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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起逃過的日子 第十一章

"你是誰?"

破禪臉色一沉,來不及拔出插在左肩上的長劍,伸手橫攔在夏侯沉煙身前,謹慎地道。

他看出這個紫袍長者武功不弱,來勢不善,急忙運起內力于右手,準備隨時應戰。現在他雖然是受了傷,但是只要他還有一口氣在,他就絕對不會讓任何人傷害到夏侯沉煙。

"爹!"

這時,夏侯沉煙卻是臉色慘白,眼中已是泛出淚珠了。露出了一種既激動又內疚的表情,怯生生地對著這個紫袍長者輕輕地、低低地道。

爹?

破禪臉色一變,心跳不已。

眼前這個五十開外的威嚴長者就是夏侯沉煙的父親?

是夏侯家族的掌門人、江南名俠夏侯淵源?

現在連他也找上門來了?而且是來勢洶洶來者不善,看來這下是麻煩大了,別的人來了還可以打,可以硬闖,偏偏他又是夏侯沉煙的父親!是一個打不得的"泰山人物。"

"前輩。"

破禪發現自己的心髒跳得很快,臉上有點發燒,雖然他對于這種場面沒有經驗,不知道該怎麼應付,但還是硬著頭皮忍著左肩的刺疼上前一抱拳打個招呼。

"禿驢住口!"

誰知,破禪話音一落,夏侯淵源臉色大變,雙眉倒豎,眼中射出了兩道怒火,盯著破禪那在陽光下顯得油光閃亮的頭顱露出了深深的憎恨與厭惡,暴跳如雷地怒吼著道。

他這次之所以追尋到這里來,就是想把女兒給勸回慕容府去,免得將事情越弄越大,傳到江湖上去三大門派的聲譽都不好。

在還沒來之前,他對于破禪就已經是產生了很大的怨恨,現在見到破禪這個光光的腦袋更是感到無比的憤怒。

就是這個禿驢,妖僧,就是他拐走了他那向來溫柔嫻淑的寶貝女兒,就是這個面目可憎相貌丑陋的禿驢把他的女兒給誘壞了的。

如果不是這個禿驢,不是這個妖僧,他的女兒也就不會淪落到了今天的這種地步,也就不會做出了這麼糊涂的一件事情來。

就是這個禿驢令他夏侯淵源卻以堂堂一派掌門人的身份地位在別人面前低三下四地抬不起頭來。

總之,今天所有的事情都是這個禿驢給引出來的。如果不是這個妖僧,自己也就不會這麼沒面子地被人羞辱了!

夏侯淵源眼噴怒火地瞪著破禪他那閃光耀眼的頭顱,內心在咆嚎怒吼著,胸膛急劇地一起一伏,顯得非常的激動,無比的憤怒。恨不得一口將破禪給咬到肚子里去。

"爹,您老人家怎麼也來了?"

夏侯沉煙心中感到一陣震驚、害怕,卻又是充滿了內疚之意。

她沒想到今天趕來的居然會是她的父親。一定是慕容老太君派人去將他給"請"來抓自己回去的,想用"親情"這一招來壓她。

"我是來看看我的好女兒、乖女兒變得怎麼樣了的。"

夏侯淵源慢慢地將憤怒的眼光從破禪的頭顱轉移到了夏侯沉煙身上來,露出了一種憤怒無奈、失望而又悲傷地嘆道。

"爹,您不要這麼說,女兒知道對不起爹您。"夏侯沉煙心中只覺得一陣羞愧與內疚,咽哽著聲音低低地道。

這時,夏侯沉煙已是再也忍不住而熱淚滿眶了。

她知道,從小到大父親都是非常地疼愛她寵著她,對她有著很大的期望。而自己一向來也都是她父親引以為傲的乖女兒。

可是,夏侯沉煙是怎麼也想不到自己居然會做出了這麼一件驚世駭俗的事情來。

現在自己所做的這件事情一定是大大地傷損到了父親的驕傲和尊嚴,損壞了他平時對自己的信任與期望。這件事情一定是令他感到了十分痛苦與失望的。

"那你要我怎麼說呢?煙兒,你可知道你是在做什麼嗎?你實在是令爹太失望了,都怪你娘死得早,而爹太寵著你了,才會令你今天做出這種有辱門風的事情來。"

夏侯淵源痛心疾首悲傷而又憤怒地道。

此刻,他那張威嚴的臉上竟然也充滿了悲痛傷心與失望。仿佛,就如同失去了一件非常珍貴的東西。

"女兒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女兒清楚得很,對于這件事情,爹,女兒只能說聲'對不起'了,爹,請恕女兒不孝了。"

夏侯沉煙紅著眼眶咽哽著聲音內疚而傷心地道。

這一次,她恐怕是要讓一向來都很信任她的父親大失所望,憤怒萬分了。

畢竟,有些事情是要做出選擇的。

"你知道你在做什麼?那你知不知道你這麼做會有什麼後果?你知不知道你這麼做會讓爹多難受嗎?你知不知道別人會怎麼說你爹嗎?你知不知道你這麼做令爹多麼地難堪,令夏侯家族多麼地羞恥嗎?"

夏侯淵源看著他這個一直引以為傲的女兒,眼中露出了痛苦與失望之色,喘著粗氣起伏著胸膛一個接一個的問題沖口而出,憤怒萬分地大聲吼叫著道。

這些天來,為了夏侯沉煙和破禪出走的這件事情,他不知裝聾作啞地被慕容老太君羞辱恥笑了多少遍,早就積了一肚子的怒火了。

他在沒找到夏侯沉煙之前早就對自己說過了,如果讓他見到這個"逆女"的話,他一定給她一個巴掌把她給打清醒了再說,可是,現在見到了夏侯沉煙,卻又是打不出手來。

畢竟,這女兒是他心頭上的一塊肉,她娘死得早,她可是自己一手拉扯大的。

才幾天不見,女兒已經是瘦了許多,憔悴了許多,整個人的精神看起來也是差了許多。

現在夏侯淵源只是希望夏侯沉煙她能夠跟他回去,其它的一切事情就都好商量。

"前輩,沉煙跟我是真心相愛,就請您成全我們吧,不要硬把沉煙給帶回去了。"

破禪見到夏侯沉煙在她父親面前顯得是多麼的懦弱、柔軟與害怕,急忙硬著頭皮對著夏侯淵源真摯地道。

"混帳的東西。我還沒有找你這個禿驢算賬呢,如果不是你的引誘,我的煙兒也就不會搞成了今天的這個樣子,都是你這個妖僧害的,還敢在老夫面前說這種不知羞恥的話來,老夫先斃了你再說。"

一見到破禪,見到他那光禿禿的腦袋,夏侯淵源就總是有著一股巨大的怨恨與火氣,心底里很不舒服地暴跳如雷地怒吼著道。

對于破禪,夏侯淵源是充滿怨恨和憎惡的,在他的心目中,如果不是因為破禪——破禪的存心引誘,他的好女兒也就不會很沖動地離開了慕容府,事情也就不會淪落到今天的這種地步來了,他也就更不用老遭到慕容老太君這個老頑固的羞辱與恥笑,他也就不用不顧一派掌門人身份之尊在老太君面前低三下四地說好話了。

他夏侯淵源活到了這麼大的歲數,還是第一次這麼抬不起頭來的被人羞辱,所有的事情追根到底,不都是破禪這個"妖僧"引起的。

夏侯淵源當然知道破禪是少林方丈悲智大師的惟一衣缽傳人,在江湖上也是個難纏的角色,可是,現在他可顧不了那麼多了。

愈想愈是火氣,愈想愈是怨恨。暴喝聲中夏侯淵源已是一掌擊向了破禪。

這是他含怒而出的一掌,掌力渾厚而迫人,掌未到,一股掌風已是卷起了滿地飛沙走石。

面對著盛怒若瘋子的夏侯淵源,破禪心中既是焦急又是無奈,說又說不清,打又打不得,他惟有一閃避過了這雷霆般的一掌。

"爹,您別這麼大的火氣,听女兒說幾句話好不好?"

夏侯沉煙心里一陣慌亂,甚是焦急。

對于父親,她是感激而又內疚的。一想到因為自己所做的事情而令父親在別人面前抬不起頭來而遭到恥笑,她就感到內疚、心疼不已。

可是,她卻又是放心不下破禪,她實在是舍不得離開破禪。

她好不容易才找到了她生命中的第二個男人,她好不容易才跟著破禪過了幾天幸福快樂而又滿足的日子,現在如果硬要她離開破禪的話,她情願死去。

"煙兒,如果你听爹的話肯跟爹走,跟爹回去,現在還是來得及的,什麼事情也就全都好商量。"

夏侯淵源一掌擊不中破禪,立刻將手收回轉身對著夏侯沉煙充滿了感情與愛意地道。

他雖然是對破禪充滿了怨恨,但現在還是不想傷到他的,剛才的那一掌也不過是發泄一下心中的怨恨而已。

現在他還不想得罪悲智大師和令他女兒難過。

"爹,您認為現在女兒如果跟您回去的話,老太君她還會接受我嗎?"

夏侯沉煙眼中充滿了幽怨之意,對著夏侯淵源幽幽地嘆了口氣道。

"會的,女兒,只要你肯跟爹回去,憑著爹的面子在老太君面前幫你說幾句話,你再向老太君陪個不是,她一定會原諒你的。"

夏侯淵源眼楮一亮,怒火稍為溫和了一點,語氣中帶著欣喜與迫切之意大聲地道。

他以為夏侯沉煙已經是被他說得有點動心了,不禁喜顏于色。

"沉煙,我們說過要一起走的,我們要永遠在一起的,難道你忘了,難道你反悔了嗎?"

破禪臉色一變,心中一慌,急忙對著夏侯沉煙焦急萬分地大聲叫道。

他也以為夏侯沉煙在他父親的親情的感動及說服之下,動了要離開他的念頭。

"禿驢,如果你敢再開口的話,老夫就馬上斃了你。"

夏侯淵源對著破禪怒吼一聲,又朝著夏侯沉煙露出了一個欣慰的笑容,充滿了希望地道,"煙兒,你知不知道,滄海他已經是在途中趕來了。他也是反對你出走的,江通可能是他一時沖動派來的,你也就不要放在心上了。爹會幫你處理的,爹可是搶先趕來的,你現在跟爹回去還是來得及的。"

破禪一急,又想開口,夏侯沉煙卻是對著他擺了擺手,示意他不要出聲。

"爹,您認為女兒再回到慕容府去,會有幸福嗎?"夏侯沉煙眼中露出了痛苦之色,悲傷而哀怨地注視著夏侯淵源道。

夏侯淵源在女兒那痛苦而哀怨的眼神的注視下,心中莫名的一疼,又是一愣。

難道女兒在慕容府中過得不好嗎?

"怎麼?難道在慕容府中過得不好嗎?或者,是有誰欺侮了你,你盡管告訴爹,爹一定代你做主的。"夏侯淵源疑惑地道。

"爹,女兒知道,爹您這麼做也是為了女兒好的,是女兒不孝,令爹您老人家受委屈了,是女兒不孝。"

夏侯沉煙望著她那頭發已白、略帶風霜之色的父親,心中充滿了溫馨的感激與深深的內疚,語氣仍是幽幽地道。

"傻孩子,爹就只有你這麼一個女兒,爹不疼你疼誰呀?只要你能夠明白了解爹的一片苦心就好。"

夏侯淵源聞言,眼中露出了一點暖暖的笑意,滿是感情與愛意地道。

此刻,他再也不是那個高貴威嚴而肅殺的掌門人了,而只不過是個充滿了父愛的仁慈的老父親而已。

"爹當初把我許配到慕容府,也是希望女兒能夠過得好一點,能夠幸福的過一輩子,對嗎?爹!"

夏侯沉煙眼中浮現了一層如霧般的迷蒙,語氣間仍是那麼地幽怨動人,那麼地令人心碎。

"煙兒,這是爹最對不起你的事情啊!當初爹以為把你許配給玉人,你們兩人就可以恩恩愛愛地白頭偕老。可是,沒想到玉人卻是……"說到這里,夏侯淵源眼中竟也露出了一種內疚而自責之色,傷感地嘆了一口氣,再也是說不下去了。

人算不如天算。

他本來以為將女兒許配給慕容玉人就能夠過著一輩子高貴而繁華的生活,沒想到才過門半年,慕容玉人就一命歸西,留下年紀輕輕的女兒一個人孤零零的在府中守寡。

這就是夏侯淵源一輩子最引以為憾最內疚最感到對不起夏侯沉煙的事情。

"爹,您認為女兒再回到慕容府中去,下半輩子就會過得很快樂嗎?"夏侯沉煙緊接著乘機追問道。

"這、這、這個、這……"

夏侯淵源沒想到此刻夏侯沉煙竟會有此一問,一時間目瞪口呆張口結舌不知該怎麼回答。

他的確是希望他惟一的這個寶貝女兒這一生能夠過得快樂很幸福的,所以才會將她嫁到了慕容府。可是慕容玉人已經死去將近十年了。女兒也守了將近十年的寡了。如果再讓女兒回到慕容府中去過著那種豐衣足食高高在上的富貴生活,她真的就能過得快樂嗎?

這是夏侯淵源從來就未曾想過的念頭,現在,他不禁有點兒懷疑自己以前的看法了。

可是,如果女兒不回到慕容府中去而跟著這個大和尚私奔的話,她的下半輩子就能夠過得快樂嗎?

跟著這個"大和尚"一起逃走的話,那麼她守了將近十年寡的名聲和清譽豈不也就從此毀了?她豈不是要遭到世人的恥笑侮辱?她的下半輩子豈不是要在別人蔑視的眼光、鄙視的恥笑聲中度過?

這樣子的生活她就過得會幸福嗎?

夏侯淵源感到了一陣從未有過的困惑。

此刻,他對于"幸福"的定義有點感到茫然了。

本來,在他眼中是"幸福"的日子到了他寶貝女兒的眼中,卻是成了"苦難"與"受罪",而在他眼中是"大逆不道"、是"貧困與坎坷"的,到了他女兒眼中卻是"幸福"的。

這"幸福"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夏侯淵源開始感到困惑、懷疑了。

"爹,女兒知道您是為我好。可是,您有沒有想過,這些年來,女兒是怎麼度過的。爹,女兒也是有血有肉有情有欲的人啊!女兒不是神,不能對著一個靈牌空守一輩子的寡,您知不知道,女兒已經是守累了,守怕了!"

"爹,女兒不想下半輩子在富貴而空虛的日子中孤零零地一個人孤單地度過。您所看到的繁華富貴只是表面上的事情,您根本就沒有替女兒想過另一面。爹,您知不知道,女兒害怕呀!女兒在半夜時醒來床邊一個人都沒有,黑漆漆的只有我一個人,我真的不想再這樣過下去了,爹!"

驟然,夏侯沉煙如同神經質般地大叫著、哭泣著、悲呼著。

淚水,已是如同斷線的珍珠般一顆顆晶瑩而閃亮地從眼眶中滾滾而出,一張美得艷絕的臉上此刻的表情卻是痛苦得讓人心疼,悲傷得令人心碎。

"這麼說來,是爹錯了嗎?爹做錯了嗎?"

夏侯淵源被他的女兒這麼一陣哭泣悲呼,字字如針般地鑽進了他的腦海,句句似錘般地錘在了他的心頭之上,臉上不禁露出了驚愕、懷疑與痛苦的表情。

他沒想到因為當初他的一番美好的想法而給女兒造成了這麼大的痛苦,難道將她許配給慕容府是錯了嗎?

他就只有這麼一個女兒,他只想盡量地做到一個父親的責任,讓她這一生過得快快樂樂的,難道,他這麼做不對嗎?

一時間,夏侯淵源腦海中一片混亂,心中一陣痛苦,一陣內疚與自責。

"夏侯前輩,你讓沉煙跟我走吧,我會給她幸福的。"

破禪拉起了夏侯沉煙的手走到了夏侯淵源面前,十分認真誠懇而真摯地道。

這時,血水已經是順著傷口直流而出,將他的衣裳染成了血紅的一片。

"放屁,你最好別出聲!"

夏侯淵源怒吼一聲,對著破禪的臉龐一個巴掌掃出。

"砰"地一聲,清脆而響亮,破禪的臉頰上立刻浮現了五道鮮紅的手痕。

夏侯淵源一愣,他沒想到這一巴掌居然會這麼容易地就打到了破禪。

他為什麼不躲避呢?

"阿禪,你沒事吧?"夏侯沉煙心中一疼道。

"沒事,只是一個巴掌而已。"破禪對著她露出了一個微微的笑意。

可是,為何他的眼神卻又是那麼地羞澀呢?

看著女兒與這個"賊禿"這股親密關切的模樣,夏侯淵源就感到有一種莫名的憤怒。

他實在是不明白像她女兒這麼高貴的身份這麼優越的地位怎麼會看上這個五大三粗、一臉橫肉胡須、名聲狼籍的"野和尚"!

"如果挨幾個巴掌能夠讓夏侯前輩您消氣,肯讓沉煙跟我走的話,我就是再挨幾下巴掌又有何妨?"破禪淡淡地道。

夏侯淵源冷哼一聲,狠狠地瞪了破禪那光禿禿的頭顱一眼——不知怎麼地,反正他一見到破禪的腦袋心里就很不舒服,很火氣。然後鐵青著臉轉向了夏侯沉煙,認真而嚴肅地問道。

"煙兒,難道他真的值得你這麼做,值得你為他付出這麼大的犧牲嗎?"

夏侯淵源實在是心疼極了,怎麼也想不到事情竟然會搞成這樣。

他很矛盾,他想讓女兒跟他回到慕容府中去,她又是顯得那麼地痛苦而孤單,何況經她這麼一哭訴,也實在是不忍心讓她下半輩子一個人在極度繁華而又無限空虛中孤零零地度過。

可是,如果讓她跟著這個大和尚吧,他們夏侯世家的聲譽也就一落千丈了,而沉煙的名聲也就毀了。而且,慕容老太君也一定會派人追殺他們,抓他們回去拆散他們的。

如果沉煙真的跟這個大和尚在一起的話,那這一輩子豈不是老要亡命天涯,過著逃亡的日子?

"女兒已經是決定了,這輩子是再也不會和阿禪分開了的。除非是女兒死了。"

夏侯沉煙對著她的父親十分冷靜而認真嚴肅地道。對于此事,她是決對不會改變主意的。

"如果爹一定要把你帶走,你會怎麼做呢?"夏侯淵源鐵青著臉沉聲道。

對于這個女兒,他可是越來越失望越來越痛心了。

夏侯沉煙一言不發,驟然出手握住了仍插在破禪左肩上的長劍的劍柄用力一拔。

破禪大叫一聲,一道血箭隨著拔出的劍直射而出。夏侯沉煙將手中的長劍往脖子一掛。

"煙兒,你干什麼?"夏侯淵源臉色大變。

"沉煙,你千萬不要干傻事。"破禪嚇得魂飛魄散,臉色慘白又驚又急地大叫道。

"爹,如果您一定要女兒回到慕容府中去的話,女兒情願自刎在爹您面前。"

夏侯沉煙臉上浮現了一陣淒然之色。眼光迷蒙而怨恨的讓人心碎地看著她的父親,慢慢地,一字一頓地堅毅無比地沉聲道。

現在如果真的硬要她再到慕容府中去的話她情願死了算了。她實在是太害怕再去過那種孤單寂寞而又空虛的生活了。

"難道你就是情願和他一起流浪逃亡被人追殺也不願意回到慕容府去享受那種受人尊敬的富貴生活?"夏侯淵源的眼楮開始收縮,射出了兩道如針般尖刻,卻又似霧般迷惘之色。

"爹,您不明白的,女兒剛才已經是說過了,女兒實在是太害怕再去過那種孤單寂寞孤零零的生活了。女兒情願跟破禪在一起受苦受累!"夏侯沉煙臉上盡是痛苦之色,十分悲傷地嘆了一口氣道。

"爹,難道您認為女兒還有回去的可能,還有回頭路可以走嗎?沒有了。這是不可能的,女兒就算是真的回去的話,也不可能再像以前那樣的過日子的,您明白嗎?

爹!"

"難道你就情願死也不願意跟爹回去?"

夏侯淵源的臉孔已經逐漸地扭曲,眼中幾乎欲噴出怒火來了,雙手顫抖著喘著粗氣怒道。

顯然,他此刻是憤怒之極,只不過是強忍著不讓自己的怒火爆發出來而已。

"爹,請恕女兒不孝。"

夏侯沉煙眼中已滾出了一顆顆晶瑩的淚珠來了。握劍的手一用力,雪白的脖子立刻滾出了一顆紅艷艷的血珠來。

雪白的脖子,鮮紅的血珠!

破禪與夏侯淵源兩人嚇得臉色皆為慘變,魂飛魄散焦急驚恐萬分。生怕夏侯沉煙的縴縴玉手要是再用力,那她馬上就要香消玉碎了。

"煙兒,你知不知道你要是這麼一走的話,就再也沒,有回頭路了?"夏侯淵源憤怒地悲嘆道。

他實在是不忍心看著他惟一的這麼一個女兒下半輩子是在別人的追殺之中度過,他情願沉煙跟他到慕容府中去過著雖然空虛寂寞,卻是受人尊敬、高貴之極的富貴生活。

"爹,當女兒決定和阿禪出走的那一天開始,我就知道我這輩子是再也不能回頭的了。爹,您就成全女兒吧。"

夏侯沉煙紅著眼楮咽哽著聲音哭泣著道。

"可,可你知道他是什麼身份而你又是什麼身份嗎?

他是個和尚,是個和尚,你是個出身名門的寡婦,你們在一起別人會怎麼說,你知道嗎?你真的什麼都不顧,連名聲都不要了嗎?"

夏侯淵源漲紅了臉,又是激動又是憤怒地指著破禪對著夏侯沉煙大聲吼道。

"和尚也是人,和尚也有七情六欲,和尚不是佛,和尚也是有感情的,和尚不是冷血無情,和尚也是有愛的,難道和尚就不能夠好好地愛一個人嗎?和尚就沒有權力去愛人嗎?"

夏侯淵源的話音一落,破禪立刻如同一只受傷的野獸般血紅著雙眼,額上漲得青筋畢露地從地上跳起,對著夏侯淵源悲憤而激動地大吼大叫著。

一直以來,這個"和尚"的身份就是讓破禪深感自卑,現在被夏侯淵源這麼一說,他是再也忍不住了,就如同是一座沉睡已久卻驟然爆發出來的火山般一發不可收拾地將心中積壓已久的感情都發泄了出來。

"爹,不管阿禪是什麼身份,也不管我是什麼身份,只要我們兩個人能夠永遠地在一起,其它的事情女兒都不管,都可以不要。"

夏侯沉煙也漲紅了臉,臉上盡是憤怒與悲痛之色,一字一頓地沉聲道,"走、走、你走。走得遠遠的,越遠越好,不要再讓我再看見你!"

一見兩人的表情如此激動而固執,夏侯淵源更是氣得暴跳如雷憤怒之極。"呼"地一聲轉過身子不要看他們兩人。而是將手很激動地一揮,暴跳如雷地怒吼著道。

既然他們兩人的主意如此地堅決,表現得如此地固執,那就由他們去自生自滅了吧。

當初因為自己的一個決定而令女兒苦熬了十年,現在,她下半輩子的幸福就讓自己去選擇了。

畢竟,兩代人的觀點、思想和對同一件事情都是存有著不同的看法的。

"爹,您,您真的肯讓我走?"夏侯沉煙眼楮一亮,驚喜地道。

她爹真的肯放他們走嗎?不要帶她回慕容府去嗎?真的肯放過破禪了嗎?

"走,全都走。走得遠遠的,就當我夏侯淵源沒有你這個女兒,走,全都給我走!"

這時,旭日當空,陽光照射在夏侯淵源的臉上,將他臉上那如刀刻般的一道道皺紋照得清清楚楚。

這張威嚴而肅殺的臉上,此刻寫滿的全是悲傷痛苦與失望,一時間,他仿佛是蒼老了十幾歲,猶如一個孤獨的老人家而不是一派掌門。

女兒一生的幸福與他的面子、家族的榮耀與聲譽,這兩者舍取誰哉?

這是一個難題。

一個令夏侯淵源感到困惑與痛苦,傷心與失望的難題。他真的希望兩者都能夠做到,可這又是不可能的,他必須對其中的一個做出選擇。

因為當初的一個決定,令女兒痛苦到現在,令自己內疚到今天,他不想再錯下去了,終于做出了一個沉重的選擇。

他決定就順著女兒的選擇讓她跟著破禪一起,讓她自己去決定她下半生的命運。

他雖然是一派的掌門人,但更是一個慈祥的老父親。

一個為了家族著想的掌門人,就絕對不會是一個稱職的父親,這就是江湖人的悲哀。

"前輩,您請放心!我一定會照顧好沉煙的,我一定會讓她幸福一輩子的!"

破禪大喜過望,他發現這個來勢洶洶脾氣爆烈的夏侯淵源其實也是蠻有感情的人,居然會為了女兒而不惜付出家族的聲譽和自己的面子。

"小子。"夏侯淵源驟然轉過身來怒視著破禪,改變了稱呼地一字一頓地沉聲道︰

"我就只有這麼一個女兒,如果要是讓我知道她受什麼委屈的話,我就算是追到天涯海角,也要斃了你。"

聲音沉痛而無奈,卻又是充滿了關懷與疼惜。

"爹,如果你放我們走,那你又怎麼向老太君交待?"

夏侯沉煙驚喜之下,忽然又想到了慕容老太君這個難纏頑固的老太婆。

"這個我會向她交待的,爹一定盡一切的能力來說服他們讓你走。你們走了之後就不要回來了,以後,一切都是自己照顧自己了,你要小心點。"夏侯淵源仔細地端詳著夏侯沉煙,傷感而又充滿了感情地道。

他內心是希望女兒能夠平安無事,可是,她真的能夠幸福平安無事嗎?

夏侯淵源內心深處感到了一絲擔憂,就算他是念在父女之情讓沉煙走,可老太君就絕對不會這麼容易地放過他們了。

"爹。"夏侯沉煙再也忍不住了,猛地撲到了夏侯淵源懷里,熱淚滿眶咽哽著聲音泣道。

她在感受著父親胸懷的溫暖,聞著父親身上那股熟悉而又可親的氣味……

她知道,父親的這個選擇決定是痛苦而又無奈的。在這里他放自己和破禪走,回去就要面對著許多難堪的事情,許多難听的風言風語。可是,為了自己,父親還是什麼都不顧了。

這時,夏侯沉煙才完全地了解到、感受到"父愛"是多麼地溫暖、溫馨、感人、感動、激動……

夏侯沉煙知道,現在她這麼一走,這一輩子就可能再也見不到她這位可敬可親的父親了。

破禪也看得心酸酸地、很激動。

他雖然不知道自己的父母親是什麼人。也曾經恨過他們,認為他們太無情太絕情,既然把他生下來了,卻又是為何要拋棄他。

可是,直到現在看到了這一幕,破禪才漸漸地感受到了"父母之情"的偉大。"可憐天下父母心"。當初,如果他的父母不是有逼不得已的苦衷,也是絕對不會放棄他的,天下間有哪個父母不希望能夠和自己的骨肉在一起快快樂樂地享受著天倫之樂?

可是,有時候某些事情卻是要人家作出痛苦的選擇的。

"走吧,能走多遠就走多遠,能走到哪里就到哪里,時候不早了,你們走吧,晚一點滄海就要追來了。"夏侯淵源嘆了一口氣,推開了在他懷中低泣著的女兒道。

"爹,女兒不孝,不但不能孝敬您老人家還給您添了這麼多麻煩。,'夏侯沉煙紅著眼眶,仍是感到了一陣深深的內疚。

"別說這些了,傻孩子,只要你能夠過得好一點,爹

也就安心了。"

夏侯淵源這時已經完全不像是剛才那個脾氣火爆而霸氣的掌門人了,反而像一個慈祥而又嘮叨的老人家。他又對著破禪露出了一個復雜而又無奈的表情,嘆道︰"我這就把女兒交給你了,你要好好地照顧她。"

"我會用我的生命來保護沉煙的。"

在夏侯淵源那充滿了期望與信任的眼光之下,破禪感到了一陣無形的壓力與莫名的感動,認真而嚴肅地道。

"我走了,煙兒。"夏侯淵源朝著夏侯沉煙強擠出來一個笑容道。

他不笑還好,一笑就將他那本來就充滿了傷感的五官擠成了一團,反而是變得說不出的憂愁與傷心。

"爹!"夏侯沉煙看得心中一酸,正想開口說點什麼,可是卻又說不出來。一時間,漲得滿臉通紅。

長嘆一聲,人影一閃,夏侯淵源已是閃人了林中深處不見蹤影了。

"爹,是女兒不孝啊!"

夏侯沉煙再也忍不住了,撲到破禪懷中放聲大哭。

破禪此刻心中也是充滿了激動與心酸,摟住了夏侯沉煙輕輕地拍著她的香肩。

這時,他也漸漸地感受到了,原來,這個世界上除了"愛情"之外,"親情"也是多麼地使人感動,激動人心的。

父親,父愛。

這就是父母的偉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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