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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城 第四章 五湖游俠

沈虛白彈身向曹月英撲奔地林中追去。

宇文烈暗忖,從慘號聲判斷,那黑衣老者必已喪在曹月英之手,以沈虛白的功力,也許可以與曹月英一戰,自己與沈虛白萍水論交,當然不能對他的安危漠不關心,奸歹得看個究竟。心念動處,正待彈身追去……

驀地,一條人影幽靈般的閃現。

宇文烈大吃一驚,抬頭望去,現身的赫然又是誅心人。

誅心人在此現身,當非偶然,他像冤魂不散似地尾隨自己,用意何在?誅心人那張沒有任何表情的臉孔,的確使人望而生畏。

宇文烈心雖疑慮,但對方總是有恩于自己,當下抱拳為禮道︰「前輩幸會!」

誅心人略一頷首道︰「你是回見令師?」

宇文烈十分為難地應道︰「是的。」

「那你該走了!」

「在下好友……」

「他的功力足可自保,決不會傷在吸血狂人門徒之手,如果你再事猶豫,將有使你悔恨莫及的事發生!」

宇文烈悚然道︰「前輩是指沈虛白而言?」

誅心人嘆了一口氣道︰「孩子,我已經給你忠告,你的時間不多了!」

宇文烈一想也是,自己僅有短短數日生命,見恩師最後一面比什麼都重要,也許這就是自己所能,也是所必須要做的最後一件事。

心念之中,再次為禮道︰「謝前輩的關切,晚輩這就告辭!」

「走吧!」

遠遠傳來一陣喝斥之聲,想是沈虛白與曹月英已動上了手。

宇文烈彈身掠出數丈,忽地又折回到原地,激動地道︰

「前輩,您是世上唯一知道晚輩身世的人?」

誅心人目中閃射出兩股異樣的光芒,沉聲道︰「也許是這樣!」

「晚輩有個不情之請。」

「說說看?」

「晚輩身中奇毒,生死難卜,如果萬一不幸,連自己身世都不知道,的確死難暝目,想請前輩告知身世!」

「這……孩子,還不能告訴你!」

「為什麼?」

「對你並無好處,也許會給你帶來嚴重的後果!」

「晚輩身世如此復雜?」

「也許是!」

「前輩不允晚輩這項請求?」

「時機未至!」

宇文烈咬了咬牙,再度彈身奔出林去,心中感到莫名的悲痛。

日薄崦嵫,晚霞與楓葉交織成一片耀目的火紅。

仙霞嶺後峰,人跡罕到之處,出現了一個白衣勁裝少年,他,正是急如星火般趕回來的宇文烈。

宇文烈機警地向四周打量了一遍,然後投身一片楓樹與雜木混生的林中,不久之後,他在另處峰腰出現,但僅如驚鴻一瞥,旋即消失。

他的目的,在防止萬一有人跟蹤時,使人捉模不定他的位置。這是一個極其隱僻的石窟,若非走到窟口,決看不出來。

宇文烈在窟口徘徊蹀躞,他實在沒有瞼見他的師父。此行沒有完成師父的願望,反而丟失了閻王劍,引來無數麻煩,而更嚴重的是他僅有數天的生命,確實無以善其後。

但丑媳婦難免見公婆,良久之後,他硬起頭皮喚了一聲︰

「師父!」走進石窟。

窟底,居中一間石室的石榻上,一個骨瘦如柴的白發獨臂老人,擁被而臥。他,就是閻王劍主人,三十年前被譽為天下第一高手的鐵心修羅。

宇文烈到石室門口,顫聲喚了一聲︰「師父!」老人身軀微一轉側,沒有回答。

宇文烈心頭一震,疾行幾步,直趨榻前,跪下去道︰「師父,徒兒回來下!」

老人依然沒有應聲。

宇文烈大是駭然,起身一看,不由驚魂出竅。對著他的是一雙失神的眼,顯示出老人已到了油枯燈盡之境。

兩粒晶瑩地淚珠,悄然掛下他的劍頰,平常剛毅冷漠的臉,這時充滿了激動之色,他悲聲喚道︰「師父!師父!您老人家怎樣了?」

老人干癟的臉皮,抽搐了幾下,白須掩蓋的嘴一陣牽動.聲如蚊蚋地道︰「烈兒……為師的……等你回來,有話……」

宇文烈緊握住老人的手,淒切地連喚︰「師父!師父!」淚水,模糊了他的視線,他記得離開的時候,師父還很健朗,雖說功力盡失,但與一般健碩的老人無異。短短一月不到的工夫,師父竟然完全變了樣。老人話聲又起,斷斷續續.似乎地拼命而為,額角上竟掙出了汗漬。

「烈兒……想不到……能盼到你……回來……」

「師父,您老人家感覺怎樣?」

「為師的……有幾句話……沒有說……所以斷不了……這口氣……」

「師父!」

「為師的……生平……只對不起一位已人……她叫……叫……」

「師父,她叫什麼?」

「楊…麗…卿!」

「楊麗卿?」

「是的!」

老人似乎精神一振,話聲較先前清晰了許多,接著說道︰「她……可能已不在人世,但你……得找到她的遺骨。如果她在人世,告訴她……為師的數十年未曾有片刻稍忘……說我……自愧無力救她……抱恨……以終……」

宇文烈心痛如絞,這是他在世上所剩的唯一親人,眼看就將辭世,而最令他愧痛欲死的是他不但失去了他師父的象征「閻王劍」,也空自允下了百日之約。

同時,他自己知道已無法完成這老人的任何願望,但,他能說什麼呢?難道要師父絕望以終?!

老人稍停又道︰「烈兒,記住,找她……生尋人,死覓骨,答應……我……」

宇文烈全身起了一陣痙攣,內心痛苦萬分,他不能使一個垂死的人,在絕望中死去。他不敢說出自己身中毒龍丹的恨事,咬了咬牙道︰「師父,弟子誓死完成師父的心願!」

老人枯干的臉上,露出了一抹既痛苦又慰然的微笑,道︰

「為師的……瞑目了!」

突地,他靠在床沿的肘臂有一種濕濡濡的感覺,轉目一看,不由心膽皆裂。

血,鮮紅的血!

他原本懷疑短短時日的別離,一向健朗的師父,何以突然垂危,只是他入窟到現在,只顧听師父講話,沒有機會提出詢問。

他一躍而起,厲聲道︰「您老人家是遭人毒手?」

老人面上的肌肉一陣抽搐,慘厲地道︰「為師的……活著也是多余,算了,我……不怪……他!」

「他,他是誰?」

「不必……問了!」

「到底是誰?」

「也算他手下留情……沒有立刻取……為師性命,使為師……能有這……口氣在,拖了三天,盼到……你回來,交待了……未完的……心願!」

宇文烈輕輕揭開被子,呀!一雙血肉模糊的腿,舊的血液已經凝固結硬,新的血仍微微慘出,雙腿膝彎處的腳筋,已被戰斷,皮肉翻轉收縮,其狀慘不忍睹。

是誰?用這種殘酷的手段對付一個失去功力的老人?

宇文烈目中幾乎噴出血來。怨毒至極地道︰「師父,告訴弟子,到底是住下的毒手?弟子誓必找到他碎尸萬段!」

老人雙目一合又睜,道︰「烈兒……為師的一生剛愎自用,難免……鑄錯,唉!只是……」

「師父,凶手是什麼人?」

「是……是……」

「誰?」

「……仙……仙……」老人頭一偏,死了!這不可一世的武林奇人,就這樣淒慘地結束了生命。

宇文烈伏在床前,痛哭失聲。他的心在滴血!

是誰殺害了師父?凶手何以會偵知這三十年來不為人知的隱秘石窟?

仙,代表什麼?是凶手的名字,還是凶手的外號?

天黑又亮。他含悲忍淚,把師父的遺體,安置在另一間石室中,然後予以封閉。

現在,他面臨自己的問題。三天,這是他僅有的時間。

生與死,他必須有一個抉擇。生——趕回夭台山,重會天下第一魔,由他解毒;死——封閉石窟,等待死神來臨。

為了師父的心願,自身的恩怨,他應誠不計任何犧牲地活下去;為了鐵心修羅的名頭,他寧死不願向魔頭屈服。這是生與死的抉擇,內心中利與害二者在作劇烈的搏斗。

他想到天下第一魔當日被他自己的誓約所限,同時又為洙心人言語所扣,才給自己強灌下毒龍丹,目的是在那半片禁宮之鑰,自己如果趕去求他解霉,當然得先奉獻那稀世之寶禁宮之鑰,但以天下第一魔的凶殘,他會留自己的命嗎?

自己能向他乞命嗎?

死!他對自己作了無情的選擇。

但,迷茫的身世,母親含恨以終的神情,師父的慘死和願望,欠人的恩,人欠的仇,百日巫山神女峰下之約,如果失約,「閻王劍」便水淪仇家之手,鐵心修羅四個字也將水遠蒙羞,這些,一齊涌上了他的腦海。

「不!我不能死,我要活下去?!」他近乎歇斯底里地叫了一聲。

他想到那奪去閻王劍,代母訂百日之約的綠衣少女,她那絕代的風華,在他心中,留下了不可磨滅的印象。綠衣少女要為他設法療毒,他拒絕了;誅心人的建議,他也拒絕了。

她不但是師父仇家之女.而且也不會放棄那半片禁宮之鑰的下落,說起來,她比天下第一魔更可怕,他有理由拒絕那惡意的恩惠。

讓一切結束吧,至少,他死在窟中比死在別人手下而又無法完成願望強些。

這是人最後的決定。

紛亂的情緒,隨著這決定而平靜了。

他以掌劈石,封閉了石窟的入口,然後靜坐在他師父日常起居的石空中。

世間沒有比等待死亡更慘酷的事了。但又談不上慘酷,因為它已超過了慘酷的極限,根本投有字眼可以形容宇文烈現在的心情。如果他毫無踞,毫無牽掛,也許情形會好些,可惜他心里沒有平靜,他死了也不會得安息。

他本可以自決,很快的結束這慘痛的等待,但,由于他不願意死而不得不死,潛意識中有一股力道陰止他自決。

他無法想象毒龍丹發作後是什麼情形,但據天下第一魔所說,是骨化形銷,身軀潰爛而亡。

恐怖的時刻,在極度痛苦中度過。一天!兩天!三天!

他沒有死,毒龍丹也沒有發作的跡象。

莫非天下第一魔施的是詐術,虛聲恫嚇,那吞下的根本不是什麼毒龍丹?可是以天下第一魔的身份名頭,會用這—下流手段嗎?如果不,那以是什麼原因呢?

窟外,仙霞嶺附近,數條人影,不分日夜地在搜索,幾乎不放過任何一個角落。然而三天之後,那些人影消失了,只有一條人影,悄然上了仙霞嶺主峰之巔。

一天!兩天!三天!

那人影絕望地離去了,她是誰?她就是美絕塵寰的綠衣少女。她上仙霞嶺守候了三天三夜,為什麼?沒有人知道。

窟中,宇文烈在苦苦思索這意外的奇跡,何以毒龍丹沒有發作?

突地,靈機一觸,他想到了原因,不由喜從天降。他記起了萬虺谷,三界魔君臨死前說過的話︰「…金冠銀虺之血,不

但可平增半甲子功力,而且萬毒不侵……」不錯,他早該想到,而竟沒有想到。

兩顆晶瑩的淚珠,從他的眼角滾落,這是喜極而流的淚。

這一刻,他才深深地體味到生命的可貴。

破窟而出!他沖動地奔出石室,但到了碎石封堵的窟口,他窒住了。情緒在剎那之間平靜下來,靈智也告恢復。他想,以自己目前的功力,對付一般武林高手綽有余裕,但若比之一千魔頭,可就差遠了,單只綠衣少女,他就沒有還手的余地,別的自不必提了。

目前,最迫切的是百日之約,師父業已歸天,這約會他非赴不可。

憑什麼踐約呢?綠衣少女他已敵不過,何況其母!

能與鐵心修羅結仇的絕非泛泛之輩,這是不言可喻的。

他頹然回到石室。當他目光觸及壁間孔洞中的那本絹冊時,他得到一個啟示︰

伏洞潛修。

鐵心修羅身殘功廢,傳功時都是口授,無法助長他的功力,所以許多玄奧之學,因功力不足而無法進一步修習。此次奉命去訪無情劍客,目的就是希望無情劍客能助他速成,不料絕望而歸,險些丟了性命。

奇緣使他巧服了金冠銀虺之血,平添了半甲子功力,現在,他可以修習師父的主要絕技修羅神功了。

盤算百日之約,還有整整八十天,除去赴約的行程,他最少有兩個月的時間可以參修,由于他早已有的基礎,修習起來,當事半功倍,兩個月,時間不算長,但他無法計及成果了,能習幾成便是幾成。

于是,他潛心致致,參修修羅神功。一個月之後,漸入佳境,他方始真正地領略到師父生前的功力,的確不同凡響。

兩個月的時間在一個專心致志于某種事物的人而言,快得猶如一瞬。當壁上刻劃到了六十整數時,宇文烈知道時限已至,立即停止練功,準備出窟。

他不知道這兩個月的苦練,功力是師父當年的幾成,只是,他覺得真氣充盈,控制收發自如,內視有一種澄明之感。

叩別師父之靈,把那冊修羅秘笈收藏妥當,然後懷著一顆豪雄的心,離室而去。出窟之後,依舊用石塊土革嚴密的封閉窟口。他不知道是否能再回此窟,但他不願師父的遺蛻受到任何干擾。

他有一種重見天日之感。長長地吸了幾口氣之後,彈身向山外奔去。

他必須在二十天之內,趕到巫山神女峰下,代師父踐那百日之約。這約會的吉凶祝福,他完全不去想它,他只知道必須去,鐵心修羅之名,不容受污.閻王劍必須奪回。

路上.他一連換了七匹好馬,晝夜不息地奔行。第十七天,進入川境,棄馬步行,向巫山進發。他以一種勇士赴沙場的心情,來踐這約。

對方是誰?他不知道;何仇何怨?他不知道;後果如何?他不願去想。

晨光曦微中,巫山神女峰下,來了一條白色人影。他,正是代師父鐵心修羅踐約的宇文烈。

霧消雲散,旭日金輝從峰頂灑落.宇文烈已佇候了一個多時辰,猶不見約會的人現身,心中微微感到有些急躁。

他從綠衣少女而摹擬到她的母親,可能是一個艷麗無雙、功高駭人的美婦,當然,也可能是個白發蒼蒼的老太婆。

師父遽爾慘死,有許多話許多問題,他無法向師父提出。

今天的約會,是名氣之爭?普通的隙怨?抑或是生死之仇?他無從臆測。

一聲驚「咦!」打破了深山冷寂的空氣。一條縴細人影,如飄絮般從半峰間冉冉瀉落。

宇文烈驚悸地抬頭望去,一個全身翠綠,美賽天仙的少女,已俏生生地站在距自己不及三丈之處。她,正是奪去閻王劍,代母訂這次約會的神秘綠農女子。

綠衣少女粉靨之上全被一種驚喜惶惑激動所揉合的表情籠罩,明眸閃射一種異樣的光輝,略不稍瞬地望著宇文烈,這神態,使她美上加美。宇文烈冷寂的心湖,被激起了一層漣漪。

綠衣少女櫻唇翕動了幾下.進出一句活道︰「你,沒有死?」

宇文烈收斂心神,冷漠地道︰「我為什麼要死?」

「你那毒龍丹之毒………」

「區區毒龍丹,算是什麼!」

綠衣少女秀眉一蹙.微退了半步,道︰「令師來了?」

宇文烈心內一痛,依然冷冰冰地道︰「他老人家不來了!」

綠衣少女粉腮一變,道︰「什麼,令師竟然不肯赴約?」

宇文烈沉聲道︰「在下代他老人家赴這約會!」

「名震寰宇的鐵心修羅,竟然不敢赴約……」

「姑娘說話客氣一點,不是不敢,而是不能!」

「為什麼?」

「這點姑娘可以不必知道。」

「宇文烈,你還是不配代赴約會!」

「為什麼不配!」

「哼!你知道這是什麼約會?」

這正是宇文烈心中所要問的,隨即道︰「什麼約會?」

「死亡約會!」

「死亡約會?」

「不錯!」

宇文烈下意識地向後退了一步,道︰「令堂何以不現身?」

綠衣少女道︰「待令師現身之後!」

「在下已申明之約會由在下代踐!」

「死亡約會,無人能替代!」

「如果家師永遠不能踐約了,又當如何?」

「你說永遠是什麼意思?」

宇文烈愴然道︰「先師業已去世了!」

綠衣少已駭然呼道︰「什麼,死了?」

「不錯!」

「真的?」

「天下豈有徒弟詛咒師父的道理。」

驀地,一個冰冷地聲音道︰「那魔鬼是如何死的?」

聲音近在咫尺,宇文烈這一驚非同小可,陡地轉身,只覺眼前一亮,一個風華絕代的中年美婦,站在距自己不及八尺的地方。這婦人何時欺到身後,自己毫無所覺,單憑這一點,就證明對方功力高出自己太多。

不用問,他知道這中年美婦必是綠衣少女的母親無疑。

魔鬼兩個字,使宇文烈無法忍受,抗聲道︰「先師業已作古,尊駕說話何必辱及泉下之人!」

中年美婦杏眼圓睜,厲聲道︰「問你他如何死的?」

「病死!」

「一個功力超凡的內家好手,豈會輕易病死……」

「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

中年美婦舉目向天,喃喃地道︰「他死了,他竟然死了,這魔鬼.為什麼不活到現在,不,死了也不放過他廠

話聲一頓,目光回到宇文烈面上,恨毒無限地道︰「他埋骨何處?」那神情,令人有不寒而栗之感。

宇文烈不由自主地打了一個寒顫,沉聲道︰「先師一切仇怨,本人完全接著!」

「你不配!」

宇文烈俊面大變,傲情突發,抗聲道︰「為什麼不配!」

「我要親手殺他。」

「可是先師已經離開人世了!」

「死了也得毀尸!」一句話,說明了中年美婦所懷怨毒之深。

宇文烈咬緊牙關道︰。先師與尊駕何仇何怨,值得尊駕毀尸?」中年美婦身軀因過分激動而簌簌直抖,厲聲道︰「你不配問!」

宇文烈氣得七竅冒煙,冷極地哼了一聲道︰「尊駕未免太過盛氣凌人!」

中年美婦逼近了一步,再次喝問道︰「說,埋骨之所?」

「辦不到!」

中年美婦突地陰森森地一笑道︰「宇文烈,說與不說都是一樣,我會派人搜遍仙霞嶺,一草一木都不放過!」

宇文烈聞言之下,不由亡魂大冒,不知對方何以知道師父隱居之所,極可能是自己行蹤不慎所致,如果對方不惜人力時間,究搜極索,石窟雖隱秘,仍難免不被發現,難道真的使師父死後還遭毀尸之慘。心念之中,額角現汗,冷厲地道︰

「尊駕連死者都不放過?」

「正是這樣!」

「今日的約會怎樣?」

「你且說你有幾個同門?」

「只在下一人!」

「好極了,你一意要代他赴這死亡約會,本座決不讓你失望!」本座兩個字使宇文烈心中一動,自稱本座,如非一派掌門,必是幫會之長,但這中年婦人是屬何門何派?當今十二門派掌門人,在黑森林外換命之會中,自己全都見過,根本沒有這麼個女人,她又不肯自透名號,甚至結的是什麼仇都不肯說。

中年美婦略頓又道︰「宇文烈,你是死而無怨了?」

宇文烈咬牙道︰「生死算得了什麼,不過……」

「怎麼樣?」

「尊駕的名號,與先師結仇的原因……」

「這個你不必問,本座不會告訴你!」

「難道是見不得人的事?」

「宇文烈,憑這句話今天你死定下!」

「在下既專程代師赴約,生死早巳置之度外了!」

「有種!」

「在下還有句話要說。」

「講!」

「尊駕如果真的辱及先師遺體,在下不死的話,會十倍索還這筆帳!」

「有志氣,不愧鐵心修羅之徒,不過,你這話等于沒有況,因為你死定了!」

宇義烈肝膽皆炸.目眥欲裂地道︰「何不出手試試?」

中年美婦哈哈一陣大笑道︰「憑你,也配本座出手!」說著,目光轉向始終默立一旁的綠衣少女道︰「玲兒,毀了他!」

綠衣少女瞟了宇文烈一眼,黛眉一皺,喚了一聲︰「媽!」

中年美歸聲色俱厲地道︰「要你毀了他!」

宇文烈恂中熱血陣陣沸騰,他感到一種從未有過的屈辱,對方竟然不屑出乎,綠衣少女粉腮掠過一抹幽怨之色,還想說什麼,但目光觸及她母親那鐵青的臉孔時,把要說的話又咽了回去,舉步欺向宇文烈。

場面在驟然之間涌現—片殺機。

宇文烈怒目而視對方,他在窟中兩個月的苦練,面臨了考驗。

雖然.他隱約覺察出這叫玲兒的綠衣少女神色有些異樣,但他不願深想,他再一次面對死亡的威脅,他知道,縱使他打敗了綠衣少女,中年美婦仍不會放過他。

綠衣少女在距宇文烈一丈之處,剎住步子,顫聲道︰「宇文烈.我不想殺你,怎奈你是鐵心修羅的弟子!」

中年美婦神色一變,厲聲叱道︰「玲兒,下手!」

綠衣少女銀牙一咬,縴掌斜斜劈了出去,這一掌看似平飛,其實暗藏無數變化,玄奇詭辣到了家。

宇文烈雙掌一揚,正待接架,掌到中途,突又自動收回。

「砰!」綠衣少女的玉掌,切切實實地印上宇文烈的左胸,寧文烈身軀晃了兩晃。

這一著大出綠衣少女意料之外,對方何以不接不架,硬承受自己這一掌。更奇的是以已所知,宇文烈的功力決不能承受這—擊而毫無損傷,心念之中,粉腮一變,

宇文烈此刻信心大增,兩個月的苦練果然沒有白費,當下淡淡地道︰「憑姑娘方才一句話,這一招在下不還手!」

綠衣少女冷喝一聲道︰「還手下還手都是一樣!」話聲中,攻出了第二招,宇文烈雙掌一錯,迎了上去。雙方展開了驚世駭俗的搏擊,頓時打得難解難分。

轉眼過了十招,竟然平分秋色,軒輊不分。

綠衣少女惶惑不已,短短三個月,他哪來之身功力,較之以前,高了不知凡幾。

宇文烈突然連演三絕招,把綠衣少女迫退兩步,雙掌干胸作勢,手掌在剎那之間,變成玄玉之色。

中年美婦粉面一寒,大聲道︰「玲兒,他已練成了修羅神功,用破玉指!」

宇文烈心頭暗自一震,破玉指這門功夫,他是第一次听到,想來必是專用以克制修羅神功的指功,由此可見對方報仇心之切。

綠衣少女再度看了她母親一眼,縴掌徐徐上揚,食中二指,頓呈琥珀之色。

雙方功力相若,在生死之爭下,結果很可能是兩敗俱傷。

空氣緊張到無以復加。雙方一出手,生死勝負立判。

綠衣少女粉靨略現蒼白,不知是恐懼還是別有用心。

宇文烈把功力提到了極限,這一擊如果失敗,一切就算結束了,綠衣少女的異樣神情,他並非一無所覺,只是,這意念僅若曇花一現。

雙方凝神對峙,準備出擊。這一個回合,將是石破天驚。

就在此刻,一個剛勁的聲音陡然傳至︰「住手!」

宇文烈心頭一震,發聲的顯然又是誅心人。

綠衣少女愕然退了一步,目光已掃向發聲之處。

中年美婦面上驟涌殺機,頭也不回地喝問道︰「誰?」

「蛇蠍其心的賤人,你應該听得出我是誰?」

綠衣少女厲喝一聲︰「你敢侮辱我母親廠嬌軀一彈,就待撲向發聲之處。

中年美婦不見作勢,只一晃,便截住了綠衣少女.厲聲道︰「不許動!」

宇文烈心中驚異莫名,听聲音是誅心人無疑,他與這中年美婦是什麼過節,何以開口便罵?

中年美婦粉腮一片鐵青,眼中殺芒更熾,冷冷地道︰「原來是你!」

「賤人,你想不到吧?哈哈哈哈……」

「你少得意,本座確實想不到你還會自動找來送死。」

「死的也許是你!」

「那得看是否出現奇跡了!」

「賤人,你百死不足以償其辜,我為什麼活著,為什麼忍辱偷生,就是為了要親手殺你,哈哈哈哈,賤人,你公然敢離巢外出。」

綠衣少女已按奈不住,目眥欲裂地道︰「媽,他是誰?」

中年美婦面上肌肉抽搐,厲聲道︰「一個越獄的死囚。」

那聲音充滿了怨毒地道︰「賤人,答得好!」

中年美婦陰森森地哼了一聲道︰「等著,本座馬上與你作一了斷!」說著,舉步欺向了宇文烈。

宇文烈已知對方的心意,驀集全身功力于又掌,準備拼死一擊。

綠衣少女面色連變之後,顫聲道︰「媽,你能不能不殺他?」

中年美婦一窒,道︰「為什麼?」

「師罪不及徒!」

「這是你內心的話嗎?」

「嗯……」

「玲兒,我不許鐵心修羅的後人活在世上!」

那剛勁的聲音,又告傳來︰「賤人,不許你踫他!」

「憑什麼?」

「你若敢動他一毫一發,我把全部秘聞向江湖抖露!」

「你敢!」

「為什麼不敢?」

「這小子與你是什麼關系?」

「毫無關系可言!」

「那你就閉嘴。」

「我不許你踫他!」

「你自身難保!」

「那是另一回事!」

「本座先毀了他再成全你。」

綠衣少女突地色然作喜,向她母親做了一個手勢,櫻唇連連嗡動,顯然她是以傳音入密之法向她母親說話。

中年美婦恍然大悟般地點了點頭,道︰「我幾乎忘了這件大事,玲兒,看住他!」聲落,人已一閃而逝,身法之奇快,幾近鬼魅。

一縷細如蚊吶的聲音,傳入宇文烈的耳鼓︰「孩子,你與這賤人斗,無異以卵擊石,我把她引走,你快離開!」

宇文烈知道是誅心人以千里傳音之術,向自己示警。他不明白,誅心人為什麼如此關心自己,一而再地在危難時救自己月兌險?這決非無因,為什麼呢?他似乎知道所有的謎底……

心念之中,只听綠衣少已匆匆地道︰「你別走!」嬌軀一彈,如巧燕般向峰腰掠去。

宇文烈望著綠衣少女消失的方向發怔。她要自己別離開是什麼意思?

誅心人引走中年美婦,目的是使他能從容月兌身。照理,應該毫不猶豫地離開,然而因綠衣少女一句話,他不願乘機悄然月兌走,一方面地好奇,另一方面下意識中他直覺地感到不應該溜走,這未免太損鐵心修羅的名頭,這約會並未終了。閻王劍的下落對方還未交代。

他對誅心人的行徑,更加感到莫測高深了。對方的來歷,武功,行為,全部是謎。

當他詢問及自己的身世時,誅心人諱英如深的態度,當他提及母親含恨以終的情形時,誅心人竟激動得流下淚水,這些,說明了什麼?誅心人一而再的在他危難時出現,這又說明了什麼?

他判斷,誅心人與他必有某種淵源,如非是一個絕大的陰謀的話。

心念未已,但覺微風颯然,綠衣少女去而復返,手中捧道那柄閻王劍。

見物思人,宇文烈想起過世的師父,心中涌起一片莫名的哀傷,同時也激起了當日閻王劍被奪的憤慨,劍眉一揚道︰

「姑娘意在何為?」

綠衣少女雙手一伸,道︰「還你!」

此舉大出宇文烈意料之外,惑然道︰「為什麼?」

綠衣少女噗哧一笑道︰「這本是你的東西,當日出手搶奪,目的是為了迫令先師出面,如今事情已了,是否該還給你了?」

宇文烈冷漠地道︰「以在下看來,事情尚未了結!」

綠衣少女笑態一斂,幽幽地道︰「至少,今天的事算了結了!」

「姑娘忘了令堂要你看住在下?」

「你拿劍走吧!」

「姑娘這樣做是為了什麼?」

「你先接過劍,我告訴你!」

宇文烈遲疑地接過閻王劍,佩在腰間,道︰「姑娘可以說明原因了!」

「你不懂?」

「在下不明白!」

「你真的不懂?」

「不懂!」

綠衣少女粉腮一紅,似嬌似怨地道︰「兩月之前,我以為你已毒發身亡了……」

宇文烈冷冰冰地道︰「姑娘擔心這次約會受影響?」

綠衣少女狠狠地白了宇文烈一眼,道︰「我……我……我曾在仙霞憐上守候了三日三夜!」說完,低頭撫弄裙帶,那股嬌羞之態,配上她的國色天姿,的確使人沉醉。

宇文烈聰明透頂,焉能不明白對方話中之意,但他想到她母親與師父之間,似有三江四海之恨,一天二地之仇,她母親曾揚言要毀尸,同時也不放過自己,如果讓這事態自然發展,結果將一場悲劇,同時,又安知綠衣少女不另具深心?

心念之中,以更冷的音調道︰「姑娘很有耐心,結果卻失望了,是嗎?」

綠衣少女倏地揚起螓首,怒視宇文烈道︰「宇文烈,你是世間最無情的人!」

宇文烈心頭一震,故作不解地道︰「無情二字從何說起?」

綠衣少女粉腮倏沉,羞怒交進,厲聲道︰「宇文烈,你與我滾,否則……」

宇文烈面色一變,道︰「否則怎樣?」

綠衣少女杏目圓睜,厲聲道︰「否則殺你!」

如果是在三個月之前,綠衣少女要殺宇文烈並非夸口,但是現在,卻不可同日而語了,宇文烈在石窟中苦練了兩個月的修羅神功,雖未大成,但在武林中已可算是相當不凡的高手了,從剛才的交手,證實雙方功力不相伯仲。

當下冷冷一笑道︰「姑娘恐怕辦不到。」

綠衣少女嬌軀向前一挪,縴掌上揚,正待擊出,突又自動收勢,厲聲道︰

「滾,我媽可能要回頭了!」

宇文烈心頭一陣怦怦然,她說要殺他,又關心他怕落入她母親之手,顯然,她愛他是出自內心。

但,他能接受她的愛嗎?不能,如果稍一失足,結果必是悲劇。當下暗自一咬牙道︰「在下承姑娘的情,璧還閻王劍,前此奪劍的過節一筆勾消,你我互不相欠!」說完,彈身疾縱,這舉動,冷漠,無情,大大地戳傷了綠衣少女自尊心。她不顧母親之命,璧還閻王劍,讓他月兌身,不顧少女的矜持,向他表示愛意,想不到他鐵面冷心,故作不解,尤其互不相欠四個字,更使她受不了。她窒在當場,芳心欲碎,羞憤無以復加。久久之後,猛一跺腳,朝宇文烈消失的方向恨聲道︰「我不殺你誓不為人!」

驀地,一個既柔且軟的聲音道︰「師妹,你要殺誰呀?」話聲中,一個青衫書生,手搖折扇,一搖一擺地走向了綠衣少女。

綠衣少女先是一皺眉,繼而小口一撇,道︰「你管我要殺誰。」

青衫書生折扇一搖,眉開眼笑地道︰「你不說我也知道!」

綠衣少女粉腮陡地罩起一層嚴霜,冷冷地道︰「沈虛白,我的事不要你管!」

原來這青衫書生,便是與宇文烈訂交的沈虛白。

沈虛白毫不為意地道︰「師妹,你干嗎對我這般冷酷,你知道我對你是一片真心……」

綠衣少女一扭頭道︰「廢話,我不要听!」

沈虛白嬉皮涎臉地道︰「師妹,愚兄究竟是什麼地方使得你如此輕視?」

「什麼也沒有,你請吧!」

沈虛白俊面微微一紅,道︰「師妹,最近你似乎變了?」

綠衣少女不屑地嗤了一聲,道︰「我就是我,什麼變不變!」

「以前你對我不會這樣冷漠無情……」

「什麼無情有情,沈虛白,放明白些。」

沈虛白面上閃過一絲陰笑,道︰「師妹,如果你要殺宇文烈,愚兄我可以代勞?」

綠衣少女粉面大變,厲聲道︰「不要你管!」

沈虛白輕聲一笑道︰「我要殺他易如反掌!」

「你敢!」

「噫!師妹不是說不殺他誓不為人嗎?」

「我要親手殺他!」.

「宇文烈算什麼東西,何必要勞師妹的玉手呢……」

「沈虛自,我警告你,我的事不容人插手。」

「師妹,我奉有師父之命,隨時可以取他性命。」

「我母親已改變了主意!」

「可是愚兄我沒有听說,仍照原來計劃行事!」

「你若敢動他一毫一發,我要你的命!」

沈虛白臉皮再厚也感到受不了,當下冷笑了一聲道︰「師妹私自放他走月兌,還把閻王劍還給他,難道也是師父的意思?」

綠衣少女杏目圓睜,聲色俱厲地道︰「你管不著。」

沈虛白唉聲嘆了一口氣,顯得十分愁苦的道︰「師妹,我與你青梅竹馬,一塊長大,難道你真的這樣絕情?如果你要看看我的心,我可以馬上挖出來給你看!」綠衣少女不由為之動容,但瞬間又恢復冰冷之色,道︰「你是你,我是我,為什麼要看你的心?」

沈虛白一副情痴的神態,幽然道︰「因為我愛你呀!」

綠衣少女啐了一聲,道︰「沈虛白,你別肉麻當有趣,老實說,放規矩些。

我把你當師兄,否則……」

「否則怎樣?」

「我反臉便不認人!」

沈虛白滿面尷尬之色,強擠出一絲笑容道︰「師妹,我看得出你已愛上了宇文烈那小子……」

綠衣少女背轉嬌軀,厲聲截斷了對方的話道︰「放屁!」

沈虛白陰森森地—笑道︰「師妹,我提醒你一句,宇文烈是師父仇人的門徒……」

「用不著你提醒。」

「如果世間沒有宇文烈其人,師妹仍然懸愛我的,對嗎?」

綠衣少女粉靨煞白,回過轎軀,咬牙道︰「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沒有什麼,比方而已!」

「希望你聰明人不要做笨事!」

「此話怎講?」

「你自己心里清楚,何必明知故問。」

沈虛白眼珠轉了兩轉,折扇一揮;道︰「師妹,我走了,希望你三思!」

青衫一晃,轉眼而杳。綠衣少女茫然地望著空際,眼簾竟有些濕潤了。

且說宇文烈一路飛奔,快逾星瀉,似乎他要借狂奔以緩和心中的思潮。但,心事不但未見緩和,反而紛至沓來。

這次巫山之約,沒有解決任何問題,若非誅心人援手,恐難逃中年美婦之手。

綠衣少女的痴情,給他心靈蒙上了一層陰影,揮不去,除不掉。

自己身世之謎,為什麼要隨母姓,父親呢?母親至死猶含恨的秘密何在?

殺害師父的凶手,那「……仙……」代表什麼?凶手的名還是號?

師父切切遺命必須要找到的楊麗卿,生尋人,死覓骨,從何著手?

師父三十年前,身殘功廢,被迫隱蹤,凶手又是誰……

日頭平西,宇文烈出了山區,來到江岸,望著滾滾江流,口中不由朗吟道︰

「大江東去,浪淘盡,千古風流人物……亂石穿空,驚濤拍岸,卷起千堆雪……。

驀地,一個尖聲細氣的聲音道︰「少俠雅興不淺!」

宇文烈大吃一驚,以自己目前功力,竟然被人欺近而不自覺,這人的身手確非等閑。回身望處,只見三丈之外,站著一個腦滿腸肥穿土藍布褂褲的老者。此人細眉細眼,鷹鼻闊口,胖得兩腮的肥肉直往下垂,那形象十足一個買賣商賈。

胖老者笑嘻嘻地道︰「少俠就是宇文烈?」

宇文烈一怔神,道︰「不錯,正是在下!」

「那老夫算是找對人了!」

「找對人,什麼意思?」

「因為老夫正打算找你,恰在此地踫上,太巧了!」

「閣下何方高人?」

「高人不敢,一個規矩的生意人而!」

宇文烈不由一皺眉,道︰「閣下有何見教?」

「不敢,生意人自然是談買賣,想與少俠做一筆生意!」

宇文烈被這不倫不類的話,弄得十分不耐,再次道︰「閣下如何稱呼?」

「哦!哦!敝人賤號五湖游商,少俠當有耳聞?」

「抱歉,今天第一次听到!」

「那不要緊,反正不關宏旨……」

「閣下找錯人了?」

「不會,敝人的買賣極少落空!」

「在下沒有什麼生意照顧閣下……」

「有!有!而且這交易少俠是非做不可!」

宇文烈心念疾轉,看對方的神情.絕不是失心瘋,目的何在呢?五湖游商之名,因自己出道日淺,未曾听說過,但從現身則不使自己覺察這一點看來,諒非等閑人物,而對方張口就叫出自己姓名,顯然有所為而來,當下冷冷地道︰「閣下說這話不嫌太過武斷?」

五湖游商哈哈一笑道︰「少俠,不是敝人吹噓,對生意一道,自信決不走眼!」

「在下對此不感興趣,閣下還是自便吧!」

「少俠若不做成這筆交易,一準後悔!」

「即使後悔,也是在下個人的事,閣下另找顧主吧!」

「可是敝人已看準這筆生意……」「可惜在下毫無興趣!」

「少俠真的不願做這筆交易?」

「抱歉之至!」

「令師尊業已作古了?」這名突如其來的話,使宇文烈大感錯愕,惑然道︰

「閣下知道先師是誰?」

「三十年前,被譽為天下第一高手的鐵心修羅,不錯吧?」

「是不錯,怎樣?」

「少俠口稱先師,想來敝人所猜不錯了?」

宇文烈疑雲頓起,冷聲道︰「閣下何不直說來意?」

五湖游商嘻嘻一笑道︰「這就要談到生意了!」

「閣下什麼意思?」

「在商言商,與少俠完成交易!」

「什麼交易?」

「令先師不是尋常的死亡吧?」

宇文烈全身一震,他正要查探殺師仇人,听對方話意,大有蹊蹺,莫非……

心念之中,沉聲道︰「閣下何以知曉?」

五湖游商一拍手道︰「敝人又不幸言中了。少俠你是否考慮這筆生意?」

「如何說法?」

「令先師既是死于意外,少俠可知道凶手是誰?」

宇文烈陡地一把抓向五湖游商,口里道︰「閣下知道?」

五湖游商輕輕閃過了這一抓,連連搖手道︰「少俠,行有行規,生意人講究和氣生財,動口不動手!」

宇文烈一抓落空,暗驚對方身手不弱,當下一收勢道︰

「閣下知道誰是凶手?」

五湖游商干咳了一聲道︰「這就是敝人所要和少俠談的交易!」

「如何談法?」

「敝人說出凶手名號,少俠付出相當代價!」

「代價!閣下要什麼代價?」

五湖游商臉色一正.目光朝四下一掃,確定沒有人在附近,才低聲道;「傳言少俠得到了禁宮之鑰!」

宇文烈心頭一震,道︰「難道傳言可信?」

五湖游商擺出一副市儈派頭,道︰「敝人在商言商,不管是真是假,這是敝人所開的價錢,成交與否,又當別論,問題是少俠是否有誠意做這筆交易!」

「如在下付不出這代價呢?」

「這……生意不成仁義在,暫時拉倒!」

宇文烈心念疾轉,師父被害,凶手只有一人,听師父臨終口氣,似乎有對凶手寬恕之意,而此事極少可能傳入江湖,這五湖游商何以知道師父死于意外?莫非這是一個可鄙的陰謀,目的在圖禁宮之鑰,對方若非是凶手,必與凶手是同路入,只是師父曾透露了一個仙宇便已斷氣……心念之中,冷冷一笑道︰「閣下大名尚請教?」

五湖游商油滑地一笑道︰「敝人伍人和!」

「伍人和!」

「不錯!不錯!」

宇文烈微感失望,對方姓名與別號,椰沒有包含那「仙。字。

五湖游商接著道︰「少俠無妨多作考慮,敝人暫且告退!」

「慢著!」

「少俠改變主意了?」

「在下怎知閣下將要提供的線索是否可靠?」

「哈哈,這放心,貨真價實,童叟無欺!」

「在下有句話得先請教。」

「敝人恭听!」

「先師意外慘死,除了凶手之外,江湖絕無人知,而凶手本人當不致自己宣揚,閣下憑什麼……」

五湖游商揚手止住宇文烈的話頭,道︰「關于貨物來源,敝人自有令少俠滿意的交代!」

宇文烈暗自思量,禁宮之鑰自己所得不過半片,說起來有如廢物,同時因了它自己將成眾矢之的,如用它來換取殘殺師父凶手的下落,倒也合算……心念中,道︰「閣下,在下答應你所提的條件,不過……」

「怎麼樣?」

「禁宮之鑰在下所得不過是一半……-

「這點敝人清楚。」

「在下可否附加一個條件?」

「這……說來敝人衡量價格之後再決定!」

「在下除了要得到凶手的行蹤之外,希望能知道另外一個人的生死下落!」

「誰?」.

「一個叫楊麗卿的女人!」

五湖游商細眼一眯,道︰「楊麗卿?」

「不錯!」

「令先師應當很清楚。」

「他老人家並不清楚!」

「這就奇了……」

「怎麼樣?」

五湖游商思索了片刻之後,道︰「這問題算是例外的奉送少俠,不計價格,敝人僅以所知的一點相告!」

「請講!」

「楊麗卿是令先師鐵心修羅的愛人……」

「哦!」

「少俠沒有听令師提過?」

「請繼續說下去。」

「據傳說,三十多年前,令師與楊麗卿連袂進入黑森林,目的是想一探武林絕地死城,結果雙雙失蹤,令師為何月兌離絕地,隱居仙霞憐,楊麗卿下落如何,局外人就無法得知了!」

宇文烈大感惶惑,所謂「黑森林」,當然是指立有「陰陽界」石碑的那片原始森林無疑了。看來「死城」,是在森林中,照這樣說,師父應該知道楊麗卿的下落才對,為什麼他遺言要自己生尋人,死覓骨呢?

若師父不知道,還有誰更清楚呢?他百思不得其解。

如果要探查楊麗卿的生死下落,除了進死別無他途,但死城既能劫持十二門派掌門,逼十二掌門各以一件派中武功密笈作為換命的代價,不言而可喻城中必多震世駭俗的好手,憑自己月前的能力,能辦得到嗎?何況還設有听人說過進死城而能生還的……

據此而論,師父當年身殘功廢,也必與死城有關。

暗念中,他決定了要闖闖死城,否則無法完成師父的遺命。

晚霞映得江水一片耀目的絢爛。五湖游商瞟了沉思中的宇文別一眼道︰「少俠,我們成交了?」

「可以這麼說。」

「如此一手交錢,一手交貨!」

宇文烈有些啼笑皆非,對方的確煞有介事地在做買賣。

「東西不在本人身邊!」

「那只好暫緩交貨了!」

「閣下倒很現實。」

「好說,生意人自不願虧血本做交易!那東西何時可以取到?」

「半月之內!」

「好,敝人等候半個月!」

「在下取得之後,何處與閣下踫頭?」

「不必,敝人會主動找下少俠的!」

「如此一言為定。」

就在此刻,破空之聲傳處,兩團黑影旋射而來。

宇文烈目光掃處,已看出來的是彩轎與畫舫。

仇人相見,分外眼紅,宇文烈殺機陡起。

「妾隨彩轎至,郎乘畫舫來!」朗吟聲中,彩轎畫舫雙雙泄落地面。

五湖游商堆滿肥肉的面上掠過一抹奸笑,迎上去道︰「兩位不是找敝人吧?」

舫中人道︰「正是找閣下!」

「談生意?」

「不錯!」

宇文烈正待發作,一听翠方要談生意,好奇之念油然而生,不知轎舫要與五湖游商淡什麼生意。他硬把怒火壓了下去。

五胡游商眉開眼笑地道︰「什麼生意?」

轎中人脆生生地道︰「尋人!」

「什麼樣的人?」

「二十年前失蹤江湖的神風幫幫主玉神龍白世奇。」

五湖游商突地面現躊躇之色,久久才道︰「這樁買賣恐怕難以成交。」

舫中人嘿嘿一笑道︰「那閣下的招牌就該摘下了!」

五湖游商尷尬地道「生意賣賣,必須雙方情願……」

轎中人不屑地道︰「貨色不全,還掛牌做什麼生意!」

五湖游商遲疑了片刻,道︰「做生意講究的是將本求利,信用第一……」

舫中人哈哈一笑,截斷五湖游商的話頭,道︰「閣下大概想知道本人準備付出的代價?」

「縱使一本萬利,沒有貨品供應,仍然難以成交!」

「如此說來,閣下拒絕這筆交易?」

「可以這麼說!」

「可惜!」

「可惜什麼?」

「這筆交易代價之高,定出閣下意料之外,如果成交,真是一本萬利!」

五湖游商聞言之下不由動容,的確,這句話太具誘惑力,月兌口道︰「說說看!」

「閣下不是說無貨供應麼?」

「這個……也許可以從長計議!」

「如果閣下能探出玉神龍白世奇的生死下落,得到的代價是鬼王御魔錄,閣下听過本秘錄的價值吧?」

五湖游商頓時面現激動之色,厲聲道︰「鬼王御魔錄?」

「不錯,一甲子以來,武林人夢魅以求的東西!」

宇文烈卻大感困惑,不知這所謂「鬼王御魔錄」是什麼東西?

轎中人補充了一句道︰「其價值不亞于禁宮之鑰!」

宇文烈暗忖,鬼王御魔錄既可和「禁宮之鑰」相提並論,顯然又是武林瑰寶,彩轎與畫舫不知和玉神龍白世奇結下了什麼深仇大恨,為了他的生死下落,竟然肯付這高的代價。

五湖游商顯然心動,但又因某種原因躊躇難決……

轎中人冷冷地道︰「一甲子之前,鬼王君臨武林,沒有任何高手能在他手下走出三招,這本御魔錄,就是鬼王的全部武學精要,如果練成,天下其誰與敵!」

五湖游商似笑非笑地道︰「據說所載都是左道旁門的邪僻之學……」

舫中人立即接口道︰「武學本無正邪之分,主要的是看使用的人應用的方式,用于正則正,用于邪則邪,這點沒有爭辯的必要,閣下到底願不願意做這筆買賣?」

五湖游商猶豫再三之後,道︰「可有期限?」

「閣下的意思是需要一段時間辦貨?」

「一點不錯!」

「要多久?」

「這……很難說,也許一年半載,也許三年五載……」

「本人肯付重酬的目的是爭取時間,否則何必多此一舉!」

「可是玉神龍白世奇自從二十年前連神風幫全部幫徒神秘失蹤之後,江湖中毫無蛛絲馬跡可尋……」

「長話短敘,閣下接一接這交易?」

「半年為期,如何?」

「閣下保證半年之內能有下落?」

「保證辦得到。半年到期,敝人交不出貨,這交易算取消,如何?」

就在此刻,一個剛勁的聲音道︰「現錢現貨,這筆交易本人來做!」

宇文烈心頭一震,暗叫了一聲︰「誅心人。不知他在神女峰下引走中年美婦之後,雙方作了什麼了結……」

五湖游商面色一變。

舫中人大聲道︰「閣下何方高人?」

一個面無表情,但目光犀利如刃的半百鄉村學究裝束的老者,悠然現身入場。

宇文烈忙施一禮道︰「謝前輩援手之德!」

「小事一件!」

五湖游商困惑地打量了老者一眼,道︰「朋友如何稱呼?」

「誅心人!」

「誅心人?」

「很陌生,是不是?」

「好說!」

舫中人已迫不及待地道︰「閣下願作這筆交易?」

誅心人一頷首道︰「不錯!」

「閣下知道玉神龍白世奇的下落?」

「當然,他與在下分手不久」

轎中人尖叫道︰「閣下說話可要負責!」

誅心人冷冷地道︰「當然!」

舫中人激動地道︰「白世奇真的沒有死?」

「他為什麼要死?」

「現在何處?」

「附近不遠!」

「此話當真?」

「以鬼王御魔錄作交換條件,也是當真?」

「不錯,可是本人在沒有見到白世奇之前,暫不能交付!」

「應該,本人同意見貨交錢!」

五湖游商既是尷尬,又是痛惜,莫測高深地望著誅心人,饒是他江湖閱歷豐富,就是測不出對方的來路。

轎中人激顫地道︰「現在就走?」

誅心人道︰「慢著,那冊鬼王御魔錄是否就在身邊?」

舫中人接口道︰「閣下大可不必擔心,在下還不是信口雌黃之輩。見了白世奇本人,在下立即付出這代價!」

宇文烈突地欺身到了彩轎與畫舫之間,俊目中精芒閃爍,冷冰冰地道︰「兩位,我們之間的帳該結算了!」

舫中人嘿地一笑道︰「小子,別不知進退,我夫妻不找你已屬萬幸了,你還敢公然叫陣!」

宇文烈冷哼了一聲道︰「口氣不小,本人今天非劈碎你倆這殼子不可!」

轎中人怒聲道︰「小子,我夫妻有急事待辦,別找死!」

驀在此刻,一陣刺耳的古怪笑聲,起至不遠處的山邊。

五湖游商面色大變,匆匆向宇文烈道︰「少俠,我們的生意改口再談!」說完,強身疾縱而去。

肪中人也以急促的語調向誅心人道︰「閣下,我們換個地方講話!娘子,走!」轎舫同時旋飛而起,向江邊方向射去。

宇文烈卻是滿面恨毒之色。注定怪笑聲所發方向。

誅心人道︰「孩子,我們走!」

宇文烈冷冷地道︰「前輩請便,晚輩不走!」

怪笑聲戛然而止。兩樣黑忽忽的東西,飛瀉而來,砰然落地有聲,赫然是彩轎與畫舫。

宇文烈大是駭然。

誅心人再次道︰「孩子,我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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