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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品丫鬟 第十四章

第六章

正月,雪花翩飛,湖心島上,其實不只荷花盛開時美麗,在這飄雪的日子也有著另一種讓人心動的美。

秦樂樂站在廊下,忍不住伸出手接住一片雪花,冰涼的感覺才剛傳遞到大腦,掌心的雪花已經融化,化成一片濕痕。

雪花不見了,但在她手心留下了痕跡,那她呢?在這一場穿越,這一個時代,她能留下什麼?

望著眼前晶瑩閃爍的雪地,雪反射的光剌痛了她的眼楮,突然一只大掌從後面伸出,遮住了她的眼。

「不想要眼楮了!」李楷有些氣急敗壞。這丫頭,又不是沒見過雪,竟然敢這樣直盯著雪地。

秦樂樂下意識的眨眨眼,長長的眼睫刷過他的手心,讓他猛地放開手,握緊拳頭。

「發什麼呆,還不進來。」李楷說完,轉身走進書房。

「喔!」秦樂樂跟在他後面走進書房,這時才發現他是走出去的。咦,不怕被王妃的眼線發現嗎?

「磨墨。」李楷坐回輪子椅,指了指桌上的硯台。

「是。」她暗暗吐舌,專心磨墨。

李楷提筆開始作畫,畫了一會,突然說道︰「最近這些日子你不要離開荷園,……學館和醫院的事情,就交給裴林和他的徒弟們,這大半年來他們從你這里學得差不多了,你之前也說過他們負責訓練新人完全沒問題。」

秦樂樂一愣,抬起頭來望著他,誰知他頭也不抬的依然畫著他的畫。

「怎麼又一副傻乎乎的樣子,我說的話到底听見沒有?」半晌沒得到回應,李楷抬頭一看她的表情,真想敲敲她的腦袋,看看里頭到底裝什麼。

這種重要時刻他在跟她說重要的事,她還能走神,是不要命了還是怎地?

「听到了,少爺,裴神醫他們如果不介意,我當然沒問題。」她本來就不是太過執著的人,該做的時候她會盡心盡力去做,務求做到最好,但是有人能代勞且不會造成什麼不良影響時,她也不會硬是要把所有的權利抓在手里。「不過……為什麼呢?」她不解的問。

「你難道一點感覺也沒有嗎?」

「什麼感覺?」

「府里的氣氛啊,你這個蠢丫頭!」李楷恨鐵不成鋼的低吼。

「這……是有種論異的感覺,可是不知道為什麼。」她真的沒有這些古代高層人員勾心斗角的天分,畢竟她在和平年代、家庭人員單純的二十一世紀生活了三十年,那種環境實在培養不來勾心斗角的人才。

但這不代表她蠢,縱使听不出來那些簡單的話底下的深遠含意,但還是能感覺出那種「暗潮洶涌」的氣氛。

少爺說,那是「動物的直覺」。切!她不和他計較。

最近王府里的氣氛確實有些詭異,那種感覺就好像已經吹得很大很大的氣球,隨時可能因為一點小小的外力就砰地一聲爆炸一樣,而這「外力」,可以是任何東西,任何形式。

其實少爺不說,她也已經是非不得已不出荷園的大門了,如今經他一提,那她自然會把「非不得已」的念頭也扼殺在搖籃里,決定如果這緊張的氣氛沒改善,她出府前就不踏出荷園一步。

「皇上病了。」李楷淡淡的說。

秦樂樂呼吸一窒,她腦中第一個閃過的竟是「九龍奪嫡」,嘖!這是清穿小說看多了的後遺癥。

不過,人吃五谷雜糧,怎麼可能不生病,所以既然少爺專程提了出來,就表示問題不單純,可能會因此進入皇權更替的時代,雖然這里不是清朝,沒有九龍奪嫡,但皇權更替中若接班人候補是復數的話,伴隨著的向來是血的代價。

「很……嚴重嗎?」她忍不住壓低聲音,擔憂的問。

目前這個皇帝是個好皇帝,該懷柔的時候懷柔,該殺伐果斷的時候也絕不手軟,雖然沒有完全奉行民為重君為輕這種神話,但是非常重視民生,也一直努力改善民生,讓大家都過上好日子。

「就怕某些人‘希望’很嚴重。」李楷說了一聲。

「什麼意思?」她听得出來少爺這句話不只是表面的意思,可是一時之間還是無法「深入」了解其中含意。

李楷一副恨鐵不成鋼的眼神瞥她一眼。「那不是病,是中毒。」

「啊,中毒?」秦樂樂驚呼出聲,下一瞬間便被搗住了嘴。「嗚嗚……」

「誰讓你喊那麼大聲的?隔牆有耳你懂不懂啊你!」李楷緊緊的撝著她的嘴,狠狠的瞪她。這臭丫頭這麼禁不住嚇,以後自己討生活要怎麼辦?真是讓人操心。

秦樂樂暗暗翻了一個白眼。隔牆有耳?哈,這兒是湖心島啊,少爺,難道湖心島已經有細作潛進來了嗎?

她抬手拍拍他的手,示意他放開。李楷則沒有反應,有些怔愣的看著她,兩人的距離是那麼近,近到連呼吸都相交錯。

秦樂樂心髒猛烈一顫,不受控制的狂跳起來,從他的眼中看見了自己的倒影,就好像他的眼里只有自己一樣。那自己的眼中,是不是也只有他……

李楷看見她眼底的迷茫、無措,看見她無法掩藏的情感,還有……哀傷。他猛地放開她,轉身走到窗前,一把推開窗,冰冷的風迎面拂來,讓他腦袋清醒了不少。

秦樂樂看著他的背影,一會兒便低下頭來、別忘了自己的身分,秦樂樂,別忘了自己的堅持、自己的底線,那是你僅剩的尊嚴!

如果愛一個人愛到失去尊嚴,放棄唯一的堅持、最後的底線,成為他後宅的女人之一,那還是原來那個讓他愛上的自己嗎?

不再是了,她會變得跟那些女人一樣,而他,最厭惡那些女人,不是嗎?

她專心一意的磨墨,藉此平靜紊亂的心緒,過一會兒,他才重新回到桌案後。

一切又恢復如常,就像是方才兩人短暫的失控不曾發生過一樣。

「說了那麼多,總而言之,這段時間你哪兒也不要去,乖乖待在荷園就對了。」

「奴婢知道了,只是奴婢不過是個奴才,那種事和奴婢無關吧?」皇宮的事對她來說太遙遠了。

「說你蠢你還不高興,難道你沒听過城門失火殃及池魚嗎?你不知道神仙打架凡人遭殃嗎?你不知道上面的人動干戈之前,下面的人就會先死一大片嗎?」李楷氣得劈哩啪啦的訓了一頓。這丫頭怎麼越來越蠢了!

「可……可是咱們這兒又不是皇宮……」

見她還是一副懵懂不解的樣子,李楷重重的嘆了口氣。

「咱們王府世子爺是太子派。」他點到為止。

秦樂樂眨了眨眼。

瞥了她一眼,李楷又道︰「我那位身為承平大將軍的二哥,則是四皇子派的。」

秦樂樂又眨了眨眼,好一會兒終于放棄。「抱歉,奴婢不懂。」

李楷放下毛筆,抬起手重重的賞了她一個栗爆。

「啊!」秦樂樂搗住額頭,痛得眼淚直接掉了下來,不是哭,而是生理反應。

「李家幾代下來,一直都是堅定的保皇派,只忠于皇上,也因為如此,才會成為王朝目前僅存的異姓王,爵位傳了三代依然深得皇上信任,可如今王府除了信陽王是保皇派,又出了一個太子派的世子爺,一個四皇子派的大將軍,你說,未來信陽王府會如何呢?」

這回李楷干脆直接挑明了說。他算是對她的腦子死心了,不說聞一知十,就算聞一知二好像也是強人所難,聞一能知一,就謝天謝地了。

「皇帝中的毒……」她趕緊撝住自己的嘴。

「這下你又能舉一反三了。」李楷翻了一個白眼。「不就是那些皇子們的杰作,太子的可能性最高。」

「是不是真的啊?」秦樂樂不恥下問。

「八成。」李楷嘲諷一笑。「做了二十幾年的太子,大概已經做煩了,想要更進一步了。」

秦樂樂不屑的撇嘴,二十幾年的太子算什麼?人家清朝廢太子胤祀可是當了將近四十年的太子爺呢!

「那是什麼表情?」李楷忍不住又敲了她一下。

「不屑的表情咩!」秦樂樂搖頭晃腦,一副頗為感慨的說︰「人啊。總是吃著碗里看著鍋里,好像別人嘴里的東西都比較好吃似的。其實啊,酸甜苦辣,冷暖自知啊!」

「得了,別一副看透人生的模樣,你才十六歲,不是六十。」

「奴婢可是說真的,當皇帝……嘖嘖,除非想當昏君,否則當皇帝可是一件最累的苦差事,要起得比雞早,睡得比狗晚,還干得比驢多,這得是多有覺悟的人才會去坐這個位置啊!」秦樂樂嘆息。

「你這話真是……」李楷搖頭,似已經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了。

「一針見血,對吧!」秦樂樂得意道。

「是胡言亂語、胡說八道!」李楷瞪了她一眼。

「好吧!言歸正傳,少爺的意思是,現在除了那里面亂,信陽王府里也要跟著亂,是嗎?」一家分三派,不亂才奇怪。嗯,還有押韻呢。

「真是謝天謝地,你總算听懂了。」李楷搖頭嘆氣的說。「不過本少爺要糾正,那里面還沒亂起來之前,信陽王府就會先亂。不過台面下不管哪里都早就亂了,只是像你這樣的蠢女人不知道而已。」

偷偷白了少爺一眼,說得好像她很蠢似的,她只是听不懂拐彎抹角的話好不好!

「那少爺您呢?」她疑惑的問。信陽王就三個兒子,老大老二都選好邊了,身為老三的李楷是站在哪一邊呢?皇帝?太子?四皇子?還是其他皇子?

「我?」李楷挑眉一笑。「我不過是個殘廢,沒有人會拉攏我的。」

「啊!」秦樂樂低呼。「原來如此,奴婢終于懂了少爺您為何要裝殘廢了。」

李楷狠瞪她一眼,這只是原因之一,而且還不是主要因素,不過他是不會告訴她真正原因的!

「不過……難道少爺能未卜先知?」要知道少爺裝殘廢已經幾年了。

才剛欣慰她不是那麼蠢,沒想到一下子便打回原形。

「你以為奪嫡是說奪就奪的,不需要時間謀劃部署嗎?」他咬牙切齒的瞪她。

「哦!」秦樂樂自知說了蠢話,訕訕的模模鼻子。好吧!九龍奪嫡的小說她看了不少,實在不應該問出這種蠢問題的。

「當初我那好大哥世子爺已經下最後通牒了,我不表態,他當然不會放過我,所以就順勢而為了。」李楷淡漠的說。

秦樂樂垂下眼。他連這種攸關身家性命、非絕對信任的人不會說的事都跟她說,就這麼信任她嗎?

「難道當初摔馬,不是意外?」

「嗯,馬被下了藥,跑不到一刻鐘就會發狂,藥性會隨著汗水蒸發,事後查不出來,堪稱天衣無縫。」

只是他沒想到,除了他那好大哥之外,那太子爺還有後手,當年他的武功尚不及現今的五成,一個措手不及,讓他的傷勢超出他預期的嚴重,雖然沒奪了他的命,卻差點真的廢了,要不是有這丫頭……

听著他用那無所謂的口吻說著兄長奪他性命的計謀,秦樂樂心里覺得酸楚,在利益之前,親情有時候是非常淡薄的,她是如此,他亦然。

「心疼了?」李楷掩住眼底的暖意,似笑非笑的調侃,誰知秦樂樂竟然點頭承認。

「嗯。」是為他心疼,也是心有戚戚焉,夏小婉也是個被親人殘害的人。他一愣,眼底爆發出驚喜。算丫頭識相!

接下來好長一段時間,李楷的心情都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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