撒旦與玫瑰 第四章
深夜十二點,其實不是一個上門打擾人家的好時候,不過,陶芯還是很厚臉皮地按了鄰居家的門鈴。
「已經很晚了,你還不睡嗎?」
陶芯看著過了好一會兒才來應門的兒時玩伴,依舊是一頭無論何時何地都顯得凌亂的頭發,和那副黑框眼鏡,不過他穿的家居服品味永遠都比外出服好一些,簡單的白色棉T,以及鐵灰色的休閑長褲,看起來很令人覺得順眼。
她跟在他的身後進門,走過了客廳,穿過走廊,走進一間擺滿了鋼彈模型以及擺著兩台計算機的房間。
與一般住家不太相同的是,這個房子里的大燈幾乎沒有在使用,就像這個房間里,光源來自于擱在桌上的台燈,以及一盞擺在牆邊的立燈,與計算機屏幕的光源有著微妙的交融。
「我就是想睡覺才逃到你這里來啊!要是待在家里,我媽一定會一直罵我,說不定會念到早上,我明天要出公差,一大早就要趕飛機,不睡不行啊!」
「這次又是為什麼被罵?一定又是在相親的時候亂說話。」他坐回計算機前,想到她的口無遮攔,忍不住笑了起來。
「我才沒有!」陶芯氣呼呼地瞪著他的背影。
「要不然呢?」
「就……就後來我跟對方去散步,走到一半,我看到了一個跟案子有關的嫌疑犯開著車就要離開,一時心急就拋不對方坐了出租車追上去、哪知道人沒追到,還被那個姓……姓……忘了的男人的媽媽打小報告,說我瞧不起她兒子,竟然當著她兒子的面不說一聲就跑掉,要我媽領著我去賠罪,要不,她就要告回婚友社去,要他們把我列為黑名單,因為這件事,我媽氣壞了。」
「這麼過分?」他失笑不已,眼楮還是盯在計算機屏幕上。
「對啊!你也覺得他們很過分對不對?」陶芯找到了替自己說話的同志,說話也跟著大聲了起來,在他的身旁手舞足蹈地說道︰「最過分的是我媽啦!竟然還真的想拉著我去賠罪,她說不跟這個姓……姓……忘了的男生交往事小,要是被列為黑名單的事大,所以要我抽空去跟人家道歉。」
「不必去,這對姓『忘了』的母子欺人太甚了,你不必去。」他一邊說道,一邊盯著屏幕修改程序。
「對嘛!對嘛!我也覺得我根本就沒必要去,可是我媽說……」說到一半,她忽然住口,一臉為難的表情。
「陶媽媽說什麼?」他听出了她的語氣不對,停下了移動鼠標的手,轉頭直視著她讓屏幕的光映得發亮的臉蛋。
「她說,要是我真的被列入黑名單,名聲就不好听了,她要我到時候最好有本事讓你願意娶我,因為你可能是最後唯一願意娶我的男人。」她頹然地坐到身後的單人沙發上,捂著臉自憐自艾了起來。
真是奇怪,她明明沒覺得自己那麼差,怎麼就被她老媽搞得一點身價都沒有,想來真是教人難過啊!
「好啊!我可以娶你,你就這樣回去告訴陶媽媽吧!」他爽快地答應。
「什麼?」她扳開手,露出了一雙因吃驚而圓睜的美眸,「你喜歡的是男人耶!有必要為我做那麼大的犧牲嗎?」
「我有跟你說我喜歡男人嗎?」他沒好氣地瞪了她一眼,「還有,我不覺得娶你有什麼委屈。先去睡吧!我的房間你知道在哪里,你先去睡,等一下我打電話給陶媽媽說你在我這里,我會跟她說已經有幫她念過你了,說你已經知道要反省,料想這麼說,你回去之後她應該就會放過你了。」
說完,他回頭將注意力擱回游戲上頭,專注得像是完全忘記她的存在。
「不會有問題的,是吧?」比起疑問,她的語氣更接近于肯定。
「對,有我在,不怕!」看起來無心,但他還是有把注意力擱在她身上,「去睡吧!免得明天爬不起來。」
「嗯。」她笑著點頭,「那不好意思,我就先睡了。」
說完,她很快樂地晃出書房,臉上再也看不到一絲毫焦慮的表情,從小,只要他說教她別怕,她就真的可以放心。
真是奇怪了,最近她常有這種想法,明明比起武術,她至少比他厲害幾百倍,遇上危險時,她幾乎不必期望他可以救她,可是,只要有他一句保證,她就是能夠安心,這說起來還真是奇怪了!
不過,她現在好困好累,沒心思去想這麼復雜難解的問題,或許等她睡飽了就會靈光乍現,把一切問題都想通了也不一定。
她穿過走廊,進了房間,幽暗的室內只有床頭的一盞台燈亮著,她幾乎是呈拋物線式地倒在床上,捉了顆看起來最舒服的枕頭,把身體給埋在軟呼呼的被子里,笑著閉上雙眼,就要沉入夢鄉之際,從枕褥之間沁出一絲屬于男人的陽剛氣味,讓她感覺自己像是被一種氛圍給擁抱般,就在她還來不及分辨那是什麼樣的感覺之時,已經沉進了夢鄉里。
在睡夢中,她彷佛感覺到有人在輕撫著自己的臉頰,力道輕柔,讓她不自覺地放松,勾了勾唇角,睡得更加香甜了。
當初,陶芯一進刑警局的國際刑警科,就被分派到偵辦跨台日馬三國的毒品制造案件,一開始是日本警方積極與台灣方面聯系,因為他們得到可靠的消息指出,原本由日本黑道所操縱的制毒集團因為被警方追緝,輾轉逃到台灣,希望可以經由雙方合作將他們逮捕歸案。
在經過一段時間追查之後,終于破獲了嫌犯設在山區的制毒工廠,不過被其中兩個人給逃了,所以成立了「外逃緝捕項目」,積極要把人給逮到,終于,就在幾天前,他們得到馬來西亞緝毒局的通知,表明刑警局所追緝的毒販入境馬國,與他們國內的犯罪集團有所勾結活動。
因為刑警局經過長時間的追查,已經掌握了許多關于這個集團的人脈與行動,所以,這次由陶芯跟著杜頌然與一名國際刑警科的前輩帶著情資到馬來西亞,希望可以提供有利于馬國警方辦案的信息。
不過,這次到馬來西亞,表面上是協助馬國的警方辦案,可是,私底下他們是在追查一組人馬,這些人的意向不明,看起來不像是販毒組織的同謀,但是卻很積極地涉入整起事件之中,引起了警方的注意。
其中,一名姓田中的日本人是最可靠的線索,雖然不知道可以得到多少收獲,但陶芯覺得既然有線索,就不能夠輕易放掉。
就在他們抵達馬來西亞當天,得到從台北傳來的消息,听說田中為了會見首腦離開了馬來西亞,前往新加坡,在經過小組會議之後,決定跟著這條線索追到新加坡去。
人來人往的賭場之中,充滿了金錢與誘惑。
自從新加坡開放了賭場之後,不少亞洲的賭客轉戰到這個地方來,因為政府收取的博彩稅遠比其他國家低,賭客也不愁贏了錢拿不走,所以來這里的賭客有越來越多的趨勢。
比大小的賭桌前,莊家喊著不好離手,陶芯在經過百般掙扎之後,終于選定了買小,押了最少的賭金。
她一向不是個膽小的人,但是,在連輸了十五把之後,一開始的豪氣也跟著消滅無蹤了,對,她不膽小,不過很肯定自己是個賭運不佳的人。
「陶家妹子,看來你的好運氣不適用在這賭桌上啊!」坐在她身旁的老前輩一邊監視著另一端田中所坐的賭桌,冷不防地將注意力拉回到陶芯身上時,才驚覺她面前的籌碼只剩下原先的一半不到。
「不要吵,吳大哥,人家說否極泰來,輸了那麼多把,我就不信會一直輸下去。」話才說著,莊家開大,把買小的籌碼給收了回去,陶芯還是裝出一副鎮靜的表情,一邊選著要買大或小,一邊輕聲地問身旁的人,「還是沒底兒嗎?再這樣下去,怕我的籌碼要先輸光了。」
沒了籌碼,他們當然就要從賭桌上離開,自然也不能再從這個最好的位置監視田中的一舉一動,不過,就算他們到時候真的要離開也不怕,因為杜頌然就與田中坐在同一張賭桌,只隔了兩個位置,到時候雙方會合,應該還是可以得到一些消息。
「真希望你能從那個男人身上分些好運。」吳大哥嘆了口氣,「你是從頭輸到尾,而他是從頭到尾沒輸過。」
「什麼?怎麼可能?」陶芯一臉不敢置信,「那個人是誰?」
「就是坐在田中身邊,穿著深灰色西裝的男人。」
陶芯順著他的指示望過去,看見了目標物,那個人在田中坐到賭桌前時,已經在那個位置上了,她瞥了眼他桌上的籌碼,確實遠比剛才他們所看到的還要多,至少幾倍不止。
「小姐,請問這把要下嗎?」莊家開口問道。
陶芯聞喚回神,咬牙微微掙扎了下,才拿了籌碼又買了小,想說上一把已經開大了,總不可能把把都開大吧!莊家微笑,開始搖盅。
听著骰子在盅里搖動的聲音,陶芯再度把視線挪到那個男人身上,從她這個角度望過去,只能看見他小半的側臉,但是已經足以判斷他有著極出眾的外表,一張干淨而斯文的臉龐與利落的短發十分搭配,當然一身合度的兩裝更充分地顯示如優雅而迷人的品味。
她側眸朝身旁的同伴投了個眼色,詢問著「就是他嗎?」只見吳大哥點了點頭,又再度望著那男人。突然,就在這時,男人轉過頭,眼神若有所思地朝著她這方向看過來。
一瞬間,陶芯覺得自己的身子里好像有什麼東西被釘住了,生平第一次,她感受到神魂被攝住的滋味,好半晌不能動彈。
男人朝著她頷首微笑,回頭把桌上的牌給蓋了,吩咐將他的籌碼換成現金,然後離席往她這個方向走過來。
「陶家妹子,時候不早,咱們該走了。」吳大哥見情況不妙,勉強自己笑著對陶芯說道。
「是。」陶芯勉強自己定住心神,這時莊家又叫下,才剛又輸了一把的她把心一橫,最後一把打算將籌碼全給押了,她把所剩不多的籌碼全推往小的那邊,賭這一把絕對會開小。
不過,就在她要離手時,從她的身後伸出一只男性的長臂,按住了她的手背,將籌碼全推到另一邊買大。
「記住,賭博這玩意兒,有時候真的不能不信邪。」男人低沉含笑的嗓音在她的耳邊響起。
陶芯在他的支配之下離手,訝異地轉眸,正好與他四目相交,只見他一雙深邃的瞳眸深處含著笑意,一瞬間她覺得有種說不出來的熟悉感,就在這時,莊家開盅喊大,讓她贏了進賭場以來的第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