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宠逃妃 第十章
翟砡抱了她好一会儿,才慢慢松开了怀抱,圈在腰间的重量骤失,苏云苒心底无端跟着一阵怅然。
怎料,他虽是放开了她娇软的身子,大手转而抚上她似雪一般无瑕的颊容。
“王爷……”苏云苒轻声讶呼,话未竟,他已俯近,吻住她微张的朱唇。下一刻,她奋力推开了翟砡,步伐仓皇的退了好几步。
却见翟砡面上扬笑,美目融融,丝毫没有动怒。
“你怎能——怎能这般——”她浑身发窘,秀颜已遍染彤红。
“你是本王的妻子,本王为何不能这般待你?”他好整以暇的笑问。
“我俩只是有名无实——”
她边说边回首,觑视着水榭外的尹常,赫然发觉尹常早已不知所踪,似是退离了此地,留他俩独处。
一个不留神,翟砡又凑上前,一把环上她纤瘦的腰肢,将她搂近。
望着那张赫然凑近的俊颜,苏云苒一窒,心口跟着一跳,双颊却不争气的泛起红晕。
翟砡确实生得极美,倾国祸水当之无愧……当初,苏云锦便是被他皮相所惑吧?
“王妃觉着本王好看吗?”翟砡用着轻柔如丝的声嗓低问。
苏云苒听着,不由得浑身酥麻,此人当真是祸水无误,他光是用着温柔语气哄人,便能轻易夺人心魂。
“王爷自然是好看的……比我还好看。”对他,她可不敢随易撒谎。
“那么,王妃可会喜欢本王?”他得寸进尺的追问着,美眸尽染笑意。
朦胧月色下,他眸光烁烁,笑容倾城,仿若勾人魂魄的妖物,一不留神便要在他丰里莪了小命。
苏云苒不得不承认,她只是个凡人,亦会被美色所迷,翟砡光是站在原地不动,便能夺人魂魄,莫怪乎苏云锦会栽在他手上……
但她到底不是苏云锦,更不是生于安乐、长于富贵的寻常女子,她一直视男女情爱为蛇蝎毒物,她自幼便看透了男子的无情,不愿如寻常女子那般,在家随父、出嫁随夫,即便再艰难,她都想逃月兑婚姻这一滩泥淖。
为此,她努力假扮愚笨的苏二小姐,好吓跑那些受她美貌所惑的男子。
千算万算,仍是逃不过翟砡这一劫,她真没想过自己的乔装竟会被他识破,更甚者,她没料到他会对她动了心。
为了往后的日子,她想,她还是多顺着他些,免得自讨苦吃。
犹豫片刻,苏云苒咬咬唇,据实以告:“不敢瞒王爷,我自幼在卫国公府尝尽人情冷暖,又因身世而心生卑怯,是以我万般告诫自己,若想月兑离那样的日子,唯有勇于抵御男女情爱,使自己不被情感所拘,方能优游自得。”
翟砡挑眉问道:“你怎么就没想过,只要你能得本王的欢心,便能自由而无所畏惧?”
“这样一来,我不也一样是依附在王爷之下?”苏云苒苫涩地道。“而这恰恰是我最不愿做的事情。”
翟砡松开了她,笑言:“本王明白了。”
见他如此爽快,苏云苒不禁傻了傻。“王爷明白什么了?”
“你想要的,本王自会给你。”翟砡言之凿凿的许诺。
闻言,苏云苒心底升起一丝希望火苗,一双水眸好似珍珠般熠熠生辉。
莫非,翟砡真打算赏她一封休书?倘若是真的,她便能离开南晋,前往西凉去寻娘亲了……
翟砡坐回琴几后方的黄花梨方机上,重新抚弄琴弦,发出璋用琴音。
不知为何,他的琴音透着一股寂寥感,莫非他内心其实是孤单的?
可他已坐拥南晋江山,日日与至高无上的权势为伍,他还会感到孤单吗?
一丝迷惘与好奇,在水灵的眸子内浮动,苏云苒凝视着抚弄琴弦的翟砡,听着他丝丝扣人的琴音,竟是走不开身。
她立于宫灯下,竖耳聆听他所弹奏的琴乐,迟迟没有离开。
许多年后,当她回溯今夜情景,她之所以会栽在翟砡手上,全是始于这一夜
倘若今夜,她没有被他的琴声吸引而来,更没有被他窃了一记香,兴许这一世她这颗芳心都不会被他所据……
春阳正暖,园子里开落着侄紫嫣红的繁花,池塘边传来几声蛙鸣,一滴露水滑下碧绿荷叶,落在水面上,荡起一圈圈涟漪。
紫微宫正殿明间里,一名身着赭红色官服的白发官员,一派气定神闲的跪于大堂上,对于罗汉榻上声名狼藉的夔王,丝毫无所畏惧。
端坐在一侧太师椅上的苏云苒,端详了好片刻,这才认出,此名被召入紫微宫里的白发官员,正是南晋第一史官骆宜清。
骆宜清年事已高,算上当今这一朝的小皇帝,他已经服侍过南晋四朝皇帝,可说是南晋历来年岁最长的老臣。
南晋史官分为两类,一是编撰国史的史官,是为史馆官员,位居二品;二是起居注史官,随侍于帝王身畔,记录帝王平日的言行举止,以及政务上的功过得失,帝王不得翻阅之。
如今当朝皇帝年幼,朝廷政务全交由中书令掌管,皇帝镇日关在自个儿的长秋宫里玩耍,怕是连奏折长得什么模样都不清楚,哪里还需要起居注史官?
至于史馆这一头,由于前朝皇帝在位仅短短五年,骆宜清手上的国史应当已编纂得差不多。
思及此,苏云苒不由得转动秀眸,觑了觑罗汉榻上的紫衫身影。
今早,她便让王升给请入紫微宫偏殿,与翟砡一同用早膳,随后翟砡领着她前来正殿明间,不一会儿,骆宜清便也来了。
翟砡接见史官,谈的自然是正事,她这样的闲杂人等,实在不宜旁观啊……
“骆老且起。王升,赐座。”
翟砡淡淡扬嗓,对待骆宜清这个四代老臣自然亦多了一点尊敬。
王升命人搬来了个靠背玫瑰椅,骆宜清缓慢的移动老迈身躯,也没在同翟砡客套,一便落了坐。
苏云苒感觉得出来,这个骆宜清对翟砡的态度甚是鄙弃……都说史官最是气节清高,不虚美,不隐恶,手中编撰的国史,句句符合史实,绝无虚言,显然骆宜清正是这般具有风骨的史官。
如骆宜清这样的史官,他们在乎继承大统之人的正当性,他们更重视天道伦常,所谓真龙天子,必定是上天所授。
不难想见,翟砡罔顾天理人伦,夺了皇帝侄子的权,挟天子以令诸侯,这样的做派,必定为骆宜清等史官所不齿。
史官地位超然,无论是在皇室抑或民间,俱有一定的地位,饶是帝王亦不能随便动之,翟砡自然也碰不得,许是如此,骆宜清方敢用如此轻蔑的态度待之。
怔思间,却闻翟砡含笑启嗓道:“本王风闻骆老底下的学生已离了宫,怕是您老太过严苛,没有学生挨得住。”
骆宜清抬目相望,眼神并无一丝敬意的回道:“史馆的事儿似乎不归中书令管,王爷已经越俎代庖帮着陛下治理朝政,莫不是连编纂国史一事亦要插手?”
闻此言,苏云苒暗暗替骆宜清捏了把冷汗。
骆宜清虽是史官,可如今真正掌权的是翟砡,他一声令下,便能让骆宜清人头落地,骆宜清竟然敢当着翟砡的面,指摘他越俎代庖,这是活得不耐烦了?
不想,翟砡非但没有发怒,仍然无动于衷的笑容满面。
“骆老误会本王了,史馆是独立于三省六部之外,哪怕是皇帝亦无权过问干涉,本王区区一个中书令,又岂敢插手史馆之事。”
骆宜清不以为然的瞟了翟砡一眼,此举看在苏云苒眼底,不免有几分倚老卖老的姿态。
不得不说,以翟砡目中无人的性子,他对待骆宜清已属难能可贵的尊敬,这个四朝老官怎么说也该卖个面子给翟砡。
翟砡笑着续道:“本王今日请骆老走一趟紫微宫,为的是想给您老举荐一位学生。”
“夔王举荐的人,老臣可不敢用。”骆宜清不假思索的拒绝。
一旁目睹他俩交锋的苏云苒,后背已满是冷汗。
翟砡忽尔撇过俊颜,笑望着苏云苒,道:“本王想给骆老举荐王妃这位学生。素闻骆老识人的眼光甚准,本王就想着让骆老收王妃为学生,好让骆老替本王鉴识一番。”
骆宜清这才把目光转到一侧的苏云苒身上,只见他两眼矍砾有神,将她上下打量过一遍,眼中尽是不置可否。
而后,骆宜清道:“王爷莫要折煞老臣了,老臣从来不收女子为门生,况且,女子之责在于相夫教子,实在不宜抛头露面。”
这话,苏云苒可不爱听,未待翟砡开口,她率先扬嗓道:“骆老与我素不相识,尚且不知我有何能耐,焉能断言女子无能?”
骆宜清闻言便知这个夔王妃不是温顺女子,见她貌美若花,神情却毫不柔弱,眉眼之间更透着一抹刚强。
自从六年前新婚的夔王妃被夔王送去青仑,京中便盛传夔王妃愚笨粗鄙,方会不得夔王欢心……可如今一看,眼前的女子双目晶亮,说起话来有条不紊,丝毫不若传闻中那般愚笨。
“敢问骆老膝下可有女儿?”苏云苒复又扬嗓问道。
“老臣膝下有一子两女。”骆宜清回道。
“骆老学识渊博,上通天文,下知地理,骆老的儿女怕是也不差,应当亦是满月复墨水?”
骆宜清一脸骄傲的回道:“确实。老臣的儿女个个精通诗书礼乐,没有枉费老臣一番苫心。”
苏云苒不以为然的道:“既是如此,骆老为何又说女子之责在于相夫教子?倘若今日,骆老的两位女儿只需要相夫教子,您老又何必这般煞费苦心的栽培她们?素闻西凉国已经废除女子不得参加科举的律法,尽管只有贵族女子能参加科举,但这已是一大改革,往后说不准咱们南晋亦会跟着废除女子不得出仕的律法,届时,骆老可会想拉自己女儿一把,让女儿一同发挥所学,为南晋朝廷出一份心力?”
望着眼前滔滔雄辩的苏云苒,骆宜清当下竟是哑口无言。
末了,苏云苒又道:“说穿了,骆老是觉着别人家的女子,只需相夫教子,无须满月复经纶,可自个儿家的女子不一样,是不?”
骆宜清面上一阵红,心虚的辩驳:“当然不是这样……老臣的意思是……”
苏云苒打断了他的辩白,声嗓娇脆的道:“人人都有私心,骆老自当不例外。只是您要偏心可以,但您总不能把天下女子全归为无才便是德,兴许别人家的女子也同您家闺女一样,是满月复经纶无处发挥。”
这下,骆宜清是吹胡子瞪眼睛,老脸赧红,无话可说。
原来传闻不尽属实,这个出自卫国公府的苏二小姐,竟是一个精明善辩的女子……莫怪乎,夔王会想让他收她为门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