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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世福妻 第二章 赵焱司的异常

宁倾雪乘坐出府的马车不大,但做工极为细致,窗棂的木雕繁复,外头的人难以看清马车内部,但坐在马车里的人却能把外头景物看得一清二楚。

宁倾雪的目光若有所思的看向窗外,大齐开国之初没有太多规矩,男女可同桌共食,女子能习武,未出阁只要有仆役相陪,四处皆能前往游玩,妇人改嫁也非难事,只是这情况在她上辈子死前几年转变,从朝廷至地方,礼教约束了女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才是大家闺秀该有的样子。

她性子本就温和,又在郡王夫妇特别教养之下变得更加懦弱,想起上辈子自己因小石落水一事后,对人群心存畏惧,最终挡不住越发不可收拾的流言,被宁齐戎坚持送回边城。

在边城的日子原该回复平静,不料她才回边城,屈申城的流言就飞也似的传到那里,小石的死成了她挥之不去的梦魇,直到遇上去了边城的闲王赵焱司。

他身有残疾,不受父皇待见,但依然活得肆意,她身为将军之女,受尽爹娘宠爱,却无一丝自信。

她对他心生爱慕钦羡,却自知不足以匹配这样高高在上的男子,当他问出那句“要不要跟我走”后,她拿出一生所有的勇气,因为爱他而点了头。

她遵从三从四德的礼教,知道他要为死去的兄长复仇,尽管自己虽人微言轻,但她却有个英勇的将军爹,最后烽烟再起,她爹为了她这个闺女,出手助赵焱司平乱,追击二皇子在西北势力。

得知她爹亡故的那一夜,宫内腥风血雨,京城内外风声鹤唳,在宫中他靠外祖家之助,杀了二皇子,在宫外助二皇子的将士直闯闲王府,她在逃避时受了重伤,命悬一线,之后病了很长一段日子,那段时间里,他因护驾有功被立为太子,替病重的父皇监国,她不吵不闹,只求他能加紧找寻娘亲下落,所以最后得知娘亲亡故,他见死不救,兄长唯一的骨肉不知所踪时,哪怕她表面再平静,心底早已千疮百孔。

原来一开始就错了,对她而言,她只是爱了一个男人,但这个男人从不爱她,她爹娘死了,纵使最终赵焱司得到江山,她也已经一无所有——

所以她逃了,她只想去救宁家留下的唯一骨血,可惜她终究太过愚笨,还未来得及回到故里就被抓回屈申城。

她在屈申城渡过了她生命中最后的一段光阴,放眼望去,如今的屈申城没有最后一抹记忆的烽火连天,繁华依然,道路两旁摊贩不少,来往百姓纵使并非个个锦衣华服,但至少都是一身干净,脸上也多是笑意,这证明日子过得确实很好,只是无人知晓这平和安宁终究只剩下几年的光景。

马车停在如意楼前,她敛下眼眸,心中一片荒凉。

如意楼一如她印象中的客似云来,一踏进楼里,耳朵被一声如泣如诉的音律吸引,她的视线不由看了过去,大堂当中的戏台子上伶人声线极美,舞起身段别有一番风情,远远看去似男又似女。

“客官几位?”一名店小二上前招呼。

宁倾雪的目光直盯着戏台,刘孋只好站上前说道:“给我家姑娘个雅间。”

店小二应了一声,殷勤的在前头带路,将人给送上二楼。

宁倾雪的目光始终望向大堂上的戏台,店小二多嘴了几句,“今日姑娘赶了巧,小店请了个戏班子,团主姓穆,单名一个云字,虽没太大名气,但是唱曲挺好。”

穆云?宁倾雪眼睛一亮,她对音律并无特别爱好,但她哥哥平日素来喜爱听这些小曲儿,所以耳濡目染下,她也跟着爱看戏。

这个穆云如今确实如小二哥所言并无太大名气,但再过些年,她可是名扬四海的伶人。

纵使日后天下大乱,她依然长袖善舞,周游各地,在乱世之中,还能活得有声有色,这个人绝非寻常。

她想起上辈子这个时候,她才因救人不成被禁足于郡王府内,所以并不知晓穆云曾经来过屈申城。

店小二带人坐下,这个位置极好,正对着大堂的戏台,宁倾雪迫不及待的看着戏台。

“不知姑娘要吃些什么?”店小二看着刘孋,看出拿主意的是这个丫鬟打扮的姑娘。

“来几个你们店里的招牌菜。”刘孋也没有客气的开口,想着要给宁倾雪好好补补,“再来盅野菇炖鸡汤。”

“阿孋,”宁倾雪开了口,“我要枣花酥。”

软女敕的声音飘入耳里,店小二的眼底闪过惊艳,不自觉的看向宁倾雪。方才因这姑娘个头不高又闷不吭声,所以便没留心,如今定睛一看,就见仰起的一张小脸上有双明亮的眼眸,微扬着嘴角,脸颊上两个可爱的酒窝,生得一副讨人喜爱的福气相,声音更是悦耳好听。

刘孋注意店小二的目光看得都直了,不由轻蹙了下眉,身子一侧,挡住了对方目光,声音微冷,“小二哥,你听到了—— 再来一盘枣花酥再加一道南瓜饼。”

刘孋冷下的口气令店小二惊觉自己的唐突,不禁在心中暗骂了自己一句,在如意楼送往迎来多年,看过好看的姑娘不少,怎么就被软糯的声音给迷得失了分寸,他低下头一脸恭敬,“是!马上来。”

一见店小二退下,刘孋撇了下嘴,警告的看了眼守在一旁的李尹一,让他打起十二万分的注意,她家小姐胆子不大,她可不想有人唐突了她家小姐。

李尹一挺直腰杆注意着四周,刘孋见状这才满意的点了下头,伸手给宁倾雪斟茶。

宁倾雪接过,喝了一口,压根不知刘孋心中所想,兴致盎然的看着大堂戏台。

戏台上唱的是相国千金被穷书生所救,千金一见倾心,以身相许—— 她轻而易举的认出扮演书生的伶人便是穆云,看她亭亭玉立,风姿绰约,年岁不大便已尽展风华,无怪乎几年后她能被众家公子争相吹捧相邀,可惜她兄长不在,不能与她同赏。

曾经她也特别爱看凄美情爱的戏码,相信有情人终成眷属,如今纵使心态转变,她依然深信这世上有真情挚爱不假,不过并非每个人皆有幸能拥有。

店小二上了菜,她也无心饮食,直到一场戏结束,穆云下台,消失眼前,她忍不住叹了口气。

“小姐,”刘孋忙着替宁倾雪夹菜放在面前的碗里,分心的看了一眼,“怎么好好的就叹起气来?”

宁倾雪没有解释心头莫名的失落,只是浅浅一笑,一个低头才注意到面前碗里的菜都要满出来,不由眼露无奈。

刘孋这是多怕她吃不好?为了让自己的贴身丫鬟放心,宁倾雪也没有出声制止,慢慢的一口一口的塞进嘴里。

刘孋见了,心情更好,将鸡汤放到一旁,“小姐,等会儿可得把鸡汤给喝了。”

宁倾雪无奈的看了刘孋一眼,硬着头皮点了点头。

“小姐真乖。”刘孋对她一笑。

“福宝。”

听到兄长的声音,宁倾雪连忙将嘴里的食物咽下,迫不及待的看过去。

“我方才与宝乐到郡王府,才知妳不在府中。”宁齐戎脸上带笑,大步的走来,“听何大娘说了妳到了如意楼,我便带着宝乐过来。让我瞧瞧……看来已经没事了。”

宁倾雪脸上欢欣的笑意因看到宁齐戎身后的赵焱司而隐去——

上辈子她心心念念与这个男人朝夕相处,偏偏当时他胸怀家国大事,无心男女情爱,这辈子她已看透,打算放下,他却无预警的冒出来。

他一如记忆中的英气勃勃,身材挺拔,身上带着特有的神采,她的目光不由自主的落在了他的双足之上,眼底满是困惑……

赵焱司与太子一母同胞,是当今圣上第三子,他生母亡故那年,外祖恳求当今圣上将年幼的他带回李家,一留经年。

圣上封为闲王,意在他安于现状,做个闲散王爷,他却在加冠之年遭逢意外,导至右腿残缺,纵使痊愈也落下病根,无法像常人一般行走,原以为只是一场意外,但最后才知是二皇子在他与外祖家表兄弟狩猎时派人惊了马,导致他落马腿残。

圣上虽给了闲王之名,但终究是先皇后所出、正经八百的嫡出之子,太子体弱,二皇子有心取而代之,眼中绝容不下闲王,当时那场意外目的可不单单只是要将人弄残,而是想直接除之而后快。

只是二皇子终究低估了李家,闲王虽伤重,依然被救回,还给李家人提了醒,将人护得滴水不漏。

太子死后,闲王与二皇子一派起了皇位之争,兄弟阋墙,注定掀起腥风血雨,至死方休。

她在心头算计了一番,他加冠之年已过,如今却健步如飞,双足无碍……

赵焱司留意到她的视线,纯黑的眼眸闪着光亮,低声问道:“我的双足有何不妥?”

宁倾雪听到他的问话像是受到惊吓似的收回视线,低着头,飞快的摇了下头。

宁齐戎以为她是对着外男不自在,立刻轻声安抚,“福宝别慌,这人是宝乐,以后妳称他一声李大哥即可。那日落水,妳兴许没有留意,是宝乐经过将妳救起,多亏了他救命大恩,不然妳可不知还得遭多少罪。”

宁倾雪恍惚的听着宁齐戎的话,救命大恩—— 她想着划清界线,赵焱司怎么就成了救命恩人?

宁齐戎略带歉意的看向赵焱司,“我妹妹本就沉静少言,经落水一事后就更为沉默了,你别介意。”

“宁大夫言重了,”赵焱司的声音略微清冷,读不出太多的情绪,“福宝不喜说话,就由着她,你我并非外人,她觉得怎么自在怎么来。”

听到赵焱司月兑口而出叫唤宁倾雪的小名,宁齐戎心头滑过一丝讶然,但也没有多想。

他向来护着自己的妹妹,见不得宁倾雪不自在,但赵焱司毕竟是福宝的救命恩人,总不能到了饭点,连顿饭都不请就让人离去,所以只好出声招呼,“先坐下吧,福宝已经点了这一桌子的菜,不吃就凉了。”

宁倾雪虽满心困惑,但是赵焱司的腿没事,毕竟是好事,但这与赵焱司相交是两回事,她压根不愿与赵焱司同桌共食。

他向来果敢杀伐,行事不会毫无原由,隐姓瞒名与她兄长相交,绝不是巧合,纵使重活一世,她得承认,她依然不懂他,对他所做所为模不着头绪。

宁齐戎见宁倾雪低着头,也不再动筷,不由轻声劝道:“宝乐是自己人,福宝无须惧怕。”

惧怕?宁倾雪抬眸看着自己的兄长欲言又止,上辈子宁家的悲剧始于兄长亡故,家破人亡却因她执意嫁于他为妻,所以她如何不怕?

看着宁倾雪水汪汪的大眼睛,宁齐戎实在后悔将赵焱司带到宁倾雪的面前,虽说是救命恩人,但是吓到自己的妹妹就不好了。

他的目光不由瞟向赵焱司,却没料到向来挺会看人脸色的他似乎一无所觉,脸上甚至带着浅笑,接过一旁小厮殷勤递上的筷子,神色自若。

宁齐戎别无他法,也只能安抚的拍了拍宁倾雪的手,要她用餐。

刘孋一心只挂着宁倾雪,其他人根本入不了她的眼,她上前继续殷勤的布菜,宁倾雪低头看着面前的碗又满了起来,不由微嘟了下嘴。

赵焱司见她明明抗拒,却还是拿起筷子默默的一口一口慢慢吃进嘴里,莫名觉得有些好笑,顺手的夹了块荷叶鸡肉要放到她碗里。

宁倾雪低垂的目光看到一双看似普通,但前端包银的筷子出现眼前。皇室用物颇多讲究,为防中毒,连筷子都是特制,她不用抬头都知道替她夹菜的人是谁。

赵焱司示好的夹菜行为没让宁倾雪受宠若惊,反而有些无措,刘孋更是一脸防备的看过去。

赵焱司状似平常的抬头看向刘孋。

眼前这张长得极好的脸令刘孋微楞了下,不过那双锐利的目光却令她有些不舒服,这眸光她只在她家将军大人身上见过,那是一种经过血战沙场历练的狠冽眼神。她心惊胆跳的收回视线,看向宁齐戎,不知道她家少爷哪里招来这么个令人恐惧的人?

偏偏身为戏痴的宁齐戎被戏台上的伶人吸引,压根没有注意周遭气氛。

宁倾雪只觉如坐针毡,大堂之上锣鼓声响,她已经没有心思再瞧。

店小二送上枣花酥和南瓜饼,一股诱人的甜香味飘来。

赵焱司一见,轻描淡写的说了一句,“妳碗里还有饭菜,吃完后再吃甜食。”

宁倾雪微惊的抬起头,目光与他四目相接。记忆里,他也总是拘着她吃甜食,这事还是起因于她曾由于吃多了绿豆糕而导致月复痛,他才会不悦下令。

府里下人不敢不从,所以尔后她就很少再吃甜的,只是她从来没有告诉他,那一日她是突然想起了娘亲所做的绿豆糕……她想要找的是一份属于记忆中被娘亲宠爱的滋味。

刘孋皱起眉头,虽说赵焱司长了张风华绝代的脸,还是她家小姐的救命恩人,但这几日她家小姐吃得不好,就算吃甜食吃撑了又何妨?她也不指望专注在戏台上的少爷能出声相助,心一横,将装着枣花酥的盘子挪到了宁倾雪的面前。

赵焱司见状,抬头冷冷的扫了她一眼。

刘孋能被宁九墉夫妇派到宁倾雪身边服侍,自然不会是个好拿捏的性子,虽被赵焱司冰冷的眼神看得心头发颤,却依然咬牙挺住,还殷勤的夹了个枣花酥,“小姐,快吃!妳这几日都没好好吃东西,人都瘦了一圈,先吃点甜的,饭菜等会再吃无妨。”

在赵焱司的面前,宁倾雪向来是个胆怯的小丫头,只是这次,宁倾雪拿起了枣花酥咬了一口。

香甜味道瞬间盈满口舌,熟悉得一如多年前与她娘来到如意楼时初尝的滋味,嘴里吃的是枣花酥,心中品味的是当年那幸福的味道,她一辈子都忘不了。

宁倾雪露出一抹发自内心的笑,不在乎是否惹恼赵焱司,欢快的又咬了口,枣花酥不大,没几口就吃完了。

还没等宁倾雪开口,赵焱司竟主动又替她夹了一个,她惊讶的看着他。

“再吃一个便先吃饭菜。”赵焱司交代了一句。

刘孋原本也是这么想,但赵焱司一开口,她却觉得不对劲,忍不住咕哝,“李公子,你管得未免也太多了些。”

宁倾雪拿起筷子,夹起枣花酥闷头就吃,识趣的没有答腔,上辈子遇上赵焱司时,刘孋已经不在她的身边,她压根没想过性子火爆的刘孋对上冷漠霸道的赵焱司会是怎样的局面—— 如今看来,肯定难以和平相处。

宁齐戎沉迷于戏台之上,都顾不上吃了,更别说留心桌旁几人的诡异,反倒在一阵喝采之后,自顾自的说:“唱书生的伶人便是穆云吧?真是百闻不如一见,身段、声线都极好。”

戏台上正上演着相府千金与穷书生身分悬殊,被相爷棒打鸳鸯,书生受辱,吹了一夜风,病恹恹的对月诉衷情,立誓赴考,待功成名就再回来求娶。书生唱得丝丝入扣,牵动着戏台下观众的情绪。

宁倾雪听出兄长口中的欣赏,宁齐戎是个戏痴,看戏挑剔,难得穆云入了他的眼,不可否认,穆云是个美人。

赵焱司收回放在宁倾雪身上的视线,不经意的看了眼戏台,“能得宁大夫赞赏,看来这个穆云将来会有一番作为。宁大夫有兴趣,等伶人下台后,我让人请她过来一叙。”

赵焱司的话打动了宁齐戎,他身为大夫,更出生兵荒马乱的年代,小小年纪已看多生死,心中并无贵贱之分,却更明白世人眸光伤人,从古至今伶人身分低贱,在寻常人眼中,伶人纵使名声响亮也是下等人。

这几日,他早听闻如意楼来了个小伶人唱戏极好,难能可贵的是洁身自好,不与客周旋,他知道赵焱司意图买下如意楼,已得如意楼东家首肯,要不了几日,赵焱司便是如意楼的新东家,若是赵焱司开口,穆云纵使心中不愿也无法拒绝,肯定得要来作陪。

宁齐戎爱看戏,却从未想用权势逼人,这个世道对伶人何其不公,更别提是个女子,能走到今日已是不易,他不想开了先例,让穆云将来难为,他今日有缘有听她唱几台戏,已经足够。

最终,他轻挥了下手,“还是免了吧!”

赵焱司闻言也没有勉强。

宁齐戎突然啧了一声,“你说说,这算不算是自作自受?”

宁倾雪不用瞧都知道宁齐戎入戏已深,都说演戏的是疯子,看戏的是傻子,往往骂戏骂得最凶的,却也是最入戏之人。

果然没人回复,宁齐戎也不在意,继续自顾自的开口,“书生思想迂腐,看上便是看上,若真喜欢,何须顾念旁人目光。若真等到功成名就再来求娶,谁知那时是何光景?若有个万一,心上人嫁给旁人,失其所爱了再来伤春悲秋,真是愚不可及。”

“文人行事,本与将门多有不同。”赵焱司又舀了一勺白菜豆腐要放进宁倾雪的碗里。

宁倾雪下意识的想要闪躲,但一对上他带着警告的眼神,她轻咬了下唇,只能怯弱的接受。

宁齐戎轻哼了声,“同是大齐子民,本该一心为国,又何须有文人、将门之分?”

“宁大夫心思磊落,不存私欲,自然无法明白有心人意图制造对立,从中得利的龌龊心思。”

“你错了,我并非无法明白,”宁齐戎收回视线,轻声笑道:“而只是坚持行正言端,无愧天地良心,旁的无须理会。”

看着神采飞扬的宁齐戎,宁倾雪不由出神,她的兄长向来不慕名利,品行高雅,最后却落得英年早逝,这是爹娘的遗憾,更是她心中难以抹去的伤痛……

注意到宁倾雪圆圆的眼睛隐隐泛着水光看着自己,宁齐戎心中一软,伸手模了下她的头,“福宝应当也认同哥哥说的吧?”

宁倾雪点点头,眼中含着全然的信任。

宁齐戎伸出手捏了捏宁倾雪白软女敕的小脸,这软绵绵的触感真好,“我的妹子啊,真是讨人喜爱!”

宁倾雪被捏了一把,没有闪避,只是眉头因痛楚而不经意的皱了下。

宁齐戎一见她皱起小脸,连忙放开手,一时得意忘形,失了力道,忘了妹妹娇女敕,皮肤向来容易留印子,“让哥哥瞧瞧。”

果然,宁倾雪的脸颊被他捏红了一小片。

宁齐戎心头后悔得要死,“哥哥马上回济世堂给妳拿药,擦了就没事。”

看着向来沉稳的兄长惊慌失措,宁倾雪心头暖暖。不单爹娘将她视为心尖上的珍宝,哥哥也舍不得她伤了一分一毫,她拉着自己哥哥的手,对他甜笑摇头,方才只是痛了一下,并无大碍。

宁齐戎还要开口,但他的手就被拉开。

两兄妹还没回过神,宁倾雪的手里就被塞进了个已经打开的瓷罐,一股淡淡的药草香传来。

宁齐戎惊奇的看着药膏,“这是什么?”

“我命人特制的药膏,对消去红肿特别有神效。”

宁齐戎难掩好奇,接过来打量了一番,宁倾雪的皮肤娇女敕,不单轻碰就会红肿乌青,更易遭惹蚊虫叮咬,他娘亲特地用紫草根研制药膏,但药方从未外传,赵焱司拿出来的却与他娘亲所制的药膏极为相似。

“放心擦吧!”赵焱司对发楞的宁倾雪说道。

宁倾雪从他拿出药膏便没来由的心头一紧,脑子叫嚣着事情古怪,重生一事玄幻,原以为这是上天给的恩赐,让她得以再有机会护住上辈子逝去的家人,但赵焱司呢?

上辈子他让御医研制她娘亲给她做的药膏,最终还真被他捣鼓成了,但这个时候他的双腿无事,他又拿出上辈子研制出的药膏,她几乎不敢想象,若他也与她一般是重生而来,以他的凶狠,上辈子曾经伤害过他的人下场会如何?她没有菩萨心肠,也不是没想过复仇,但她的性子怯懦,脑子不好,又狠不下心,更没把握能耍手段胜过旁人,所以只能怯弱的图一家平安,但赵焱司不同……

“多谢了!”对赵焱司,宁齐戎信得过,“给小姐擦上。”

刘孋机灵的上前,在宁倾雪脸上涂了薄薄的一层。

宁倾雪僵着身子,没有看向赵焱司。

赵焱司对她的漠然不以为意,只是看着宁齐戎说道:“宁大夫方才只顾着看戏,菜都凉了。”

宁齐戎笑了笑,见宁倾雪脸上红印消去不少,不由啧了一声,他娘亲做的东西自然是极好的,但若是能精益求精也是好事。“等会儿给我点药膏,我回去研究研究。”

赵焱司也没藏私,轻应了一声。

“爽快,”宁齐戎一乐,“等会儿我与你回家一趟,令兄恢复情况不错,我估模着再月余便能痊愈。”

“兄长得以安然全多亏了宁大夫,这份大恩大德,他日定当回报。”

宁齐戎不以为意的摇了下头,“救死扶伤本是医者本分,倒是你救了福宝,宁家受你大恩大德才是。”

宁倾雪此刻心乱如麻,食不知味,宁齐戎口中所言之人是赵焱司的兄长—— 当今太子。

太子自小体弱,前一世未能登上大位便早丧而亡,正因太子之位空悬,诸位皇子各有异心,同室操戈,导致后头大乱。如今太子尚在,还找上了她兄长?

吃了七八分饱,宁齐戎停了筷,“福宝,等会儿我要随宝乐至桂露山庄,顺道送妳回郡王府。”

宁倾雪不知桂露山庄在何处,但听出是赵焱司如今住处,她原想告知兄长自己打算搬出郡王府,但顾及赵焱司在一旁,下意识的不发一语。

赵焱司看出她的欲言又止,缓缓的站起身,“宁大夫,我到外头等你。”

宁齐戎也看出宁倾雪有话说,点了下头。

“怎么?”赵焱司一走,宁齐戎便问:“有事跟哥哥说?”

“嗯,”宁倾雪柔柔的开口,“哥哥,那位李公子的兄长病得重吗?”

宁齐戎听着宁倾雪软萌的声音,嘴角不经意上扬,语调也透露出轻松,“小丫头,这可是今日我听到妳开口说的第一句话。”

宁倾雪露出一个愧疚的笑,她并不想令兄长担忧,只是因为赵焱司在场,她没来由的心虚,不敢开口。

“妳没事便好,”宁齐戎伸手轻拍了下她的头,没有多提赵焱司兄长的病情,只道:“那是从胎里带来的体弱,调养过后情况已好转。”

宁倾雪闻言,莫名心安。她心知太子的早丧是赵焱司转变的起因,太子天生体弱不假,但最后却是因被喂养多年毒药而亡,当时追查是个宫中的老太监所为,但查到人时,老太监早已咬舌自尽,纵使心知是二皇子所为也是死无对证。

太子丧后,储君之位空悬,圣上召闲王回京,心思昭然若揭,可一直迟迟未立闲王为太子,一是因闲王身残,但最致命的是闲王后院仅她一人,两人并无所出。

她微垂下眼,心头一颤,阻止自己再去回想,不论过去如何,皇室纷争再与她无关,只是她却衷心盼着太子安然,只要太子不死,便无日后纷乱,百姓也得以安居乐业。

“哥哥,”她的眼神闪着坚定,“他一定要没事才行。”

宁齐戎挑了下眉,对她的慎重感到不解,但继而一想,因为李宝乐是她的救命恩人,所以她对李家的事上心也不足为奇。“放心吧,我既已出手,就不会令他有事。”

对于兄长的医术,宁倾雪自然是信任的,她脸上露出一抹愉悦,“哥,我搬到济世堂与你同住可好?”

济世堂是宁齐戎来到屈申城的来年开设的医馆,平时人不是待在庸王的军营里,就是在医馆。

“自然是好。”宁齐戎一口答应,“只是之前劝妳搬出郡王府无数次,妳都没点头,如今怎么改变主意了?”

宁齐戎确实不止一次提及让她搬离郡王府,只是当时她与宁若月交好,与她一同进出女学,所以拒绝了自己的兄长。说到底,自己就是个蠢的。

“就是想跟哥哥住在一起。”她娇娇软软的说着。

宁齐戎一听心情大好,没忍住自己的手,捏了捏她的脸,但这次控制了力道,没留下红印,“能有福宝陪着,哥哥的日子肯定过得更舒心。等会儿我就先回济世堂让人替妳收拾屋子,明日便派人去接妳。”

齐倾雪灿烂一笑,露出脸上浅浅两个梨涡,“我回去将东西收拾好就搬过去,屋子等我到了一起收拾。”

宁倾雪的迫切没令宁齐戎感到怀疑,反正他本来就不希望宁倾雪与郡王府太过亲近,只不过舍不到宁倾雪不开心,所以就由着她,如今她自个儿想通,他当然巴不得她立刻搬走。

“好,就听妳的,只是济世堂人手不多,”宁齐戎思索了一番,“我还得抽个空去趟牙行,吩咐牙婆带几个丫头来瞧瞧。”

宁齐戎是个男子,在屈申城过的日子与在边城时一般简单,除了医馆有位坐堂林大夫和三个小伙计外,就只有看后门的小厮和他爹派到他身边护卫的四个手下,都是粗汉子,唯一两个妇人就是粗使婆子,平时清扫庭院、做饭菜,宁倾雪虽不是个傲气的姑娘,但他想想若是只有一个刘孋和一个何大娘伺候她,似乎不太足够。

宁倾雪身边只要有刘孋和何大娘便已足够,在郡王府虽说丫鬟奴婢众多,她也几乎用不上,正要开口打消宁齐戎念头,身后却响起赵焱司清冽的嗓音——

“不用麻烦,我让裘子带几个下人去济世堂清扫,这些奴才中,宁大夫若有中意的就留在济世堂里伺候。”

宁倾雪身子微僵,下意识的转过头,两人的目光正好对上。

宁齐戎微惊的看着他,“你不是说到下头等我,怎么又上来了?”

赵焱司黑眸透亮,大步走向前。

宁倾雪悄然退了一步,敏感的察觉他的气息接近,衣袍甚至拂过她的身躯。

“忘了东西。”赵焱司伸出的手几乎要碰到了一旁的宁倾雪,他拿起桌上的扇子。

宁齐戎没有多想,只道:“说句话,让下人来拿不就成了。”

“无妨,几步路罢了。”

“我妹妹打算搬出郡王府,”宁齐戎的声音掩不去愉悦,“能借你桂露山庄的人一用自然最好,不然买回不知深浅的奴才伺候,我也不放心。”

用赵焱司的人,宁倾雪觉得不妥,她此生最不愿的便是与他再有交集,情急之下,她暗暗拉了拉宁齐戎的袖子。

宁齐戎察觉她的不安,低头安抚的拍了拍她的手,“福宝乖,宝乐不是外人,他是哥哥的好友,更是妳的救命恩人,对他,妳大可安心,他是个好人,送上的人也可信任。”

宁倾雪被说得脸一红,她是想与赵焱司划清界线,却没打算让他知道,宁齐戎此时直言挑明,这不摆明了把她架到火上烤!她心中暗暗叫苦,低头不敢去看赵焱司的神情。

“宝乐,”宁齐戎一无所觉,哈哈笑道:“我妹子对外人向来腼腆,你别介意。”

外人?赵焱司看不出情绪的瞟了宁倾雪一眼,就见她的头更低了,他的眸色一深,微让开路道:“回吧,不然今日福宝可来不及搬至济世堂了。”

宁齐戎闻言也没迟疑,难掩心情愉悦的率先离去。

宁倾雪有满月复的话想要劝宁齐戎推辞赵焱司送来的人,但现下看来并非好时机。

她低着头,连忙跟着宁齐戎的脚步往外走,但赵焱司挡在前面,他不动,她就只能绕着他走。

她略微不安的朝他瞥一眼,见他似乎没有移步的打算,她只能屏息小心翼翼的从他身旁走过。

蓦然她的手腕被他的大手扣住,宁倾雪一惊,霍地抬起头,四目相接的瞬间,他的目光由克制变得放肆,最终回复平静。

宁倾雪脑中一片空白,唯一感觉到的是手腕传来的灼热。

在宽大袖子掩盖下,后头的刘孋没看到宁倾雪被拉住,只觉得赵焱司靠得太近,不由眉头一皱,“李公子,请你让让。”

赵焱司扬眉,眼神冰冷的瞄了刘孋一眼,慢慢松开宁倾雪的手腕。

宁倾雪得到自由,不再迟疑,飞快的越过他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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