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傲龙戏凤 第十八章
第八章
“太后殿下,前些时日皇上将一名女子安置在紫堇府,不知殿下听说了没有?”太傅坐在下首,恭敬说道。
“怎么回事?”太后正喝着茶,抬起头,放下茶杯。“据说是前翰林大学士殷重煜的女儿,名叫殷若然。”
“殷重煜?”太后略微思索,“先皇在时,确实有位翰林大学士名叫殷重煜,可是这个殷重煜?”
“是的,太后殿下。”杜邑侯妃回道。
“我记得殷学士似乎很早就辞官,他的女儿……究竟是怎么回事?”
“殿下,据说那殷重煜夫妇都已因病亡故,日前其女殷若然带着仆婢上京投靠殷重煜故旧、吏部尚书姚谦姚大人。”
“既是投靠姚谦,又怎么会跟皇上扯上关系?”
“这……”太傅与杜邑侯妃相视一眼,“微臣也不清楚。据说两家儿女从小订有婚约,但姚尚书有意与相府联姻。”
“这么说来,是尚书府将殷重煜之女献给皇上?”太后不以为意,“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想必姚尚书想与相国结亲,将故旧之女献给皇上,既可解决难题,又可讨皇上欢心,一举两得,这倒像是姚尚书会做的事。”
“殿下,殿下有所不知,”杜邑侯妃说道:“皇上不顾内宫规矩,近日已将殷若然迎人宫里,消息已传遍后宫,朝中亦议论纷纷。”
龙天运不管什么宫廷规仪,强行带殷若然入宫,引起内宫一阵骚动。杜邑侯妃得到消息,立刻进宫觐见太后。
杜邑侯妃是太后的亲妹妹,嫁给杜邑侯为妃,和太后的感情交好,很得太后的信赖,太后一向对她言听计从,也因此,她在宫中甚有势力地位;再加上她是皇上的亲姨母,又受太后信赖,没有人敢对她等闲视之。
“有这等事?皇上竟未向我提起。”太后娥眉微蹙。
杜邑侯妃看了一旁的女儿杜凤娇一眼。她就生了这么一个女儿,一心想让她成为大金璧皇朝的皇后,母仪天下。杜凤娇已被封为淑妃,与贵妃、德妃、贤妃同为后宫四夫人之一,正一品,位在皇后之下。但目前仅有德、淑两妃。偏偏龙天运不亲淑妃,另宠一吴美人而冷落淑妃,常驾临吴美人宫院。所幸,龙天运到目前尚未立后,只要淑妃被立为后,生下皇子,那才是最重要的。只是,后宫已有一个美人与之争宠,现在又多一个殷若然,对淑妃的后位是一个威胁。是以杜邑侯妃一得到消息,立即与太傅进宫觐见太后。
“殿下,”她继续说道:“那殷若然原已和姚谦之子姚文进订有婚约,却不知用了什么方法迷惑皇上,千方百计想入宫来。皇上为她所惑,不仅为她破坏宫规,强接她入宫,还将随身的龙纹玉佩给了她。”
早在龙天运将殷若然安置在紫堇府时,她就先有了警觉,却没有料到龙天运会为了一名女子不惜破坏宫规,不听劝阻且一意孤行,强行将殷若然带人宫中。
“真有这种事?”太后不管真假,先信了一半,恼怒起来。
坐在下首的辰平公主亦不问是非,火上添油说道:“母后,不管是真是假,皇上破坏宫规,未经宫中规仪即将殷若然接入宫就不应该。那殷若然既有婚约在身,却还迷惑皇上,必定不是什么贤淑良善之辈。”
听见龙天运将玉佩给了殷若然,她心里已先对殷若然感到不满。那块龙纹玉佩她爱不释手,讨了几次都不得愿,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放弃,却没想到龙天运竟将玉佩给了别人。她是龙天运的长姊,他怎么就不肯将玉佩给她,却把玉佩给了不相干的殷若然,怎不教她气恼。
“公主说得没错。”杜邑侯妃在心里窃笑。辰平公主的任性骄蛮都在她的意料之内,“殿下,宫里有宫里的规矩,皇上是一国之君,更应该遵守这个规矩,否则此后要如何管教后宫那些妃嫔宫人。”
“嗯……有道理。”太后边听边点头。
“更有甚者,皇上还听从那殷若然谗言,竟将姚文进下狱,押在刑部里。”
“什么?”太后震惊。杜邑侯妃并未将坏事一口气说出来,而是一波未平再往上添油加薪,使得太后未熄的恼怒更形高张。“皇上居然做出这种胡涂事!来人,快去请皇上过来!”
一旁淑妃似乎有什么话想说,杜邑侯妃递给她一记眼神,示意她别开口。“母后,内宫中最忌以色媚惑皇上,那殷若然以色惑主,如褒姒、妲己妖女之流,千万不能让她留在宫里,一定要将她撵出宫才是。”辰平公主不断煽风点火。
太后娥眉颦锁,说道:“这件事我自有主张,下必再多言。等皇上来了,一切便可清楚。”她恼怒归恼怒,还是要先听听皇帝怎么说。
杜邑侯妃察言观色,语气一反,倒为龙天运说起话来:“殿下,这件事皇上虽然有不慎的地方,不过,倒也不能全怪皇上。皇上英明有为,挺拔威俊,天下女子无不争想进宫服侍皇上,皇上要不受迷惑也难。”
“嗯……的确也是。”太后听她这么说,亦觉得有道理,点头称是。
杜邑侯妃嘴角微微一扯,露出难以察觉的微笑,语气一转,说道:“殿下,皇上年纪已经不小了,即位也有一段时间,至今却尚未立后……”故意迟缓下来,把剩下的话含在嘴里。
“是啊,母后。”辰平公主呆呆入瓮,接道:“祖先的礼法不可废。内宫无首,如何管理那些宫人。皇上是该考虑立后的事了。”
龙天运身为太子时,并末娶妃。即位后,又经心于国事,因此迟迟未立后。他向来有自己的主张,并不把立后的事看得重要,也不理会朝臣的催请,后位便一直悬而未决。
太后听得不住点头,往淑妃看去。一直不曾开口说话的淑妃含羞低下头。杜邑侯妃把一切看在眼里,趁机说道:“太后殿下,内宫不可一日无主,立后之事,实不宜拖延。皇上应早日立后,早日生下皇朝继承人,才不会愧对皇朝先祖列宗。”
“没错。”辰平公主帮腔道:“就怕殷若然那妖女觊觎后位,蛊惑皇上,是以还是趁早请皇上立后,断了那妖女的野心为宜。”
太后脸色阴晴不定,显然被说动。
立后是权力的争夺。只有皇后生下的皇子,才能被立为太子,继承皇位。而皇后的人选,只能从那些出自家世、权势都属于上品氏族的妃嫔中挑选。太后本身出自尹氏一族,这皇后人选,自然也倾向同胞妹妹杜邑侯妃之女,亦即太后外甥女的淑妃。
“殿下,这皇后人选当以淑妃最为适宜。”太傅进言。
太后点头。“淑妃,过来。”
淑妃抬头看看她母亲,杜邑侯妃对她使个眼色,她含蓄地抿着笑,带点腼眺走到太后身前。
“淑妃如此贤淑乖巧,皇上应当很喜欢才对。”太后牵住淑妃的手,“淑妃,你要早日生下皇子,一旦生下皇子,皇上就无法再藉词拖延,我会让皇上立即立你为后。”
杜邑侯妃神色微显阴沉。要让淑妃生下皇子,那非得除去殷若然不可。
“殿下,”守在殿门外的内侍进来禀报。“启禀太后殿下,相国与尚书大人求见。”
“相国跟尚书?”太后看了众人一眼。“传他们进来。”
“皇上驾到……”殿外传来内侍的呼报。
太后让相国、太傅跟姚谦先行回避。不一会,龙天运走入殿中。他剑眉蹙锁,似有怒色,冷峻神情比起平素多了几丝戾气,还隐有一些不平常的躁愤。
“儿臣参见母后。”他强压下满腔的躁火。
“怎么了?皇上,你的表情不太对,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太后觉得奇怪。
“没事。”龙天运轻描淡写带过。“母后找儿臣有事?”
太后自然地看了杜邑侯妃一眼,点头说道:“听说皇上私自接了一名女子进宫,可有这回事?”
龙天运神情一敛,凌厉眼神扫过杜邑侯妃。“这件事,母后是听谁说的?”
“我哪需要听谁说,朝中正为此事议论纷纷。皇上,真有这回事?”
“没错,确有此事。”龙天运抬高了头。
“皇上,”太后摇头道:“要迎秀女人宫,自有一定的规仪,皇上身为一国之君,怎么可以破坏祖先的礼法,私自接女子入宫?”
“况且,那殷若然还来历不明!”辰平公主不满地接口。“殷若然是前翰林大学士殷重煜的独生女,出身书香世家,知书达礼,并非来历不明。”龙天运神色不动。
辰平公主被龙天运一阵抢白,嘟嘴不满说道:“不管那殷若然出身如何,皇上私自接她入宫就是不该,甚且还将身分象征的龙纹玉佩给了她!”她不满的、耿耿于怀的仍是这件事。
“朕的东西,朕喜欢给谁就给谁。皇姊,你未免管得太多。”龙天运表情冷淡,很不客气。辰平公主下不了台,脸色被激得一片难堪。“母后!”她向太后投诉,满月复委屈。
杜邑侯妃替辰平公主说话:“皇上,公主她也是一片好意,皇上这么说有点不应该。”
龙天运哼了一声。
“皇上,”太后说道:“皇上接殷若然入宫,若按照宫中规仪,原也不是不可。不过,那殷若然与吏部尚书姚谦之子从小指婚,可有此事?”
又是谁在太后面前搬弄是非,唯恐天下不乱?龙天运沉着脸。“没错。是有这么回事。”
太后一听,摇头说道:“皇上,这便是你的不是了。皇上怎么可以接一个身有婚约的女子进宫,而且还是与朝中大臣之子,难怪朝臣会议论纷纷。”
“怎么不可以?朕想做的事,谁敢阻拦。”龙天运扫了众人一眼,昂了昂头,大有一种盛气和坚持,接近于跋扈。
“皇上!”太后皱眉。“听说皇上还将那姚文进下狱,关在刑部里?”
“哼!”龙天运冷哼一声,也不觉得意外。“那余忠靖跟姚谦来跟母后哭诉了?”直呼相国与吏部尚书名字。“哼,姚文进私闯紫董府,朕没杀了他已经是看在两人的面子上,留了情了。”
“皇上!”太后恼怒归恼怒,对这皇帝儿子却也有种深深的无可奈何。“皇上你为了一名女子,将朝廷重臣的儿子下狱,朝中诸臣该做何感想?”
虽是这样说,太后心里却不无感叹。朝臣总会劝谏皇帝,以各种谏言手段限制皇帝的言行举止,牵制着皇帝,让皇帝无法太随心所欲。先皇在位时,除了受当时太后的控制,尚受朝中大臣种种掣肘,但她这个皇帝儿子一反先皇文弱的性格,丝毫不畏惧朝臣言论,不受牵制。
“哦?姚文进私闯紫董府,有行刺谋叛之嫌。母后,您说众臣该怎么想?”众人暗暗吸口气,一时不敢出声。杜邑侯妃尤其惊心。龙天运以皇帝之尊,不惜威胁逼迫,就为了那殷若然。想来,不能对殷若然太掉以轻心,否则,即使有太后的支持,淑妃的后位恐怕还是难以得手。
“唉!皇上你——”太后不禁有点气急,又叹又气又无可奈何。她看龙天运那么坚持,而且木已成舟,不得不妥协,摆手说道:“罢了,皇上你将那姚文进放了,这件事便依你,我也不干涉了。”明白龙天运一旦决定的事,固执又不肯罢休,她再怎么反对也没有用。
“多谢母后。”龙天运勾起唇角。
太后继续说道:“这件事我是不管了。不过,有件事,无论如何,皇上一定要听我的。”她稍顿了一下,“皇上年纪也不小了,是时候考虑册立皇后的事了。”
“母后,这件事不急,以后再说。”他暂时不想考虑这件事,根本没将它放在心上。
“皇上不急,可我急。”后宫里一堆妃嫔,皇帝却尚未大婚,迟迟不立后,成什么体统。“皇上,淑妃贤淑温良,与皇上且是青梅竹马,又有血脉之亲,是登上后位最适宜的人选。”
龙天运瞧一眼淑妃。淑妃低眉垂眼,别有一股鲜艳妩媚兼具风流的姣美丰盈。淑妃长得妩媚娇美,举手投足具有一股大家之气,而且出身太后一族上品高门,太后也很中意她,确实是皇后的好人选。立淑妃为后,原也无可厚非,原本也是无所谓,不过……
“立后一事,以后再说。”仍是不置可否,“母后若无其它事宜,恕儿臣告退。”
不等太后再多说什么,立即告退离开建章宫,转往紫阳殿。紫阳殿是他平日起居、批牍和阅读之处,他将殷若然安置在紫阳殿,要她随时待在他身旁,随时在他伸手可及之处。
殷若然萎坐在殿门边,像是在等待,龙天运心中一喜,走近了却发现,她眼神呆滞,出神发呆,根本没有注意到他进殿。他心倏地一沉,升起一丝狂躁之气,方才被压抑下的躁火又燎原起来。
他用力拍手。殷若然一惊,抬头怔怔看着他。好片刻,忽然怔醒似,连忙起身道:“皇上。”
“你在想什么?”龙天运进逼一步,“听宫女说,你从入宫后便不吃不喝。”
“不,我有吃有喝。”
“你还在想那个姚文进?”
又是姚文进!殷若然神情不禁动了下。为什么龙天运老纠结这个?
龙天运看在眼里,剑眉纠在一起。“果然。朕绝不会让你们再相见,朕已将他……”并未把话说尽。
“将他怎么了?”殷若然觉得奇怪。
“你担心他?”人在他怀中,心中千惦万念的竟还是那个姚文进!
“有一点。”
但奇怪,她平静的态度,不像为姚文进那么忧心挂怀——
“你——”他倾身将她压在身下,放纵激越的感情,很快,她鬓发散乱,衣衫更凌乱不堪。
果然,就算他要她的身子,她也不反抗。
“你为什么不反抗?”教他反倒迟疑,憎恨起她这般无所谓的态度。他宁愿她反抗、违抗他的意愿,他便可以看到她那颗不情愿的心,然后要她的那颗心。
“我反抗了,皇上就会放了我吗?”
“你说呢?”
殷若然不语。片刻,从怀中取出那块玉佩,递向龙天运。
“皇上,请你答应我一个不情之请吧。”皇上,我们做个买卖吧。
“你说。”龙天运神色如常的英冷,并未接过玉佩。
“请皇上将赐婚一事作罢,妥善安置莫愁姐,并让小红服侍莫愁姐,让女乃娘与女儿一家团聚,女乃娘的女儿就住在皇城附近一县城。然后,请皇上放了姚少爷吧,我与姚少爷其实没有一点关系,只是对皇上的误会没有多加解释。”想了想,又加上一条:“被姚少爷买通的那名侍女,也请皇上饶了她吧。”
冷眸如织罩住她,似是在审视,在度量,在琢磨,在考虑。
“答应了你,朕有什么好处?”
“若然会对皇上言听计从,皇上要若然做什么,若然就做什么。”这一次,她将自己给卖了。
龙天运剑眉一挑。“就算朕不答应你的请求,不管朕说什么,你也都需照朕的话做,那么,朕何必答应你的请求?”
“也是。”殷若然轻笑出声,“皇上贵为九五之尊,位在众人之上,要杀要剐原就是随你的便。那么,皇上要若然怎样,才肯答应若然的请求?”才肯与她做这桩买卖?
“朕要……”他伸出手搁在她的心口上。“你的心。”
看进她眸眼里头,却看到那——
为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