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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东宫当佞臣 第十一章

一老一少相谈甚欢,香芹这才知道胖嘟嘟大娘原来是这竹子村的村长太太。

胖嘟嘟大娘膝下有三儿两女,女儿都嫁到镇上做买卖的人家里,小日子过得不错,三个儿子则分别在城里做木匠、铁匠,儿孙都在城里安家了,三两个月才会回来探视两老。

所以胖嘟嘟大娘和老伴儿农忙之余,平日也无聊得紧,这不,老村长一大早去巡完田水后,就跟几个老头儿去溪边钓鱼,大娘则是到处找人唠嗑。

今日好不容易见到个这么俊秀好脾气好聊天的“小伙子”,胖嘟嘟大娘就直拉着她的手不放,叨叨絮絮的可开心了。

“小袁哪,可怜你一个小孩子家家的,既然没找着亲戚,那索性留在我们竹子村住下好了,我们竹子村百来户村民,平常虽然也有那么几个抬杠斗嘴的,但都没什么见不得人的坏心思,还是挺好相处的,你考虑考虑?”

“我……”

胖嘟嘟大娘又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咚咚咚地跑向灶房,高高兴兴地从灶膛里掏出了两个黑呼呼却香喷喷的烤地瓜,又咚咚咚跑回来殷勤地塞进她手里。

“来,吃吃吃,这地瓜是咱们村里自己种的,又香又甜又糯,可好吃了。”

香芹看着面前粗手大脚却眉开眼笑的可爱大娘,手中的烤地瓜温温热热的,也瞬间温暖了她有一些些茫然和旁徨的心……

老人家对她这么好,等离开前,自己一定要多留些碎银子给她加加菜、补补身体。

“谢谢您,大姊。”她低下头看着烤地瓜,眼眶酸酸湿湿的,勉强咽下了感动到想哭的冲动,真诚无比地道,“可……我终究还是得回家的。”

穿越到大晋王朝以来,她常常想家,但从来没有一刻如同现在这样,这么强烈的想回到现代那个家。

并非为了家人,因为现代人离婚率高,她的原生家庭也不例外,父母在分开后早就各自又有家庭了。

妈妈和继父移民出国开启美好的第二春,爸爸身边也有个同居多年的女友阿姨,她这个女儿早就不被包括在他们的人生轨迹里,而是识趣地从大学毕业后就独自生活工作。

可她身边有多年的老同学和好朋友,也有能一起去唱KTV、看电影、吃大餐、互诉心事吐苦水的闺密……

他们一定都还在等着她回去。

也许她还有回去的机会,但……也或许当她在山路不小心“犁田”后,其实就已经挂点say bye-bye了。

——所以我已经不是过去的袁香芹了,但我也不是这里的袁香芹,我还是我,但我也已经不是我了,那我到底能是谁?

见香芹神色黯然惆怅,胖嘟嘟大娘也心疼地拍了拍她的肩膀,“虽然大娘不知道你发生了什么,但老话说『物离乡贵,人离土贱』家乡终究是自己的家乡,大娘明白你的心情啊。”

“谢谢您体谅。”她收拾了一下心情,对胖嘟嘟大娘真挚感谢道,“我只叨扰您们一晚,明儿天一亮就走……”

“怎么那么急着明儿就要走?不多住几天?”胖嘟嘟大娘可舍不得她了。

“回家一路山高水远的,若没趁早赶路,怕走着走着入冬了,那路上就更难走了。”她也不好跟胖嘟嘟大娘坦承自己是怕有人追上来,只好胡乱诌了个理由。

“小袁你老家很远吗?”胖嘟嘟大娘听得一愣一愣的。

“对啊对啊,很远,远得要命的那种远。”她点头。

胖嘟嘟大娘恍然,随即露出一脸“我懂我懂”,“连我前儿进城找儿子,坐牛车都得走上半个月呢,差点把我这把老骨头抖散架,你老家那般远,那确实得早点上路,明儿大娘帮你多烙几张大饼,好让你路上带着吃啊!”

“您、您对我太好了……”香芹差点就喷泪。

不知怎地,自从三天前在清凉山上见过执述太子和西门紫华的“郎有情妾有意”后,她就特别容易感性起来,时不时有临花洒泪、对月叹息的莫名冲动。

……难道是得了“追剧后遗症”?

就是人家剧里的角色在那边你侬我侬缠绵悱恻,她也在这边看戏看得一颗心跟着忽上忽下,情绪随时被牵动着,戏里的主角还没哭,她就先哭了……

她模了模心口——真是别人在吃米粉,自己在喊烧。

肯定都是给闲的。

没关系,等她远远离开了京城十万八千里外,就再也不用被京城里的这些人与事影响,产生了不必要的情绪和不该有的盼望。

当晚——

香芹在胖嘟嘟大娘特意收拾过的,那处矮小粗犷却干净的边间卧房躺下,身下是蔺草编的凉蓆,小肚肚上盖的是洗褪色了的薄被,鼻息间嗅闻到的是门口焚烧来驱蚊用的一小束干艾草香气。

她以为颠坐了三天马车,今天又翻山越岭了大半日的自己会累到倒头就睡,可山村四周格外的安静,只隐隐听得草间螽斯鸣叫……

在这种白噪音之下,许多沉积掩盖在心底深处的感受忽然自然而然翻涌了出来。

香芹把手臂横挡在额头和闭上的双眼之间,不知不觉间,泪水无声地浸湿了那紧紧压住的衣袖。

……其实,她已经开始有一点点想念他了。

因为,这辈子还从来没有人对她这么疼惜照顾过。

虽然执述太子管得她也严,又爱罚她这个那个,神情还老是那么严肃清冷,但他嘴硬却心软,总是默默地做了很多对她好的事。

她不是机器人,事到如今……到底也想明白了、发现了他对她的一腔情意。

自然也能理解他生她的气,并非因为她的不识抬举粗鲁莽撞,而是她的客套礼貌疏离太伤他的心了。

可她也没别的路可以选,自己这三个多月来享受到的一切都是偷了“袁香芹”的,不管身分是男是女,又怎能明知他想亲近喜欢的是原身,她却还厚颜无耻心安理得继续耽溺下去?

没结果的……

香芹轻轻翻了个身,把脸整个埋进荞麦缝的枕头里,最后将再也抑制不住的呜咽声全部哭给了荞麦听。

清凉山甘泉宫中,太子寝殿内,一个高大寂寥身躯默默在宫灯烛火下振笔疾书,批示着成篓奏章。

四天来,太子殿下从未踏出过殿门,不说出去看看这清凉山的绚丽美景,就连甘泉宫内的小桥流水、荷塘柳岸都未曾瞥上一眼。

长年自小服侍殿下,应当是这宫里最了解殿下的贴心人了,自然知道殿下这是受了情伤打击,就此投身于繁重的朝政公事之中,也许日后就会断情绝爱成为一位真正无坚不摧的钢铁帝王……

长年都要哭了。

“殿下呀,您这又是何必呢?只要您点头,奴才随时都能给您弄来成千上万个比袁洗马还好看的美人……”长年终究是一片护主心疼之心凌驾了理智,冲口而出。

执述太子手中的狼毫一顿,笔尖落下了一滴重墨……

“殿下,您别折腾自己的身子,奴才看着心疼哪。”长年吸了吸鼻子。

“长年,你说孤当初是不是不应该招惹她?”他低低问。

长年眼泪真的滚出来了,颤巍巍道:“殿下,是袁姑娘不懂得珍惜殿下的隆恩厚宠——”

“不,当初她早就说过,若知孤是太子,她打从一开始便会离孤远远的,不会和孤有任何纠葛,更遑论男女之情。”他苦笑。

“殿下……”

“她不喜孤的太子身分,对于良娣之位深恶痛绝,甚至不惜和孤大吵一架,这才失足跌伤了脑袋,就此失忆忘却前尘……”他眼神痛楚而怅然,“可孤偏偏还是私心作祟,强行把她带回宫,只盼或者有一日她能想起一切,能真正接纳孤。”

只没想到,强摘的果子不甜,强求而来结下的也不是姻缘,而是两败俱伤的忿怨……

如今她避他如蛇蠍,他又何尝不是被她伤得郁结难解?

“殿下您太苛责自己了。”长年眼巴巴地看着自家主子,心疼得一抽一抽,“您贵为大晋王朝一国太子之尊,却愿将仅次于太子妃的良娣位分授予身分低微的袁姑娘,对她已然是深情厚重如斯,换做京城哪家贵女能得这份殊荣,早就感恩戴德——”

“香芹自是不稀罕孤给的这份『殊荣』。”执述太子涩涩然,凤眸透着幽深晦暗的感伤,“长年,她是不一样的。”

长年一滞,也忍不住垂头丧气地承认,“袁姑娘……确实和奴才见过的世族千金们太不一样了,虽说平时在东宫看着和和气气、唯唯诺诺,可她身上却有种奴才没见过的飞扬洒月兑和大自在。”

且长年也感觉得出来,袁姑娘待他既没有对太子心月复的敬畏恐惧,也没有对他阉奴身分的厌恶鄙夷,而是自然亲切得……就像他是她的某个好友或兄弟一般。

思及此,长年忽然鼻头一酸,心中生出了深深的后悔和自责。

四天前他代为转达殿下口谕时,真是万万不该对袁姑娘那样盛气凌人的,他、他也太不是东西了。

“香芹她……”执述太子搁笔,眼神温柔了起来,“她不似这大晋,不,是不似这世间的女子,她眼中胸臆间自有一番天地疏旷之象。”

“奴才斗胆,也觉得袁姑娘极好。”长年眼圈儿有些红,又赶紧低头猛然擦掉,免得叫殿下瞧见又惹来一通难过,“可奴才就是不明白,殿下和袁姑娘当时在山中相濡以沫数月,感情必然不浅,纵然一朝失忆,可难道就对殿下您连一丝丝熟悉感也无吗?”

这三个多月来在东宫朝夕相处,袁姑娘真把自己当成了东宫一名小文官,对殿下那叫一个奉承敬重巴结,可却不见几分心动暧昧……

反倒是殿下,每每几乎在袁姑娘面前克制不住。

执述太子目光遥远而怅惋,“也许从头到尾,不过都是孤的一厢情愿罢了。”

长年难过地看着他,犹豫道:“殿下……您真的放得下吗?”

“孤不会再勉强她。”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再度恢复惯常的清冷肃然,重拾狼毫,“……以后孤自做孤的大晋太子,她想怎么过日子都随她便是,只要保她一世衣食无缺富贵无虞,孤也就……安心了。”

长年欲言又止,最后还是默默地应道:“喏,奴才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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