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試探 第九章

幸福原來不只是一種機遇,遇到了更要用力去抓住。

她曾經與幸福距離得如此近,卻又讓它從手邊溜走。

望著蒙蒙亮的天空,宛聆從來不知道這時候的天空會是這個顏色。她從來也不知道黎明前真的有特別的黑暗,此時的天空黑得像一塊絲絨布,而星星就像是上面的鑽石一樣。

在他走後的這段日子里,她分不清有幾個清晨她迎接著黎明前的黑暗,迎接著太陽從這個城市重新升起。剛開始她每天躺在床上,試圖讓自己睡去,然而每天都在紊亂的心思中不斷地清醒著,不斷地煎熬著。

她細細地將從認識他以來的每一個細節回憶過一次又一次,任回憶一次又一次地淹沒她。

她笑著,也哭著,淚水沾濕了枕畔,只是身旁的依靠不見了,再也沒有溫暖堅實的身子當她的大抱枕,讓她賴在上面。

每天早上,不再有任何的紙條等著她,更不可能有熱騰騰的早餐。

有一天她干脆放棄了入睡的嘗試,跑到最早開的早餐店買了一堆東西。當她回到家,咬下第一口三明治的同時,她清楚地感覺到──

不是那個味道。

雖然三明治烤得剛剛好,蛋煎得非常完美,但是不對。面包應該是有點焦的,因為他每次都忘記把時間設定調準,而他煎的蛋不是太老就是太生,且形狀通常不會太好看。

這一切統統不對!

她的生活中根本沒有一件事情是對的。

在她去找他踫了幾次壁之後,她試圖重新獨立生活。她真的很努力地要堅強地生活下去,可是她的生活充滿了他的身影,就算沒有他的影子,她也總是下意識地尋找著他。

她已經很久不曾好好睡上一覺了。日復一日她見著太陽升起,直到倦極了才昏昏地失去意識,而在她醒過來後,通常會發現時間只不過往前走了一、兩個小時。

她知道自已的身體出毛病了,但她沒有辦法,安眠藥也解救不了她。

「別想了,今天要早一點去店里。」她索性起身,放棄嘗試入睡的可能。

簡單地梳洗過後,她將家里地板又拖過一次,她發現原來做家事可以讓她暫時忘卻傷痛,她不在乎地板拖過一遍又一遍,家里早已一塵不染。

套上一件外套,她迎向冬季冰冷的寒風中,信步走過社區的公園。

八點鐘,她提早去開店門。為自己煮了一杯咖啡,拿了幾塊餅干,就坐在書店的一隅,透過落地窗望著外面的人行道。

如果以剛看見了,必定要罵她了。她空月復喝咖啡的習慣好不容易才被他矯正過來。

如果,發現他是為了雪潼才接近她時的痛是一種爆炸式的疼痛,那麼這一回的痛就是那種慢性病的折磨了,它緩慢地凌遲著你,分秒不離地煎熬著你。

人家不是都說時間可以治愈一切嗎?

為什麼她的痛苦在經過一個多月之後,依然沒有任何減緩的趨勢?

那天,她經過一家唱片行,唱片行播放的歌聲繚繞至走道,她霎時停下腳步听著那嘹亮卻哀傷的歌聲--

你也許會在某夭想起遺憾的往事,說不出當時最愛的名字。

我卻要用我離開你之後的一輩子,忘了你的樣子

霎時一陣痛楚又快又凶地襲至,讓她完全沒有防備地被刺了一下,眼底的淚水墜了下來。

是啊,她正在用離開他之後的一輩子忘記他。

可是一輩子是多麼長久的事啊!再說她忘不了、拋不掉啊!

「宛聆姊,你怎麼這麼早就來了?」

一聲驚呼打斷她的冥思,宛聆轉頭看向來人,原來是今天值班的店員。「嗯,我今天起得較早,想說這是最後一天了,來整理一些東西。」

「是啊,最後一天了。」店員不舍地看了看四周。「你真的要把店收起來啊?好可惜耶,這幾天客人都一直在問。」

沒錯,宛聆打算把店暫時關了。一方面是因為這里有太多太多屬于他們的回憶,她的思念日日氾濫成潮,這樣的她根本無法獨立生活。再者實在是她也察覺到自己身體出了些狀況,再不想想辦法,恐怕會出問題。

她雖然難過失去以剛,但她並未完全放棄。至少先改善身體狀況,或許去度個假,或許是去找點別的事情做,總之,等她把勇氣培養起來後.她再去想辦法贏回他吧!

「我只是暫時把店收起來,又不是要賣掉了。如果你真的很喜歡這個工作,以後我再開店的話會找你的,如果你剛好可以,就再來幫我哦!」宛聆笑著說。

「好,一言為定,你一定要再開哦!」店員握住她的手。

宛聆溫柔地笑著,在這邊她不僅實現了她的夢,也因著把心敞開而交到許多好朋友。「你的薪水我都已經匯進戶頭了,你今天可以早一點下班。我去把倉庫的書點一點,中午一起吃頓飯吧!」

「好,宛聆姊,你吃過早餐了嗎?你最近氣色不大好,看起來很蒼白耶,要記得照顧身體哦,不要因為闕先生不在就」她倏地住了口。

宛聆笑笑。「沒關系的。」說完要起身去倉庫時,一陣暈眩差點讓她摔跌下去。

「小心!」店員趕緊扶住她。「宛聆姊,我看你要不要去看一下醫生?」

宛聆站著等這陣暈眩過去。「我沒事,這幾天睡得不好,可能有點貧血。」

「倉庫的書我去幫你點,你先坐著休息吧!」店員不忍地說。

「可是」

「就這麼決定了,我這就去。」她轉身就走,讓宛聆攔都攔不住。

宛聆休息了一會兒,忽然想到今天是禮拜五,她要去個地方。

簡單交代一下,她離開店里,半個小時後她就站在一家咖啡店前面了。

這家咖啡店就在他的辦公室附近。

店里周一到周五賣著不同的咖啡豆,他們兩人一致推崇這家咖啡店的豆子,所以每個禮拜五都跑來買豆子.

自從他離開後,每個禮拜五她都來。

雖然她知道自己這樣很傻,明明把書店關起來,就是要月兌離有他身影的環境,卻又禁不住地往這跑。

明天她就要搬離那間房子了,母親知道她的狀況後,便邀她過去一起住,她答應了。

今天就讓她再任性一次吧!明天,明天起她一定努力振作起來。

進去點了杯咖啡,她窩在店外最角落的椅子上,這個位置可以清楚看到店里面的人,卻又夠隱密。

她不知道他若見到她會不會掉頭走開,所以她選擇這麼坐著,只想默默地看他幾眼就好,如果他真的出現的話。

天氣變冷了身道個冬天溫度降得快,讓人措手不及。她攏了攏外套,用手里的咖啡溫熱自己。

不知道過了多久,當拋的咖啡都變冷了,猶豫著要不要繼續等下去的時候,他的身影從人行道的那頭出現了。

「以剛……」她捂住自己的嘴,怕月兌口而出的嚶嚀會暴露自己的存在。

她的目光貪婪地擷取他的身影,天哪~~她每呼吸一次都痛楚得快死去!

他走路的樣子一點都沒有變,他推開門的方式、抬頭的模樣,一如她記憶中的那樣沒有改變。

他在櫃台點了杯咖啡,讓服務生幫他磨豆子,等待的同時他的目光環視著室內一遍又一遍,似在找尋著什麼。

她透過落地玻璃看著他,將身子縮在角落,努方地抹去眼底的淚水,不想讓淚霧影響她的視線。

他在找什麼?

找她嗎?不可能的!

她搖著頭斥責自已,他根本連見她都不願意,又怎麼會找她呢?!事實上她恐懼著有一天會接到他的離婚證書,那時候她恐怕連逃避都沒法逃避了吧?

可惜豆子終有磨完的時候,他拿起咖啡跟豆子,再次環視室內一遍,這才失望地走出去。

她屏息地看著他的背影愈來愈小,只能蹲在牆腳,再也無法控制地哭出聲來……

她哭得厲害,哭得肩膀聳動,整個人幾乎要趴到地上去了。

「小姐,你怎麼了?」終于?!來路人的關切。

她茫茫然地抬起頭,顫著聲音說「我沒事。」但滿臉的淚痕上讓她的話听起來一點說服力都沒有。

「你是不是身體不舒服,要不要送你去醫院?」路人依然不放心地問。

「我」她忽然臉色一陣慘白,下月復部傳來劇烈的疼痛,那痛一陣又一陣,她的額上開始冒起冷汗。

怎麼會這樣?不大對勁,她知道這痛並不尋常。雖然她這幾天肚子老是悶悶的,但她以為是因為生理期快到的緣故,這陣子因為身體狀況不好,她的生理周期完全打亂了。

「小姐,你還好嗎?我扶你起來吧」

她感覺有幾雙手要攙扶她,但是四周的景物在她眼前旋轉,一圈、兩圈、三圈世界搖晃了起來。

她失去了意識。

宛聆醒來時,人已躺在冰冷的床上。

「醒了嗎?醫生,病人醒了。」一個急切的聲音這樣說。

宛聆張開眼楮,看到自己的手腕上吊著點滴,而剛剛說話的是個穿著白衣的護士。「我」

「你感覺好一點沒?還痛嗎?」一個披著白袍的女醫師過來探問。「要不要通知你的家人?我們可以幫你打電話。」

「我怎麼了?」她記得之前自己月復痛得很嚴重,接著她就沒有印象了。

「你昏倒了,被人送到醫院來。我幫你做了一下簡單的檢查,發現你的月復部長了東西。」醫師簡單地解釋,臉上的神情是謹慎而凝重的。

「長了東西?」她仿佛被雷劈到,一臉愕然。

撲著醫生詳細地針對宛聆的身體狀況問診,然後安徘她做了幾項檢查。

「所以你的意思是我子宮長瘤?是惡性的嗎?」宛聆的臉上沒有太大的波動,宛若痛覺神經還未傳達到腦袋一樣。

「我現在不能確定,必須等所有檢查結果出來才知道。瘤長在右邊卵巢附近,如果可以摘除,可能要連同卵巢一並摘除,這會影響你的生育機會。」

「那如果是惡性的呢?」她不敢相信自己竟然要面對這種事。

「那得看情況我現在無法給你預測。」醫師沉吟一下。「你的身體狀況很不好,你自已要注意一下,不要又昏倒了。」

「我昏倒是因為這個腫瘤?」她的手擱在月復上,難以想像這里有個病根。

「不是。」醫師搖了搖頭。「我想跟你長期失眠有關,建議你去精神科門診掛號,想辦法改善這狀況。長期失眠對身體有很不好的影響,千萬不要輕忽了。」

她胡亂地點了頭,匆匆記下下次去門診听檢查報告的時間,恍恍惚惚地走出醫院。

離開醫院後,她在路上晃著,心里的沖擊大得不知該如何反應。

她無助地看了看四周,以剛的臉浮現在眼前。

她好想見他啊!

那股沖動強烈得令她來不及分析這樣做理不理智、正不正確。她伸手招了輛計程車,往倚天建設大樓前進。

十幾分鐘後她抵達倚天建設。她來到主管專用的電梯前,使用之前以剛給過她的密碼,心里希望他別把密碼改掉。

「當!」一聲,電梯門打開,她慶幸著他沒有改掉密碼,搭上電梯,直達他的樓層。

她腳步踉蹌地踏出電梯,往他的辦公室方向走去,卻看到總經理辦公室的門關著,而許秘書正坐在她的位子上工作。

「許秘書,我想見以剛,他在嗎?」她站在許秘書的桌前,必須用盡力氣才能壓抑住從內心深處泛出來的冷意。

許秘書顯然沒想到她會忽然來訪。一個月之前,她來過幾次,在總經理一再拒絕見她之後,她就沒再出現過,沒想到今天還會見到她的蹤影。

「你看起來不大舒服的樣子」

「我沒事,我想見他,可不可以麻煩你我知道他可能不想見我,但是我拜托你!拜托你幫我」宛聆說著淚水就不可自抑地滾下來,她狼狽地抹去,隨即又再漫溢出淚水來。

「我是很想幫你,但是總經理在開會等他出來我再請示他」許秘書同情地看著她。

宛聆退了一步,身子蹎躓了一下。「是他不願意見我吧?」開會恐怕只是個借口。「算了!或許我不該走這一趟」她揮去那同情的目光,難堪地往樓梯間方向走去。

「宛聆」許秘書想再說些什麼,但她已經失去蹤影。「總經理真的在開會,他沒說不見你啊,唉!」真搞不懂現在的年輕人在想什麼,明明就是相愛的兩個人,非要弄得這樣分離兩邊不可嗎?

許秘書忐忑不安地繼續工作,卻怎麼樣也坐不安穩。好在沒多久以剛就結束會議,從會議室出來。

「總經理,剛剛宛聆來找你。」

「宛聆?在哪里?」他急切地問,真想見到她。今天他特意去那家咖啡店,也想看看是否能遇見她,可惜她並沒有出現。

他早就後悔了!

只是沒有台階下吧!他正想找個借口搬回去住,至少讓他見得到她吧!

真不知道分開是在折騰誰啊!

「我跟她說你在開會,她似乎誤以為我在騙她」許秘書趕緊解釋著。

「你沒跟她說唉呀!該死的,她人呢?」他只差沒有激動地把許秘書抓起來搖晃。

「她的模樣看起來很不對勁,她說著說著忽然就哭了,她從來不曾那樣,總經理,我看你要不要去見見她?」

「我是想見!只要你告訴我她在哪里!」哭了?她從不曾在外人面前哭吧?堅強的她怎會在許秘書面前哭了?她發生什麼事了?他心急如焚哪!

許秘書被吼得很無辜。「我看她往樓梯間走去,不知道還在不在……」

似剛一听到這句話,馬上沖到樓梯間去。

一打開安全門,他就看到她了。

她坐在樓梯的一角,手扶著欄桿低聲地哭泣著。

她變得好瘦,肩膀小了一號,那身影看起來多麼的無助。

一陣心痛教他腳步頓了一頓。他無聲地走到她面前蹲下,看著她的淚水一滴一滴地滴到地上。

「宛聆。」他的聲音沙啞。

她的身體一僵,卻沒有抬起頭來。

「宛聆,是我,你抬起頭看看我。」他的聲音非常溫柔。

宛聆不可置信地抬起臉,在見到他的剎那,原本稍稍止住的淚水又掉了下來。

「天哪!」他看到她蒼白的臉時差點沒有被心痛擊垮。「你怎麼會把自己弄成這樣?你是怎麼照顧自己的?」該死的!她看起來就像隨時會昏倒。

「以剛,以剛,以剛!是你嗎?是你嗎?」她的手顫抖地滑過他的臉,探索著那曾經熟悉的線條。

他的眼眶濕了。瞧他對彼此做了什麼?

「宛聆!」他伸手緊緊地抱住她。

她撲進他懷中,緊捏住他的衣服,哭得唏哩嘩啦的。

他緊緊抱著她,抱著這個久違的心愛的女人,任由她的痛苦在他的懷抱中宣泄,感覺到一陣又一陣的心痛擰著他的心頭。

她哭得那樣用力,仿佛要把所有不安和痛苦全在淚水中洗滌干淨,而她細瘦的雙手一刻也不肯松開地緊緊抓住他,這樣的動作讓他的眼眶都紅了。

「對不起,是我不好,讓你受苦了。」他親吻著她的頭頂,哽咽著說。

她慢慢地在他懷中平息下來,他坐到階梯上,將她抱到腿上細心地捧著。

她貼靠在他的胸膛,哽咽地說︰「我不是故意來煩你的,我本來已經打定主意堅強起來過沒有你的日子,可是當我听到醫生跟我說」她眼淚又掉了下來。「我只知道自己想見你,一定要見到你」

「等等,你說醫生跟你說什麼?你怎麼了?」他急切地推開她一點,讓他可以看到她的臉。

她溫柔地凝視著他,眼底含著淚水。她看到他眼底的緊張與害怕,忽然覺得這樣就夠了之這個男人是真的愛她,她這一生是值得了。

「我這里」她的手緩緩地落在小月復上。「長了一個腫瘤。」

「你說什麼?」他整張臉褪了層顏色,霎時蒼白得嚇人。

「不知道是良性還是惡性的,要等過幾天報告出來才知道。我只是很想、很想見你。」她凝視著他,她的氣息非常的紊亂。

他不可置信地瞪著她。

「告訴我你是騙我的!」他握住她細軟的手,用力得差點捏痛她。

她看到他眼底聚滿淚水,自己反而哭不出來了。她的手愛憐地撫過他的臉頰。「沒事的,沒事的,你不要擔心,我會沒事的。」她反過來安慰著他。

「天哪!」他用力地擁緊她,淚水自頰畔滾落。

她抱著他,也被他抱著。感覺到他的顫抖,感覺到他的害怕。

她忽然平靜了。貼靠著他,倦極地說︰「我們回家吧!」

「好,我們回家。」他將她橫抱起來,深深地凝望著她。「我們回家。」

回家。

多麼美麗的兩個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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