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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愛的仇人 第四章

回到位于天母的凌宅時,客廳里仍是燈火通明。

遠鵬走進客廳,發現他最不想見的人正摟著孩子低聲拍撫著。

遠鵬僵在當場,很想上樓不理會這一幕,又忍不住停下腳步,觀賞這充滿母性光輝的情景。

他從來沒想過雪雁當母親的樣子。

事實上,這十年來他很少想過雪雁。

或許是刻意逃避,也有可能是根本沒空想她,但對她的怨恨並不因此而煙消雲散。

盡管如此,雪雁仍是他的表嫂,又住在同一個屋檐下,這兩星期來,自然免不了見面打招呼,不過也僅止于此,私下獨處這倒是頭一回。

反正也無話可說,他還是上樓好了,遠鵬猶豫地想,腳步朝樓梯的方向邁去。

「你……你回來了啊。」雪雁發現他,揚起那張略顯憔悴的容顏看向遠鵬。

遠鵬默不作聲,這還是他回國後,頭一次仔細打量雪雁。發現她往昔活潑、亮麗的神采已不復見,取而代之的是少婦多愁善感的溫婉。

歲月並沒有對她太過仁慈,她看起來就像是三十歲女人的樣子。這倒不是說雪雁變丑、變老了,她還是十分美麗,不同的是眼神,以前的外放、叛逆,轉化為內斂、小心翼翼。

雪雁見他沒回答,尷尬的低下頭繼續哄著孩子,六歲的景蕙在她懷中不斷怞噎著。

遠鵬見狀不禁蹙起眉,「孩子怎麼了?」

「啊?」遠鵬的突然開口,令雪雁受寵若驚,一時間她只是張著嘴,怔怔地瞧著他。

「我說孩子怎麼了?」遠鵬將唇抿成一直線,不悅地重復。

「孩子……」雪雁囁嚅著,低下頭看著女兒,「她昨天從樓梯上滑倒,擦傷了手腳,左腳踝也扭到了,今晚又突然發起高燒,她很不舒服才會哭出來,我怕她吵到哥哥景元,便將她抱下來哄。景蕙向來很乖,若不是身體不舒服,也不會……」

對于雪雁叨叨絮絮地為女兒的哭泣辯白,遠鵬感到啼笑皆非。他是暴君嗎?會因為受不了孩子的吵鬧而責怪她們母女嗎?雪雁未免太看低他了吧。

「有沒有去看過醫生?」遠鵬放松臉上嚴厲的線條,關心地問。再怎麼說,景蕙都是他的表佷女。

「我才帶她去看過,也吃過退燒藥,但是傷口的疼痛仍讓她很不舒服。」

「啟華呢?」

「啟華去應酬了。」雪雁語氣淡然的回答。

遠鵬再度蹙起眉來,女兒受傷、發燒,啟華竟然還有閑情逸致去應酬!他這個父親是怎麼當的?

不過這也不關他的事,輪不到他來發火。眼看著無話可說,遠鵬扶著木制的雕花欄桿,跨步登上一階。

這時候,從屋外傳來尖銳的汽車煞車聲,遠鵬停在原處,好奇地轉身看向大門方向。

嘻嘻鬧鬧的聲音自遠而近,客廳門隨即被打開,啟華的一只手臂掛在一名妙齡女子身上,遠鵬認出她是雪雁的妹妹雪珂,一對俊眉不以為然的微蹙著。

「姊,姊夫喝醉了。」雪珂朝仍坐著的雪雁喊道。

「快扶他到房里。」

「不,我沒醉……」啟華嘻嘻笑著,腳步不穩地朝雪雁走去,「女兒怎樣?爸爸看看。」

雪雁懷里的景蕙抬起無神的眼,扁著嘴看向父親。

「別這樣,你一身酒氣,別嚇壞孩子。」雪雁將啟華推向雪坷,不悅的說。

「我嚇壞孩子?!」啟華生氣地叫嚷了起來,景蕙被嚇得哭了出來。「你總是不讓我踫女兒,你在怕什麼?把我當成什麼了?」

「你別胡說!」雪雁氣急敗壞道,「雪珂,還不快把你姊夫扶進去?」

「姊……」雪珂的表情有些為難,而一旁的遠鵬早就看不過去了。

哪有人把丈夫惟給自己妹妹照顧的,真不知道雪雁在想什麼。

遠鵬走下摟梯,將仍在鬧脾氣的啟華一把抱住,眼光看向雪雁道︰「啟華交給我處理。雪雁,你把景蕙交給你妹妹,幫啟華準備濕毛巾和熱茶替他解酒。」遠鵬低沉有力的聲音,流露出權威的力量,讓人忍不住照著他的話去做。雪珂張大眼,這是她第一次正眼打量凌遠鵬這個人,發現他挺拔俊偉的身形,流露出不怒而威的奪人威儀,更襯得他俊美有型的面容令人心動。

他是個十分英俊的男人,若不是老板著一張臉,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態度,憑他頎長的身材、俊逸瀟灑的臉孔,不知會迷死多少女人。

正當雪珂這麼想時,遠鵬已將啟華扶上樓,雪雁把女兒交給她照顧,也急急地趕了上去。看來,凌遠鵬的確有兩把刷子,才能讓啟華和雪雁把他的話當成聖旨般奉行。

遠鵬扶著啟華走進二摟的主臥室,將他笨重的身軀安置在房里的大床上,他直起身準備退出房間時,啟華突然握住他的手臂。

「自從景蕙生下來後,她便防我像防賊似的。我不了解,再也不了解她了,她到底把我當成什麼?」啟華扭曲著臉,痛苦地嘶喊道。

遠鵬因他的話而蹙起眉,啟華是什麼意思?

此時雪雁從浴室里扭干一條毛巾出來,遠鵬拍了拍啟華的肩安慰,將他交給雪雁照顧。

「謝謝你。」遠鵬走到門口時,雪雁突然開口。他朝她不在意地揮了揮手,很快離開。

望著遠鵬離去的背影,雪雁心里百感交集。如果她當年選擇的是他,那一切是不是就會不一樣呢?

她轉身看向緊閉著眼的啟華,一股憐惜從心里冒出。啟華不是對她不好,只是……她苦笑著,眼角緩緩流下淚水。

如果不是她心里有疙瘩,她何以會在景蕙出生後就防著啟華?她知道她該信任啟華的,可是……

她痛苦地搖搖頭,她和母親又何嘗沒信任過那個人呢?而代價卻是那麼慘痛。她握緊拳頭,發誓絕不讓女兒受到相同的傷害和屈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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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清和秋蕙從歐洲度蜜月回來,已是十天以後的事了。當永清從遠鵬那里知道,他一次也沒約紫珊時,不禁大發脾氣。

「遠鵬,紫珊到底哪里不好?枉費我那天還安排你送她回去,你卻不懂得好好把握。」

遠鵬在電話那端苦笑,「紫珊很好,問題是,我現在沒心情談感情。」

「什麼沒心情?這全是你的借口。」永清不客氣地說破他的逃避心態,「凌爺爺不是已經回家療養了嗎?你的心情應該好得很才是。」

「話是沒錯,可是爺爺執意要我接下凌氏的事業。」

「你本來就是凌家的繼承人,這是你該扛的責任。」

「對,我並不否認這點。可是這些年來公司的事都是啟華在負責,我現在回去豈不是會被人說成是坐享其成嗎?」

「這完全是兩碼子事。啟華的長才是在業務方面,而你則是產品的研究開發。你可以跟啟華取得協調,由他繼續負責業務,而你則專注于產品的研究開發。近幾年來生化科技在國內外都受到極大的重視,你在美國時,便是優秀的研究人才,由你來主導開發部門,是最適合不過了。」永清分析道。

「我也是這樣想,但就不知道啟華……」

「開口問他啊!」永清沒好氣地說。遠鵬的毛病就是太內斂了,什麼事都藏在心里,完全不曉得溝通的重要性。

「我是想跟他說,但是……」遠鵬嘆了口氣。

「十年前的那個疙瘩還沒解開啊?」永清不以為然的說,「他們已經兒女成群了,你該不會還放在心里吧?」

「永清,難道我是這麼死心眼的人嗎?」遠鵬抗議道,「只是這麼多年來,我跟啟華已經不像以前那麼親了,我不知道他在想什麼,也不曉得……」

「‘溝通’這個字眼你知道吧?這種事除了攤開來談外,沒有其他辦法了。」

「這我也知道。」遠鵬無奈地爬了爬頭發,道理他都懂,無奈就是開不了口。

這幾日來,他遵照爺爺的命令前往公司了解情況,啟華雖不至于事事掣肘,但明顯的不是很歡迎他。他也想跟啟華攤開來談,表明自己並無意跟他爭經營權,但總是話到嘴邊卻說不出口。

永清也了解遠鵬的難處,他這個人是十足的悶葫蘆,惜言如金,要他進行這種「唇舌」運動,實在難為他了。

「你現在知道自己的毛病了吧?就是嘴巴不伶俐。你知道這是什麼原因嗎?因為你缺乏愛情的滋潤。像我啦,以前不也是笨嘴笨舌的?但一遇到秋蕙,嘴巴就像涂了蜜一樣,自然甜了起來。所以你只要好好談一場戀愛,心情一好,保證舌粲蓮花。」

永清的這番話令遠鵬不禁莞爾。他還真會扯,從溝通問題可以扯到愛情的滋潤,還敢說自己笨嘴笨舌,誰不知永清以前在學校時,還是辯論社的社長,人緣好得令人稱羨。

「這樣好了,明晚到我家吃飯,我給你好好教育一下。」永清提議。

「你們夫妻倆還在新婚期間,我去打擾不好吧?」遠鵬猶豫地說。

「你這人的毛病之二,就是太替人設想。」永清教訓道,「我會開口邀你,自然是不怕你打擾。來不來,你直說無妨。」

「我敢不去嗎?」遠鵬苦笑道。

「嘿,我是請你吃飯,又不是要你請客,不準答應得這麼不情願。」永清霸道地說。

「是,我是心甘情願,十二萬分願意到貴府叨擾,現在你滿意了吧?」

「才說你拙于言詞呢,馬上給我顏色看了。別忘了,六點半等你吃飯,不準遲到。」

「好。」

剛結束和遠鵬的通話,永清立刻轉向秋蕙道︰「你打個電話,的紫珊明晚來我們家吃飯。」

「你打什麼主意?」秋蕙一臉狐疑地問。

永清摟住老婆,笑得像只狐狸,「我打的自然是光明正大的好主意。若不是紫珊是你的好朋友,氣質、容貌又教我欣賞不已,我才舍不得把遠鵬條件這麼好的單身漢介紹給她呢!」

「喂,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大哥也喜歡紫珊。」秋蕙懊惱地瞪了丈夫一眼。

「問題是,秋明和紫珊認識一年了,結果呢?」永清攤攤手,臉上表情顯得很無辜,「既然紫珊對秋明不來電,何不讓她試著和遠鵬交往看看?遠鵬的條件可是沒得比,英俊瀟灑、事業有成這些外在條件先不提,難得的是他吃喝嫖賭樣樣都不沾,像這種十全十美的男人要到哪里找?」

「顧永清,我怎麼不知道你有當媒婆的天賦?遠鵬是給了你多少好處,要你把他夸成這樣?既然他十全十美,為什麼至今連個女朋友都沒有?是不是有什麼毛病啊?」秋蕙不服氣地問。她大哥秋明的條件也不差,連他都打動不了紫珊的心,遠鵬憑什麼能?雖然他的確很不錯,英俊瀟灑,而且富男性魅力,但問題就在這里,一個年輕有為、條件上選的男人,為何迄今仍是單身?這其中一定有不可告人的地方。

對于妻子的疑問,永清的回答是一聲無奈的長嘆。

「遠鵬的確有毛病,不過是心病。初戀失敗,令他耿耿于懷,所以將自己埋在實驗室里,再也不肯談論感情的事。」

「這世上還會有這樣的痴情漢?」秋蕙不信地斜睨著老公,「既然他還念著前任女友,你憑什麼保證他可以跟紫珊真心誠意的交往?」

「就憑他們倆在我們喜筵上互看彼此的眼光。」永清理直氣壯地說。「你那天也看見了,他們眼中有著對彼此的憐惜和欣賞。況且,遠鵬早對那位前任女友傷心失望透了,人家現在是他的表嫂,而且是兩個孩子的媽了,你說他還能怎麼樣?他不是余情未了,而是被傷得太重,對愛情有些又愛又怕而已,加上這幾年遠鵬所有心力都放在課業、工作上,這才無心發展男女之情。現在好不容易讓我發現他有了動心的對象,我這個做好朋友的自然要全力促成,你對紫珊不也存著同樣的想法?」

「可是你也曉得紫珊很脆弱,經不起傷害。大哥當初說要追她時,我也是小心翼翼地囑咐,不準他傷害紫珊。當年紫珊突然休學,全家移民英國時,我就在懷疑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及至後來她返國,我們因工作上的關系再度踫面,我更加肯定紫珊當年一定出事了。以前她雖然文靜內向,但還不至于封閉到這種地步,她很容易跟人交心的。可是現在她卻小心翼翼地保護起自己,只要有男人靠近,便會縮進保護殼里。我看得出來她害怕男人,不願讓任何人太過接近她的心,就算是對我也是有所保留。我識相地不談過去,因為我看出她心靈飽受創傷,再也承受不起任何逼問和打擊了。」

「你以為我看不出來這點嗎?」永清輕拍著妻子的肩說道,「就因為憐惜紫珊,才更要撮合她跟遠鵬。以遠鵬的理性,絕不會去追究紫珊的過去,只會更珍愛她;何況遠鵬自己也有一段難堪的過往,不願讓人觸及。最重要的是,這是我十年來頭一次看到遠鵬眼里因女人而散發光彩。如果我們給他和紫珊一個機會,說不定能將兩個封閉心靈、不快樂的人,變成幸福的伴侶。」

「真的會這樣嗎?永清。」秋蕙像是被說服似地抱著丈夫的手臂,「你保證結果會像你預料的這樣樂觀嗎?」

「我無法保證,不過我知道如果我們不試的話,紫珊和遠鵬會沉浸在各自的痛苦中無法自拔;而如果我們幫忙的話,他們說不定能一起擺月兌過去,創造快樂的未來。」

秋蕙咬著下唇,腦里的思緒翻騰不已,但最後她還是決定打電話邀紫珊過來。她和永清所做的,不過是替兩人制造個機會而已,至于會不會有什麼發展,還要看遠鵬和紫珊是否有緣分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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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班後,紫珊直接趕往秋蕙和永清的公寓。

離他們婚宴那晚也有十一、二天了吧,紫珊心里仍殘留著遠鵬的影子。

這期間,她和秋蕙的大哥秋明一起看了一場電影、一出舞台劇。秋明為人幽默有禮,但不知為什麼,他就是無法像遠鵬那樣觸動她的心,教她既渴望又害怕。

他們不過是相處了一晚,正確的來說,是兩個半小時左右。其中獨處的時間,也只有四、五十分鐘而已,但感覺卻像認識了一輩子般熟稔。

會是因為眼光的接觸嗎?

紫珊向來害怕和人目光對視,她認為那是一種非常親密的行為,仿佛借著眼神的接觸,就能看透彼此的靈魂。正如某位詩人所說︰「目光是無聲的言語,它像風一樣自由,無法拒絕,也無法邀請。」它傳遞了最初的訊號,而這最初的訊號給她的感覺,卻是那麼刻骨銘心,難以忘懷。

加上他將她摟進懷中安慰的舉動,以及看著她進屋,直到她在二樓房間窗口朝他揮手道別,才開車離去的體貼,更深深打動她的心。

他的一顰一笑、一舉一動,無不符合她心中理想男人的典型,也難怪她會暗自思慕,情難自己。

不過,這一切只是她的單相思,遠鵬什麼都不知道,甚至沒有約過她。

而這個結果,本來就在她的意料之內了,不是嗎?

紫珊苦笑,記起前兩天從小說里看到一首元曲的摘錄,「平生不會相思,才會相思,便害相思。身似浮雲,心如飛絮,氣若游絲。空一縷余香在些,盼千金游子何之,證候來時。燈半昏時,月半明時。」

徐再思的這首「折桂令」,充分道出了相思病的癥狀。

紫珊這幾日,便覺得全身輕飄飄,心思有如飛絮,失去方向感,就連呼吸也是有氣無力,像是少了什麼似的。原來這就是相思啊!在燈半昏時,月半明時,更能感受到單相思的淒愴,心事不被君知,只能一個人發愁,胡思亂想。

若不是白天還有工作,紫珊真要被相思的閑愁逼瘋了。因而對于秋明請她看電影、看舞台劇,以及秋蕙今晚邀她吃晚飯,她都抱持同樣的感激;至少,她可以借著他們的陪伴,分散她對遠鵬的思念。

紫珊下了計程車,來到秋蕙和永清公寓的大門前按了電鈴,對講機傳來永清的聲音,紫珊立刻報上名。

大門開啟後,她登上三樓,永清在門口迎接她,臉上掛著一抹神秘莫測的笑容。

紫珊發現門口還有一雙男人的黑皮鞋,她納悶除了她之外,永清夫妻還邀了誰來。

答案很快就揭曉,當她走進客廳,看到坐在沙發上的遠鵬時,一顆心止不住地狂跳起來,怔怔地瞧著他俊美出眾的外形,無法移開眼光。他那雙清澈明朗的眼眸里,也泛出同她一般的驚喜,深深看進她眼中,和她做無言的糾纏。

在兩人的對視中,時間和地點都變得不重要,兩人眼里只有彼此,多少的相思、渴盼,頻頻在視線里交流,直匯入對方心中。

永清不自在地咳了一聲,遠鵬和紫珊猛地移開眼光,不敢再看向對方。

「嘿,你們應該認識才對。」永清促狹道,「遠鵬,你是男人,應該先跟紫珊打聲招呼。」

「丁小姐。」遠鵬干澀地開口。

「凌……」紫珊甫開口便被打斷。

「喂,都說大家應該認識了,還來丁小姐、凌先生這套!」永清不悅地叫嚷,拉著紫珊坐到遠鵬身邊,「叫紫珊、遠鵬就行了,把那套陌生的客氣用語全都丟出我家去!」

紫珊漲紅臉,從顫抖的睫毛間偷窺向那張俊帥有型的臉孔,發現遠鵬深沉的眼光,也正專注地凝視著她。眼光再一次不經意地交會,讓兩人的心跳都不規律地加快起來。

「我……我去廚房幫秋蕙。」紫珊才剛站起身子,立刻又被永清壓坐下來。

「你是客人,哪有主人讓客人動手的道理。你們兩個好好坐著,我去幫紫珊倒杯家傳的青草茶。」他指著茶幾上兩個仍有半杯青草茶的玻璃杯說,隨即轉身走向廚房。

客廳里的空氣,雖然因為冷氣機的作用而干爽無比,但兩人之間的空氣,卻像是隨著永清的離去而被怞光似的,有缺氧的危機。

紫珊呼吸急促了起來,一張粉白的嬌靨布滿紅暈。她抬眼看向遠鵬,輕啟櫻唇道︰「你……」

「你……」

同樣的音節隨著四道眼光的接觸,在空中爆起、震蕩,而人同時害羞地滑開眼光。

「你先說。」紫珊嬌羞道。

「不,Ladyfirst。」

「其實……我是想問你好不好。」紫珊有些遲疑地開口,覺得這話似乎過于客套,連忙又加上一句,「還有,你爺爺沒事吧?」

「爺爺已經出院了,就在家里休養。至于我……」他拉長聲音,直到她明亮若星的美眸移回到他臉上,才幽默地說︰「你看我好不好呢?」

紫珊又一次頰染紅暈,不確定他這話是不是帶有調笑的親密意味。若從外表看,遠鵬好像是比以前瘦些、白些,不過氣色看來還不錯。

「你好像瘦了一點,白了一點。」

「嗯。」遠鵬點頭表示同意,「這些天為了照顧爺爺、女乃女乃,和處理公司的事,里里外外忙成一團,無法像以前在美國時,常去做戶外運動,自然白了些、瘦了些。」

「噢。」紫珊領了頷首,不知道該如何接下去。

望著那張羞色醺臉、粉色生春的嬌顏,遠鵬不由得有些意亂情迷了起來。他聲音低啞的問︰「你不問我剛才想說什麼嗎?」

紫珊聞言仰起臉看著他,為他眼中的款款深情輕顫起來。「你想說什麼?」她以作夢般的輕柔語氣問。

「我也想問你好不好。」

「我……很好。」她垂下兩扇翠羽般的睫毛,輕咬著下唇回答。

那無限委屈、幽怨的神態,重擊著遠鵬的心。他覺得他該為她眼里閃過的不快樂負責;該為她惶惑無依、無處著落的心情負責;更應該為她鵝黃色洋裝下,略顯清減、單薄的身軀負責。

「不,你看起來不好。你面色蒼白,比較瘦,也比較不快樂。」他心疼地說。

「我沒有。」紫珊捧著自己的臉,不敢看他。

她真的瘦了?有這麼明顯嗎?他是不是覺得她變丑了?他喜歡豐腴的女人嗎?紫珊惶恐地在心里問道。

「衣帶漸寬終不悔,為伊消得人憔悴」的句子突然躍進遠鵬的腦海里,清澈的眼眸霎時燃燒了起來。他迫切想知道讓紫珊憔悴的「伊」究竟是不是自己,但這樣的話,他又難以吐出。

「你們兩個干嘛?相對無言,唯有發呆事可干嗎?」永清端了一杯青草茶站在客廳口,歪了歪脖子,眼中滿是揶揄。

「永清,你還真會胡說八道。」遠鵬沒好氣的說,心疼地看向紫珊臊紅的臉。

「什麼胡說八道,我說的是事實。」永清將杯子遞給紫珊,「紫珊,這可是我跟秋蕙依照丈母娘的傳家秘方熬成的青草茶,挺降火氣的。」

紫珊尷尬地接過茶杯,說真的,此時的她口干舌燥,是有降火氣的必要。

她啜了數口冰涼的青草茶,將臉上和體內的燥熱感褪去後,抬起頭說︰「我還是到廚房幫秋蕙好了。」

「不用了,你和遠鵬去洗手準備吃飯,我幫秋蕙把菜端上桌。」永清夸張地伸了個懶腰,又轉身朝廚房走去。

紫珊莫可奈何,只好依照永清的交代行事,和遠鵬分別洗好手後,被永清夫妻請進飯廳。

她坐在男女主人的中間,遠鵬則坐在她對面,兩人的目光避無可避的再度交會。一抹溫暖的笑意掛在那兩片以一個美好弧度上揚的嘴唇上,迷人的笑點亮了那雙漆亮、深情的眼眸,看得紫珊目酣神醉,心髒狂跳,情不自禁地回了他一個含羞帶怯的嬌笑。

這一幕落在永清和秋蕙眼中,自是大為欣慰。

遠鵬一看兩夫妻的表情,便知道他們在搞什麼名堂了。這擺明是相親大會嘛!他一方面感激永清夫妻的苦心安排,替他制造接近紫珊的另一次機會;一方面又惴惴不安,怕自己辜負兩人的期望。

「吃飯啊,大家別發呆。」秋蕙舀了一匙澎湖絲瓜炒蛤蜊到紫珊碗里,催促道。

于是,大伙兒在永清和秋蕙一搭一唱的幽默言詞里進餐,紫珊听到後來,才後知後覺地領悟到今天受邀作客的真正原因。

「遠鵬,這些菜還合你的胃口吧?」永清客氣地問。

「秋蕙做的菜好吃極了,怎麼會不合我的冑口呢?」遠鵬向女主人微笑致意。

「其實紫珊做的菜才好呢,找個時間叫她做一頓請我們。」秋蕙緊接著說。

「嗯,我還沒吃過紫珊煮的菜,不過上回我到美國時,承蒙遠鵬招待,他那手絕活才棒呢!」永清朝紫珊露齒笑道,「最難得的是,他一個大男人把家整理得一塵不染,髒襪子、髒衣服都收拾得干干淨淨。」

紫珊看向遠鵬,那對含笑的杏眸,仿佛在尋求他的證實。

遠鵬扯開一抹自嘲的笑意,「我沒永清說得那麼好,不過是簡單的蛋卷,也讓永清稱贊成這樣,至于整理家務,也只是養成順手收拾的習慣。另外,我雇了個清潔工,每個星期一、三、五會到家里幫忙打掃,我根本沒做什麼。」

「這已經很難得了。」秋蕙夸張地附和,一雙媚眼橫向永清,「像永清,真是個大懶人、大髒鬼!我費了好多心力才糾正他衣服、襪子亂丟的壞習慣。」

「嘿,我是又累又忙才會……」永清連忙抗議。

「你忙個什麼?是無事忙!」秋蕙不屑地撇撇唇,「人家遠鵬不忙嗎?你不是說他實驗室里的工作常讓他晨昏顛倒,甚至好幾天沒回家嗎?怎麼人家就不會這樣。紫珊,」她轉向好友尋求支持,「遠鵬還會做早餐呢。想想看,心愛的男人為你做早餐,端到你床上,那有多羅曼蒂克啊!」

想到遠鵬端著早餐到她床上,紫珊驀地霞飛雙頰,那是多麼親密的一幕。他的頭發也許會因為晨間沐浴而微濕,身上穿的或許是浴袍,至于她……一股熱氣直往上冒,心髒怦怦地急跳著。

現場的氣氛似乎已達自燃狀態,幸好永清適時插入的話稍微讓沸騰的空氣降溫。「做早餐還不容易?明天早上我就端一碗泡面上去……」

「啐,誰要吃泡面!」秋蕙嘟唇委屈道。

永清連忙安撫嬌妻,發誓一定會拜遠鵬為師,學會做蛋卷的技巧。

一頓晚飯便在笑鬧中結束,當紫珊搶著要收拾碗筷時,永清阻止道︰「我們男生來就行。紫珊,你跟秋蕙到新房,她有一份小禮物要送你。遠鵬,請發揮一下你讓秋蕙把我貶得一文不值的整理家務本事,幫我把碗盤端到廚房清洗。今晚就讓咱兩個大男人一顯身手,讓這兩名小女子知道何謂好男人。」

永清擠眉弄眼地哄著兩名淑女離開,催促遠鵬端著髒盤子往廚房走去。

遠鵬心知永清有話要對他說,才故意支開紫珊和秋蕙,這番話必定是與他和紫珊有關。只是,遠鵬不知道自己是否已經準備好敞開心胸,接受永清的好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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