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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你!別怪我(上) 第十章

馮君翰離開餐廳後,宛如沒有魂魄的木偶般,失神地回到辦公室,吩咐秘書取消他下午所有的約會,不看任何公文,也不接任何電話。

也就是說──不準任何人、任何事來打擾他!

一整個下午和晚上,他都呆坐在辦公椅里,愣愣地望著牆上的風景畫發怔。

他不敢置信自己竟然被騙了!那個清新可愛、溫柔體貼的小女人,其實是個不折不扣的大騙子?!

虧他學識淵博,自認聰明冷靜,也見過許多世面,卻還是被一個看似純真的小女人耍得團團轉。他簡直是個笨蛋!

他的腦中閃過許多畫面──從他們開始交往一直到現在。回憶像一部放映機,不斷將他所儲存的記憶一幕幕地播映出來。

從一開始,兩人的相遇就像劇本編排好的那般偶然。接下來的交往,她一直像團謎一樣神秘,又像霧中之花撲朔迷離,他根本無從了解真實的她,也從未試著去了解。

說來可笑,交往半年他沒見過她任何一個家人,不知道她工作的地方,沒進過她家的門,甚至連她家的電話號碼都不知道!

愈想他愈覺得荒謬──過去半年,他究竟在談一場什麼樣的戀愛?又是和什麼樣的人談戀愛?

他之所以對她的謊言不加思索,是因為信任她!他不相信那張溫柔可人的臉龐會是騙子的臉,也不相信她紅潤甜美的小嘴會吐出連篇的謊言,所以即使曾經有一絲懷疑,他也自欺欺人地告訴自己那是實話,她不可能說假話騙他!

原來,他真的是不折不扣的大白痴!

「呵!哈哈……哈哈哈……」

他捂著額頭,先是低啞嗤笑,接著笑聲愈來愈大,最後竟變成無可抑止的痛苦大笑,笑得流下眼淚。

向來最痛恨彼人欺騙的他,竟愛上了一個女騙子?這太可笑了!

真的是……太可笑了!

不經意抬起頭,窗外早已漆黑一片,想起不知何時秘書曾經敲門告知他要下班了,而那好像已經是幾個鐘頭前的事了。

他居然恍然失神,一坐就是妤幾個鐘頭。

鈴……這時他口袋里的手機,忽然響了起來。

他原本不想理會,可是手機鈴聲停止後又響起,他不耐地從上衣口袋取出輕薄的黑色手機,檢視來電顯示的號碼。

是她──那個將他騙得團團轉的女騙子!

他倒想看看她還能編出什麼樣的謊言!他冷冷地勾起薄唇,按下通話鈕。

「君翰?」貝曉風遲疑的聲音傳來。「對不起,我打擾你了嗎?你還在忙?」

「沒有。有什麼事嗎?」他盡量隱藏悲憤的情緒,平靜地與她談話。

「是這樣的,我本來不是告訴你,我要下個禮拜二才有空嗎?因為明天的事臨時取消,所以我明天有空了……」

剛才海芬臨時跟她調班,說下禮拜想跟男朋友去玩,所以她才趕緊打電話告訴馮君翰。

「所以呢?」馮君翰問得相當冷漠。

「所以?」貝曉風愣住了。他怎麼這麼問?

听到她明天有空,他不但沒有絲毫喜悅,反而顯得很冷淡。

「就是……我們好幾天沒見了……」她很尷尬,一句話斷斷續續,都快說不下去了。

「-想跟我見面?」馮君翰扭唇冷冷地諷笑。

既然想跟他見面就明說,何必拐彎抹角,等他主動開口約她?到了現在她還想偽裝矜持?

「如果你很忙,或是不想踫面,那也沒關系……等下次有空再說好了。」貝曉風紅了眼眶,委屈得想掛電話。

「等等!」馮君翰立刻喊住她︰「我並沒有說不和-見面!」

「你真的想和我見面?」為何她感覺不到他的喜悅?

「當然!不過,明天幾點能和-踫面,我現在無法確定,明天我再打電話告訴-時間。」他漠然道。

「如果你真的有事,那麼改天再見面也沒關系──」

「不!我要和-見面,就是明天。」

「那麼……好。」貝曉風心里雖然浮現強烈的不安,但是不願錯過能與他見面的機會。

「對了!曉風,我想問-一個問題。」他突然道。

「什麼問題?」貝曉風有點迷惑。他怎麼突然想問她問題?

「-認為對于交往的戀人而言,誠實──重要嗎?」他突兀地提出這個問題。

「誠實?」貝曉風略吃一驚,不過隨即回答︰「誠實當然重要啊!」

「那麼,-不贊成戀人之間,有欺騙的行為了?」

「那……那是當然。」貝曉風慌亂起來,說話也開始結巴。

「那我猜──-一定也很痛恨騙人吧?」他簡直像法官似的,不斷詢問令她難以回答的問題。

「嗯……」她慚愧不已,幾乎連聲音都發不出來。

她雖然痛恨說謊,卻一直在騙他!

「真巧,我也是呢!-也知道的,我最恨別人騙我──非常非常痛恨。」

貝曉風听得冷汗涔涔,心里不斷哀號︰拜托!不要再說了,求求你!

「還有──曉風,我一直忘了問-,-曾經提過-的雙親都移民到加拿大,既然父母都移民,-怎麼不跟著一起過去呢?」他又提出另一個問題。

貝曉風最怕人家問起她「移民到加拿大的雙親」,因此更加緊張了。

「這……因為加拿大太冷了,我住不習慣……」

「真的?那他們住加拿大哪里?」

「呃?溫……溫哥華。」

「真巧!我有個朋友也住在那里,他們住溫哥華哪里?說不定我朋友正好認識呢!」

「是……是溫哥華的郊區,地點很偏僻,他們又很少參加活動,你朋友應該不認識。」

「是嗎?」馮君翰故意拉長的音調,說明他的懷疑。「無妨!-把-爸媽住的地方告訴我,我再打電話問我朋友,他在溫哥華住了十幾年,認識許多華人,-說出來他一定知道。」

「我……」貝曉風怎麼答得出來?溫哥華她一次也沒去過,就算要胡亂編織地名,也編不出來呀!

她靈機一動,慌張地低嚷︰「啊!有人來找我,改天再和你聊好嗎?再見!」說完,不待他回答就飛快把電話掛掉。

掛上電話之後,她頹然無力地跌坐在塞滿貨物的紙箱上,伸手抹去額頭上的冷汗。

好可怕!他怎麼突然這樣問她?她根本回答不出來!

還有先前的誠實問題──他為什麼突然問她這些問題?她陡然不安起來。

他是不是知道什麼了?

不可能的!她一向隱瞞得很好,他不太可能突然發現。

雖然這麼拼命安慰自己,但是心中的不安與恐懼依然像漣漪般,逐漸擴大……

輾轉反側一整晚,貝曉風睡得很不安穩,第二天早上起來,對著鏡子刷牙洗臉時,發現自己的眼眶下方出現淡淡的陰影。

真糟糕!黑眼圈都跑出來了,而且還有點浮腫,丑死了!她趕緊從冰箱拿出冰塊包在毛巾里,敷在眼皮上消腫。

她懶洋洋地躺在床上,冰敷順便補眠時,手機忽然響起。她趕緊翻身從床邊的矮桌上抓起手機接听。

「喂?」這麼一大早,該不會是他吧?

「曉風?」果然是他!

「君翰!」一听到他的聲音,貝曉風立即微笑喊道。

「我現在有時間,半個鐘頭後過去找。」

「等等──」半個鐘頭?

她搭公車差不多就得花去一個鐘頭,半個鐘頭根本到不了!

「怎麼了?」馮君翰淡淡地問。

「我……才剛起床,整理打扮可能需要一個鐘頭。」她不好意思地回答。

「那-只好加快速度了,因為我半個鐘頭內就想見到-,否則──我會直接登門拜訪!」

「不要──」貝曉風驚駭地大叫。「好好,我盡量在半個鐘頭之內準備好,你千萬別去按門鈴!」

匆匆掛上電話,她砰地跳下床,將還包著冰塊的毛巾仍進浴室的洗臉台內,飛快抓起昨天租來的名牌衣物穿上,然後邊擦口紅一邊直奔下樓,簡直比趕著上班的上班族還匆忙。

因為住的地方太偏僻,她到了巷口還攔不到出租車,最後又跑了五分鐘的路,才總算叫到一部車,將她送往陽明山。

眼看著馮君翰約定的三十分鐘一分一秒地流逝,她急得不住要出租車司機開快點,但出租車司機卻老神在在地道︰「小姐,我已經快超速了,不能再快了!而且山路很危險,不要貪快,慢速行駛比較安全。」

「呃……可是我真的趕時間,拜托你!」

禁不起她一再拜托,最後出租車司機總算加快速度,在超過約定時間的五分鐘之內將她平安送達。

她心疼地付了昂貴的出租車資後,隨即開門下車。

她先緊張地看了看四周,並沒有看到馮君翰的身影,他好像還沒來!她拍拍胸口,放松地吐出一大口氣,然後安心等待他的到來。

她壓根不知道他早就到了,只是藏身在一棵隱密的樹後,冷眼看著她。

當他看見她從出租車上下來時,面孔倏然一凜。雖然已經知道她說這棟房子是她家,是她所編造的謊言,但是親眼看見還是忍不住心頭的震驚。

現在回想,總算能夠明白,每回約會時她總是早早站在門口等候的原因了。

直到剛才那一刻之前,他還希望她能從屋里走出來,破除他們的懷疑,向他證明她是清白無辜的。然而──事與願違,她終究沒有從那扇門內走出來,而是從別的地方搭車趕來。

見她屢屢舉手看表,他知道自己耽擱太久,該現身了。

他回身走向停在另一條小路的跑車,開車回到剛才的地方,假裝自己才剛到。

「君翰!」見他從車上下來,貝曉風立即綻開笑容。「早安!」

「早!」馮君翰緩慢走來,貝曉風看見他今天戴著她所送的領帶夾,不由得露出開心的笑容。

「這個領帶夾真的很適合你。」

「嗯。」馮君翰沒有回以微笑,只是淡漠地凝視她,彷佛看著一位路過的陌生人。

「君翰……你怎麼了?」貝曉風惶然不安地問。他看著她的眼神好冷,好令人害怕。

他沒有立即拆穿她的謊言,只勉強勾起一抹很淡很淡的笑容。「沒什麼!我只是突然發現,我這個男朋友太失職了。」

「咦?怎麼說呢?」貝曉風疑惑地望著他自嘲的表情。他看起來真的很奇怪!

「-瞧──-詳知我的一切,包括我的家人、我的朋友、我的工作,-都知之甚詳,可是我卻好像完全不了解-的世界。我沒見過-的父母,不知道-有幾個兄弟姊妹,就連-工作的地方我都不知道!-說,我是不是很失職呢?」他故意這麼說道。

「我不這麼覺得啊!你很關心我的一切,我都知道,真的!」她連忙回答,深怕他又問起她「家人」的事。他問得愈多,她愈容易穿幫。

「是嗎?」冷冷看著她緊張的模樣,馮君翰突然笑了。「說真的,我和-交往這麼久,從來沒有登門拜訪,實在說不過去,今天我一定要和-的親人見面,告知他們我們交往的消息。」

說完,他轉身大步走向豪宅門口。

「不!」

貝曉風听了差點沒魂飛魄散,急忙上前阻止︰「你不能進去!」

「為什麼?」馮君翰沉下臉,嘲諷地問︰「-覺得和我交往無法見人,所以不讓我進去?」

「不是的!君翰,我求求你別進去──至少別是今天!」貝曉風拉著他哀求,急得快哭了。

「今天和改天不都是一樣嗎?我今天就要去拜訪他們!」他力道不大卻堅定地撥開她的手,徑自朝雕花大門走去。

「不要!君翰……求你!」貝曉風真的急得落下淚,拼命拉著他的衣袖,阻止他前進。

以往最疼寵她、舍不得她掉一滴淚的他,今天卻出奇的反常,不但一臉陰冷,而且對她的淚水視若無睹。

因為她不肯放手,所以他等于半拖著她的身子執意往前走。到達鐵門邊,他不顧她的阻攔,伸手就要按下電鈴。

貝曉風震驚地看著他的手按向電鈴──她所編織的謊言,就要在下一刻被拆穿了!

「不──」她想也不想撲過去抓住他的手,急得哭了出來。「求你不要按!我老實告訴你好了,這里……這里根本不是我家!」

她承認了──她不得不!在這種時刻,她無法再繼續隱瞞下去了。

「-終于說出實話了!」

他冰冷的語調和毫不驚訝的神情,讓貝曉風察覺──原來他早就知道了!

「你早就知道了對不對?你知道我是騙你的,我根本不住在這里,也不是什麼名門千金?」他一臉冷淡鎮靜,反而是她,震驚詫異得幾乎站不穩身子。

他冷冷地道︰「沒想到-會承認得這麼快!我本來還想多听听-會編出什麼荒謬的謊言,來逗我開心呢!」

她從沒見過他這麼譏誚又陰鷙的表情,不由得怵然心驚。

「你怎麼知道的?」她干啞的嗓子幾乎發不出聲音,好不容易才顫抖地擠出這句話。

「-真以為自己能瞞我一輩子嗎?-大概怎麼也想不到,這棟房子真正的主人和孟蘭是舊識吧?貝曉風──或者-其實不叫貝曉風?」

「不!我真的叫做貝曉風,這點我絕對沒有騙你!或許某些事我騙了你,但是請你相信我,我不是故意騙你的!」

「不是故意騙我?對我撒了大半年的謊言,-居然還敢說出這句話!」馮君翰冰冷地瞪著她,嚴厲質問︰「為什麼騙我?」

他瞪著她,向來溫煦帶笑的眼神充滿怨恨,讓貝曉風瞧得渾身發冷。

「我……我只是……」

在這種時候她還能再解釋什麼呢?她不想再說任何美麗的言詞為自己月兌罪,因為目前盛怒的他,不管听到多麼真誠的話,都會把它當成動听的謊言。

他不會再相信她,而她也不想再做任何解釋了!

她痛苦地閉上眼,幽幽地道︰「因為我貪心。」

「-貪心?」馮君翰懷疑地上下打量她,很難將「貪」字與她做任何聯想。

「沒錯,我真的很貪心!我貪圖許多不屬于自己的東西。」

因為窮怕了,所以她貪圖他所能帶來的富裕;因為動蕩飄零,所以她貪圖他所帶給她的安定感;因為他的溫柔,讓她貪圖被人疼寵的感覺,她甚至還貪圖……她捂住嘴,忍住差點逸出喉頭的哽咽。

她甚至還貪圖他的愛!

那是她這輩子最最想要的東西,遠勝過任何財富與享受,但是如今,她只怕得失去它。

「因為貪心?哈!」馮君翰悲痛大笑。

他料想過千百種答案,就是沒料到她會這麼回答──因為她貪心!

貪心?不必問也知道她貪圖什麼,不就和其它貪婪的女人一樣,貪圖他是馮家三少所帶給她的虛榮感,還有將來可以盡情揮霍的財富?

「過去半年-一定很得意,而且還在心中竊笑,我竟然如此容易上當吧?」他真的心痛至極,不但心痛,而且還自我唾棄。

「不,我從來沒有這麼想!」貝曉風急忙搖頭。「我對你是真心的!」她或許騙了他,但是對他的愛,她是真心誠意的,沒有絲毫虛假。

「真心的?呵!-以為我還會再相信-的謊言?」

也對!難怪她這麼想,誰叫他曾經愚蠢至極,被她像只猴子似的耍得團團轉?更荒謬的是,直到剛才他還奢望她否認自己的謊言!

他簡直像個蠢蛋……他憤然咬牙,不經意瞥見胸前的領帶夾,心中的悲痛更熾烈了。

以往被他視若珍寶的東西,如今像提醒他的愚昧一般,令他覺得刺眼。

「-該死……一切都該死!這種東西──就和-所謂的真心一樣,我不要!」

他憤然扯下領帶夾,用力擲向遠方。

「不──」

貝曉風震驚又心痛地看著那只──自己勒緊肚皮又兼差打工,努力存了兩個月的錢好不容易才買下的領帶夾,被他毫不留戀地扔進草叢里。

辛苦存錢買的東西被丟棄就算了,最令她難受的,是自己的心意被糟蹋了。

「-舍不得?如果舍不得可以去撿回來呀!如果運氣好,或許-可以在那堆雜草中找到它。只不過──虛情假意買來的東西,還有留著的必要嗎?」

冷冷注視她悲傷流淚的臉龐,他心中有種扭曲的殘酷快意。

她也會痛苦難過?他相信無論她如何悲痛難過,都比不過他的千百分之一!

「告訴我-的真實身分!包括-的真實姓名、出身,我要-通通交代清楚,這是-欠我的!」他冰冷地命令。

貝曉風望著自己捏緊的小手,輕聲道︰「我叫貝曉風,我的母親從小就離開我們,父親也在幾年前過世,目前和兩個妹妹相依為命。」

「所以-告訴我父母都在加拿大,是天大的謊言?」

「是。」她低著頭,低聲承認。

「那麼──-也沒有英國大學的文憑?」

「沒有,我根本不曾出過國,只有高中文憑。」她的頭垂得更低了。

「關于那些名牌衣服──又是怎麼回事?」他又逼問。

「我並不是有錢人,事實上我很窮,家徒四壁,根本買不起名牌服飾。那些衣物全是我租來的,只為了取信于你。」

「-真是狡猾的智能型罪犯!」他扭唇譏諷。

貝曉風只是低著頭默默不語,沒有任何辯解。她確實滿身罪惡!

「-究竟在哪里工作?」半晌後,他又僵硬地問。

「就在我們相遇的那間佛萊斯精品店,我是那里的店員。」她低緩地說道。

「-是佛萊斯的店員?」馮君翰面露詫異之色。

他也曾暗自揣測過她的身分,但怎麼也沒想到,她竟會是那里的店員!

「第一次見面時,我剛好在偷偷試穿店里的衣服,卻被你誤認為上流社會的千金名媛,因為我……」她咽下「喜歡你」三個字,不想再被他羞辱。

「因為我貪心,所以隱瞞了真實的身分,塑造出名門淑女的模樣與你交往。我知道,一旦你知道我不是你以為的那種上流千金,必定會毫不遲疑地與我分手,而我不想和你分手,所以才沒有選擇地一直欺瞞下去。」

「就因為-貪心,想巴住有錢人,所以編織這一堆謊言來欺騙我,-不覺得自己很可恥,而且可惡嗎?」他恨恨地瞪著她。

「我知道很不應該!相信我,我沒有一刻不羞愧自責。」她日日夜夜都受良心的煎熬。

「是嗎?交往半年,我完全看不出-羞愧自責的樣子!-依然裝得像個高貴的公主,忝不知恥地和我約會呀!」他惡毒地諷刺。

「不……」他尖銳的言詞刺得她瑟然一縮。「我好幾次想告訴你實情,但是最後都沒有勇氣……」只因為──她真的很怕失去他呀!

「很好!一切我都明白了。」他僵硬地點點頭,眼神冷漠如冰。「-千算計萬算計,最後還是被我拆穿,不過有一點-倒是沒有料錯──那就是我一旦知道實情後一定會與-分手。現在我可以告訴-,我們之間結束了!」

「為什麼?」貝曉風鼻頭一酸,心痛的淚水霎時奪眶而出。「我知道我錯了,可是我們之間的感情,難道就因為我撒了謊而蕩然無存嗎?」

「沒錯!這段感情已經產生裂痕,再也難以復合。」他斬釘截鐵地回答︰「就好比-花費畢生積蓄買了一只昂貴的花瓶,每天小心地用絲綢制成的軟布珍惜地擦拭它。可是有一天-突然發現,原來那個古董不是真品,而是一只仿制的地攤貨,那時-會怎麼想?-會一本初衷地喜愛那只花瓶嗎?不!-會發現在察覺事實的那一刻,花瓶在-的心目中已不再是那只花瓶,而是一個毫無價值的贗品!」

毫無價值的贗品?這就是他對她的觀感?她痛苦地閉上眼,淚水不斷淌流。

他說得沒錯!即使她再怎麼努力偽裝,終究只是一個毫無價值的仿冒品。

她的家世背景是無法改變的事實,再加上她又騙他,他會鄙視她、唾棄她,也是可以諒解的。

只是,她何苦再將自己的心雙手奉上,然後讓他毫不留情地擲地踐踏呢?窮人也是有自尊的,她不能在失去一切的同時,連尊嚴都沒了!

如果被他輕視,就是她撒謊必須付出的代價,那麼她已經得到應得的懲罰了!她不會再苦苦哀求他的原諒,也不會再冀望能夠回到他身邊,她知道,他對她的感情已經完全消逝了。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謝謝你這半年來對我的關懷與照顧,這半年是我一生中最快樂的時光,真的……謝謝你!」她臉上滿是淚水,卻仍努力擠出笑容。

「-……」馮君翰倏然一震。她這是在做什麼?向他道別?

「你有時忙起來沒日沒夜的,記得多保重身體,我……無法經常提醒你了,所以你要……」

「夠了!我忙起來是否昏天暗地,還有我的身體如何,自會有人打理,這一切都與-無關了,不是嗎?」可惡!她就這麼平靜接受他們即將分手的事實?

「說得也是!」貝曉風淒愴一笑,笑自己多事。自然有很多人會替他打理健康之事──

譬如那位姚孟蘭小姐!

「那麼我要走了!相信你不會再送我,我自己去搭公車。」

她眷戀地回頭再看他一眼,把他的模樣深深印在眼瞳里,然後牢牢記在心中。這是她此生最愛的男人啊!

她依依不舍地移開目光,用盡畢生最大的決心,毅然轉身離去。

她走了……過去的歡笑與甜蜜,再次浮現在他的腦海,他必須緊握著拳,才能忍住不去將她拉回。

凝望著她逐漸遠離的背影,他的心中出現一抹疑慮──他愛了半年的女子,真的是他以為那種心機深沉、貪婪敗金的女子嗎?

會不會是哪里出了錯,還是他誤會了什麼?

可是她撒謊蒙騙他是事實,她也親口承認與他交往全是因為貪心,他並沒有誤會她啊!

沒錯!她此刻的眼淚說不定也是她的一種手段,就像先前的謊言一樣,沒有一分一毫的真心。

想起她惡劣的欺騙,他依然感到相當生氣──與其說他氣自己被她欺騙,倒不如說他氣的是她心中沒有他。

她說接近他是因為貪心,就表示──她對他是虛情假意,只把他當成一棵可以讓她致富的搖錢樹,根本沒有絲毫真情。

這樣的認知讓他倏然怨恨起來──恨她、恨愛情、恨世上的一切!

「為什麼?!為什麼?!」他像只受傷的狼,哽咽低號。「我恨-!貝曉風,我真恨-……」

走吧!-走,從今以後,-在我的心中只會是團陰影,我不會在乎-的離去!

等著瞧吧!我絕不會……

貝曉風以老牛拖車的緩慢步伐,機械化地走向公車站,邊走,視線逐漸模糊。

真相終于被發現了,他已經知道她是個滿口謊言的騙子。

「呵,這樣也好!」她擠出一抹笑容,試著用開心的語氣告訴自己︰「從今以後,我再也不會因為欺騙他而受到良心的折磨,也不用再時時刻刻擔心謊言會被他揭穿,更不必再撒更多的謊,繼續欺騙他……」

這樣很好……真的很好!

她拼命笑著,淚水卻還是落了下來,她的心像被刨了一個洞,好冷、好痛、好空虛。因為她──失去了最愛的男人!

君翰離開她了,他們分手了!她永遠地失去他了……永遠地……

淚水宛如急雨般不斷奔流,她再也克制不住,蹲在地上將臉埋進胸前,抱著自己的膝蓋放聲痛哭。

幾名路過的行人震驚地停下腳步看著她,她卻什麼也顧不了,依然蹲在地上,恣意哭出心中的痛楚。

她還能再愛人嗎?

失去君翰,她心已碎!

「曉風,-真的要辭職?」

貝曉風向佛萊斯精品店提出辭呈,並在訓練好接班人手之後,收拾自己私人的物品,離開精品店。

離職當天,楊海芬和佟玲珍都紅著眼眶,送她到門口。

「曉風,不要走啦!失戀就算了嘛,馮大少不要-,那是他沒眼光,-別跟他計較啦,繼續留下來好不好?」

「對嘛,留下來啦!」

「對不起!我已經決定了,不會再改變心意。」她歉疚地對兩位好友一笑。「我離職,確實是因為這里充滿他的回憶,快樂的、悲傷的、甜蜜的、苦澀的──太多太多,我無法繼續待在這里卻不感到痛苦。希望-們能體會我的心情,諒解我好嗎?」

「我們當然不會怪-啦,只是……好舍不得-!」楊海芬吸吸鼻子,快哭出來了。

「我也是!嗚……不要走啦,曉風……」佟玲珍索性放聲大哭。

「對不起!海芬,玲珍,我不會忘記-們的,我們永遠是好朋友啊!」她伸手擁抱兩位待她最好的朋友。

「嗚……那-要常跟我們聯絡喔!」佟玲珍抹著眼淚道。

「好!我保證。」她笑著取出面紙給玲珍。

「曉風,-離開這里之後,有什麼打算?」楊海芬畢竟年紀稍長,關心的是她的未來。

「我已經仔細思考過了,我想去考大學,這也是我必須離開的另一個原因。」

「-還要念大學?」楊海芬驚訝地看著她。

「嗯!如果將來有機會,我還要念研究所,我想再進修充實自己。這段戀情對我最大的幫助,就是讓我成長了!我終于明白,我沒有資格要求別人全盤接受現在的我,而自己卻完全不想改變。我必須充實自己、淬煉自己,讓自己變成一個真正值得別人去愛的女人,才有資格要求別人來愛我。」

「听起來……好偉大喔!」佟玲珍簡單的腦袋瓜,理解不了這麼深奧的道理。

「總之曉風想讀書是件好事,我們應該祝福她!」楊海芬又關心地問︰「可是-沒了工作,學費──沒問題嗎?」

「我想找一分日班的工作,利用晚上進修,只要我節省一點,支付學費應該是沒問題的。」她微笑回答。

「是啊!反正為了馮大少,連吃兩個月饅頭吐司的日子都過了,還怕什麼?」楊海芬心直口快地說完,隨即漲紅臉,捂著嘴低聲道歉︰「對不起!我不是故意提起他的……」

「沒關系!」貝曉風心中一痛,但還是搖搖頭,故作堅強地笑著說︰「從今以後他對我已沒有意義,我決定忘了他,認真過自己的日子。這是我的人生,我不會因為失去他而糟蹋自己、折磨自己,我會更努力地工作、讀書,開開心心地活著,才不枉父母賜給我寶貴的生命。」

她對過去有無限懷念,但對未來,也有更多期許。

「說得對!」失戀無數次的楊海芬豪氣地說︰「萬一我也被我的男朋友甩了,我們就組成一個失戀俱樂部,專賣苦酒給失戀的人,一定賺翻了!」

「那我怎麼辦?」佟玲珍哀叫,她可連一次戀愛都沒談過呀!

「-沒談過戀愛,當然沒資格進失戀俱樂部,不過放心,我們也會請-來──當打掃的歐巴桑!」楊海芬邪惡地笑著。

「-好壞!」佟玲珍氣得哇哇大叫。

貝曉風看著她們打打鬧鬧,感傷的淚水又快奪眶而出。

她立刻轉開頭,仰望向摩天大樓之間的狹小天空,-眼凝視燦爛的驕陽。

她不害怕流淚,因為只要向著陽光,淚水很快就干了。

對啊!只要向著陽光!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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