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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書生 第十七章  撲朔迷離

丁浩急靠近床邊,以平穩得近乎親切的聲音道︰「松子姑娘,我是梅子的朋友,所以我也是你的朋友,梅子姑娘的後事是我料理的,她……死得很可憐,我要為她報仇,你……听得懂我的話?」

松子的嬌軀一陣扭動,眼前滲出了兩粒晶瑩的淚珠。

「我……懂。」

「殺梅子,又派人傷你的主凶是‘法王’你知道?」

「知……道!」

「他是什麼來路?」

「這個……不……知道,不……听梅子說……她……無意中听到……趙天仇……叫他爺爺,爺……爺。」

「趙大仇是‘法王’的孫子?」楚素玉驚叫,顯然這一層關系她到現在才听說,而她,也是‘法王’看重的手下。

丁浩像突然醒悟了什麼,他努力捕捉。

「松子!」楚素玉俯身︰「我是素玉,記得麼?」

「素……玉,我……記得,你……很幸福。」

「幸福?……薄命,我……」松子的瞳孔突然放大。

武三白搖頭道︰「她不行了!」

松子就這樣斷了氣,她是應該死不瞑目。

「嗚!」楚素玉掩面。

小桃紅也試淚。

「我懂了!」丁浩激叫了一聲,轉過目光,才看到忪子已經玉殞香消,鼻頭感到一酸,幽幽地道︰「松子,謝謝你寶貴的線索,我會替你和梅子討公道,安息吧!」說完,轉向斐若愚道︰「曾老三,把她葬在梅子墓旁,她倆生前是異姓姐妹,死後應該在一起。」

「小弟會照辦!」

俗語說「一竅通,百竅通」。由于松子透露的這一條線索「法王」是趙天仇的爺爺,使丁浩幡然而悟——

「法王」是趙天仇的爺爺,而「法王」與「武林之後」關系不尋常,而「武林之後」是金龍幫主「雲龍三現」趙元生的師父,趙天仇與小姑姑都會施用「無影飛芒」,說來他們是一家,而趙天仇便是趙元生的兒子。

趙天仇,天仇二字已隱有報父仇之意,可能是後來才改的名字。

逼出「黑儒」的目的,就是要替趙元生報仇。

這些,早該想到的……

「何老,煩你帶我到地下室!」

「好的,請!」

※※※※

地下密室。

趙天仇閉眼靠坐椅上。

方萍坐在一旁,見丁浩來到,忙站起身。

「主人,如何?」

「謎底揭開了!」

趙天仇睜開眼。

丁浩步進他身前。

「趙天仇,你抵死不招供,卻有人替你說了活,你是‘法王’的孫子,‘雲龍三現’趙元生的兒子沒錯吧?」

趙天仇像突然被毒蛇咬了一口般蹦了起來,臉乳扭了又扭,瞪著丁浩,張口結舌。

方萍也是一臉驚奇。

許久,趙天仇頹然坐了回去。

「醉書生,你……是怎麼知道的?」

「你們半月教專門愛玩殺人滅口的游戲,人性盡滅,但口也有滅不了的時候。天道好還,殺人者人互殺人,作惡者必須付出代價。金龍幫當年不顧天道武道才招致滅亡,你們不知悔悟,竟然重蹈覆轍,天理難容。」吐口氣又道︰「現在你可以說出楚素玉的身世了吧?」

「休想!」趙天仇依然杰傲不馴。

「她是余化龍的遺孤,對不對?」

「你……知道就好,何必再問。」

「她為什麼姓楚?」

「不知道!」

方萍旋身上前,手爪探出,淒厲的慘叫聲中,五個指頭齊沒入趙天仇的胸脯,指頭曲屈收緊,血水立即染紅了胸衣,臉孔隨之抽緊,臉皮子在跳動。皮肉被生生戳爛抓裂,那種痛楚超過利劍之傷百倍,再強的人也禁受不起。

「你說是不說?」方萍展露了她的狠勁。

趙天仇的眼珠幾乎要月兌眶而出,全身震顫。

「你要是不說,我把你的肉一塊塊撕下來。」

「方萍,算了,就讓他在這里等待著最後的收場。」丁浩心里有了新的打算,他必須保全住這根籌碼。

方萍收回事。

趙天仇在喘息。何管家尤佇候在門外。

「何老!」丁浩走過去︰「我們暫時離開,請看牢這活口,在下會叫楚姑娘來接替。」

說完回頭招呼了方萍—聲。

兩人離開密室。

※※※※

河邊柳林,丁浩在漫步。

現在情況已經大部分明朗,他在此露面的目的是等待半月教的人自動送上門,他悠閑地唱起他的醉酒歌來———。

「醉里念南無,

壺中現彌陀。

君不見大白放蕩長安市,

佯狂高歌!

………………」

歌聲以真氣發出,不大,但傳得很遠。

有人現身了,無聲無息地接近,連空聲都不會帶動。

丁浩已然發覺,是基于一種超人的本能反應,從對方接近的行動判斷,來是絕非泛泛之輩,是屬于超級的高手。他故作不知,只是歌聲停歇了。

來人已到兩丈之內,靜止不動。

「醉書生,本座問你—句話。」來人開口出聲。

丁浩緩緩回身,先是心頭一震,繼而精神陡漲,不期而至的竟然是半月教主「法王」,這的確是求之不得的事。人皮面具之後不知是什麼形象,但這已經不重要,如果能除此獠,那就天下太平。

「教主閣下,幸會!」丁浩佯狂地說。

「廢話少說,本座問你—句話。」

「請問。」

「你要死要活?」

「哈哈哈哈,在下沒嘗盡天下美酒之前當然要活,」

「要活可以,加入本教。」

「哦!否則呢?」

「那就是死。」死字的尾音拖得很長,充滿了恐怖的意味。

「噢!」丁浩作出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事實上,他對付「法王」是有信心的,他會以都天教尊者身份與「法王」交過手,雙方功力悉敵,當時他是有所保留,現在,他驟下決心,這種機會不多,必須把握,問題是只許成功不許失敗,如果失手的話,對方便會增強警惕之心,再以後便很難說了。

半月教主的目芒變成了兩道冷電,極之駭人。

丁浩表面佯狂,但內心是相當嚴肅的,因為他面對的是非常的敵人,要是不成功的話,本身榮辱事小,武林的劫運事大。

「嗆!嗆!」雙方亮出了劍。

取勢,對峙。

丁浩突然感覺到半月教主與上一次雙方動手時有極大差別,可以說先後判若兩人,光只氣勢便隱含有—股迫人的無形壓力,短短的時日,對方能練成什麼蓋世神功?這是不可能的事,其中有什麼蹊蹺?想歸想,此刻可無法追究,劍已出鞘,只有面對現實一途,反正這武林巨魔非消滅不可,半月教非除名不可。

冰炭不爐,水火難相容,勝敗存亡如同一物的兩面,沒有中問路線。

生氣凍結,凍結在爆炸點上。

雙方的氣勢都升華到了某一極限,氣勢是決定克敵致勝的因素,如果氣勢對方壓制,就已經伏了敗著。

劍尖的芒恬在舌吐,飽含著殺機。

如果誰在氣勢上稍有一懈,接著來的便是致命的一擊。

雙方變成了雕像,內里的運作是無形的。

綠柳迎風,衣袂輕舉,不是閑敵,是可怕的沉默。

不知過了多久,「呀!」地一聲栗吼打碎了沉默,劍光乍閃,五聲連珠的密響,寒芒交熾,雙方各退了一步。

事實證明,半月教主的功候超出了以前甚多,雙方都沒開口,稍稍一滯之後,又上步出手,分不出先後,是同一瞬間出手,這一個照面劍刀踫擊了七下,同樣地一合即分,這回各退了兩步,勢均力敵。

丁浩凝神異志,人劍合一,內力提高到十成,他是志在必得,否則所立的誓言便將成空,這機會絕不能放過。

半月教主制敵之心比丁浩更為迫切,一個來路不明的「醉書生」竟然把全教攪得七葷八素,如果收拾不下,半月教就不必開山立舵了,真正的強敵「黑儒」和「都天教主」尚未現身,難道說「醉書生」比他們還強?

上步欺身,又到出手距離。

驀在此刻,—聲悠沉的佛號突然傳來︰「阿彌陀佛!」人自柳陰沉處幽幽出現,是個蒙面女尼。

兩人各退一步,轉目。

丁浩在心里暗叫了一聲「無恨師大!」這神秘的女尼何以會在此時此地不期而至,大意外了,他立即想到對方托尋的余文英,還有從小姑姑口里透露這女尼俗家的名號「百花娘」,她現身何為?

「無恨師太」走到距離兩人丈許之處止步。

「阿彌陀佛!」又是一聲佛號。

「你……你是……」半月教主聲音變了調。

「貧尼無恨!」垂眉合什。

「無恨?」

「阿彌陀佛,貧尼皈依我佛之後,貪痴瞠怒恩怨情仇全已化作飛灰,只為一因未了,無法證果,故而不得不再染紅塵,今日幸逢施主,乃是我佛慈悲。」望了丁浩一眼之後又道︰

「看在我佛金面,請施主據實回答一個問題。」

「什麼問題?」半月教主顫聲問。

丁浩插不上嘴。但心里已有了譜。

「一個叫余文英的少女下落如何?」

「余文英……不知道!」

「無恨師太」目光透過蒙面巾如兩道烈陽。

「施主真的不知道?」

「我可以發誓,不知道。」

「施主,天不可欺……」

丁浩的內心起了激動,他受下重托,到現在還毫無頭緒。記得不久前「無恨師太」問過小姑姑同樣的問題,得到的回答復是一樣。他們之間到底是什麼關系?為什麼要向對方追查余文英的下落?余文英與這老尼又是什麼關系?

「無恨師太」的目光直盯在半月教主臉上。

「果報是不爽的?」

「我知道!」

半月教主自稱「我」,這當中大有文章。

「無恨師太」沉默下來,許久,才幽幽啟口道︰「施主,貧尼想重听一遍你當年在海邊礁石上的誓言?」半月教主原本極堅定的目光突然游離了一下,同時也露出了茫然之色,期期地道︰「海邊礁石上……誓言?我……我忘了。」

「這麼重大的事能忘麼?」話聲頓住了片刻︰「施主,請說出來?」

「我……我真的想不起來。」

「施主會因一念之私犯了大錯,會對一個女人懺悔,誓言把對她的愛永埋心底,絕不破壞她的幸福,結果呢?施主做了什麼!」無恨師太微顯激動。

「我……」半月教主答不上話來。

「無恨師太」的目芒太熾,白熱得像剛離盡的鍛鐵,刺眼而怵心,寬大的袍袖倏在上場,掌白如玄玉……

丁浩為之驚然而震。

半月教主驚懼地後退。

「無恨師太」突然又斂神,收手、垂眉、合什,口里道︰「阿彌陀佛,我佛慈悲,弟子已無恨,何故生嗔!」

丁浩大惑不解。

「唰!」地一聲,半月教主穿陰而去,疾如流鶯。

丁浩正待追去……

「少施主,用不追了!」無恨師太出聲阻止。

「為何!」丁浩收了勢。

「他並非‘法王’,只是他的替身。」

丁浩一下楞住了,想不到這半月教主是冒牌的,照此看來,上—次現身的也是替身,因為先後兩個功力上有差別,那具正的「法王」還隱在幕後,替身而具備如此高的功力,太駭人了,那真的該如何?(此處缺頁)他能助一臂之力。」

「你老人家要找的老友是……」

「丐幫長老,老酒蟲!」

「啊,老酒蟲。」

「你認識?」

「他跟小婿是忘年之交。」

「太好了,他人在何處?」

「萍蹤無定,已經好久沒踫面了。」

「那好,我們分手,分頭辦事。」余化雨說走便走,立即彈身離去,人老了,但昔日的英風豪氣仍在。

丁浩站在原地,他在考慮該如何行動?

「少施主!」無恨師太穿枝拂柳而來。

丁浩大為振奮,這老尼去而復返,正好向她查證。

「無恨師太」與丁浩面對面而立。

「剛才那位施主是余莊主?」

「不錯,正是家岳。」

「出家人戒妄,貧尼已經听到二位部份的談話。」

「那太好了!」丁浩喜過望,他可以省去許多口舌,可以直截了當提出問題︰「在下可以請教幾個問題麼?」

「可以,貧尼能答即答。」

「師太在未入佛門之前,與余化龍前輩有一段緣?」

「阿彌陀佛,是的!」

「余文英是師太所生?」

「阿彌陀佛!」無恨師太目光黯然。

「關于玉獅鎮紙的事,師太知道?」

「知道!」「現在有人持玉獅鎮紙為憑,自稱是鎮紙主人的遺孤,而家岳余莊主保有另一半,此對之下完全契合……」

「什麼,你……你……少施主說遺孤?」無恨師太連連退步,激動非常,目芒暴張︰

「余化龍已經……」

「是的,他遇害了,遺物由東瀛大藏法師轉交。」

「無恨師太」簌簌直抖,僧袍悉悉有聲。

「少施主已經找到了余文英?」

「她叫楚素玉,也就是春之鄉的‘桃花公主’,‘法王’收養的孤女。」

「楚素玉?」無恨師太栗聲道︰「貧尼沒听說過。」

丁浩不由窒住,「無恨師太」不認識楚素玉,那楚素玉便不可能是余化龍的遺孤,她怎會持有玉獅鎮紙呢?莫非另—個「余宏故事」?

「少施主,你剛說……遺孤二字,又說遇害……」無恨師太的聲音在發抖︰「余化龍真的不在人世了?」

「這……是根據玉獅鎮紙判斷的,沒有人證。」丁浩定晴望著「無恨師太」︰「師太不也在東贏麼?何以不知道這椿血案?」轉念一想又道︰「也許此事沒傳開。」

淚水在「無恨師太」眼內打轉,她硬忍住沒滴落。

「貧尼二十年前因一椿意外而回到中土,自認罪孽深重,便皈依我佛,其時文英尚在稚齒,對她父女的消息從此中斷,唯二十載苦修,終無法證果,就因為……對文英一念未淨,所以寸再染紅塵。」

「師太怎知她到了中原?」

「貧尼曾返東瀛,父女已經失蹤,傳言已回中原。」

「啊!」丁浩點頭。

「殺害余化龍的凶手是誰?」

「據判斷是‘冷血修羅’!」

「他?」無恨師太栗叫一聲,目光透出了恨毒。

法號「無恨」,結果又生了恨,要想棄絕塵緣,除盡俗業。得大自在確實非常不易,二十載苦修還免不了重墜塵劫,太可怕了。

這一聲「他」,使丁浩心弦劇顫,看來她認識「冷血修羅」,這當中又是什麼蹊蹺呢?

「師太認識凶手?」

「阿彌陀佛,貧尼自去查證。」灰影一晃倏焉而逝。

丁浩木在當場,情況變得復雜又詭譎。如果楚素玉實際上不是化龍二叔的遺孤,那「冷血修羅」也就不是她的仇人,問題是大藏法師何以會把半個玉獅鎮紙交與她,是認錯了對象麼?這一點非常可能,否則便無以解釋。余文英人又在何處呢?現在不說對「無恨師太」的諾言,光只為了姨妹余文英,自己也不能置身事外。

呆了一陣,他懷著紊亂的心情離開柳林。

***

坦蕩的官道寂無行人。

丁浩安步當車,他在想—個非常嚴重的問題。「法王」先後出現的兩個替身,功力都是—等一的,而「法王」本身的功力高到什麼程度則無從想象,不用說是在替身之上,很可能是出道以來的第一個勁敵,如果踫上三人聯手.將是一場真正的搏命之斗,不久前到威靈宮謁師,蒙恩師再傳絕技,雖是百尺竿頭更進—步,不知是否能應付得了這空前的強勁對手?……」

想著,心頭不由沉重起來。「醉書生!」一個嬌滴滴的聲音突然起至身後。

丁浩止步,回身,來的赫然是小姑姑。

「小姑姑,久違有何指教?」

「醉書生,我來跟你談一筆生意。」小姑姑人已中年,但風情萬種,媚態天生,對男人仍有一股極強的吸引力,春花般的答容,扣人心弦的聲音,加上惹火的身材,冶蕩的意態,會使對手忘了她是敵人。可是踫上了丁浩,她這些完全不靈光。

「哈哈,小姑姑!」丁浩擺出佯狂之態︰「在下—向不善理財,也沒生意頭腦,你恐怕找錯了對象。」

「醉書生,談正經的,這是筆大生意。」

「哦!說說看?」

「趙天仇在你們手里?」小姑姑正色說。

「你們?小姑姑這話怎麼解釋?在下一向獨來獨往,從不成群結黨,而且萍蹤浪跡,上無片瓦,下無立錐,怎有餘力照顧另一個人?不過,在下是知道何人收留了他,小姑姑談生意怎麼會連上了令佷?」

小姑姑被「令佷」二字震得粉腮變色,但她是只疑狐,隨即又恢復正常。

「醉書生,不談枝節,只講生意。」

「講吧?」

「你們在找一個叫余文英的女子?」

丁浩心頭「咚!」地一震,「無恨師太」兩次向對方詢及余文英的下落,而現在對方又主動提出來,目的已非常明顯,他心里雖然激動,但表面上仍是滿無所謂的樣子,他知道對付小姑姑這種人絕不能據之以柄。

「沒錯,是有人在找她,在下只是第三者。」

「不管你是第幾者,以人換人。」

「哦!這種游戲你們玩得很多,相當內行,意思是要在下當仲介人,完成這筆交易?」丁浩笑著說。

「不錯!」

「你認為這筆生意準能談成?」

「什麼意思?」

「生意買賣必須二相情願,單方面的算盤是打不響的,更何況找余文英的是個出家人,而收留趙天仇的又是不相干的另一個人,這筆買賣如何談法?」丁浩是故意扯淡,他篤定對方根本不知道他的真實身份,

「這就要靠你這仲介人。」

「在下能得到什麼好處?」

「本教不再追究你跟楚素玉之事,這好處夠大麼?」

「嗯!這個……在下可以考慮。」丁浩是真正地在暗中考慮,他並不認識余文英,唯—

憑藉的是「無恨師太」交付的種作護身拊的玉墜子,而余文英瑞已確定是「無恨師太」百花娘——所生,如要交換當然得有「無恨師太」在場,更重要的是半月教會不會又玩花招?這是極可能的事,他領教得太多了。

「你要考多久?」

「很難說,在下得跟他們兩方面搓商。」

「明晚如何?」

丁浩深深—想,點頭。

「可以,但在下是仲介人,得先看看雙方的貨品。」

「趙天仇在你們手上,還有什麼可看的?」

「余文英該看看吧?」

小姑姑臉色陰晴不定,許久。「好,可以,明天午未之交讓你見余文英。」

「地點呢?」

「地點臨時再通知你。」

丁浩心里有譜,對方是預先確定地點,自己一方便將有所部署,另方面正相反,半月教方面可以有弄鬼的機會。

「到時準知道在下的落腳處?」

「你會在小面店喝酒,這絕錯不了。」

「哈哈哈哈,主意不錯,那正是在下過酒癮的時刻,就此一言為定了。」

「醉書生,可不許使詐?」

「這正是在下要奉告的!」

「明天見!」小姑姑扭身馳離。

丁浩憂喜參半,喜的是小姨妹余文英終于有了著落,憂的是如何向楚素玉交代?

姜老實面店。

斐若愚與方萍、小茉莉共一桌,丁浩獨據一桌。

現在是傍午時份,距丁浩與小姑姑約會的時間還有一個多時辰,足夠他們消磨。每一個人心里引很振奮,因為誼屬一家的余文英已經有了下落,這是喜事。

二斗子匆匆來到,先望了丁浩一眼,然後步向斐若愚桌邊。

「怎麼樣?」斐若愚問。

「查遍了大小庵堂,就是沒那蒙面老尼的影子。」二斗子試了試額汗,看樣子他是急趕來的。

「在庵堂里她還會蒙面?」

「這小的知道,問過了,沒有外來的尼姑。」

「先坐下歇會兒。」

二斗子坐下。

丁浩心里打了個結,人質交換在即,卻找不到「無恨師太」,看來只有自己全權處理了,好在有玉墜子為憑,不怕認錯人。想象中余文英一定很美,年紀當然比文蘭輕,這點特征「無恨師太」曾經提說過。

「老酒蟲的下落呢?」斐若愚又問。

「找到了,他跟余莊主在城隍廟里喝酒敘舊。」

「你打過招呼沒有?」

「有!」二斗子眉毛—揚︰「已經傳達了訊息,那位叫化前輩一听提到小酒蟲,興頭大了,一干就是一碗。」

丁浩一听也樂了,舉起葫蘆便灌。

一個藍衣漢子進了門,目光一掃,走近丁浩桌邊。

「向公子傳個口訊!」

「說?」丁浩知道是小姑姑派來的人。

「請立刻移駕北門外。」

「就這麼一句?」

「是的!」

「好!馬上到。」

那大漢抱抱拳,轉身離去。

丁浩朝斐若愚點點頭,取得默契,跟著出門。

***

出北門,邙山在望。

丁浩緩緩而行,半月教實在夠鬼,居然沒透露約會的確實地點,是怕干擾還是別有居心?

對付半月教這幫牛鬼蛇神,丁浩經驗豐富,他當然也有打算,好在今天之會只是驗證並非正式交換,如果有什麼陰謀,應該不在今天,但仍然不得不防,因為他與半月教之間早巳勢同水火。謀殺未逞已經發生了多次。

原先在面店傳話的漢子又出現。

「怎麼,又要傳一句?」丁浩先開口。

「對,翠雲峰!」那漢子說完,立即離開。

丁浩自顧自地笑笑。轉向翠雲峰進發,耗了半個時辰才登上峰頭,峰頭上—個青衣少女已經在佇候,不見別的人影,不用說全隱在暗中。丁浩邊走邊觀察,這少女長相不賴,但卻不能稱之為美人,神色之間略顯倉惶。

「醉書生麼?」少女開了口。

「不錯,姑娘是……」丁浩故意問。

「余文英,先父余化龍。」

丁浩內心感到了一陣悸動,這就是文蘭的堂妹。

「你怎麼會在半月教?」

「是……‘法王’收養的。」

「令堂是……」

「百花娘!」

「母女何以失散?」

「這……我不明白,我那時太小,沒什麼記憶。」

「你想你娘麼?」

「當然,誰不希望骨肉重圓。」眸光直在丁浩面上打轉︰「公子…是要促成我母女團圓?」

「嗯!是不錯。」丁浩悠悠地說。

「我娘,她……怎麼不來?」

「一時找不到她。」說著,從懷中取出「無恨師太」交付的玉墜子,勾在指頭上︰「你認識這東西?」

「這……」余文英滿面困惑之色,注視了良久才期期地道︰「是個玉墜子,我……不認得,這……對我有什麼關系?」

「它還有個名字……」

「哦!什麼名字?」

「護身符!」

「護身符?」余文英茫然。

丁浩的目光已變冷,直照在余文英臉上。「無恨師太」說過余文英身上也有一個,那就是說玉墜子是一對,而她居然完全不認得,同時……

「你是誰?」丁浩冷嶺地問。

「我……還會是誰?」余文英神色之間已現驚惶。

「你不是余文英。」丁浩以斷然的門吻說。

余文英後退了一個大步,眼珠子在打轉。

「你……你憑什麼說我不是余文英?」

「嘿!姑娘,你太女敕,把戲給演砸了。第一,你不夠美。第二,你不認識護身符。第三,在提到你父母時,你沒有骨肉親情之間應該有的反應。就憑這三點足可證明你不是余文英,你還有什麼話說?」丁浩說完之後立即感到後悔,不該予以點破的,心里明白就行,這一來將遭致對方極端的反應,但話已出口收不回了。

青衣少女張口結舌,惶然四頤,似在求援。

「醉書生,你太聰明了!」小姑姑隨聲而現。

青衣少女迅快地退了開去。

小姑姑直走到丁浩身前八尺之處,臉上浮著一抹陰笑。

「醉書生,你只是個仲介人對不對?」

「沒錯!」

「可是你的表現象是當事人?」「生意買賣講究的是童叟無欺,貨真價實,貨不真而價奇昂,我這仲介人豈不成了助商行騙?身在江湖全憑一塊招牌,砸了招牌以後怎麼混?」丁浩表面上裝瘋賣傻,實際上滿肚子的怒火,半月教的作風實在太卑鄙。

「少耍嘴皮子。」

「這怎麼叫耍嘴皮子?小姑姑,又不是口袋里買貓,人是活的,眼珠子是亮的,別人一看貨不對路,這交易怎麼做?好在趙天仇不是假的,別人愛怎麼處置怎麼處置,在下是局外人,犯不著淌這渾水。」

「可是……你已經淌進去了!」

「想把在下怎樣?」

「如果用你來交換趙天仇,這價碼夠大麼?」

丁浩意識到對方事先已有安排,好戲就要上演了。

「那得看情形,要是對方不在乎這價碼,你們將血本無歸,如果掌握不了這貨品,你們會偷雞不著蝕把米。」

「醉書生,過去不是你命大,而是你運氣好,一次又一次讓你逃過,但人的運氣不會永遠好,就象賭博,總有背的時候,而一背就會輸掉老本,事實會證明我的話。」小姑姑—本正經地說,似乎胸有成竹。

「哈!小姑姑,你錯了,在下不但命大而且福星高照,運氣一直會好,事實照樣會證明在下的話。」

「哼!」小姑姑冷哼了一聲。

兩條人影出現。

小姑姑與那冒充余文英的少女後退消失。

出現的是兩個蒙面人,一樣的裝束,一樣的身材。丁浩立即判定這兩個蒙面人便是「法王」先後兩次出現的替身,出動這等高手當然是志在必得,而且也是意料中事,堂堂半月教,竟然對付不了一個「醉書生」,而且一再吃癟,傳出江湖不但威風盡失,而且也貽笑武林,妄想君臨天下根本就是痴人說妙。

當然,「法王」作夢也不會想到被他視為最大最可怕的幾個敵人實際上只有一個,「黑儒」不會出山,「都天教主」是子虛烏有。

丁浩現在以最嚴肅的心情來應付這一場決斗,這的的確確是生死之決斗,如果不幸輸了,那真的就是血本無歸。

這兩個替身的功力丁浩分別領教過,一對—不成問題,二對一可就是勁敵,如果再加上不意的情況後果便難料了。小姑姑不是泛泛之輩,真正的「法王」還沒現身,他自己方面雖然也作了安排,但卻沒有絕對的勝算。

兩個蒙面人站成了犄角之勢,拔劍,但沒開口。

一場關于生死的惡斗即將展開。

丁潔也不想開口,說什麼都是多余,殺人,人殺是必然的結果。他也亮了劍,把斗志保持在最高點。

耀眼的寒芒一閃,—個出了手,罕見的殺著。

「鏘!」雙劍乍合倏分。

寒芒再閃,另一個也出了手,勢道驚人。

丁浩—劍予以化解。

驚世駭俗的劇斗拉開了序幕,三支劍在陽光下飛閃廝纏,交織成—片耀眼的銀色芒幕,劍氣裂空,「波波!」之聲連續不絕,中間穿插著刺耳哪割的金鐵交嗚,整個的空間被攪碎,變成了死亡的漩渦,生命被吞噬只在呼吸之間,沒有任何言語能以形容場面的凶險,—般武林高終其生也極難有機會見識到這種搏擊。丁浩全心應付,但仍有所保留,他知道對方今天是志在必得,這兩個打頭陣的只是第一波,接下來必要第二甚至第三波,他不能提早施展殺著,任何獨門功夫只要一暴露便難逃明眼人觀察而采取因應之道,可能就他失去門奇制勝的機會,會是不能敗的,一敗便將失去扳本的機會,因為面對的是非常的敵人,所以得采取非常的戰術。

采取守勢便等于挨打,而挨打最耗真元。

盞茶工夫之後,記不清多少照面多少回合。

兩個蒙面人的攻勢著著逼人,幾乎全掌握了主動。

丁浩自覺不能再耗下去,否則將成不敗而敗之局,于是,他非常技巧地變招挨式,由被動而轉換成主動。

「鏘鏘鏘!」三聲大響,對方兩支劍一被蕩開一被阻滯,就捕捉這瞬息之機,他的殺著出了手,千重銀流中閃起一道豪光,就只那麼一閃……

「嗯!」地一聲悶哼,一個蒙面人踉蹌倒撞。

另一個的劍如飛蛇鑽到。

「嗆!」丁浩回劍架開,就勢變勢,連刺三劍。

又一聲悶哼,這蒙面人也彈了開去。

極短暫的一瞥,可以看出那首先佷撞開的蒙面人前胸已見紅。

也就在同一時間,數蓬銀雨先後罩身襲來,丁浩全身布起神罡抵擋,同時揮劍疾掃,銀雨變成了銀星向四下激射紛飛。兩名蒙面人趁機扶創反撲,不但其勢驚人,而且快如 風,直指要害,配合得天衣無縫。

丁浩絕著再次展出,以攻應攻。

兩個蒙面人雙雙被迫退。

丁浩得禮不讓,下決心除一個少一個,如影附形而上,對象是原先見紅的那一個,劍光有若穿雲閃電。

「哇!」地一聲慘叫,那蒙面人踣了下去。

同—時間,—支劍突從背後襲到,丁浩警覺巳來不及閃拒,他自恃刀劍入肉受封阻的奇功回劍反掃,拚著受皮肉小傷,但他立即發覺情況不對,奇功失效,肩胛部位劍鋒已深入,忙閃電般前沖反轉。

也幸夸他反掃了這一劍,迫使對方縮手,同時前沖也消解了對方兵刃的進勢,否則的話非穿透前胸不可。

眼前又是個蒙面人,他立即判定不是替身,而是真正的「法王」,對方的功力已顯示在襲擊的行動上。他登時激動起來,忘了肩背的傷痛,真正決生死的時辰已經來臨,可恨受了這巨創而使功力打了折扣,居于極不利的地位。

「閣下就是‘法王’?」

「不錯!」

「不是替身?」

「廢話!」

「堂堂一教之主也會偷襲?」

「醉書生,你反正死定了。」

丁浩立即抑制情緒,冷靜下來?這是非常必要的步驟。唯有冷靜才能應變制敵機先,使功力發揮到極致,他一直在等待的便是這一刻,除魔衛道心願之達成就系于這一刻,同時也是了斷他師徒與‘法王’之間恩怨的關鍵。

「教主閣下,看來今天必須有一人留在峰上?」

「一點不錯。」

丁浩說完這句便不再開門,他本有許多疑問要向對方查證,但他十分清楚‘法王’的心性為人,不到最後的時刻他絕不會說實話,所以隱忍住了。他以至上心法「摧元封穴」止住了血,也止住了痛,不須借助外力和藥物,這在別人是無論如何辦不到的。現在,他要以全心全力來對付這可怕的敵人,為了自己,也為了整個江湖,他要遏止五年前望月堡與金龍幫的故事重演。

精、氣,神、人、劍已融為一體,這是武功的極致。

無形的氣勢,凝聚在特定的空間。

雙方的兵刃各自停留在一個極古怪的角度,沒有一般劍手的作勢,但卻是無式之勢,出擊的發起點當然也相當奇詭,武林中有先例但極為罕見。

那名替身蒙面人退到丈許之外。

小姑姑這時出現在另一邊,剛才的連珠暗器就是她的杰作,如果不是她來這一手助攻擾敵,丁浩絕不致受傷。

雙方久久沒動靜,這是定力與氣勢的拚斗,表面上什麼也看不出來,彷佛是對峙,但當事人心里十分清楚,這比打斗更為凶險,只要一方在氣勢稍微一懈,便將遭致對手致命的攻擊,當然,這種情況不會發生在一般高手身上。

空氣凝凍,時間似也停止了運行。

可怕的沉默,恐怖的死寂。

不知是多久,至少是半個時辰,雙方的氣勢相當,都無懈可擊。當然,天下任何事有開始便有結束,不可能一直耗下去,分不出是誰先出手,也許是同時吧,雙方劍騰起、擊出,交嗚聲劃破了凝固的空氣,也打碎了死寂。

劍氣撕裂了空間,展延,發出一長串音爆。

雙方各退了一步。

丁浩駭然,他發現劍身崩掉了一個指甲大的缺口,他這才悄悟自己的護體保命神功擋不住劍鋒,原來對方持的是無堅不摧的神兵。絕不能氣餒,他自己警告自己,只要心神一懈,後果便不堪設想。

沒有呼喝之聲,雙方發出第二劍。

貫足內力的交擊,勢道彌足驚人,又是倏合乍分。

丁浩的心弦又是一顫,劍身又多了個更大的缺口,非關功力,是兵刃上的差異,如此下去將如何?但這意念在腦內只如電光一閃即逝,他不能分心。

第三個照面。

「法王」,仗著兵刃上的優勢,毫無顧忌地全力出擊。

旗鼓相當的對手,全憑真功實力,絲毫也不能取巧,硬踫硬的接觸。「鏗!」地一聲,丁浩的劍斷了尺長一截,不由一窒,就這一窒的瞬間,「法王」的劍不回收,順勢劍出了三式,緊密得有如一式。

丁浩以斷劍封架,但「法王」的劍術威猛而詭異,劍尖已刺入丁浩的左胸,這是致命的部位,透心即無救。

急切里,丁浩的斷劍月兌手射出,勢疾而力猛。

「法王」為求自保,收劍格架。

丁浩後退八尺。

「法王」既然得手,當然不會給丁浩任何喘息的機會,一個彈步,劍又揮出。

丁浩只好空手與搏,掌功再強也不會比劍利,更何況「法王」所持是切金斷玉的神兵,丁浩明顯地落入下風。

小姑姑喜形于色。

丁浩勉強撐了五個回合……

「躺下!」法王栗吼一聲,劍已貫入丁浩的右胸。抽劍,丁浩真的躺下了,血水噴出,但很快便止住。

「留活換天仇!」小姑姑急叫—聲。

「已經沒有活口了!」法王和劍垂下。

「這……」

「他們會要他的全尸。」

就在此刻,數條人影由峰後方向涌現,當先的是余化雨和老酒蟲,接著是斐若愚以及方萍和小茉莉。

「啊!」方萍和小茉莉同時厲叫出聲。

「小酒蟲!」老酒蟲是悲呼。

余化雨和斐若愚的臉孔頓時扭歪。

小姑姑和那蒙面人轉身面對來者,那名青衣少女也現身到了小姑姑身邊。小姑姑不停地顧盼張望,顯然她對這批不速之客的突然光臨感到驚震,峰下的周全布置難道完全不發生作用?這未免太可怕了。

「哈哈哈哈……」法王突然發出狂笑。

「住口,這有什麼好笑?」余化雨出聲喝阻。

「法王」斂了笑聲。

「余莊主、酒長老,你們老少齊來,是陪葬麼?」

「你閣下想是半月教主?」余化雨咬牙問。

「不錯,本座就是!」

「余文英人呢?」

「喏!她就是。」法王指了下青衣少女。

「她……就是?」

「大伯!」

青衣少女在小姑姑示意下叫了一聲。

余化雨深深望了這從未謀面的至女一眼,回過頭,臉上的表情相當復雜,一時之間他不知如何處理這情況。

「先算人命賬!」老酒蟲怪叫了一聲。

「血帳血還!」斐若愚立即附和,他早巳按捺不住。

「我們還等什麼?」方萍含淚厲叫。

「趕著投胎也用不著這麼急呀!」小姑姑也斜著眼說。

方萍一咬牙,作勢就要撲上。

「阿稱陀佛!」一聲化號驀地傳來,—個蒙面女尼隨聲出現,是「無恨師太」,她沉穩地步到場中央,立定,目光望向那青衣少女。

烈陽似的目光使青衣少女感到不安。

「百花娘,無恨師太!」小姑姑大聲點出。

「她是誰?」無恨師太厲聲問。

「你不認識自己的女兒?」小姑姑媚笑著說。

「她不是文英!」無恨師太寒聲說。

這句話使余化雨老臉失色。

青衣少女高叫了—聲︰「娘!」聲音極不自然,完全沒有骨肉重逢的親情反應,也沒有自己是人質的表現。

「無恨師太」微一搖頭道︰「女施主,你可憐也可悲,作假是假不來的。」說完,轉面對著「法王」,目芒中盡是怨毒︰「你太惡毒、卑鄙,貧尼甘背佛前之誓,寧墜萬劫之境,對你無法不恨。」

「法王」後退了兩步。

「無恨師大」轉向余化雨一行,先合什,然後才開口道︰「各位施主,這公案由貧尼來了斷,定還各位公道。」

余化雨欲言又止。

「法王」這時開口道︰「換個地方了斷如何?」「無恨師太」略作思索,點頭道︰「可以!」

老酒蟲大聲道︰「小酒蟲不能白死!」

「無恨師太」楞了楞,目光瞟向地上的「醉書生」突然明白過來,轉面道︰「施主,醉書生是為了助貧尼尋余文英而遭不幸,貧尼自有分寸。」

方萍切齒道︰「師太,何不在此公開了斷?」

「無恨師太」眸光閃了閃沉聲道︰「貧尼坦誠相告,各位施主可能無一能抗御‘無影飛芒’,還是信任貧尼吧,不會讓各位失望的。」

這一說全啞了口,的確,是無人能抗拒「無影飛芒」,一旦動上手,勢必要見死傷,這點,誰也沒考慮到。

「法王」彈身飛掠而去。

「無恨師太」立即跟隨。

小姑姑等三人也迅疾地離開。

眾人圍向丁浩。

老酒蟲老淚縱橫,悲嚎道︰「小酒蟲,你這一走,老哥我從此要戒酒了,普天之下何處去尋杯中知已。」

丁浩突然張眼道︰「老哥,酒不必戒!」聲音很虛弱。

「啊!」斐若愚驚叫。

「主人……還活著!」方萍的聲音是顫抖的。

「賢……」余化雨「婿」字差點出口,發覺不對,急轉口道︰「賢佷,謝天謝地,老夫我……就知道爾並非夭折之相。」淚隨聲下,是喜極之淚。

「醉公子會死那還得了!」小茉莉湊和了一句。

丁浩強撐著坐了起來。

斐若愚忙單膝著地,滿面激情。

「大哥,你……傷勢……」

「死不……了」丁浩笑笑,笑得很淒涼。

「我們為了收拾峰下的伏兵,遲來了一步。」

「遲得好,否則……‘無影飛芒’將會奪去不少命,還有……‘法王’和另一個蒙面人功力……實在驚人,而且‘法王’采的是神兵,一般兵器……絕抵擋不住,我……慚愧,竟然……折了兵刃。」

「哈!」老酒蟲的笑在淚痕里綻開︰「小灑蟲,折了一把劍算什麼,任何成名高手都有失敗的經驗,只要老命保住,一切好辦,你的傷真的不要緊?」

「老哥,放心,小弟說死不了便是死不了,不出三天,小弟我……就可以陪你喝酒。」

說著,站起身來,卻晃了兩晃,如果換了別人,一百條命恐怕也活不了。

「別逞強,你需要療養一陣子。」

「我們下峰吧!」余化雨掃了眾人—眼,然後望向丁浩︰「賢佷,際是需要找個清靜地方療傷,一切等你復原再說,你還能行動麼?」

「這……」丁浩試著舉步。痛得一咬牙。

「大哥,傷勢不能牽動,小弟背你。」悲若愚湊上前,轉背、弓腰。

丁浩苦苦一笑,知道是不能逞強。

XXX

翠雲峰後一個極其隱秘的峽谷,一切都是原始的,不知道是否有人的腳踏過,縱使有,想來也只那麼一兩次,現在,日影西斜,有人的腳在踏,而且是結結實實地踩在上面,是半月教主「法王」和「無恨師太」。他倆選擇這人跡不到的地方,是為了要解決一樁私人間的恩怨,這恩怨不容許第三者介入。

現場真的沒第三者麼?答案是有,是比山老鼠還機伶滑溜的二斗子,他一直在暗中,從翠雲峰尾隨而來。

「法王」和「無恨師太」都已除去了臉上的掩物,「法王」發白如蒼,在古稀之外。

「無恨師太」也已花甲過外,濯濯牛山泛著—片灰,從輪廓與皮膚顯示,當年是個尤物,歲月沒有完全抹去她的風韻。百花娘一聞其名即知其人。

「趙彬,你先說我的女兒文英究竟在何處?」

「不知道!」

「那你為何要人冒充文英交換你的孫子?」

「兵不厭詐!」

「你真的不知道?」無恨師太老臉是鐵青的。

「我可以對天發誓,是不知道,當年你的女兒是由她的父親撫養,誰知道落在何處。」

法王臉色一片陰沉。

「好,算你不知道。」無恨師太挫挫牙︰「當年在海邊礁石上也曾經對天發誓,說要把我們之間這—份不正常的感情永埋心底,絕不破壞我的家庭,結果……你違背了誓言,把我拋入萬丈波濤之中,怎麼說?」

「花娘,我……愛你太深,我深知我們年齡懸殊,不能相配,但我為你而夫妻反目,遠走東瀛,失去了你,我便什麼也沒有,我既然得不列你,也不能讓別人擁有,听以……我才出此下策。」法王微顯激動。

「既然愛我如此之深,何以不以身相殉,而出之謀殺?」

「我……還有壯志未酬。」

「哼!趙彬,你狼心狗肺,人性盡泯,到這種時候居然毫無愧悔之意,你以為天可欺麼?

冥冥中沒有報應麼?現在你告訴我,為什麼又謀殺了余化龍?」無恨師太現在不但有恨,而且極濃。

「那是公平決斗,技遜一籌,不能怪我。」

「我已經看透了你,你說的我半個字也不相信。」

「花娘……」

「住口,你不配再叫這名字,當年的百花娘早已葬身海底,現在站在你面前的是時債人,恨如山,仇似海。」一個字都包含了無經綿怨毒。

「你不是無恨了麼?」法王似乎並不在意。

「那是在知道事實真相之前,現在,我恨如山高,恨比海深,甘願墜入阿鼻地獄也要把你碎尸萬段。」

「如你辦不到呢?」

「那是天意,我無悔!」

「你已是佛門弟子,何不就此罷休?」

「辦不到!」

「你會後悔!」

「我說過無悔!」咬咬牙︰「你已經殺過我一次,我幸而獲救不死,又何必在乎再殺我一次?」

「這可是……你逼我?」

「我佛有靈,老天有眼,不必多說了。」雙掌一提,平胸,掌心相對微張向外,神情立即轉變為一片肅穆,雙掌泛出白色,逐漸變為玄玉,「華蓋」這間隱隱升起一蓬白霧,眸光頓時成了刺目的烈陽。

「想不到……你居然練成了佛門至高玄功!」法王也掣出了劍,劍離,臉上同時布起栗人的殺機。

「無恨師太」雙掌推出。「法王」揮劍。

「隆!」然一聲巨響,猶如晴空霹靂,四谷齊,凜冽的罡風四溢,兩丈之內落木蕭蕭,枝折草偃,「法王」震退了三四步,但他隨即又標起出劍,「無恨師太」徒手對刃,手掌揮動之間罡氣如濤。

于是,驚世駭俗的劇斗層層疊了出來。

殊死之斗。

情與仇本是兩個極端,然而偏偏又如一物的西面,只要一翻便截然不同,中間似乎沒有距離。

「法王」的劍切不進去,屢進屢退,兩刻時間之後,他突然改變戰術,不停變換位置,采游斗方式,很明顯,他有意耗「無恨師太」的真力。而「無恨師太」在恨的心理驅使下,猛劈猛打,有心要把對方彘于掌下。

又過了一刻,「無恨師太」驀覺真力不濟,開碑裂石掌力勁勢大減,當她警覺失策時已嫌晚了些。

「法王」開始猛攻,劍勢如虹。

主客易勢,「無恨師太」守多攻少。

絕頂高手相搏,一旦處于劣勢,要想扳回是非常困難的,何況「法王」是故意如此,他當然不會給「無恨師太」平反的機會,著著進逼,一劍緊似一劍,一聲暴喝,「無恨師太」

踉蹌倒退,衣襟冒了紅。

「法王」彈進,森寒的劍刺入中宮。

「無恨師太」努力一咬牙,雙掌疾圈推出,她這一擊是拼聚余力,背城借一,力道之強勁不輪于初發的一掌。

「法王」也是失算,不虞對手有這一擊。罡勁裂空之中,「嗯!」地一聲悶哼,身軀倒撞,張口噴出一股血箭。血箭正好噴在「無恨師太」的臉上,攻勢一滯,第二掌沒能緊接發出,而「法王」卻逮住了這些微的機會,雙腳一沉,左掌揮,劈空掌震得「無恨師太」的身形一歪,又是一個機會,「法王」伸劍電沖。

「啊!」地半聲慘叫,劍已沒入心窩。

「無恨師太」的臉孔頓時扭歪,張口,血涌冒。

「花娘,是你……逼我!」法王大聲喘息。

「無恨師太」想說什麼,但滿嘴沫,發不出聲音,只是怒瞪著雙眼,淒厲如鬼,已經完全不像是出家人。

「花……娘!」法王的身軀晃了晃,看來他的傷勢也相當不輕,聲音已走了調︰「不要怨我,不要……恨我,我……生來是……獨佔的……性格,我得不到,別人也……休想,本來此事已了,你……偏偏要找了來……」

「我……恨你!」無恨師太終于進出了一句話,其實她的表情比這句話更有力,那份恨意無法以言語形容。

「恨也罷,怨……也罷,一切將成過去,我……眼前無法為你善後,我……會叫人來做,替你做一座大墳。」

抽劍,「無恨師太」栽倒。

「法王」注視了尸身片刻,蹣跚而。

二斗子現身,走近。

「師太,師太……」

「無恨師太」還沒斷氣,口唇在翕動。

「你……」聲細如蚊,但算還能出聲。

「小的是‘醉書生’的跟班。」

「醉……書……」

「對,醉書生!」

「他……他叫……趙彬……」「小的已經在暗中听說!」二斗子點頭。

「武林……之後……丈夫,也就是……」

「師太,也就是什麼?」二斗子心巳收緊。

「………」

聲音太微弱,根本听不清楚,二斗子把耳朵湊到她嘴邊,听完之後,整個人蹦了起來,激動地道︰「想不到,真是想不到。」

「無恨師太」頭已歪在一邊,但雙眼仍怒瞪著,死不閉眼,她是不能瞑目,兩夫妻先後毀在「法王」手里,而沒能見愛女余文英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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