉得很困惑。“昨夜下雪,小姐应该很难受,没想到什么事也没发生,今日还特别有精神。”

“这样不好吗?”

“当然好,只是……”

“我想应该是上苍怜悯我吧。”

这会儿伊冬更困扰了,小姐究竟是什么意思?

张水薇噗哧一声笑了出来,用手指戳了戳伊冬的额头。“你的脑袋瓜怎么老爱在这种小事上面钻来钻去?”

伊冬不眼气的撇嘴道:“我又不做大事,当然只能在小事上面钻来钻去。”

“我记得师傅说,人不可以太闲了,要不然,很容易胡思乱想,连一点小事都揪着不放。”张水薇歪着脑袋瓜瞅着伊冬。“你是不是跟师傅说的一样?”

“若非小姐生病了,我必须守着小姐,这会儿我已经在小厨房忙得团团转。”

“我都忘了,你是个嘴馋的。”

“小姐!”

“嘴馋好,托你的福,我可是吃到不少美味又新奇的点心。”

伊冬很神气的扬起下巴,可一想到这一切是华神医促成的,又忍不住露出困惑的表情。

“华神医还真稀奇,好像什么都懂,可是除了医术,又没有一样真的擅长。”

终于将伊冬的注意力引开了,张水薇悄悄的松了一口气。“师傅是博学多闻,当然什么都懂,却不见得擅长。”

“小姐会不会觉得华神医很像神仙?”

张水薇闻言咯咯咯的笑了。“师傅一回来,你别忘了问她,她是不是神仙?”

伊冬一副害怕的摇摇头。“我不敢,她肯定说我太闲了,喜欢胡思乱想。”

张水薇见了笑得更欢快了,也不知道为何,伊冬见到师傅就像老鼠见到猫,可是她偏偏又不敢像老鼠一样逃之夭夭,师傅还因此戏称她是一只短脚鼠。

伊冬委屈的噘着嘴。“真高兴我可以取悦小姐。”

“师傅有这么可怕吗?”

“不能说可怕,只是不像正常人,在她面前,有种逃不出她手掌心的感觉。”

张水薇不想加深伊冬的畏惧,还是赶紧转移她的注意力。“外头还在下雪吗?”

“没有,已经停了。”

太好了,今晚应该不会痛醒了……昨夜是他吗?她从来不知道一个人的怀抱可以如此温暖,还有一种莫名的安心,是因为那股气息吗?她知道自个儿不应该胡思乱想,可是又忍不住生出一些念头,她宁可是他……想着,张水薇抖了一下,伊冬立刻机灵的抓起一件氅衣为她披上。

“小姐,你先忍一下,我去换汤婆子,你再进被窝里面待着。”伊冬连忙取出被窝里面早就冷掉的汤婆子,快步走出去。

大地覆上一层雪白,扬起的风更显凛冽无情,不过这一夜,张水薇并未在剧痛中醒过来。一开始,她睡得很不安稳,可是不久之后,温暖坚定的怀抱就将她护在他的世界,令人安心的气息环绕着她,她不自觉就想靠近,残存的意识提醒她睁开眼睛看一眼,不过终究敌不过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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