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妾身好忙 第一章 穿越當姨娘

「嗚……嗚……小姐,妳要快點好起來,不……嗚……不要死……」

吵。

「嗚……都是翠花沒照顧好小姐,要是奴婢警醒點,小……嗚……小姐也不會受了寒氣,小姐……還是好燙怎麼辦?妳快清醒,一口就好,把藥喝了,小姐若是撐不過了,翠花也不活了……」

嗚嗚……嗚……嗚……

女鬼哭似的抽抽噎噎聲,似是捂著嘴巴怕人听見,又忍不住喉間的哽咽,泣聲充滿悲憤和哀戚。

好吵。

真的好吵,死人都給吵活了。

躺在朱漆桐木矮架子床上的人,燒得漲紅的面龐布滿層層汗漬,像是剛從水里撈起來一般,凹陷的雙頰失去光澤,蒼白如紙,恍若一息尚存的死人。

汗濕的頭發一撮撮黏在臉上、頭側,已然褪了顏色的鴛鴦戲水枕套濕了一大片,看不出是發汗的濕潤,還是不甘死去的美人淚水,濕窪的暗影是床上女子說不出的惆悵和黯然。

曾經她也有過期待吧!對鴛鴦共枕的向往。

只是一眼錯,終身錯,風流倜儻、翩翩而立的少年郎並非良人,一首《桃花曲》枉付了真心,落得一身淒楚。

誰憐女兒心?一時佳話成笑話,累得芳魂暗飄散……

昏昏沉沉的,被吵得幾乎想跳起來罵人的杜雲瑾動了動瘦骨嶙峋的手指。

她頭痛、身也痛,渾身上下無一不痛,痛得她發出申吟聲,實在難受得緊。

偏偏有個死了爸媽的「孝女」在耳邊哭個不停,哀哀切切的哭聲讓她抽痛的腦子又煩躁了幾分,很想叫她別再嚎喪了。

可惜她心有余而力不足,全身力氣像被抽空了一樣,想要舉個手都異常困難。

她覺得自己像在火爐上烤,熱得發暈,隱約間有人用擰干的濕巾擦拭她頸後和額頭,試圖為她降溫。

「杜姨娘還沒清醒嗎?再這麼發燒下去可要把人燒傻了,即使救活了也是傻子,瞧她這瘦得沒三兩肉的模樣……」一聲嘖聲听起來像是憐憫,又有幾分幸災樂禍。

「珍珠姊姊,小姐她……嗚……快不行了,求大少女乃女乃慈悲,救救我家小姐,翠花給妳跪下了……」

「別別別……咱們都是為人奴婢的,妳跪個什麼勁?別再哭哭啼啼惹人閑話了,大少女乃女乃人美心善,叫我送來藥材,妳熬了給杜姨娘喝,能不能救得回來就是她的命了。」

晦氣。

又不是什麼嬌貴的身子,不過是大少爺後院的一個妾,還是不知羞恥,自個兒投懷送抱的小布商庶女,動不動腦熱發暈,三天兩頭的鬧病,倒比正經主子還矜貴,得用藥養著。

珍珠是個心大的,眼高于頂,是大少女乃女乃陪嫁的四大丫頭之一。

誰都曉得陪嫁丫頭有另一層用意,她就盼著被收入房中,抬為姨娘,除了奴籍,等著人服侍。

後院多一個女人就是多一分競爭,不管得不得寵、有無兒女傍身,看了總是礙眼,能少一人就少一人,最好她一人獨大。

可是大少女乃女乃遲遲不提收房一事,對大少爺身邊的侍妾、通房卻是照顧有加,明明已是風中殘燭的身子,還不收攏自己人,難道要把偌大的好處拱手讓人?

想不通的珍珠一方面瞧不起阿諛逢迎的後宅女子,一方面懷著野心,對一干有威脅的鶯鶯燕燕做不到真心相待,頂多維持表面的客套,不給人難堪。

「多謝大少女乃女乃、多謝珍珠姊姊,我替小姐謝了。」說完,又要跪地叩謝的翠花一抹淚花,連忙拿著一包捆扎得結實的藥材包,先燃起熄了多時的炭火——冒著黑煙的次等炭,再舀了些水放入藥壺里,細火慢熬煎藥。

其實她很怕小姐等不及她熬好藥便撒手人寰,瘦到看不見昔日姿容的主子滿臉泛著不正常的紅潮,削瘦的面頰看不到一丁點血色,只剩一口氣勉強撐著而已。

出氣多,入氣少,這還像是個活人嗎?根本是等死,沒人在乎小姐的死活,真要有心,為何不早幾日送藥來?大少女乃女乃是人善,待侍妾寬厚,但她體弱,管不住下人有心克扣。

翠花的心里是有怨氣的,不甘心沐家上下狗眼看人低,心疼自家小姐活受罪,嫁到這等無情無義的人家為妾。

可是有求于人又不得不低頭,再有怨言也要往肚里吞,她現在什麼也不求,只求小姐能好起來,別把她一個人扔在這吃人不吐骨頭的沐府,心寒不如人情寒呀!

「還小姐呢!入府已有一段時日了,再不改口是犯了府里的規矩,若是被『那一位』听見了,少不得一頓皮肉痛,到時誰也救不了妳。」

珍珠口中的「那一位」指的是沐老爺的繼室賈氏,她原是沐老爺的遠房表妹,七品官員之女。

因賈家貪戀沐家的財力,讓她借口過府來陪伴沐老夫人,想投其所好,以便嫁入沐家為媳,但是這小心機卻落了空,沐老夫人早就為兒子定下性情溫良的趙氏,也就是大少爺沐昊然的生母為正妻。

一計不成又生一計的賈氏,趁趙氏有孕之際勾搭上與妻分房的沐老爺,又藉由家族勢力的施壓,以貴妾身分被迎入沐府,更在趙氏難產身亡時宣布身懷六甲,順勢被扶正為繼妻。

她是敢下狠手的蛇蠍婦人,果斷狠戾的手段治得奴僕們唯唯諾諾。她看重的是掌家的權勢,不管有理無理,到了她面前,只有她說了算,誰敢多言,杖斃了再說,絕不容人說情。

目前唯一能壓得住賈氏威勢的,不是甚為喜愛她的沐老爺——內院的事他是甩手掌櫃,一概不理——而是大少女乃女乃趙筱攸,她出自先夫人趙氏母家,嫁進來後又是長子嫡媳,在沐府有著不可撼動的超然地位,然而她體弱多病,纏綿病榻,僅用藥吊著命。

她同時也是沐昊然的表姊,只比他大一歲。

「謝謝珍珠姊姊的提醒,翠花記下了,絕對不會再犯了。」

翠花一身半新不舊的衣裙,雖然沒有補丁,但是明眼人也看得出是穿了幾年的舊衣,袖口處磨損得厲害。

「嗯!好生伺候妳主子,別在這時候給府里添亂了,要是死了人,那多觸楣頭呀!」珍珠以繡了喜雀登梅的帕子捂鼻,一屋子揮之不去的藥臭味讓她為之皺眉。

珍珠不見得多有善心,藥一扔下便可自行離開,可她還多逗留了一會,好看看杜姨娘的情況。見杜姨娘這模樣八成好不了,離死只有一步遠,就一扭腰往屋子外頭走。

並非她巴望著杜姨娘早點死,畢竟杜姨娘膽小怕事,活不活著也不礙事,反倒是大少爺的兩名通房春雪、迎喜才是最棘手的,她們一個是沐老夫人送的,從前是老夫人身邊最得力的大丫頭,一個是賈氏安排的,看似乖順卻頗有心計。

這兩人她一個也動不了,而柿子挑軟的吃,杜姨娘的軟弱較好拿捏,死了個姨娘,便空出個侍妾的位置,到時還不補個人上去?盡管大少女乃女乃死腦筋,硬是不讓她們這些丫鬟上位,可倘若事態緊急,大少女乃女乃當然要推個自己人出去,所以她想當姨娘,也不是全然沒希望的。

算盤人人會打,可打得再精也敵不過神來一筆輕輕一勾劃,不少人的命運因此轉了個彎,有了不一樣的精采。

「苦……」

天哪!比未加糖的咖啡還苦上十倍,滿嘴是澀苦的藥味,苦到舌尖發麻。

一口苦水灌進發澀的嘴里,差點苦到膽汁都要往外吐的杜雲瑾眉心一皺,薄如蟬翼的蝶睫撲騰兩下,一抖一抖地,努力想睜開眼,眼皮卻重如千斤。

沉重,是這具軀殼給她的感受。

一度,她喘得全身顫抖。

一度,她忽冷忽熱。

一度,她以為她死了,輕如棉絮的靈魂從枯槁的軀殼剝落,飄呀飄向古色古香的水榭樓閣,仿古的建築物真實得不像假的,九曲回廊邊青苔郁綠,廊下是一片水色映天的清湛,三三兩兩的游魚色彩斑爛,覓食小荷尖尖下。

口里的苦味不曾淡去,一次又一次的灌入麻痹的口腔,她被苦得回魂,好似有一條細繩將她的意識扯回。

她曾經睜目過,但是她認為自己在夢中徘徊,並未完全醒來。

因為她看到一道做丫鬟打扮的人影來來回回忙碌著,一下子焦慮地撫撫她發燙的額,一下子又蹲在紅泥小火爐前搧著風,似在熬著湯藥。

那名小丫頭沒發現她曾睜開迷蒙的雙瞳看了一眼,只顧著抽抽搭搭地以手背拭淚。

除了那丫頭不停地來回走動,她沒有看見其他人。

濕黏的身體一再被擦拭,腦袋沉重的她又沉沉睡去,腦海中一閃而過的念頭是——這次的流感挺嚴重的。

「小姐,妳……妳醒了嗎?不要再嚇奴婢……」手中端著藥盅的翠花一臉焦急地低喚。

眨了眨眼,眼前的模糊景象漸漸清晰,有片刻怔忡的杜雲瑾又閉上水霧氤氳的雙眸。

「不,我還沒清醒,妳是幻覺,離我遠一點,我再睡一會就會醒了……」

咦不對,這蓋在身上的被子不太對勁,似乎是上好的織錦,還繡著煙紅帶點淺紫的雙魚戲荷圖樣……

是她的錯覺嗎?還是有人存心捉弄她,滿室古色古香的擺設不是她垂著蕾絲花邊紗帳的臥室,紅木瓖嵌螺鈿的梳妝台眼生得很,可看得出質地不錯,在家具市場上很難買得到。

她想過買來當店里的擺飾,宜古宜今,讓人有進入時光隧道的感覺,踩著流逝的光陰回到點著油燈的從前,可是太貴了,她買不下手,也難以找到紅得純粹,手工這般精致的極品梳妝台,連小小銅扣都雕刻得唯妙唯肖,一朵朵浮雕的芙蓉花好像是真的,盛放著暗沉銅色。

「嗚……小姐,妳真的醒了?快嚇死奴婢了,奴婢以為妳撐不住了……呸!呸!呸!瞧奴婢這張破嘴胡說什麼,小姐好端端的,哪是福薄之人……」

又哭又笑的翠花朝地上連吐三口,凌亂的發絲貼著眼下發黑的小臉。

「妳好吵……」

還讓不讓人說呀!嘰哩呱啦個沒完沒了,吵得她額頭兩側的太陽穴陣陣發疼。

「好,好,奴婢不吵,小姐再喝口藥,病才好得快,奴婢喂妳……」小姐終于熬過去了,有力氣開口了。

「我不……」

想到苦到極點的黑色稠濃藥汁在舌尖漫散開來,頓時打了個激靈的杜雲瑾臉色比黃連還苦,糾結成團。

「多喝藥,小姐的病才會快快好起來,大少女乃女乃已差人來問過好幾回了,大夫來了又走,不敢下重藥,怕小姐妳撐不住。」

幸好是度過危難了,不然她萬死難辭其咎,索性直接跟主子去了。

「大少女乃女乃?」杜雲瑾皺眉疑惑。

但杜雲瑾的聲音太小太虛弱,沒發覺異狀的翠花兀自說得痛快,好像要將這幾日的驚慌一吐為快。

「小姐這回的病真是太凶險了,不過是小小的風寒居然差點要了小姐的命,大夫直搖頭說听天由命,要奴婢別抱太大的希望,小姐十之八九是不成了……」

她嚇得不敢闔眼,端藥的手都在發抖,唯恐一個眨眼小姐不喘氣了,就這麼走得淒涼,連親人的最後一面也見不著,一如她受人欺凌的身世,孤孤伶伶地不受人重視。

「……妳不覺得妳的話太多了嗎?」才要她別吵,嘴上應了,一回身又是端了一窩的麻雀老鼠,嘰吱喳呼。

杜雲瑾在心里月復誹,到底是哪來跑龍套的臨時演員,演技差到人神共憤,沒當過丫鬟也看過古裝劇,誰家的奴才會肆無忌憚的在主子面前大放厥詞,無疑是找死的行為。

可是她乏力得說不全一句話,全身骨頭像被拆解過又全組,有氣無力,虛軟如泥,不讓人攙扶著便坐不穩,氣喘吁吁得有如重癥患者,凡事都要由人扶持。

只是,這丫頭有必要演得這麼逼真嗎?究竟誰在整她?

入口的黑汁有著濃濃的藥味,而且苦不堪言,一向與人為善的她不可能得罪人,她的朋友、親人們也沒人有此惡趣味,他們中規中矩到近乎無趣,除了她有戀妹情結的大哥杜其風。

越想頭越痛的杜雲瑾干脆不想了,想多了自尋煩惱,她決定靜觀其變,不管是誰安排了這場鬧劇,到最後總會揭曉,她只要耐心的等待。

「小姐……不,要改口稱姨娘,不然被珍珠姊姊、瑪瑙姊姊听見了,又要說奴婢沒規矩了,奴婢……嗚……奴婢真怕護不住姨娘……」

兩眼哭得紅腫,又掛著數日未眠熬出的紫黑眼眶,翠花看來憔悴不堪,一身衣衫松松垮垮,無肉的肩骨特別明顯,身子薄如床板。

她雖想忍著不哭出聲音,但豆大的淚珠彷佛驚蟄後的春雨,撲簌簌的紛紛落下,點點淚光閃爍著委屈。

她邊哭邊說,話語不清,不過杜雲瑾還是听得出大致的內容,一是不滿主子娘家的無情,將女兒送進富貴人家為妾便置之不理,不聞不問,任其受欺辱,還妄想從中拿些好處;一是悲憤主子的遭遇、不受重視,平白無辜的活受罪,而無人為其做主,看似衣食無缺,卻處處低人一等,連個灑掃的粗使丫頭也敢踩上一腳,口出污言穢語,白眼以對。

越說越氣的翠花忍不住又批評起杜雲瑾的娘家人,氣憤不已的說杜家姊妹惡毒心腸,要不是她們見不得人的卑劣手段,小姐怎會名聲半毀地被逼嫁人,成為最叫人看不起的侍妾。

「名聲半毀?」

一提到此事,翠花憤慨的說得滔滔不絕,好似她才是受害者一般。

「等一下,拿面鏡子來讓我看看。」好不容易有點氣力,杜雲瑾抬起手想撩撩落在面頰的發絲,盯著雪白無痕的手背,她驀地一怔,這瘦得見骨的手手指修長,重點是沒有一點傷口。

她的手背上有一道被油燙傷的粉紅色小疤,那是她小時候頑皮留下的疤痕,雖然淡化得幾乎看不見痕跡。

這不是她的手。

「小姐……姨娘要鏡子?」盡管對她的反應有很深的不解,翠花抽抽鼻子,還是取來一面雕雀紋菱花鏡。

啊!這是誰

喀 一聲,杜雲瑾臉色微變的揮開銅鏡,重重抽了口氣,心中慌亂不已。

那磨得不夠光亮的鏡面上出現的是一張完全陌生的臉孔,年紀不大,清清秀秀的瓜子臉上有雙看人無神的杏色大眼,小巧的鼻梁直挺挺。

說不上美艷,但有股怯生生的靈氣,好似碧雲秋水間映在湖面上的明月,清清雅雅的。

是哪里出錯了?這個人不是她。

杜雲瑾開始有了不對勁的感覺,不再淡定了,水色杏眸打量著飄散木頭霉味的屋子,一顆心不住地往下沉。

「我……我是誰?」她聲音發澀的問道。

翠花以為小姐燒胡涂了,以濕巾輕拭她額頭,疑惑地答道︰「姨娘……妳原是杜家庶出的二小姐,如今是沐府入府不到一年的姨娘呀!」

「我今年幾歲了?」這具身體似乎很……稚女敕。她低頭看向不太波濤洶涌的雙峰,和她原有的34D相差甚大。

「三月底就滿十七了。」可是府里沒人記得姨娘的生辰,都當她不存在。

十七歲……她十七歲時在干什麼?還在念書,勤跑社團吧!

杜雲瑾心頭大亂,緊張地又問︰「妳又是誰?」

翠花一听,驚得又掉起眼淚,「小姐不記得翠花嗎?」

她一急,又忘了改稱謂,兩眼淚汪汪地捉緊杜雲瑾發皺的袖口,滿腔的愁苦盡在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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