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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运年年 第十五章 发现真相

葛嘉琳害怕了,经过这么多年,杀过那么多人,今天她第一次感觉到害怕。

心脏一阵紧缩痉挛,她一手抚胸,一手撑着桌面。

怎么办?四面楚歌了吗?独力难撑了吗?

王爷已经很久没回王府,她派人跟踪唐管事,但每次出府不到一刻钟,跟踪的人就会被甩掉。

几天前哥哥被打得半死地送进顺天府,府尹不敢不办,还考虑是不是要从严办理,目睹整起事件经过的百姓们说,是王爷亲自动的手,说王爷此举大快人心,民间一片称颂叫好。姨娘哭哭啼啼上门,让她向王爷求铙,可她连王爷的面都见不着,怎么求?

她想不通王爷此举,王爷不是个在乎名声的,当年战场屠戮,人人喊他鬼见愁,他从没为自己辩解,他何时需要百姓的称颂叫好?

所以爷这是爱屋及乌?他不满自己的处理?他定要为张柔儿出头?张柔儿对爷真的这么重要?值得爷为她对付自己的妻舅?

过去五年,王爷虽没独宠自己,却也尊重,他把管理后院的权责交给她,任她为所欲为,从不插话,她以为自己会一帆风顺,谁知竟因张柔儿翻天?

爹被除去官身,嫡母在府里被二婶处处压制,更甭说姨娘了,夹缝难生存啊,现在哥哥又出了这等事,她该怎么办才好?

姨娘说,袓父已经弃了他们这一房,皇后娘娘又与自己有嫌隙,她能够依恃的……葛嘉琳苦笑,恍然大悟,王爷这是想透过哥哥,让她看清楚自己的处境,想让她明白,除了王爷,她再没有其他人能依靠?

王爷希望她有所表现吗?

她定定地看着斜照入屋的一方阳光,很久、很久……她走回房里,提笔写信。

这封信她写得很长、很用心,再三读过,才慢慢封起,提笔,犹豫,又过片刻才在信封上写下“刘梡”两字,命人送进楡钱胡同。

常贵人运气不好,明明有那么好的机会却失手了,这次务必马到成功!

待后宫事发,王爷定会明白,自己为他冒的险有多大,到时王爷会感念她?会像过去那样尊重她,对吧?

不,这还不够,她必须为王爷多做一点事。

做什么呢?王爷想要什么呢?

是了!儿子!王爷一直想要个儿子。

她还生不出来,但待春院里有两个,他们和王爷长得多像呵。

王爷鄙弃徐寡妇,不愿意见他们,如果父子见到面,说不定王爷会改变心意,如果把他们养在自己膝下,如果她展现慈爱宽厚,如果她主动提起把他们寄在自己名下……

想到王爷回心转意,她脸上笑容重返,葛嘉琳松口气,是的,她想岔了,早该这么做。

待王爷回府,她会放段、放下面子,在王爷面前磕头忏悔,然后她会向王爷展示自己的价值,到时王爷会和自己重新开始的,对不?

谁家的夫妻不吵架拌嘴?谁不是床头吵床尾和?王爷是何等伟岸的英雄,怎会纠结那一点点小事,没错,就是这样。

葛嘉琳微微抬起下巴,笑容从嘴角延伸到眉梢。

眼见王妃竟往待春院的方向走,身后的仆婢丫鬟惊吓不已。

那里恶鬼闹得凶啊,上回给里头那两位小爷送米粮,敲了门,一个脸色苍白的鬼跑出来,吓得两个粗使婆子一个翻白眼直挺挺往后倒,一个屁滚尿流,那鬼看见她们,咻一下消失了,直到现在两人还下不了床——

如果莫离知道,为了帮忙做蛋糕,满脸满身面粉的自己被当成厉鬼,大概会得意扬扬地炫耀自己的功绩。

连白天都敢出现,可见得这鬼有多厉,王妃怎么……怎么会突然想到待春院?难道王妃也被孟侧妃给魇住了?

郭嬷嬷两条腿抖得都走不动了,闹鬼的传说在府里下人间传得凶,还有人说,顾绮年和两位小爷早就被鬼吞掉了。

越想脚越软,在旁搀着郭嬷嬷的丫头吓得一脸惨白。

“王妃……”郭嬷嬷再也忍不住,轻喊出声。

正在想事的葛嘉琳被打断,脸色非常难看,一个转身,发现跟在身后的下人竟然一个个离得那么远。

怒火陡然生起,她冲上前,啪啪啪几个巴掌,话还没说呢,郭嬷嬷已经被巴掌呼得眼前一片黑。

“怕鬼吗?很好,你们想清楚,是鬼可怕还是五十大棍可怕,怕鬼的大可留在这里等着领罚,不怕的就跟我走!”

葛嘉琳丢下话,头也不回地往前走去,一群下人面面相觑,鬼会不会吓死人难说,但五十棍打下去,绝对连一口气都留不住。

“大白天的,哪来的鬼!”夏荷给自己壮胆,抢快一步往前走。

剩下的人见状,纷纷跟上,一群人推推挤挤地,走到待春院门口。

上头的牌匾已经斑驳得很严重,两扇厚重的木门油漆剥落,门外的野草长到齐腰,到处一片荒凉凄然景象。

这里是靖王府最偏僻的地方,王府原本只分内外院,外院是王爷和幕僚议事的地方,后院是女眷住处。

自从孟侧妃死后,后院又分成两个部分,以静听院做为划分,静听院前面是活人活动的地方,静听院后面的花圜、池塘、林子以及待春院是鬼活动的范畴,泾渭分明,互不甘扰。

葛嘉琳也害怕,她没有顾绮年平生不做亏心事的气势,相反的,她的亏心事做得还很多。她深吸气,越走越近,直到两手能触及大门才停下。

看一眼身后下人,即使再害怕,想起那五十棍,还是有人硬着头皮上前,试图把门推开。

试过一会儿,领头的夏荷转身道:“王妃,门从里面闩上了,要不要奴婢敲门?”

葛嘉琳还来不及回答,里头传来一阵笑声——

“阿儇,你看……”

下意识地,她举手阻止夏荷。

葛嘉琳向前走两步,把耳朵贴在门上,女人的声音有点陌生,但阿轩?顾绮年在里头收留了男人?她这么大胆!

“爹,再荡高一点儿。”夏天大喊。

“小心,别摔了!”

卫翔儇声音出现那刻,葛嘉琳像突然间被人丢进油锅里炸了一圈,每寸皮肤都被千针万针迅速地戳着,她痛得喊不出声音,哭不出眼泪。

所有事全通了……

王爷没回王府?呵呵,错了,王爷从头到尾都在王府里,只是不在静思院。

直觉没有错,顾绮年是个危险货色,她那么美、那样妖娆,王爷怎么可能不动心,却看上张柔儿那个蠢货?这是移祸江东啊,在她一心一意对付张柔儿的同时,王爷已经在待春院里和顾绮年玉成好事。

王爷为什么这样做?因为知道她会对顾绮年下毒手?因为早就认定她是毒妇?因为他要让张柔儿引出自己这条毒蛇,好替顾绮年腾位置?

心发冷,葛嘉琳掐紧拳头,指甲陷入掌心,她受不得这样的冲击,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顾绮年看着订单,蹙眉叹气。

何必呢?自从甜田开幕后,刘铵每天都订十条蛋糕,听说朝堂上共事的大臣都收过他的礼,她不懂他要做什么?

卢大哥把刘铵第一次进甜田的经过说了,他问得那么仔细,难道以为这是萧瑀开的店?可是,他不知道萧瑀已经死了吗?

昨天卢大哥让红儿带话,说刘铵想见她一面。

她不想见,却又忍不住好奇,见她犹豫,卫翔儇替她做出决定,所以她现在在甜田里。铺子里的生意越来越稳定,每天送过来的货约莫可以卖掉八、九成,蛋糕不太能久放,只接受预约订作。

“顾姑娘,你什么时候才让小添、小香过来?”

“再过几天吧,她们还没办法独立作业。”

“姊夫带来的面包挺好吃的,姑娘打算卖吗?”

“我有考虑过,但如果卖面包的话,这个铺面太小了。”

“要不,把隔壁盘下来,一边卖面包,一边卖甜点?”卢焕真生意越做越上手,满脑子想着如何扩大营业。

“我和何大叔讨论过再说。”

卢焕真笑了笑,问:“对了,秦尚书府的订单已经下了,那天可得让四位姑娘都过来帮忙。”

他探听过了,秦尚书面子大、人脉广,每年办的赏花宴都会有不少清流名士、世家贵人参加,如果甜田能够在秦尚书府的赏花宴里出名,往后京里的宴会少不了他们的生意。

“当然,连阿离都想凑一脚。”冷清孤僻的莫离越来越喜欢凑热闹了,这个改变让所有人都深感讶异。

刘铵在这时候进了铺子。

顾绮年转头,目光迎上,她微微颔首,起身问道:“听说刘大人想见我?”

时间会改变一个人,被风霜洗礼过的刘铵已不复当年的憨厚,她淡淡注视着他。

刘铵为她的美丽惊艳,但心底却微微失落,早该知道的,知道顾绮年不会是萧瑀,可偏要见上一面,他才能教自己死心。

深吸气,刘铵问:“姑娘能否告知,是谁教会你做蛋糕的?”

她应该平心静气,随便胡诌个人,或说从某某古籍里学会的,但是反骨症发作,她噙起冷笑,问:“刘大人真的想知道?”

“如果我告诉刘大人答案,刘大人是不是也能回答我几个问题?”

“可以。”他回答得痛快。

顾绮年微微一笑,点点头,回答他的问题。“蛋糕是表姊教我做的,我的表姊姓萧,单名瑀。”话说完,她细细审视他的表情。

他震惊、狂喜,果然是萧瑀!

刘铵忍不住冲上前,想抓住对方的手,求她带自己去找萧瑀,但一直注意这边的卢焕真抢快一步,把顾绮年护在自己身后。

“姑娘,能不能……”

顾绮年截下他的话,“轮到我发问了,不是吗?”

“是,姑娘请问。”刘铵强按捺住满腔的激动。

“皇上赐婚,把表姊嫁给刘大人,为什么现在刘大人的妻子对外说是萧瑀,里头却换了个人?请问我表姊去了哪里?她死了吗?如果死了,为什么刘家没有发丧,为什么让人用表姊的名字招摇撞骗,难道是刘府想吞掉表姊的嫁妆?”

“你说萧瑀死了?不,她没死!”刘铵脸上露出痛苦神色,拳头紧握,抑郁迫得他无法喘息。

什么?刘铵不知道她死了?刘老夫人和李婉娘到底瞒了他多少事?

“你的意思是说,表姊没死?”

他不知道该点头还是该摇头,只能从头开始说起。

“我接到信,匆匆赶回府里的时候,棺材里的尸体已经腐烂不堪,根本看不出那是不是萧瑀……”刘铵叙述和萧瑀的约定,没有半点隐瞒,连自己写休书、被下chun药的过程都仔细交代。

“……母亲说,萧瑀当天就回屋收拾银票、契书,她非常气愤,连看都不肯多看萧瑀一眼,又怎会管她什么时候出门?要不是尸体在几天后从池塘里浮上来,谁会知道萧瑀死了?

“我根本不相信母亲的说法,经过chun药的事,萧瑀不可能再留下,何况她已经拿到休书,而萧瑀食堂离刘府不远,她怎么都没道理会死在府里的池塘。

“我思来想去,只能找出一个理由——那是她想避开母亲纠缠的法子。

“多年来,我始终存着一丝侥幸,我命人四处寻访她、盯着她的铺子,我没对外宣告萧瑀的死讯,我认为只要她没死,早晚她会拿着休书去官府注销婚事,可是我等了很多年,始终没等到……”他垂下头,声音越发低沉。

顾绮年叹息,原来这才是李婉娘冒充萧瑀的真正原因。

不应该再给他希望的,顾绮年正色,凝声说:“刘公子,表姊确实死了。”

“你怎么知道?”

“五年前三月初五的深夜……”她娓娓道来自己的遭遇,从她被关进柴房之后开始,到李婉娘将她推入池塘,溺毙她做结束。

刘铵震惊,真相怎么会是这样?

“谁告诉你的?你怎么会知道?”

“记得彩杏吗?她被你母亲赶出刘府,但为了营救表姊,她又偷偷回去,她没有钥匙,打不开锁头,只能给表姊送水递馒头,告诉表姊外面的状况。

“她在暗处目睹所有过程,她以为李婉娘被表姊说眼,愿意放表姊出府,没想到竟会看见李婉娘推表姊下水的那一幕。她太胆小,被吓得腿软,身子无法动弹,也幸好她没冲出去,否则刘府的池塘会多了一条冤魂。

“她照着表姊先前的指示,到京城找到我,她没有钱,路上几度遇险,这一路一走多年,直到去年她终于进京,这才找到我,告诉我所有的经过。”

“怎么可能?”刘铵喃喃自问。

“想不到是吗?你那位温柔恬静、楚楚动人的表妹,怎么会下如此狠手?呵呵,真蠢啊,你真以为李婉娘柔顺温婉、贤良大度?真以为她与表姊和乐相处?

“错,表姊只是不愿意把精力浪费在后宅斗争上,她一心积攒实力,为离开刘家做准备,她无视李婉娘,把她的诸多手段当成跳梁小丑,没想到,终是瞧轻了李婉娘想当正妻,更想留下表姊嫁妆的野心。”

淡淡一笑,顾绮年扬眉问:“现在刘大人已经清楚来龙去脉,你打算如何处置李婉娘?”话丢下,她定眼望他,一眨不眨。

刘铵像打了场败仗似的,垂头丧气。

是,他想起来了,想起婉娘经常在深夜的池塘边烧纸祭奠,想起她几次想要置新宅子搬出去,是因为心虚恐惧?

“放心,我会给萧瑀一个交代,不会让她死得不明不白。”

话落,他转身离开铺子。

看着他的背影,顾绮年很髙兴,即使他不再憨厚却依旧正直,宁王和靖王与他为伍不会吃亏。

顾绮年笑开,淡淡的笑意从眼底扩散这里是宁王府正厅,可当堂正坐的却是卫翔儇,门外侍卫十数人,有人守在门口,有人挡下喧闹不已的丫头婆子。

太嚣张?没错,卫翔儇就是要一路嚣张到底,还要嚣张到皇上跟前。

冷冷的白玉地板上,跪着几个受伤的黑衣人,他们身上负着重重枷锁,一个个垂头丧气,颓唐萎靡。

正厅两旁有二十几名老老少少立着,双手缚在身后,身上颤抖不停,他们脸上满布惊恐,望着跪在地上的亲人,有人忍不住泪流满面,只是迫于靖王的威势不敢号哭出声。

“都看清楚了?你们可以选择说出真相,为自己的行为负责,也可以选择对主子效忠,让自己和亲人、家族,因为你们错误的决定而灭绝。”

卫翔儇说话的速度缓慢,不带一丝温度,扫过众人的目光中隐含着冷冽。

卫翔儇占尽重生先机,预知葛氏一族将会做的每件事,五年来他每每抢先一步,暗中布置,以至于葛氏一族屡次功败垂成、铩羽饮恨。

最有趣的是,他们甚至搞不清楚背后是谁在与之作对。

他和大哥卫翔祺一点一点翦除葛氏一族羽翼,灭其势力,相较起前世,现在的葛氏一族远远不及前世,他还曾经乐观猜想,这样的葛氏一族断无造反的可能了吧。

没想到天底下的蠢货不少,大还丹事件尚未摘干净呢。

今日,与上辈子相同的八月初三,与上辈子相同的皇帝召唤,与上辈子相同的东安大街上,葛皇后动用宫廷侍卫,刺杀卫翔祺。

幸好他有备无患,充分布置,否则……

前世的今日,大哥所受的伤让他足足半年无法下床,导致宁王妃文珈玥能够顺利地在大哥汤药中动手脚,更因为大哥无法下床,皇上不得不偏倚葛氏一族,等大哥重返朝堂时,已无立足之处。

今生,情势迥然不同。

卫翔廷染上天花,虽然治愈,但太医说了,他脸上的麻子终生不会退。

原本的风流俊俏变得丑陋可怖,本就阴晴不定的个性更加暴戾凶残,这些日子甚至传出虐死宫女、内侍数人的消息。

皇帝不喜,数度斥责,且谣言甚嚣尘上,都说皇帝有意立太子,所以葛皇后按捺不住了?

葛氏一族频频闹出事故,葛从悠那桩破烂事,换上别人肯定要株连九族,偏偏皇上亲手置,以至于葛氏一族屡次功败垂成、铩羽饮恨。

替葛家人止血,而大还丹一事是他的疏忽,没注意到大理寺里还有葛兴儒的人。

于是认罪书都呈到皇帝跟前了,神医竟临时翻供,写下千字血书后在狱中投镮自尽。

那张血书狠狠倒打卫翔儇一耙,层面从“毒害皇帝”转为“夺嫡之争”,把事情变成“神医误人”,而靖王为打击政敌严刑逼供,栽赃诬陷。

卫翔儇不得不自清,找来一堆人证明自己并无栽赃诬陷。

那阵子忙得足不点地,好不容易挽回一些局面,皇帝既不相信葛兴儒,也不完全相信自己。

皇帝总念着葛家的从龙之功,屡屡抓小放大,以至于五年来,卫翔儇、卫翔祺运筹帷幄,几乎把葛氏的枝枝叶叶全给翦除,主干却依旧挺立昂然。

这样的葛氏一族,再给他们一点时间,肯定又会很快长出繁茂枝叶。

皇帝性格念旧,这种性格在太平盛世会被百姓赞扬一句仁德宽厚,可若是生在乱世,当断不断的性情定会替朝堂埋下祸源。

所以……皇帝不砍,那就他们来动这一刀!

守在门口的卫六转身,对主子一点头,卫翔儇示意,让侍卫把所有的人都带下去,在眼角余光瞄见一道明黄色身影时他才开口——

“本王着实不明白,身为宫廷侍卫,吃的是朝廷俸禄,理该为皇上、为朝廷尽忠,怎能干下这种不忠不义、背主忘义的事?”

冷厉目光扫过,恍如一阵寒风掠过,冻得满屋子人一阵惊寒。

卫翔价停过数息,方又开口,“再给你们最后一次机会,是谁下令让你们狙杀宁王?”

家人的性命捏在靖王手里,这会儿谁敢说半句谎话?自己死就死了,岂能连累亲人?于是一人一句,把葛皇后推了出来。

听着卫翔儇和宫廷侍卫们的对话,隐身在门后的皇帝再按捺不住满腔狂怒。

好啊,好一个皇后!不过是一点谣言,就让她迫不及待地对付翔祺?很好,他真真是小看了葛氏一族的野心。

怒甩袖,皇帝大步跨进厅里,卫翔儇看见皇帝,一脸“惊讶”,飞快起身,走到皇帝跟前三、五步,单膝跪地问安。

皇帝瞄一眼地上的刺客,有两、三个熟面孔,确实是葛皇后身边得用的。

他不是没想过,是否有人刻意陷害皇后,但刺杀的地方在东安大街上,人来人往、目击者众,即便卫翔儇有意陷害,怕也没那么容易。

街头事发,卫翔祺受伤,亲眼目睹的官员进宫禀告,而那些人素日里与卫翔儇、卫翔祺并无来往。

“是。”卫翔儇领命起身。

“你说,为什么知道翔祺会有危险,身边暗让隐卫跟随?”

果然疑心自己?皇上对葛氏一族不是普通的偏心呐,难怪五年来他们用尽心计也无法扳倒葛氏。

“因为,今天的刺杀不是第一次。”仰头,卫翔儇温和却坚定的目光与皇帝对上。

人人都说皇帝偏爱靖王,给他足够的权势与兵力,倘若他有心那个位置,举事并非难事,唯有他心底明白,皇帝给的不过是种试探——测试自己有没有野心,想不想取而代之?试探他是不是全然地忠心,誓死效忠皇帝。

微微的失望,微微的……伤心……

从小,他一直想要父亲、母亲,想要一个家,但他们都给不起……没关系,不难过,现在他有绮年了,她会给他做糖,把他酸酸的心变得甜蜜。

皇帝闻言大怒,“谁那么大的胆子?!”

卫翔儇没有回答问话,只是平铺直叙地说着,“这五年当中,宁王殿下十数次遭到刺客劫杀,六次受到意外波及,并且每次查到最后都会查到同一个方向。

“更有趣的是,即便在自己的王府里也不平静,皇上可曾想过,为何宁王殿下与臣成亲多年却始终无所出?”

一句问话问得皇帝哑口无言,他们的王妃是葛皇后亲手挑的,莫非……“把话说清楚!”

卫翔儇转身挥手,让侍卫把刺客架出去。

大门关上,他双膝跪地,哑声道:“宁王无意夺嫡之争,一心为国尽忠、为皇上尽孝,只是身分摆在那里,行事气度、聪明才智明摆在那里,谁能不思虑?

“宁王殿下性情像极了皇上,以后百姓为子姓为子女、以天下为已任,可是为百姓喉舌,便会坏了某些人的好事,一次、两次,人家能不怨慰、能不下套使计谋?不铲掉挡路的石头,车子怎能行走顺利?

“这些年,葛相一党出过多少事,哪次皇上不是高高举起,轻轻放下,臣明白,宁王殿下更明白,这是君臣情深,这是皇帝仁慈,对旧臣于心不忍。因此皇上下了明令,就算有臣子认为惩罚太轻,宁王殿下也从不置一词,直到……”

“直到什么?”

“半年前,宁王殿下再度被刺,伤口不深,但剑上喂毒,中了此毒每月里必有几天会发烧、下痢,症状类似伤寒,三个月内将会病重身亡。

“幸而殿边谋士精通药理,发现伤口不对劲,挤出脓血,验出毒物,开出解毒药物,外敷内服,整整花了四个月才将此毒拔除。

“而服药期间,即使行房也无法孕育子女,但,宁王妃却怀上孩子……”

闻言,皇帝倒抽口气,这、这是……混乱皇室血脉!

皇帝气得双手颤抖,咬牙怒问:“孩子是谁的?”

“宁王妃每月到承惠寺礼佛,小住三、五日,葛嘉祯亦对佛事上心。”葛嘉祯是葛兴儒的嫡孙,葛从升的嫡子。

真是好盘算呐,倘若卫翔祺被他们得手,日后能登基为帝的只有两个,一个是葛兴儒的外孙卫翔廷,一个是曾孙文珈玥之子,这天下到底是卫家的还是葛氏的?

卫翔儇低头,嘴角噙起冷笑,这次终于触到皇帝的逆鳞?终于让葛氏一族再无翻身之机?

“翔祺他……”

“禀皇上,在宁王妃确诊有孕之后,宁王殿下的饭食中被下了绝育药,往后再无子嗣。”

“该死!”皇帝雷霆震怒。

“皇上莫急,多年前,宁王殿下发现王妃与葛嘉祯过从甚密之后,便已在外做下安排,如今殿下已有几位子女。”孟可溪肚子里那个她总说是女儿,虽然还未生下,就当是位小千金吧。

这是大哥坚持的,其实他并没有吃下绝育药,生育无虞,他只想逼迫皇上接纳孟可溪,并且杜绝皇帝塞人。

卫翔儇的话让皇帝松口气,幸好没让葛氏一族得逞。

想着卫翔祺、卫翔儇,皇帝想到自己的后宫佳丽三千人,竟除了葛皇后,谁的肚皮也不见动静,目光瞬间转为凌厉,果然……葛皇后知道了,知道翔儇是他的儿子。

所以断他的后宫子嗣,给翔祺下绝育药,也让翔儇生不出孩子,葛家这是要断绝卫氏一族呐!

皇帝没有多说其他,但黯淡的眸子里有一道锐光转过。“翔祺伤得怎样?”

“皇上放心,宁王殿下伤得不重,现有三名太医守在屋里,只是微臣不想让宁王妃和夏侧妃进屋,生怕……”卫翔儇顿了顿,再开口,“微臣自作主张,夸大宁王殿下的伤势,让皇上受惊了。”

皇帝冷笑,现在宫里怕是上上下下全传透了,葛皇后肯定开心无比。

“不怪你,你做得很好。前些日子有御史上书,葛从升鱼肉百姓、强抢民女,你替朕到卢州查查。”

葛从升的劣迹何止是鱼肉百姓、强抢民女?卫翔儇面上不露,心头却乐得开花,看来皇帝终于下定决心要铲除葛氏一族。

眼底微亮,卫翔儇提醒自己,得找个时间向“为民伸张正义”的崔御史道个谢。

别小看崔御史上书,眼看子孙——出包,葛兴儒依然屹立不摇,可见葛相深得圣心,在这种情况下还敢拿针戳葛氏一族的可不多见。

“禀皇上,葛氏势力龎大、盘根错节,若大张旗鼓,定查不出个子丑寅卯。”

这话又扎在皇帝心窝子上了,势力庞大、盘根错节?这天底下的势力都是皇帝的,关葛氏一族什么事?

皇帝表情依旧,然而可看得出眼底冒出熊熊烈焰。“你想怎么做?”

“微臣想以照顾宁王殿下为由,搬进宁王府,再暗中离开京城,前往卢州,待证据搜集齐全,把人捉拿了,皇上再大张旗鼓,令微臣出京捉拿葛从升。”

搬进宁王府?这是防着靖王妃,怕她进宫泄漏大事?好,非常好,一个个都是葛氏的好子孙。“你考虑周详,就照你所说的办。”

“微臣遵旨。”

皇帝满意地看着这个儿子,卫翔儇聪明懂事知进退,长得像他母亲,她是他这辈子最心仪、也最放不下的女子,他不后悔当年的错误,只是……为了天家名声,他无法认下卫翔儇。

“翔儇,陪朕去看看翔祺吧!”

“是。”卫翔儇躬身退到皇帝身后。

看着皇帝的背影,卫翔儇微皱眉心,他始终无法厘清对这位父亲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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