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穷神与金 第十一章 了悟

到底是谁说“女人心,海底针”?

怀财真想甩那人一脸穷息,教他好好修正修正这句千古谬论!

明明是“男人心,比针头还小的蜉蝣”,好吗?

明明前一句说得满口深情,神色柔得要滴出蜜汁,金眸看来多像甜甜糖蜜,荡漾浓郁光芒,下一句,说翻脸就翻脸,翻脸便罢了,还小人拧她脸腮,算什么铁铮铮的英雄好汉?

睡一觉起来,她双颊还隐隐带痛,足见他下手多狠,一心想毁她容貌就是了,那可是她浑身上下唯一的优点耶——

她那句求解话语,只是想更确认他的意思,不想自行胡乱解读、自作多情,他若点头说是,她就会嘿嘿直接拉他滚床铺,好好见识一下他对她有多觊觎。

哪知道他不点头,只动手,而且,还不是动手剥她衣裳,啧。

她嘀嘀咕咕,欲去打盆冷水敷脸颊,舒缓舒缓被拧红的狼狈,才出房门,就看见鎏金整装待发,准备出门。

她追了上去:“你要去找野火了吗?”她的喊声没有唤住他的步伐,他并未止步转身,倒是淡淡应了声“嗯”。

“我也要同你一块去!你别想又把我关在这儿几个时辰!”而且他还有内伤,只休息一晚哪够?她岂能放心。

鎏金终于回过首,睐她一眼,眼神不冷不热,昨天那糖蜜般的眸光,已然不见,仅剩下原有的漂亮金色,有些淡漠,有些教她受伤,殊不知,她自己昨天才是捅他一刀的那方。

有人冤得无处可申,还遭她用眼神控诉他脾气古怪、爱生气、难讨好、谁家养出来的坏崽子呀……

“不行。”他简短且直接。

“凭什么不行?”

“人废没关系,起码废得要有自知之明。”

“……”这是人身攻击呴!别以为用天籁般的嗓门说出来,杀伤力就能减少一点!

“你目标太大,我若是野火,直接对你下杀手。”

对!这就是他怒的点。

连野火都看出来,他有多重视她,她却还问他是不是觊觎她——非得用“觊觎”这般直白的字眼吗?!在她脑子里,就没摆些“喜欢”呀“爱”呀,之类的柔情玩意儿?

好吧,看来她是当真没有,一夜过去,她一脸完全没反省。

“我哪里目标太大?他要打,当然也是打挡在前方的你呀!”她很有信心,遇到危险,鎏金定是站在她面前,护她周全。

“因为他知道,打你我才会痛!”他被怒到说了真心话。

“……”怀财又沉默了,两颗眼珠子瞠大大的,眨也没眨。

他低叹,忍下抹脸的无奈冲动,声音听来倦倦的:“不要再补上任何一句让我内伤的话,乖乖待在家里,等我回来。”

她摇了揺双手:“……不是,我好像听明白了耶,你刚刚那句话……打我,你才会痛?”

换鎏金保持搣默,脸上淡淡发起窘红,难得见他加此柔情,看起来真有些像毛躁少年。

“那句听起来就像告白呀。”她恍悟出来的道理。

“……”不然还能是什么?罢了,他也不期待她听得懂,只当一切是报应,全是他遗忘当年弯月池点滴的报应。

“那句听起来像我是你的心肝宝贝耶!”她更深一层解读。

“那句听起来还很像你爱惨了我耶。”她又更深深一层理解。

“那句……是那个意思吗?”一直没得到他严词否认,她只能不断脑补。

“……你有长脑子吗?”

“你、你这人很奇怪耶!老是前一句甜蜜蜜,后头就补一句恶狠狠!你人格分裂哦!白天叫鎏金晚上叫鎏黑是不是呀!我长不长脑子关你屁事呀?你要是想说我解读错误,那句话没那些意思,你直接否认就好了呀!干么人身攻击呀——”

“我怕我孩子遗传你的没长脑!”还有笨蛋、迟钝、不省心、爱顶嘴!

怀财被这句话惹怒,心火旺盛,叉腰回嘴:“你越说越过分!我还怕孩子遗传你的坏脾气!臭脸!面瘫!不敬老尊贤!嘴巴坏——”她使劲扳手指数落,很不能多找几十项缺点,可报完了右五根,正准备祭出左五根加入战局,便察觉不対,说道:“我们吵架顺序好像怪怪的……连孩子的影儿都没有,还能吵成这样?”也真是奇葩两株了。

“哪没有?”他瞟她小月复,再瞒下去,她到生孩子那天,恐怕还以为是吃坏肚子。

她面露同情,同情他的无知,果然他也非万事诵,知晓世间万万物。

她清清喉,好竟教导教导他正确知识:“我知道你一个大男人,妇人家的事大抵是不懂的,若我们那一夜生猛,珠胎暗结,算算日子,我应该快生了,肚子起码圆滚滚一大圈,可你看我这儿,平平坦坦……呃,最近吃得好些,是有胖了点,但也绝不像装了只崽子的孕妇吧。”说到后来,她哈晗大笑,作势要槌肚子证明,半途遭他拦下。

换他面露同情:“我知道你虽一介女仙,向来无知惯了,决计不知道凡人怀胎十月没错,神族则不然,你至少还得揣着他两年。”

怀财满脸又惊又诧又吓,不知该先惊于她一个女人的仙界常识居然不如他,还是诧于他从哪里知晓那么多,或是吓到她竟然还要揣肚子两年!

“真、真的假的……这玩笑,不要乱开,我会当真的……”她声音仍充满不确定,定定望向他,只看见他面庞认真,不像故意骗她。

“不然,我为何要阻止你喝酒、饮浓茶,避开一切对孕症不妥的食材,难道你以为我只是单纯幼稚无聊恶作剧?”

“……到刚刚为止,我确实以为你只是单纯幼稚无聊恶作剧。”她诚实说。

鎏金无言了。他的漫长神生,这一刻最觉黑暗,日月无光。

“所以,你早就知道我有孕的事?”她慢慢回想,他在魏府种种反常行径,那些他不给她吃的东西,想来全是孕妇尽量避免多食之物。

他漠淡颔首,神情很厌世。

她仍觉不可思议,双手交叠在尚未见隆起的月复上,眉宇间,先是有慌张失措闪过,慢慢地,又添上些些新奇、些些喜悦,最后,全融合为一种母性光辉。

她居然也能有这般的神情,慈爱温暖、柔软娴静,鎏金目不转睛看着,无法由如此美丽的脸庞挪开眼。

这个如此美丽的穷神天尊,越笑越咧嘴,越笑越开怀,越笑……越猖狂:

“我居然成功了!穷神后继有人啦!爹爹!爷爷!咱们家破财就在这儿呀!”她先是双手合十,禀报长辈天大好消息,后又啪啪拍肚皮,拍得鎏金胆战心惊。

“……孩子的名字,你不用跟我商量商量?”财神一族的血脉,取名“破财”,他爷爷那关第一个过不了。

她一脸理所当然,又一脸觉得他问题好蠢:“我的孩子干么要跟你商量?我记得我提过,无论男女,孩子早就确定叫破财呀。”

“……”孩子的爹,有被用完即丢的错觉。

“你放心,我不会要你负责,你也别妄想我会对你负责。”她狠话立马补上。

他听见额侧青筋爆断的声音,金眸轻眯:“这就是你听完我告白后,给我的回应?”

她呃了一声,又去模肚子,模样因垂着眼眸,而显得有些落寞,唇角却还能挂着笑:

“……听到当然很开心呀,但是我也知道,我们没什么可能,财神跟穷神搀和在一块,不用旁人不看好,连我都觉得后续麻烦一堆,什么阻止呀拆散呀断绝爷孙关系啦,想想就可怕。”

她抬眼颇他,两人相视良久,也沉默良久,她才又弯了弯唇,笑道:

“以后,我可以跟破财说,他爹是喜爱他娘的,他是在备受期待下出生,爹娘没能在一起,只是想省麻烦嘛……”这一次,她的笑容很逞强,多少听得出些佯装的释怀。

“你未曾努力试过,就一口断定我们会被阻碍?”

“你爷爷那么讨厌我们一家,我才不想傻傻送上门,委屈自己被他欺负。”真当她傻呀!凌虐媳妇儿一百零八招的杂文,她看多了!

说完,她又咕哝补了一句自言自语,还以为谁都听不见:“我也不想你为难……我们这样就好,现在这样,我很满足了……”

鎏金一时无从反驳,那样的将来,完全不难预料,而且深深明白,她存着的细腻心思,泰半是不愿他夹在家人与她之间苦恼。

为他打算,替他思量,哪怕委屈自己,把自己说得忒狼心狗肺,她也毫不在意。

这就是她,高傲骄恣的外衣包裹下,贴心温柔的一个小小丫头。

“这件事,我们以后再说吧。我不让你涉险的理由,你已一清二楚,知道自己须以孩子安危为优先了吧,不能再鲁莽行事,什么也不管不顾地任性妄为。”他深知,要说服她绝非短时间能成事,倒也不心急,反正两人时间漫长,够他好好搞定她。

此时此刻,野火一事,得更快处置妥当。

“我知道了……”她难得温驯听话,果然当了娘,孩子气的脾性也略懂收敛,他甚感欣慰。

“霉神天尊给的药,记得按时服用,我或许会迟些时日回来,照顾好自己。”他轻声叮嘱,见她又是乖乖点头,他赞许地模模她的发,给予她懂事的奖励。

她一脸不餍足,嘟着嘴,他低首吻上她。

相信如此懂事的她,即便不施以禁锢术,限制她行动,她也必然清楚,有孕在身的自己,有所为,有所不能为——鎏金对她,很具信心。

数日之后,鎏金就会知晓,那时很具信心的自己,多蠢。

他家这位孕妇,不能按常理视之。

她是个奇葩,妥妥的、不听话的、该狠打一顿的奇葩。

当鎏金只身前往炎火族领域,向族长道明来意,获得族长谅解,告知几处野火与炘乐旧时最常驻留之地,族长看着两人长大,对侄女炘乐的悲剧惋惜,对野火亦是抱持无限感慨。

“无人能劝得动野火,眼睁睁见他疯癫,犯下桩桩错事,我们却无能为力,那孩子,勘不破情关呐……”族长的幽幽叹息,犹在耳边徘徊。

鎏金颇意外,怀财猜得神准,野火确实停留在一处温泉畔,至于理由,是否因为此泉是他偷窥炘乐沐浴的美好回忆,姑且不予深究。

两日后,鎏金出现在野火面前,野火朝他喊“封释”的同时,发了狂地展开攻势。

冲天的火柱,几欲沸干泉水,如此惊人的高烫,饶是鎏金,也无法轻易近身,别说靠近野火数尺,光是站在原地,都仿佛要被烤焦。

原因只有一个,野火引燃了心火,不惜与他同归于尽。

鎏金迅速架开护术,半圆金芒形成屏障,阻绝铺天盖地的烈焰,却仍能感受魔焰威力,霸道蛮横,周遭景物皆陷火海。

野火忿恨咬牙,嘴里几乎要嚼碎的两字,除“封释”外,再无其他。

心火之力,加上封释遭噬的仙魄,野火释出的火焰呈现青蓝色泽,火舌具体凝聚成兽状,化身为半空高的火熊,面牙咆哮,疯狂挥舞着掌,狂妄焚燃草木,巨石亦不敌高温而融化。

火熊举起巨掌,往鎏金护术屏障击去,屏障应声碎裂,他疾速再幻出第二道,挡住火噬,火熊发起狠,又是一连数十记的猛槌重击。

比起焚仙水,火熊的攻势倒显软弱,护术尚能持续一段时间,但只守不攻,非长久之计,炎火族的心火力量几乎能媲美天火,对神族颇具威胁,不容等闲小视。

鎏金凝神观察,野火胸臆的缺口处,正是心火最炽的起源,若能灭其威力,火熊自然溃散,只是此刻野火难以近身,冒然突进,仅仅将自己当成食材送上去烤熟罢了。

不能近取,只能远攻。

鎏金左手握拳,金光化成弓,右手做拉弓状,一枝金灿光箭成形,指一松,光箭朝野火胸口疾射,破空声凛冽,穿透护术屏障,笔直驰去。

光箭所及之处,冷啸破空,飞速难以捕捉,火熊巨掌不及阻挡,划开一道冷冽痕迹,犹若银霜电驰,直抵野火胸前——

光箭击中那簇颜色最特殊的火苗,将之灭尽,火熊瞬间溃不成形,嚣狂烈焰霎时完全消失,仿佛方才的火光连天,不过一场幻梦。

野火瘫软跪了下去,周身青焰变得微弱,似风一吹,便会熄灭。

一片焦黑中,周遭毫无生息存在,空气里弥漫呛鼻焦味,鎏金举步,走向野火。

青焰未熄,代表野火仍活着,只是气息孱弱,鎏金自然不会冒然靠近,维持一定距离,避免突发状况发生。

等待良久,野火都没有动静,鎏金长指在半空画了一圈,光芒化为仙索,将野火束缚。

“收拾了?刚才好烫,我还以为衣裳要烧起来了。”声音离得有些远,随着一字一句,逐渐走近,除了怀财,又能是谁?

她手里拿着扇子狂搧,即便躲得远,双腮仍被烫得热红,泛起艳丽色泽。

鎏金一时无言,惊讶于她居然胆敢跟过来!

不用等他开口骂她,她很有自知之明,吐吐舌,早就想好最佳月兑罪之词:

“破财说,他不放心他爹,要来瞧瞧。”罪孽全推给孩子扛。

不提孩子还好,提了等于火上浇油,让鎏金脑门一把火势熊熊闪燃。

“破财说,他爹摆臭脸,他会怕。”她作势模着肚子。

“……”他找不到字眼,不知该先吼她一个孕妇,不乖乖待在家,竟然不听话往危险里凑;还是叫她敢作敢当,何苦把业障挂在孩子头上;抑或他尚未同意孩子要叫破财!

想骂的东西太多,决定不了先后顺序,他索性不骂了,默默咽回这一口气。

错不在她,错在他自己,他怎么就信了她会听话呢?

没将她禁锢在家,任她四处乱跑,是他的错,骂她没有用,要骂就骂自己。

“药吃了没?”算算时辰,这一顿的用药时间差不多该到了,他叹口气问。

以为他会先骂人,没料到却是问她吃过保胎药没,怀财呆了呆,点头:“刚刚吃了。”

“乖。”瞧,她至少还有一件事做得到,他能再贪求什么?再贪心就是他不对了!

怀财有些模不透他的脾气,猜想是孩子力量大,让他父爱满溢,不忍苛责,以后破财这张金脾,要常常祭出来用用。

“野火死掉了吗?”她瞟眸去察看野火,野火一动也没动,脑袋垂到胸前,凌乱发丝覆住面庞,微弱火势在发肤间忽明忽灭。

“还没,你别靠过去。”他挡在她身前,但她仍在他身后探头探脑,一点谨慎惧怕也无。

“……他好像在说什么耶。”她看见野火的嘴,一张一合,可动作太细微,几乎只是小小蠕动,发出气音。

她想听更仔细些,倾身挪向前,再度被鎏金抓回来。

鎏金早已听出他含糊在嘴里的字,百般珍惜,用着粗哑撕裂的微弱声音,如待珍宝,轻轻呢喃——炘乐。

怀财倒是听了许久,才听懂野火口中低吐了什么,而听懂的同时,不免同情他一片痴心。

他对炘乐用情至深,本以为放手,赠予真诚祝福,只要她能幸福,他自己的情伤自己舌忝舐,不值一提,可她却死了,死得如此绝望、如此痛苦,化为虚无灰烬,将他的心也撕个粉碎。

与其说他恨极封释,不如说,他更恨自己。

是他,亲手将炘乐送到封释面前,自以为给了成全,殊不知,却成为替她掘坟的帮凶,该有多悔恨,于是无法原谅自己,毫不留情地折磨自己。

这样的野火,她实在无法害怕,只觉得他可怜。

“你都这副模样了,还心心念念着炘乐不忘吗?”怀财不由唏嘘,与失去意识的野火说道。

“他应该已经听不见你的声音,你别老往前头钻,我试试将封释仙魄取出。”

“哦。”她替野火合掌,闭眸祷念,喃喃道:“愿你来世能再遇见炘乐,圆此生遗憾,请一定要勇敢些,去争取她的爱情,别再傻傻退让。”又是一连三拜,恍惚间,她似见野火一动,定睛去看,应该只是周身火苗的跃动而已,无须太多心。三拜过后,她才准备退至鎏金身畔。

“……炘……乐……”

这一声粗吟,在短暂沉默的片刻中,显得清晰。

“怀财!”鎏金警觉,要将她护回胸前,速度却不及闪燃的火光,一个眨眼瞬间,她已被火圈围困,把他与怀财阻隔开来。

鎏金不顾炽烫,伸手至火圈内,火舌沿衣袖窜起,然此次的焰火,徒具火形,却没有烤焦人的高温,似冰冷至极的焰,不将万物燃尽烧融,只想用深沉的绝望,冻结一切。

不好!野火以封释的仙魄为引,强行点燃早该熄灭的炎火族心火!青蓝火焰转为银白色,正是最好证明。

有别于炎火族心火的猛烈毁灭,燃烧的天人仙魄,凛凛寒冷,无穷无尽,来自于神族殒灭之哀怆,天地同悲,万物共泣。

“炘乐……别留在他身边,他会伤害你,别去……你别去……”野火凭借仙魄燃烧之力,挣断束缚,重新站起身,揺揺晃晃,踉踉跄跄,来到怀财身后,将她错认为最心爱的公主,想拥抱却不敢,想放手又不舍,干是双臂圈环在她胞前,但没碰触她一分一毫。

冰冷火焰包围下,怀财觉得好冷,也看见鎏金周身凝结了一层冰霜,由火焰燃烧之外开始,带来的并非焚毁,而是冰晶凝固,他若不尽快扑灭火势,怕是整个人都将被冻住。

这般冻意,不同于凡间严冬,它更冷、更冰,似亿万年不化的皑皑天雪、似不见天日的极深之海,更似冥幽黄泉,将人由内心深处、呼吸、思绪,变得逐一失去温度、失去暖意。

她虽未被冰焰所伤,但也冷到直哆嗦。

野火在她身后,声音沙哑,重复说着,要她别走,走了她就会痛苦死去,那一声声,都是说给他心爱的公主听闻,听来让人伤心,眼眶酸涩。

怀财冷得声音打颤,却仍坚定回答野火:“他不会的,他宁可自己涉险,也不会伤害我。”她知道野火口中的“他”,是封释,可在她眼前,只有鎏金,没有其余人存在。

鎏金与封释怎可能会一样?

鎏金非受她美色所诱,甚至一开始还讨厌她,他见过她太多狼狈的一面,可笑的邋遢、任性的哭闹、撒泼的坏脾气,甚至,一身难看的瘦骨嶙峋……

她在他面前一点都不美好,他却仍一步步走到她身边,与单纯受炘乐艳丽所诱,短暂如烟花迷恋的封释,怎能相提并论?

“他全是骗你的!他只想引诱你交付身心,他的爱不过短短十几年,他给不了你一生一世!我不能眼睁睁见你步上自焚一途——我带你走!我一定要带你走!”野火拉着她要逃,远远逃离那个男人,不容许她再度选择错误。

怀财根本无法挣扎,她光要对抗那些冰焰寒意已很吃力,何况是野火的强大力气。

“放开她!她不是炘乐!”鎏金本欲发动攻势,又担心误伤怀财,若无法对野火一击毙命,就怕他会与怀财玉石俱焚。

怀财在野火手中,鎏金半点侥幸都不敢赌。

听见鎏金的喝斥,野火面露狰狞,裂眦嚼齿吼道:“你闭嘴!你这个骗子!你答应我会照顾她!一辈子保护她!你做了什么?你做了什么?”

愤怒使得火势更加焚燃,越发冷厉,原先野火烧毁的一切焦残,覆盖雪色寒息,苍白死寂。

野火吼完,拖着怀财没放,疯狂向鎏金攻来,冷焰灼灼,化为根根锋利尖椎,疾射而去。

明明是将死之人,胸臆一把欲灭之火,居然还能有此霸道力量,攻势不停,招招狠快。

鎏金一心急于把怀财平安夺下,一边面临冰椎骤至,划破面腮,鲜血飞溅,他无意展开护术护身,反将术法收凝在指掌间,冷静寻找唯一时机出手。

冰椎及冻意,未能逼退鎏金,他逐步缩短距离,野火左手牢箝怀财,他作好断野火左臂的打算,怀财或许会因骤失这股拉扯力道而甩飞出去,届时他倾全力驰去,应能及时捉住她……只是如此一来,他背后全然无防备,若野火右掌扫来,势必造成重创——不过,紧急时分,不容他更进一步深思,一切全凭借本能。

金光在瞬间化为锋刃,挥出冽芒,刷地斩断野火手臂,野火连吭声都无,仿佛早已不知疼痛为何物,他只是迷惑看着,看怀财闭眸惊叫,随自己的断臂一道抛甩,飞离他好远好远……一如那日,他送她到封释身边,两人紧紧拥抱的依偎身影,明明仅有一臂之距,却仿佛相隔千里万里,一条世间永难跨过的可怕鸿沟。

又是一道金光晃过眼前,万千金色发丝随风抚过野火面庞,封释不是这发色,封释那头黑亮亮的长发,一垂首,发如瀑,便会落向炘乐笑颜旁侧,挠得她益发银铃娇笑,艳似鲜花盛放,那时的她,极美……

野火思绪呆驻不动,然动作却月兑离控制,那道金光太耀眼,刺痛他眼眸,逼出颗颗火泪,他的人生早已阴暗,何来光明?他生命中最美的那道光,永永远远,消失不见了……

野火本能挥向金光,使尽全力,欲毁掉这世间所有灿灿明亮。

怀财本是紧闭双眸,等待身躯重重坠落,她蜷身,尽可能护住肚子,即便粉身碎骨,也不要孩子有事。

抛甩的力道瞬间被缓冲,一双臂膀紧紧抱住她,以身相护,她几乎没感觉疼痛便落地,熟悉的气息灌入肺叶,尚不及安心,似有雨点倾下,淌在她脸庞,一点一滴,颗颗温热。

怀财张眸一看,哪里是雨?是鎏金遭野火重击,本就内伤未愈,背部又受重创,不停沿嘴角溢下的鲜血。

她吓坏了,伸手替他抹血,却越抹越多,鎏金意识尚存,想出声安慰她别怕,他并无大碍,可唇一动,满喉鲜血逼锁不住,涌冒而出,染红一丝一绺的金发。

野火迷惘看着两人,不知由他眼中所见,究竟是炘乐与封释,抑或怀财与鎏金……

他拖着脚步而来,断臂处淌下的不是血,而是火燃的灰烬,一步一步,溅开一朵火花,又熄灭,花开花谢,只在流光瞬息……

熊般高大的阴影,笼罩怀财两人,野火居高临下,眼眸眨也不眨,一边掉泪,一边直勾勾盯着她,她紧紧抱住鎏金,毫无畏惧回瞪他,眼神倔强写着:想动他,先踏过我的尸体!

反正穷神向来短命,她早有准备,此时此刻,有他有孩子相伴,又有什么好害怕?

野火蠕唇,似乎开口欲言,朝她探出手……

天际一道冷光,如最沉默的闪电,划破虚空,贯穿而下,穿透野火脑门,直抵他胸口,冷光尖端将心火处燃烧的仙魄刺破,仙魄瞬间碎散。

野火周身火光完全消失,巨躯一震,溃然而倒。

怀财愕视这一切,羽翼声拂空清亮,由上方缓缓而下,宛若一片素洁祥云。

虚境的巨木林里,偶遇的绝色青年,敛起左蝠翅右羽翼,足尖点地,落在她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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