蓬门贵娘子 第五章 铺子开张大吉
在长治县,江大成手里有好几家空店铺,由于江语棠对于新店面的装潢有一定的想法,便央着父亲让她自己挑一家。
江大成是个宠女儿的,尤其女儿已经走出了那灰暗的过去,如今是活泼又娇俏,叫人疼进心坎里,自然是无所不应。
由于卫澈回县学了,江大成便派了马车到村子里来,特地将她载到县里去。
北河子村出现这么一辆贵气的马车,自然是有些招摇的,不过前世今生都是千金大小姐的江语棠,倒没有什么不适应,对于村里人羡慕嫉妒的眼光都能淡然处之,这副作派反而给人一种理所当然的感觉,久了也就不奇怪了。
在花了几日看了好些店铺后,江语棠选了城西的一间两层楼小铺子,门面不大,小楼却很是精致。城西并非人群嘈杂之处,反而四周都是些富贵人家或小官吏的住处,因此江语棠对于店铺未来的规划,就是走中高价位的精致路线。
不过会选这处店铺的最大原因,倒也不是考量什么天时地利人和,还是因为店铺屋顶那白底泛金色的光芒,很得江语棠的意。
她前阵子可是向卫澈恶补了许多关于颜色的知识,铺子在城西,天之四灵以正四方,其中白虎为西,五行属金,其色为白,因此白底泛金光寓发财致富之意。因此当江语棠看到这家小楼店铺屋顶那明晃晃的白金色后,立刻拍马定案,让前些日子陪她逛店铺逛到都头昏的江大成差点没泪流满面。
在确定了位置后,马车又再一次将卫家一家老小全拉到了县里,考察了一番店铺及四周环境,众人都很是满意,当日回家后,卫母便将江语棠拉到房里好一番说话,待江语棠出了房间,真说不出她脸上的表情是钦佩还是傻眼。
接着,店铺便开始了紧锣密鼓的整修,江大成也开始天南地北的收集原料布匹等物,至于卫家则是赶工做着各种要销售的商品,大伙儿都忙得昏天暗地。
而江语棠的工作,便是有闲暇就画张商品设计图,要不就坐她爹的马车到县城里的铺子晃晃,提出些改进意见,然后就没事了。比起其他人,她简直闲得令人发指。
不过,不会有人因此怪她,娘家那方江大成原就宠她,夫家这里卫母现在是将她看得像眼珠子似的,绝不会让她劳动辛苦。除了是因为江语棠替卫家开辟了财路之外,最主要的因素还是儿子喜欢她,卫母知道自从儿媳妇愿意走出房门后,儿子简直把她捧在手掌心上都怕摔了,也幸好这儿媳妇是个明理的,否则像儿子那种宠媳妇儿的方式,要是遇到一个搅家精,那还不翻上了天去。
待卫澈县学休假时,他又匆匆的赶了回来。其实一般只有两日的休沐,他一向会留在县里,不过自从娶了媳妇儿,他倒是回家的勤了,原本卫母还担心他的课业,但听县学里夫子夸赞过他几次后,卫母也就听之任之了。
卫澈回到家里时,已是夕阳西下,刚好赶上了晚膳,一家人和和美美的吃了一顿之后,怕他赶路累了,卫母便早早赶小俩口回房歇息。
卫澈倒是没有大家想像的累,他还能替自己小媳妇打个热水洗澡。等到他自己也洗好澡回房时,他的小媳妇已经一身中衣,坐在床上绞着湿发,看上去乖巧又可爱。
他自然而然的接过巾子,主动的替她绞发。在县学的时候,他连作梦都梦到这个画面,每次起床时总是满心愉悦,因为这是他与小媳妇做过最亲密的动作了。
“夫君,你在县里看过我们的铺子了吗?”江语棠笑咪咪地指着自己。“我选的喔。”
对于她小狗摇尾巴似的喜欢邀功,卫澈每回都觉得有趣,自然是顺着她的话说道:“我看过了,很是别致的小楼,很适合我们卖的饰品。”
“可不是!”那种金光冲天的景象,可不是每家店铺都有的!江语棠自得地皱了皱鼻子。“不过夫君,为了这家小店,娘竟是把她几年来存的老本全给了我,让我投资在店面前期的装修还有采买原料上面……”
她有些表情难解地道:“……娘那笔钱,莫不是这几年为了你科考存的?这下子全花了下去,短时间又收不回来,娘似乎很相信她能在夫君你赶赴科考前回本,这种魄力简直……太厉害了!”
卫澈不以为意地一笑。“她的银钱,她愿意花在哪里就花在哪里,其实我过去屡次和她说家里不必过得那么拮据,科考的银钱我自己会负责,不过当母亲的人或许永远放不下,她还是想替我攒着。现在有了这事让她忙,也愿意拿钱出来了,我倒觉得是好事。”
“夫君你也攒着钱啊?可是那秀才的俸禄?”江语棠有些惭愧,她好像真没关心过夫君的进项,都是他在关心着她的一切,自己着实是个失职的妻子啊!
“就那点俸禄能做什么呢?主要还是我在县里替人抄书写信代笔等等,也算是不小的进项,只消存个一两年,赶考的花销就有了,只不过住不起酒楼客栈,但和人合租个小房间还是可以的。”卫澈坦然道。
他说得云淡风轻,江语棠却是皱起眉,她承认自己是个重享受的人,如何容许自己夫君在外头吃苦?
“夫君你放心,如今有我在,保证让你科考时吃饱穿好,到时候考试才能精神饱满、金榜题名啊!”她发下豪语。
卫澈都被她逗笑了。“承你吉言,除了要养我,还得保证我吃饱穿好,真是辛苦你了。”
这话里明明有着挖苦,不过江语棠可不是省油的灯,笑嘻嘻地伸手拿起篦子,在他眼前晃了一晃。“我不辛苦!夫君也挺辛苦的啊,还得服侍我。”
她那副有钱就是老大的样子,真是让卫澈又爱又气,不过他还是犯贱的接过了篦子,慢慢梳理起她绞干的发丝。
“我明明娶了妻子,是想要红袖添香了,怎么现在变成我服侍你了?”他哭笑不得地道。
“红袖添香?”江语棠暧昧地看了他一眼,蓦地拉低了他的头,在他唇角亲了一口。“这不就添了,香吗?”
卫澈的眸光瞬间变暗。“太快了没感觉。”
“这样呢?香吗?”江语棠又乖乖地亲了他一下,樱唇还正对着他的唇,只不过蜻蜓点水,才刚有感觉就分开了。
即使如此,卫澈仍能感受到自己唇上那痒痒的触感,而且,他真的闻到了那若有似无的香气。
“还是太快了,没有感觉。”他瞅着她,目光深沉。
“红袖添香,我已经添完了。”江语棠挑逗完就想闪人,他的眼神看得她心里有些打鼓啊!
卫澈自然不会这样放过她,他拉住她的手轻轻一带,她整个人就滚到了他怀里。
“还是我服侍你好了。”这是他印下缠绵一吻前的最后一句话。
两唇相交,吻得江语棠头昏眼花,气喘吁吁,她真不该去撩拨一个血气方刚的少年郎,他虽温润如玉,但不羁起来却是恣意妄为的啊!
良久,他终于放开怀中甜如蜜的人儿,有了情感的浇灌,她看着他的眼光,妩媚得都像能滴出水来。
极力压抑心头的蠢动,他终是放开了她的手,去桌边倒了杯冷水,沉淀一下如火的欲念。
她虽是他的妻,但毕竟她刚从以前那种孤僻的状态下走出,他想慢慢与她亲近,不敢直接就越了雷池。
待那激动的感觉缓过去后,卫澈才回到床边,与她和衣而睡。此时将娇小的她抱在怀中,他早已没有了邪念,有的只是满足。
其实只要怀中的人是她,就算只能这么抱着,也不错。
或许从今之后,他在县里与她人各一方的时候,他每天晚上作的梦会变成与她深情拥吻的画面,因为他们夫妻之间做过最亲密的事,似乎默默的升级了……
新店铺需要的商品,从女人头上的饰品、帽子,脖子上的围巾披肩霞帔比甲,身上的衣裙腰带挂件,一直到脚上的鞋袜等等,无所不包,如此多的商品,要赶上店铺开幕的时间,只靠卫家几个人是绝对不够。
卫澈了解一下情况后,便亲自去找了里正,说明卫家需要人手,想聘雇村里擅长女红的妇女、手工艺精湛和力气大的村民等等,由于每日的工钱优厚,卫家二房因有个秀才,一向名声不错,所以很轻易的便招到了人。里正和村民们无不感谢他们自己赚钱之余还嘉惠了村人,卫家的声望默默地更上一层楼。
于是做女红的妇女们,由卫母与卫巧负责督导,另外手工艺精湛的就和卫父一起做,力气大的则与卫逢切割皮革木竹等材料以及扛货等等,每个人都忙得不亦乐乎。
然后江语棠就发现,自己又闲下来了。
想到卫澈曾取笑她只动张嘴就让旁人忙得要死,还真是这么一回事,原本只是卫家的人忙,现在整个村子有大半都忙了起来,显得她似乎很没用。
不过江语棠可不会因为自己的清闲而感到罪恶,反而因为没事做,她灵活的脑袋又转了起来,琢磨了几天后,她又有了新想法。
在店铺开幕前,何不好好打个广告?
于是连要回县学的卫澈都被她动用起来,让他邀请同窗师长,在下一次县学休息时,到县里的店铺饮宴,而且一定要强调这是家宴,请众人务必带家中的女眷同行。
卫澈几乎是瞬间就知道了她的用意,心中笑叹江语棠古灵精怪之余,更确信了自己的小媳妇就是千金大小姐的命,没有出张嘴把身旁的每个人使唤得团团转她不舒服。
既然知道她想做什么,那么卫澈邀请的人肯定都是家有娇妻美眷,而且家底不俗的几人。他的同窗可都具有秀才功名,甚至连身为举人的夫子都请了两名,唯一的单身汉,就是与卫澈交情匪浅的乔珩生。
此次饮宴,由头便是卫家要开店铺,到了设宴当日,受邀的学生夫子们,都特地先回了趟家,有妻子的带妻子,妻子没空的带老娘妹妹,然后赶往卫澈所说的地点。
先到的是乔珩生,为了今日还特地换上新的青衫,他原就仪表不凡,看上去还挺像回事,站在店门口简直就像活招牌,让后头来的人很容易就找到了地点。
乔珩生本就是特意在门口等着,否则只有自己独身一人,总觉得有些尴尬,想不到这一等,其他数人竟同时抵达,随即成了浩浩荡荡的一群。
“我们先去吧!只怕明湛久等了。”乔珩生说道。
众人打躬作揖了一番后,让夫子先行,其他人走在其后,不过一走进这家店铺,每个人都是十足震惊,忍不住停下了脚步。
这家店是江语棠设计的,因为吸引的族群是中高阶层,所以装潢走的是大气典雅风,基本色是黑白两色,但因为犯忌,就选了极为相近的深棕色及米色。白墙黑砖,柜子窗框也漆得非黑即白,一进去就是一件绣功非凡的嫁衣,穿在一个人形架子上,摆在店中央。
但说是嫁衣,样式又与常见的团花龙凤对襟真红大袖衫不同,首先是有了腰身和胸线的剪裁,看上去身材玲珑不显臃肿,对襟换成了一种特别的盘扣,居然每朵扣子都是一朵绢花儿,斜斜的顺着胸与腰的曲线一直连接到下摆,盛开得极为夺目。而衣服不再是俗气的真红色,还搭配了白、金及黑色等,袖子亦不再是呆板的大袖,而是利用皱褶做出花样。
这样的一件衣服,已让所有女眷挪不开脚步了,更别说这屋子里还分了区域,不像一般店铺那般,商品摆得满当显得拥挤。店铺左边摆了几件衣服,中间几方短桌是各式各样的饰品,有头饰、耳坠、璎珞、戒指等等,右边的柜子放着各式手袋布包,还有一个区块摆了鞋面……等等,无一不是新奇样式,让人目不暇给。
在众人震慑的时候,卫澈夫妻迎了上来,见了礼后,教授策论的黄夫子说道:“明湛,这便是贵府即将开设的新店铺吗?简直无处不精巧,令老夫大开眼界啊。”
另一位张生笑着附和,“夫子所言甚是,内人方才说,她从未见过如此新奇的款式,每样商品都令人心生向往。”
“幸而我孤家寡人,否则若有女眷在侧,待明湛的店开幕后,我还不倾家荡产。”乔珩生开了个玩笑,一副庆幸的模样。
一席话说得众人都笑了,卫澈坦然地道:“这店铺的装潢到里头的商品,都是出自内人的主意,我可是坐享其成。”
众人这才将目光放在一旁娴静的江语棠身上,其中有几人已经见过她了,惊艳的程度稍好一些,不过那些没见过的,包含夫子都觉眼前一亮。
撇开她的容色不说,今日江语棠穿着一件别致的翘摆凤尾裙,特别的是这凤尾裙用各色布料的裙幅拼成一件,诸多颜色在她身上,却不显突兀,反而很是耀眼。而裙尾该有的流苏换成了纱布打底,增添了这裙子的飘逸之感。
这样特别的裙子,从来没看人穿过,换了个人可能都撑不住这裙子的气派,但江语棠只是轻轻巧巧地站在那儿,就让人觉得这裙该是她穿。
“见过各位老爷夫人。”她微福了福身,眼前都是秀才举人及其家眷,喊老爷夫人准没错。
众人连忙回礼,而凭着这件裙子,江语棠轻而易举地成了众女眷的焦点,谈笑风生地向众人介绍起店内商品,甚至当场赠了几样小饰品给诸位女眷。因此当男人们吆喝着要去吃酒时,女人们都黏在店里走不开了。
卫澈似笑非笑地看了江语棠一眼,后者这才消停下来,也一同招呼着依依不舍的女眷们到后院吃宴席。
因为都是熟人,又是家宴,便分桌不分室,来人分坐了三桌,女眷倒是占了两桌,中间只隔了屏风。负责上菜的都是训练过的少年少女,未来要在店里担任伙计的,穿着一模一样的改良窄袖衫,动作流畅大方,应对得体,光是他们又让众人开了一次眼界,自然又受到一番称赞。
席上菜色丰富,风味独特,女眷的桌子谈兴甚浓,江语棠是天生的社交高手,应对进退完全没得挑,自然宾主尽欢。
男人的桌子则是推杯换盏,卫澈有意克制着,但同桌的同窗甚至连夫子都喝高了,其中酒量不佳的乔珩生甚至求饶起来,苦笑道——
“我真是不行了,再喝下去连回家的路都找不到了。请容在下消失片刻,回头再战。”
说完他作了一个揖,脸色微红地跑茅厕去了,众人不由一阵大笑。
说来这后院的设计也精巧,茅厕在层层假山之后,方便而不失礼。乔珩生解放之后,倒没有直接回席,而是走到一处廊下消消酒气,他当真是不能喝了。
这时候,一抹影子冒冒失失的撞进了他怀里,他本能的接住来人,却听到一声娇呼,不由一惊,退开了一大步。
而直直撞到他怀里的卫巧,却是羞得连头都不敢抬,连忙说道:“这位公子真对不住,我、我不是故意的。”
这里怎么会冒出一个女眷?乔珩生本能问道:“你是卫澈的家人?”
“是……我是他的妹妹卫巧。”卫巧这才偷偷瞄了眼自己撞上的人,但这一看,她的呼吸几乎停了一下。
眼前的男人很俊,但他的气质与大哥卫澈的温润如玉不同,而是一种带着潇洒的风雅,只要看着他,就觉得他在对你笑,容易让人心生好感。
就这么一眼,卫巧又赶忙低下头,紧紧压抑激越的心跳,不敢再看。
“闯入此处却是在下唐突了,原只是想站在这里醒醒酒,想不到似乎来到不该来之处,该是我道歉才是。”乔珩生歉然一揖。
卫巧急急摇头,突然扭头就跑回了屋子里,让乔珩生看得一头雾水,那少女该不会吓跑了吧?
正当他以为这事过了,想不到卫巧又从内间跑了出来,还微微喘着,鼓起勇气递上了一块湿巾子,支支吾吾地道:“这……这位公子,这是泡过井水的巾子,全新的,让公子……擦擦手脸,这样……酒醒得快……”
乔珩生轻笑一声接过,道了声谢,便大大方方的把冰凉的湿巾往脸上一抹,果然一阵凉爽,脸上因酒产生的热气消退不少。
“谢谢。”他笑着道,又把湿巾交还给卫巧。“我该回席间了,卫姑娘,在下告辞了。”
卫巧胡乱地点点头,乔珩生不懂这少女为什么不敢正眼看他,也不以为意,转身便走,想不到她却声如蚊蚋地轻唤住他。
“那个……”卫巧鼓足了勇气问道:“敢问公子高姓大名?”
“我姓乔,乔珩生。”乔珩生潇洒地摆了摆手,便离开了此地。
他却不知道,自己的名字,在情窦初开的少女芳心中,留了下来。
卫家的宴席十分成功,宾至如归不说,每个人都得了个心满意足的小礼物,女眷们更是摩拳擦掌,说好开幕后一定要来大肆采购。
宴后,卫澈不免调笑了江语棠一番,说店里的商品也不是她做的,衣也不是她绣的,席面上的菜也不是她做的,她只是穿着新衣在大家前晃一圈,坐在那里吃东西动动嘴皮子,结果名声全是她的。
想不到江语棠的脸皮可是比他想像得还厚,觉得自己能这样懒洋洋的就能成事也是本领,让他哭笑不得。
半个月后,被江语棠取名为“妍俪坊”的女性用品专卖店,就这么开幕了。
第一天,那些蠢蠢欲动的秀才、举子夫人便迫不及待的上门了,也因为她们这段期间口耳相传,更是招来了许多高门女眷,这家店默默的就走向了清贵的路线,倒是比江语棠想像的更快更容易达成。
在经营这一块,江语棠并不熟,虽说现代时她也有个人品牌,不过全丢给了专业经理人。这一世她如法炮制,经营的部分全丢给了她那便宜老爹,开幕第一天就让江大成赚得眉开眼笑,之后她自也不用再费心。
卫家人看到商品卖得这么好,便带着一村子人做得更起劲,于是江语棠又闲在了一边。很多时候她其实很想说,自己不是故意这么懒,可是旁人不让她动手,她又莫可奈何,末了只能无聊的又开始捣鼓起新产品,结果她在这段期间弄出了玫瑰水、丝瓜水、黄瓜精华等保养品。
于是妍俪坊又默默开辟出一块保养品专区,引起县里一阵抢购,甚至是邻县都有人专门来采买,火热可见一斑。
北河子村这下半年,许多家都因为卫家而发了一笔小财,很快地便到了腊月。到了这个月,家家户户得忙着年节的准备,这一忙可要忙到元宵之后,所以妍俪坊也在十一月底歇了,只在腊月底前会再选一日开幕,让客人们采购商品当作送人的年礼,之后再开就是正月十六了。
这也是江语棠来到这个时代后遇到的第一个新年,瞧着比现代还要浓厚许多的年味,令她觉得相当有趣,一向慵懒的她,也不由兴匆匆的参与。
腊月初三当地习惯杀鸡,因为鸡为五德之禽,有驱邪的效果。江语棠见卫巧要去抓鸡,便自告奋勇替她抓,结果反倒被公鸡追得满院子跑,卫巧肚子都笑疼了,最后还是“专家”看不过去,卫母面无表情的伸手一抓就是一只,看得江语棠目瞪口呆,只是见到杀鸡时脖子那一刀下去,她便脸色苍白地默默飘离。
初五要杀猪做酒打年糕,卫家并没有养猪,本想去里正家买一块五花肉,想不到黄婆婆家就送来了一大块猪后腿,说是答谢卫家今年的照顾,让黄家多了进项。至于酒,卫家也没有酿酒的习惯,因为是外来户也没有酒方子,结果那上半年还摔伤脚卧伤在床的李爷爷,竟是亲自提了米酒来,同样是对卫家表达谢意。
年糕那就更别提了,卫母不过是去买个米,结果对方一听是要打年糕,竟直接把家里做好的年糕送给了卫母,这阵子收礼都收得她不好意思了,江语棠更是叹息连连,打年糕这么好玩的事,她竟无缘体验。不过这番感慨自然又被卫巧和卫逢取笑,说她这娇滴滴的样子,约莫连杵都举不起来。
腊八自然要吃腊八粥,终于也有江语棠擅长的项目了。不过她擅长说的一嘴好厨艺,动手的还是卫巧。把黄米、菱角、栗子、花生、红豆、大豆、松子、桂圆、紫米及薏仁等用小火熬煮,比较特别的是江语棠要求加入蜜饯、饴糖还有蜂蜜,卫巧虽然觉得奇怪,但还是照做了,想不到出来的成品相当好吃,卫父和卫逢喝了个肚朝天,送到附近人家时,也广受好评,又让江语棠出了一番风头。
腊月中还有赛牛马、唱戏、过小年等,妍俪坊也开门营业了两日,推出的年节礼盒销售一空,一直到二十八日祭灶神,卫澈该回来了,哪知先上门的却是隔壁的柱子。
柱子的母亲赵婶子是抚州府金溪那里的人,过年有做灌心糖、冻米糖等习俗,做好后她便分了一些让儿子送到卫家。来接手的是卫巧,她笑盈盈的拿碗换过了柱子拿来的糖,两人不知说了什么,就看到柱子满脸通红,肢体僵硬,等到卫巧都回屋子里了,他还站在门口傻看。
这幅画面全落入了江语棠眼中,她不由露出一抹兴味的笑。
待门口那傻子走了,江语棠进屋里,卫巧正吃着一根灌心糖,外层糖衣里层包着芝麻和白糖,一口咬下去声音酥脆,味道清香,让江语棠听得都馋了。
“小丫,”江语棠也拣了一根灌心糖吃起来,用意却是打探八卦来了。“那柱子在你走之后,看了你很久啊……”
卫巧吃糖的动作停了一下,脸蛋儿不由微红。“那、那柱子本来就傻,不知看啥看呆了也不奇怪。”
“哦?”江语棠尾音拖得极长、极为暧昧地靠过去。“我认识的柱子可是聪明灵巧,可见他只有在你面前才会犯浑,你别告诉我你不知道那代表什么?”
想想卫巧越了年也十四了,在乡下已经是可以相看亲事的年纪,如果对象是柱子,江语棠对他印象不错,倒是会举双手双脚赞成。
想不到卫巧沉默了一下,虽仍是红着脸,却摇了摇头。“大嫂,我不喜欢柱子哥。”
“你不喜欢柱子啊……”那就没辙了,江语棠虽觉可惜,却也没有鼓吹什么,毕竟人各有所好。“那你喜欢什么类型的,我可以帮你留意一下?”
卫巧只觉双颊都滚烫了,好一番挣扎后,才用低得几乎听不到的音量说道:“我喜欢那人长得很好,彬彬有礼,风流倜傥,仪态潇洒……”
“你说的是你大哥?”江语棠大言不惭,恋爱的人皆眼瞎,在她心中,所有的好话都足以用来形容卫澈。
卫巧噗哧一声笑了。“虽然大哥长得也好,但他那么斯文,哪里风流倜傥了呢?”
那只是你不知道而已……江语棠在心里月复诽着,表面却是不显。不过卫巧的话已透露出足够的资讯,江语棠不由定定地看着她,好整以暇地说道:“你心里有人了吧?能不能告诉我那个人是谁?”
卫巧慢慢地收起笑容,低下了头,都不知道是害羞还是有其他心事。
此时外头传来脚步声,江语棠一听就知道谁来了,她轻轻拍了拍卫巧的肩,也不逼她,直接转移了话题。
“你大哥回来了,我去接他。”说完,江语棠便转身欲出。
但在她踏出门槛前,卫巧突然唤住了她,语气有些迟疑,有些发虚。
“大嫂……你能不能和大哥帮我打探一下……乔珩生这个人?”
年三十卫家的年夜饭,可谓是近年来最丰盛的,烧肉、油焖大虾、红烧鲤鱼、小酥肉、红枣蒸黄米、酸汤凉粉、山药炖羊肉……等等,摆了满满当当的一桌,热气腾腾,似乎正体现着卫家这一整年的兴旺。
席间,大伙儿天南地北的聊,不知怎么就笑起江语棠在腊月事事新奇什么都要凑趣,说到她被公鸡追时,每个人都笑个不停,尤其卫澈笑得太过火,在桌底下还偷偷被江语棠拧了一下。
卫母瞧大伙儿开心,感叹道:“今年是个丰收的年,咱们卫家终于有了自己的家业,如果明年也是如此荣景,那么咱们就可以把现在这间土胚房,推倒盖成青砖房了!”
“新房子,好!”卫父吃得欢,笑得也欢。
卫逢一听要盖新房了,马上兴奋地道:“娘,那能不能改改格局,把我房间换到东边儿去?夏季那时候日日西晒,晚上都热得睡不着啊!”
“你这天天跑山的人还怕热?”卫母笑骂。
卫巧却是乖巧地道:“娘,要不我和二哥交换好了,我绣花时希望房间敞亮一些……”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讨论着对新房子的期待,但江语棠却是若有所思。卫澈发现了她的异状,不由问道:“怎么了?你对新的房子有什么想法吗?”
“我只是觉得……”江语棠直率地说道:“难道大家没有考虑过住到县里去吗?”
她并没有压低音量,所以每个人都听到了,原本讨论得热烈的声音戛然而止,众人的目光都惊讶地望向她。
江语棠微微一笑,说出她的想法。“大家想想啊,咱们卫家的家业在县里,如果搬到县里住,便能就近照看。反正明年我们就不差钱了,咱们现在住的地方不如改成作坊,请人来管理,按时交货到县里就好,也免得我们全家都被绑在北河子村。再说明年夫君就要入秋闱了,住县里也方便照顾夫君,省得他每次县学休假都得奔波回村,浪费许多时间。”
卫家人自幼在北河子村长大,从来没考虑过搬离这个地方住到县里,但经江语棠这么一说,每个人都觉得有道理,为什么要局限在村子里?他们若有足够的条件,住到县里又如何?又不是住不起!
于是一群人原本对于新青砖房的兴奋,瞬间转成了搬到县里的期待。
不过卫澈考虑的面向显然与众人不同,他苦笑道:“你们似乎对我很有信心,觉得我秋闱过后一定会中举?都想把家搬到县里了?”
“夫君你一定会考上的,这有什么奇怪。”江语棠笑咪咪的,说得毫无迟滞。
卫澈原以为只有自个儿的小媳妇才有这种盲目的信心,想不到他的傻弟弟和傻妹妹居然同时点头如捣蒜起来。
虽然他自己也挺有信心的,不过这一刻当真压力山大啊!
卫母思索片刻后,才慢慢说道:“这么说起来,搬到县里当真是好办法,反正我们卫姓是北河子村的外来户,没有祖坟,大宅那里也散了,离开未尝不可,何况以后大郎还要赴京赶考呢,我们最后就住到京里去了也说不定。”
“是啊!大哥以后是要当大官的,咱们就住到京里去当大官的家属!”卫逢异想天开地笑道。
卫母却是拍了他一记后脑杓。“是不是个男人啊你!以后你得自己成家,别什么事都想靠你大哥。”
卫逢傻笑着模着被拍痛的地方。“大哥才不会介意……”
卫澈不由一阵无语,方才才说到秋闱,现在已经当大官了,对于家人的厚爱,他当真啼笑皆非,却也隐隐感动。
但身为在场唯一冷静的人,卫澈还是想劝众人想清楚再决定,毕竟搬到县里不是小事,开弓没有回头箭,到时候又想搬回村子里的话,不管理由是什么,都会被人视为家道中落。但他才刚要开口,手就在桌底下被江语棠抓住。
他低下头,无语问着张着大眼欲言又止的她。
她凑近他耳边,细细的气吹在他的耳廓上,“我不想一直和你分开,才想搬到县里的……”
卫澈耳朵一阵发痒,神色微变,转头深深地望向她,最后大手紧握住她的小手,原本想说的话硬生生改了口。
“好吧,我也赞成搬到县里。”
唯一理智的人不理智了,自然另一方就取得压倒性的胜利,于是年后全家搬到县里这件事,就这么拍板定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