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渡夫 第十一章

第六章

秋去冬來,不知不覺間又是春天。

韋平與玉環已經成親大半年了,小倆口的生活平淡卻幸福。

韋平工作一如既往的勤快,平日除了捕魚之外,還抽時間把廚房圍上竹籬再糊上泥,做出了四面牆來,就怕玉環做飯時會受涼。

更讓玉環感動的是他甚至買了一把鏟子,每次從鎮上賣魚回來就用鏟子挖上一個時辰的路,挖好了就把鏟子就地藏起來,下次回家時再挖。就這麼一點一點地,居然也把路給修出了樣子。

玉環初嫁過來的時候,有不少事都得適應,如今也都已經習慣山中的生活,體力也好了許多,要自己走到鎮上不是問題。

玉環見自己做完事後還有空閑,又見韋平工作極為辛苦,便要求陪韋平到鎮上賣魚,韋平心疼她,就道,「你連殺魚都不會,怎麼賣魚啊?」

玉環听了好笑,「我不會,你就教我啊。」嫁過來之後,韋平從沒讓她做過挑水、劈柴之類的重活兒,殺魚這種髒活兒自然更不願她踫。

「可是你到鎮上賣魚,要是見到了你以往那些姊妹,豈不尷尬?」韋平又說。

玉環當年許親給趙公子,是眾人都羨慕不已的婚事,結果最後卻嫁給了他這個打魚的,反而成了姊妹中嫁得最差的人。

偏偏玉環還是閨女時,有些女孩嫉妒她,礙著杜家與趙家不敢說話;如今杜家倒了,趙家的婚事也吹了,就有那麼些人講話不太留情面,韋平說「尷尬」都已是客氣。

玉環自然知道韋平說的是誰,只是她也不在乎。「你不讓我去賣魚,人家就不知道我是個漁嫂啦?我本來就是個漁嫂,又不怕人家笑話。」

當漁嫂,她高興喜歡愛。她心里坦然,不覺得去賣魚有什麼不好?

韋平無奈只得教她殺魚。玉環很用心地學著,只是這魚鱗滑不溜手、魚鰭又特別刺人,她殺沒幾條就被刺得滿手傷,急得韋平說什麼也不讓她再殺。

沒能給韋平幫上忙,玉環心里有些難過。韋平想給她找活兒分散注意,又不想她太過勞累,就從城里捎回一斤各色繡線,讓她打發時間。

玉環的繡工在出閣前就是出了名的,如今在家里繡些繡品,倒也不愁賣不出去。

此外,繡東西攢錢賺得不快,但好處是不會太耗體力,又能趁零碎時間進行,不擔誤做其他家事的時間,玉環倒是挺滿意這點。

這日,韋平從鎮上賣完魚回來,已接近中午。

「我回來了。這給你。」韋平把花遞給玉環。

玉環高興接過插入水筒里,推著他道,「快去洗澡,要吃飯了。」

韋平沖完澡回來,見玉環炒了一道蕹菜、一道韭菜,又炸了一碟河蝦。河蝦炸得又酥又脆十分爽口,韋平極愛吃這道菜。

「我還炖了魚湯,應該能吃了。」玉環拿碗筷擺上桌,給兩人盛飯。

「你過幾天要去舅舅那里幫忙,我給你留幾條大魚下來,你可要記得帶去。」韋平道。

韋平家只有一張漁網,又特別老舊,三不五時就要修補一番。每次修漁網韋平就沒辦法打魚,讓他很懊惱。

玉環知道韋平一直想攢錢買張新漁網,兩張輪著用,這樣他就不會因為漁網破掉而平白少一天收入,便跟韋平提議春天時到李家幫忙采茶。

采茶相對賣魚來說輕松干淨些,也是玉環習慣的工作,韋平就沒有反對,打算過兩天茶季開始就送她去李家。

「知道了。」玉環應了聲,又回廚房拿魚湯。

韋平夾了口炸河蝦進嘴里,連頭帶殼地嚼了幾口吞掉,吃了幾口都不見玉環回來,便好奇地到廚房找人。

韋平到了廚房沒見著人,只听得窗外傳來微弱的申吟聲,趕緊沖出去,發覺玉環正蹲在廚房邊干嘔,急得跑過去問,「怎麼了?又想吐了嗎?哪兒不舒服?」

玉環這兩天胃口不太好,昨天還吐過一回。韋平本要今天帶她去看病,她卻說可能是吃壞肚子了,過兩天就沒事。

韋平拍著玉環的背,著急得不得了,「玉環你說話啊,哪不舒服了?」

玉環還是蹲在地上不說話,對著韋平比劃了兩下。韋平理會的,趕緊又跑回去倒了杯水來給她。

玉環漱了漱口,又喝了幾口涼水,這才將惡心的感覺壓下去。「韋郎,我想……我或許該去看一下大夫。」

「我早說該去的。」韋平又氣又心疼。若不是玉環想省診金,她現在早從醫館里出來了。

「我有預感不是什麼大病,你不要太過擔心。」玉環拉著韋平的手往回走,臉上滿是笑意。

「你還笑呢!」韋平看她一派輕松不由得有些生氣,手上小心地將她扶到餐桌上,將碗筷塞進她手里,「我們吃過午飯就去。」

「好,吃過午飯就去。」玉環不氣他語氣差,笑咪咪地端起碗來吃飯。

韋平心急玉環,匆匆扒完兩碗飯就急著要帶玉環下山。玉環原本想要用走的,韋平卻嫌她腳程慢,怕到了鎮上醫館都要休息了,硬是把她背下山。

玉環原本想說他早上已經走過一趟,她用走的就好,卻拗不過韋平,只得慶幸這一路上沒有別人,否則還不羞死。

到了醫館,大夫給玉環把脈,又問了幾個問題,便笑著向韋平說,「恭喜恭喜。」

「什麼?」韋平一楞。

韋平見玉環動不動就吐,擔心得不得了,哪知到了醫館,大夫把過脈之後卻向他道喜?

「傻瓜,你要當爹了。」玉環害羞地道。

韋平被大夫弄得一頭霧水,經過解釋才知道原來自己居然要當爹了!當下笑得像個傻瓜。

玉環是個女人,多少可以猜出是怎麼回事,只是她畢竟不是大夫,不敢斷言。如今得知果然是有了身孕,心里也非常開心。

大夫看多了這種情況,也不笑話韋平,只跟他說明了一些懷孕應注意的事情,又交代道,「小娘子身體可以,不用吃藥,只需要平日多吃點營養的食物即可。」

韋平連聲應是,一一小心記下,又多給了大夫一些診金,這才開開心心地把玉環小心背回家里。

「我要當爹爹了……我就要當爹了……」晚上睡覺時,韋平一只手老不安分地在玉環平坦的肚子上撫來撫去,一句「我要當爹了」從醫館出來後就沒消停過。

「是啊,你要當爹了。」玉環被他弄得好氣又好笑,只是心中還有點小遺憾,「就可惜舅舅那兒是去不成了。」

大夫剛才交代過,她懷孕還不到兩個月,正是需要事事注意的時候,像采茶這種要站上一整天的工作,最好還是先避免。

「這是自然。」韋平抱著玉環道,「別擔心,這是好事,他們一定能理解的。」

玉環輕輕「嗯」了一聲,交代道,「你記得去給舅舅家通知一聲。」

「好。」韋平拍拍玉環的手讓她別擔心,「早點睡吧。」

「好。」玉環依在他懷里,兩人交頸鴛鴦似地睡了。

李家人與杜李氏得知玉環懷孕的事都非常開心,只是春夏正是農忙期,杜李氏必須到茶園幫忙,沒法子照顧玉環,只好吩咐韋平多看著。

韋平笑說,「自己媳婦呢!」

因為他一直待女兒很好,杜李氏倒也挺放心。

玉環之後害喜的情況愈來愈嚴重,別說吃魚,就連聞一下也不行,後來更是連活魚的味道都受不了。韋平見狀只好把漁網遠遠曬到山上,每次從鎮上賣魚回來一定先洗得干干淨淨才回家,此舉果然讓玉環反胃想吐的情況好了些,只是胃口仍然不是很好。

韋平家是打魚的,飯桌上從來沒少過魚,玉環嫁過來之後除了魚之外鮮少能吃到其他肉類。如今魚吃不得,河蝦個頭又小,頂不了什麼事,眼看玉環明明懷著身孕卻愈來愈瘦,韋平心急得不得了,一日從鎮上賣魚回來時,手里就拎了一包蜜餞、一包雞肉。

除了祭拜之外,韋平家一年吃不到兩次雞。玉環看他買雞回來心里很感動,但又難過道,「何必花這錢?船才剛大修過呢。」

韋平夫妻倆努力攢了幾個月的錢,把船大修過後已花了大半,再加上玉環害喜嚴重事做得少,如今只靠韋平支撐家計,收入少了很多。蜜餞與肉食都不是便宜的東西,這樣下去是得等多久才能攢到買新漁網的錢?

玉環愁,韋平可不愁。他笑說,「漁網可以之後再買,孩子在你肚里長大卻只有一回。」

玉環想想也是這個道理,也只能告訴自己一定要快點把身體養起來。

有韋平變著法子給玉環補身子後,玉環果然好了許多,也逐漸不吐了。之後她不再害喜,肚子也大了起來。

自從得知她懷孕,韋平天天盯著她的肚子孩子孩子的叫,取了好幾個名字對著玉環肚子問孩子想叫什麼名,弄得玉環好氣又好笑地罵他,「孩子還小著呢,哪听得懂。」

轉眼到了夏末,玉環的肚子已經很明顯。一日韋平到鎮上賣魚,听見有個富商在招船工,給四倍的工資。

韋平听了很驚訝,四處向人打听真的假的?怎麼給那麼高的工錢?

「真的啊,好多人都去了呢!我也想去可惜沒過關,不給上船。」被問到的人嘆了口氣就惋惜地離開了。

韋平弄了半天才搞清楚發生了什麼事。原來是有名富商來錦湖鎮采買黃梅,準備運出去交貨,結果船上的船工突地全病了,只剩幾個情況稍好些的。

富商眼看時間一日日過去,交貨的日期愈來愈近,心里急得不得了,只得在鎮上招募船工。

當船工是極累的工作,又時常一出門就是一年半載,願意上去的人少、有經驗的更少。

富商招不到有經驗的船工,便听有經驗的老船工說,要不挑力氣大的就好,上了船可以慢慢教,只要給得起高薪,不怕沒有勇夫。

富商心里也想,就是把賺得的錢全砸在船工上、甚至自己再貼點都行,商譽可萬萬砸不得,便兩倍三倍四倍的一路把工資開了上去。

錦湖鎮這邊的人幾乎都靠采茶采梅過活,就是到碼頭當挑夫,都沒上船當船工苦,可架不住高薪,還是有不少年輕力壯的人去應征。

富商心想自己花這麼多錢,給這麼高的工資,自然把錄取的條件提得高高的,藉此刷下一些濫竽充數之輩。

韋平听說,規定是沒法擔著兩百斤的扁擔在碼頭與船之間來回走十趟就是不行。許多人都在五六趟時就累得走不動了,因此中選的都是些年輕力壯之輩。

富商招到足夠的人就要走,估計也就這幾天的事。韋平心中合算了一下——當船工一個月下來賺的錢比自己打魚還要多兩倍不止,而且他們工錢貴,富商不需要他們做那麼久,只要三個月就讓他們回鄉。

這麼算下來,三個月的工資不止夠他買張新漁網,還夠讓玉環坐月子時天天都有雞吃。

韋平對自己的力氣很有自信,兩百斤雖重對他倒也不難,別說來回走十趟,就是再多十趟也是當菜吃,一點兒也不擔心自己選不上。離開玉環雖然不舍,但為了美好的未來,他還是決定回家跟玉環商量。

玉環此時的肚子已經有五個月大,人沒長胖多少,全重到了肚子,膨起的肚皮就像個碗公倒扣在上面。

玉環听完韋平的打算,想了想也覺得不錯。「韋郎說的是。接下來我生了孩子,能夠整理家務的時間必定會減少,沒有兩張漁網的話確實不便。」

「我也想過了,你一個人我不放心,我們貼點錢給舅舅家,讓岳母給你養胎。」

韋平把他的盤算告訴玉環,玉環卻不肯。

「不行啊!接下來就是采秋茶的時候了,母親必定也是要上山幫忙的。」玉環道,「我最近身體好了許多,照顧自己沒有問題。」

玉環說的倒是實理。杜李氏身為寡婦,李家肯接她回家照顧已是仁至義盡,沒理由連出嫁的甥女都住過來,反而是杜李氏跟著韋平與玉環夫婦過活還比較合情合理。要不是韋平家實在太窮,杜李氏何苦厚顏待在娘家?

韋平心里也覺得對不起岳母,便不敢再提讓玉環到李家借住的事。所幸玉環目前的狀況的確不錯,照顧自己不成問題。兩人商議一陣,韋平決定明天就去碼頭應征船工。

「你自己保重。」韋平拉著玉環的手保證道,「秋天結束前我一定回來。」

秋天結束前回來,趕著孩子出生的時間都還有剩。韋平可舍不得第一個孩子出生時,自己不在旁邊。

「嗯,你早點回來,我等你。」玉環道。

除了韋平早日回來,她也別無所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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