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夏之戀 第十三章
夏天走出浴室。她剛洗過澡，濕發還用毛巾包著。
走到廚具前模了模電陶爐上的鍋子，確定稍早前剛鹵好的肉燥已涼了。她打開冰箱，彎著身子將那鍋肉燥放進。這是這星期份的晚餐菜色之一。見冰箱塞得滿滿，她矮子開始收拾，當目光覷見角落那瓶豐年果糖時，臉頰莫名地燥熱起來。
那是課長大人專屬的調味料，舉凡她從市場買回的豆漿，或是她煮的紅茶、綠茶等等，他一概要淋上那瓶調味料才喝得下去。于是她慢慢發現，課長大人嗜甜；看看冰箱里的慕斯蛋糕、手工泡芙、烤布蕾、水蜜桃卡士達派、養樂多、紙盒裝的水蜜桃果汁……都是那個課長大人買的。
上次在這里用過晚餐後，他當真是每個晚上都過來。他是開口說過要送她一道回來，可她不想引起誤會，堅持搭捷運；可能是下班時段路上塞車關系，常是她先到了，都快做好飯了他才到。
他常會在沿路的店家買點什麼，然後一進她屋里，就往她冰箱里塞；她就是發現他買的都是甜點，辦公室茶水間的冰箱也有一堆他跟著其他同事團購的甜點，而且喝咖啡茶類豆漿什麼的，一定得加糖的情況臆測出課長大人愛甜食的結論。想不到那樣一個高大偉岸、說話常不留情面的大男人居然喜歡吃甜的，而且很愛水蜜桃口味，這個發現讓她覺得十分有趣，亦覺得他其實還滿可愛。
將冰箱里被他塞滿的點心擺放整齊，她闔上冰箱門，轉身一見到牆面上的時針指著十，才發現已是這麼晚了。他今晚應該和昨天一樣不會過來了吧？
下個月各教室將陸續進行這一季課程的開課，今年度招考進來的新講師是首度站上講台教課，是以下個月他和阿良會比較忙碌，得帶新講師到各教室和店長們認識；她因為還有些店家沒走過，也會跟著一道；而這個月，去年度進來的講師們因將滿一年，公司安排了教學評監，因此去年度的講師必須錄制一堂課的教學內容送指導部審核。
有錄影設備的老師們可自行錄制，沒有的就由音教課派人員協助錄影。音教課不過兩個大男人，自然是他和阿良負責協助錄影的工作，所以他和阿良最近晚上時間都得加班，到各教室去幫老師們做教學錄影的工作。
夏天看著大門，倏然回過神來。她這是……在等他？怎麼可以呢，他不過就是不會作菜又厭倦外食，所以到她這里搭伙而已，她怎能有所期待？即使是有人陪著晚餐的感覺很溫暖，可那樣的溫暖終有一天還是會離開。他會結婚、會有妻子為他張羅晚餐，他會陪他的妻兒吃飯，屆時，她又會回到一個人的生活，若是對目前有他陪伴的日子有所眷戀與期待，將來分別時，會是怎樣的疼痛？
所以……她不能再讓他過來搭伙了，就算他厭倦外食，那也是他的事，她沒義務作菜給他吃。明天進辦公室時一定要找機會告訴他，請他以後別再過來了。
下定了決心，一聲門鈴聲卻壞了她的決定。她走到門邊，拿起話機，在螢幕上看見了那人的身影。「課長？」她訝然出聲。
「知道是我，還不快開門。」沈暮熙凶巴巴地說。
「……好。」她按了門鎖鍵，放回話機。都這麼晚了，他來做什麼？想起自己身上套的是睡衣，夏天匆忙地換下，在門鈴聲響起之際，她迅速套上休閑服。
打開門，課長大人表情很不耐。「怎麼這麼久才開門？」
「……可是我動作很快了。」
沈暮熙換鞋進屋，關門後看了她一眼，指著她的頭。「在洗澡？」
「啊？」驀然想起頭上的毛巾，夏天轉過身，先是抽掉毛巾，再習慣性地甩了下發。「洗完很久了，只是包著讓頭發干。」她背著他，用毛巾輕按幾下發尾，確定不會有水珠滴下。
女人最性感的時候是在床上被男人疼愛時，還有剛洗過澡時。那一個甩發的動作，發尾劃出弧線，帶出洗發乳的氣味，是如此嬌媚撩人。沈暮熙眸色略深，大步上前，就站在她身後，著迷似地深深一呼息，嗅入滿腔她的氣味，即便這舉止再變態也無所謂，因為，他是如此迫切要看見她……他喜歡她嗎？
他細細思量自己這陣子的行為。是，他是喜歡她。如果一個男人想親近一個女人，想盡任何方法就是要走入她的生活，這樣還不是喜歡她，那還能是什麼？而為什麼想追？也許一開始留心她只是因為愧疚而想補償，接著心疼她的際遇所以想保護她，然後每次見她臉紅不知所措他會莫名開心，因而更想去逗弄她，再到後來吃著她作的飯，他已是如此習慣她屋里的味道、習慣她的廚藝，所以他稍早前想買個晚餐時，卻是怎麼想都是想著她作的菜、想著她作菜的身影，于是他過來了。這麼想要黏一個人的心情，他還從未有過。
「課長，這麼晚了你怎麼還過來？我剛剛在想，你這樣每天過來吃——課、課課長，你……你你……」夏天一轉身，對上他微敞領口下露出的鎖骨，耳根一熱，抬眸又撞入他深邃的目光，那左胸下的髒器猛然一跳，感覺自個兒的臉蛋像要冒煙似地燙著。
「我怎樣？我要進去，你擋在這里。」沈暮熙沒什麼表情地說。
「啊？喔。」她抓著毛巾退了步，讓他先行後，她跟在後頭。「課長，你幫龐老師錄完教學影片了？」他今晚去基隆的分公司教室。
「不要問這種廢話，沒錄完我會在這里？」他在沙發坐下，靠著椅背，闔著長目。又累又餓，想著到這里圖一點溫暖和關心，她卻老是扯些無關緊要的。
「那你……」夏天慢吞吞靠了過去，看著他閉眸的面龐。「你看起來很累的樣子。晚飯吃過了嗎？」
啊，總算是開竅了嗎？她關切的問話讓沈暮熙倏然展眸，眸光灼灼的。「我無敵累也無敵餓，但不知道要吃什麼，昨天晚上也是，在外面買了便當回去，老是覺得沒有你作的菜好吃，不是太油就是太咸，中午已經外食了，晚餐我一點也不想再吃外面的食物。」
「那……我熱點菜給你吃好嗎？」她臉腮漫開紅澤。不知道為什麼，他那番話明是抱怨，她听著听著卻感覺有些甜，也就將稍早前決定不讓他搭伙的想法遺忘了。
「嗯。」他輕應了聲，起身月兌下外套，手指不意在外套口袋里模到了什麼，他拿出里頭的物品，悄悄放在掌間。「你忙，我看看菜錢夠不夠。」
決定來搭伙，他當然不會佔她便宜，該他支出的他不會小氣，只是深怕拿錢給她，會讓她想起當年他傷害她的那個舉止，所以他找了個喜糖盒，在里面放了錢，擱在她書櫃抽屜里，還明白告訴她買了什麼都得記帳，並把發票和找零都放回盒子。他想只有清楚列出支出，她才不會誤會他，也才不會令她覺得受傷。
「夠，很夠，盒子里還有四千多元。」夏天擱下毛巾，轉身去熱菜。
「怎麼還那麼多？」他打開盒子，果然還有四張千元鈔。過來搭伙都一個多月了，他當初在盒子里放五千，現在還有四千多？現在菜價這麼低？
夏天沒看他，將肉燥盛進小碗，放進微波爐。「因為你幾乎每次過來都會先去買隔天你想吃的菜，我很少有機會用到那筆錢。」
是這樣沒錯。除非加班或有應酬，否則他都會先繞到超市去買他想吃的菜色食材，然後拎著食材過來搭伙。
她把晚餐剩下的竹筍從冰箱端出來，還拿了個小碟子擠了些沙拉醬附在一旁。「其實課長根本不用留什麼菜錢給我，如果有缺什麼，偶爾換我付錢也應該。雖然你說過我負責煮，還使用了我家的水電，所以菜錢你付，可是就算沒有煮你的份，我也是要煮我自己的，我本來就會用到水電的。」
「女人買菜煮飯，男人付菜錢，這不是很正常嗎？」沈暮熙把盒子放回抽屜，推回抽屜時，拉開隔壁那層抽屜，將他從外套口袋拿出的物品放進並推回後，他走到她身後，看著她將湯鍋放到電陶爐上溫熱。
夏天想了想，道︰「那是夫妻才那樣。」
「是，那麼有一天，我們也會成為夫妻，所以我付錢，你作飯這很正常。」見她側首，瞪大水汪汪的眼楮看他，他面不改色又說︰「我意思是說，有一天我會成為別人的丈夫，你也會成為別人的妻子，我們都要經歷那樣的生活，現在開始學習也未嘗不可。」
「那個……其實也不用學習的。」為免肉羹湯底部黏鍋，她拿著大湯匙緩緩拌著。「反正以後課長娶了老婆後，你就給她菜錢，她應該就知道要去買菜了。」
「那可難說。要是娶個笨老婆，我在講什麼她都听不懂的話，我還能指望什麼！」課長大人哼了幾聲，轉身踱回沙發。真是悶得很！明著說怕嚇跑她，或是讓她以為他是想補償他當年的錯；但暗示她，她又反應不過來，他從不知道追個女人會這麼麻煩。
對于他突然的冷口或是氣憤，她似乎習以為常了，只是加快熱菜的動作，希望喂飽課長大人後就能送客。才把熱騰騰的飯菜端到他面前，放在床頭的手機卻響了起來，她拿了手機看來電者後，接起電話。
「喂……啊，是你啊。」是三妹打來的，姊妹感情好，她笑得眼眸彎彎。
「忙？」看了眼那在吃飯的男人，夏天慢慢移動步伐，朝門口走去。「沒有，我現在不忙啊，你怎麼有空打電話給我？我本來想說找一天你休假時我們一起去吃飯的……」她打開門，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