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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白馬也不公主(上) 第七章

到她家門外,江品常放下工具箱。「OK,我外面等,你進去吧,把要藏的都藏起來吧。」

「我就收一下衣服!」

白雪沖進屋內,火速關門,快快將晾在陽台的內衣褲先收到房間去。

雪蓮貓臥在地板,看她忙得喘吁吁。

「剩下這個。」白雪看著雪蓮。「有客人,拜托控制一下脾氣。」

雪蓮咪嗚,昂起下顎,神情不屑。

「算了,我錯,你會改才怪咧!」

雪蓮瞄著主人(或僕人?)舌忝起尖爪,興致勃勃,一副太久沒娛樂活動的邪惡樣。

「他要來幫我們修東西,你別咬他,知道嗎?」

白雪開門,看江品常背對她,坐在樓梯上,攤開報紙,這家伙真的就在樓梯間讀起報紙來了,要不要給你杯咖啡啊?那愜意樣簡直把樓梯間當自家咖啡館了。看這德行,全世界都是他的讀書室吧?

「我好了。」

「這麼快?」江品常站起來。

「先跟你報備,我有寵物,牠很凶——」

「多凶?斗牛犬?」

「不是,我養貓,但是牠很凶,攻擊性很強。」

「OK,我不模牠。」

「你不模牠,牠還是有可能撲來咬你,等一下進去時,你跟在我後面,萬一牠要咬你,我才能保護你。」

「你養的是獅子吧?」他又一陣大笑。

「我不是開玩笑的。」她嚴肅警告。

「上次我朋友被咬,縫了三針。」可憐的美惠。

他笑得更夸張了。「不得了,把貓養得跟獅子一樣,你厲害,進去吧——」他拍拍她肩膀,推開門,直接走進去,白雪倒抽口氣。

「你小心——」

來不及了——

江品常真是低估貓的爆發力,這只陳氏雪蓮貓,一見陌生人,見獵欣喜,齜牙咧嘴,拔足奔來,就往他小腿攻去——

並且伴隨……婬聲浪語。

喵嗚、咪嗚、嗚嗚、凹嗚、喔嗚——

白雪呆住。

雪蓮發出跟以往截然不同的聲音,且破天荒地出現陌生行為。

牠蹭著品常小腿,翹著,尾巴抽直,肚月復呼嚕。繞著他雙足一圈,然後躺下,坦胸露肚,一副下流樣。

品常蹲下,搔牠肚子。「乖咪——」

「喵——」雪蓮呼嚕呼嚕。

「真是美,真是乖。」

「喵嗚——」雪蓮呼嚕呼嚕。

「這里也要抓抓嗎?OK。這里?這里也要?那這里呢?!」

「喵喵喵……」雪蓮激情亂蹭,在他指尖挑弄下已瀕臨高chao邊緣——主人陳氏白雪呆若木雞,無法言語。這……這畫面太奇情了,她思緒亂了,一時難確定,這……是她的貓嗎?

遠方傳來裊裊的印度琴聲——

「這不是你的貓。」

水晶球在案上,吉普賽女郎撫著水晶球解釋。「事實上,物曾是這位先生前世的愛人,因為戰亂,他們被迫生離死別,江品常死于——」

「我死于戰亂。」江品常說。

他一身戰服,滿身鮮血,倒地上,胸膛插著利刃。

「娜娜…………」伸手向白雪。

「噢——求你幫我,快幫我找到我親愛的娜娜……」

見鬼了!

回神吧白雪!現在不是演內心戲的時候啊。

面對現實吧,你辛苦養著的貓,正對著陌生人亂蹭。真教把展把尿的主子情何以堪?嗚……

江品常顯然玩得很過癮,回頭,看白雪一臉呆怔,笑問。

「牠是母的岣?」

「牠結扎了!」

「so?結扎也沒用,看看牠,這就是我的魅力。我不意外,我女性緣一向很好,連貓都不例外。」

雪蓮躺平,仰肚,任他大手在肚月復搓揉。化為女子,享受。

「陳雪蓮!你夠了!」白雪罵,怒視牠。雪蓮眯眼,不屑地瞄瞄她,又把頭向他小腿蹭去。

白雪瞬間變小三,他們之間的小三。

人獸戀?這絕對是人獸戀!

白雪想奔向牆,樞住牆,留下兩道哀怨爪痕。

這……還有沒有天理?明明我才是正主,明明……

「你也看這種書喔?」忽然品常問,白雪全身血液倒流,從頭驚到腳,不會吧?難道是——

「《格雷的五十道陰影》?」江品常撈起地上的書,先前雪蓮臥在書上,教白雪忘了它存在。他隨便翻幾頁。

「還畫線?讀得真認真。畫線的地方是你最喜歡的段落嗎?」

世界,就是這樣結束的。

對此刻白雪來說,正是如此。

江品常一手模著貓兒,另一手拿著白雪到處畫線眉批的《格雷的五十道陰影》,白雪決定很不要臉地講出以下這段話——

「書是朋友的,她來我家玩忘了帶走,我對這種書沒興趣的。」講到這就好,偏偏很假掰又補上兩個字。「真的。」

此地無銀三百兩,這家伙真不會說謊。品常沒質疑,只淡淡地說︰「這書很紅,有續集你知道嗎?而且還是同一對主角,听說這故事要拍成電影。」

「什麼?男的這麼機車,安娜還沒跟他分喔?」

「就是啊,你看到哪兒了?」

「我看到安娜搭他的私人直升機去——」等一下,見他挑起一眉,還不懷好意地淺淺一笑。

啊……露餡了。智障啊,剛剛那樣講不就承認自己有看?!他真狡猾,三兩句就教她露餡了。

「不要聊這個啦。」她臉頰燙,心撲通,又窘又尷尬。

「OK,你朋友的書放哪兒?放回地上嗎?」

唉。「好啦,我承認這是我的書,但我畫線不是因為喜歡那些段落。是因為那些地方我看不懂。」

「嗯,書里用了許多道具,想理解的話可以問我。」

「要開始估價了嗎?我帶你去廚房。」決定挽回頹勢,導入正途。以腳尖撥開尚躺在江品常腳邊發情的雪蓮,帶他往廚房看那個聲音很大的冰箱。

「初步看起來應該是壓縮機的橡膠腳座硬化,失去吸震的效果——」他說。又看過計時鈕故障的烤箱。

「這個只是里面固定的螺絲出問題,等一下我拆開就能修好。」

白雪又帶他往後陽台去看洗衣機、熱水器。他們走來走去,繞來繞去,最後回到客廳,打開電視,檢視雜訊。

白雪拍打電視。「你看,就是像這樣常常有雜訊,要拍一拍才會正常。」

「如果里面電路板上的焊錫月兌落,就會造成接觸不良。這個容易解決,找到出問題的電路,重新上一次錫就行了。」

每一樣困擾白雪已久的電器,在江品常眼中都沒問題、都能修。他列維修清單給她,不經意地提了一句——

「你是畫家?」客廳角落,約一坪多的空間,堆疊畫具、顏料,還有幾張畫稿。他蹲下來,檢視其中一張。畫的是一株秀氣樹兒,樹梢枝枒開著淡粉紅花。

「這是山芙蓉。」他說。

「欸?你認得?」她驚喜,蹲在他旁邊解說。「這是我之前幫『松野』集團畫的產品圖。」

「唔,可惜現在是初夏,很難看到山芙蓉。八到十月才是它的花期,這個花很妙,早上是白色,午後變淡粉紅,下午變粉紅色。一朵花有三種風貌。」轉過臉來,看著她。「畫得真好,顏色暈得很自然。」

「欸?你懂畫?有學過嗎?」

「沒有。上課啦、買顏料、買書,都要費用。你買這麼多顏料跟工具,花很多錢吧?」

「我在美術社教畫,可以拿到七折的價錢。」

品常還注意到一旁靠牆的一整排木書架,上面放的全是國際名家畫冊。「這都是你的——《dpi》?這個每一期你都買?」

「當然要買!這一定要看的,是我最愛的雜志。」

「《dpi》編得很用心,常常會有一些國際畫家的私房繪畫技巧,就算沒老師教,也可以跟著學,還會介紹一些有趣的手作藝品。」

「沒錯!光是看里面那些漂亮的畫就開心。」

「我都是去圖書館借,常常要排隊等很久。」

「我借你!」難得遇到知音,公主很大方,獻寶似地往書架一揮手。「想看哪一本?但是要還喔——」

「OK。」他唰唰唰抽出一本兩本三本四五六七八九十本,然後捧著一大疊問白雪︰「有袋子嗎?」

「你還真是不客氣。」

「你說要借的啊。」

「十……十本欸?」

「我看書很快。」

「這兩本不行外借,這是我爸的藏書,你愛看的話只能在這里看。」

「你跟你爸住?」

「我爸去世了,你看到書架上那些外國名家的畫冊都是我爸收藏的。」

白雪拿出一個購物袋,將他手中八本雜志放進去。白雪裝畫冊時,江品常蹲下來,撫著書架的木腳。

「我可以先幫你修理這個。你看,已經有裂痕,再不修,書架會倒塌,你再仔細看,已經傾斜了。」

「是啊。」

「這書架用的是比較脆弱的松木,撐不住這麼多書。」

「我爸買的,我不想換掉。」

「OK。」他指了指書架幾個地方。「這里和這里,加兩塊木頭嵌在里面,就算過一百年,保證書架還是很硬朗,比你的骨頭還硬。」

「連書架也會修?」

「沒東西是我不會修的。」

听,好狂傲的口氣。「跟你交朋友不就賺到了?」

「是啊,像我這種水電木工都通的不多嘍,如果你架上的美術書籍都借我看,你家壞掉的東西交給我,統統免費包修到好。」

「一言為定!」太好了。不想再當錢奴,能省則省啊。

「我先幫你在這下面放個墊片。」他打開工具箱,找工具。

「你忙,我先把食材放冰箱。」差點都忘了那堆新鮮的蔬菜跟肉了,跑去拿,看見擱在茶幾上的手機,打開,螢幕暗黑。沒電了,順手插上充電,手機一啟動,就看到亞麗一堆來電。

白雪回撥,听見亞麗氣呼呼嚷嚷著王朔野要見她的事,還要她立刻出門,趕著三點去會他,說是可以拿到令她滿意的酬勞。

亞麗哇啦啦的講完,白雪听著卻冒火。

忘了外人在,氣嚷道︰「他憑什麼……你干麼答應?哦,他要親自見我,很了不起嗎?我就要搖著尾巴奔過去嗎?他以為講出那種話,我就會抱著他大腿笑吟吟嗎?我不是說了,不賺他的錢……不要不要——就是不要去,他的CASE不接。」

開手機,手埋拳,咬牙一副想將對方撕碎地罵道︰「什麼東西!」

更氣的是,亞麗沒堅持她的意思,答應那個爛人的邀約。這豈不是讓那姓王的把她陳白雪看扁?喔,給她滿意的酬勞就要馬上奔去會面?搞清楚!她是公主欸。被他當下人使喚三年夠了!現在,姐要恢復公主本性!

「還好吧?」江品常問。

「是以前的業主,接他的案子讓人生不如死。呼……一提起他就忍不住抓狂,我要去蔚房鹵肉,你慢慢弄書架。」

一會兒,江品常走進廚房。「書架固定好了,烤箱我順便修——」

「好。」白雪把買來的紅蔥頭放水龍頭底下洗干淨,又在炒菜鍋里倒一堆油加熱。

江品常站在她旁邊,拿螺絲起子卸下烤箱面板,一邊瞄向她——

「你……很會做菜?」

「嗯哼。」他看她邊洗蔥頭還一邊微笑。

「以前太忙都沒時間好好做菜,你看這些紅蔥頭,長得真是可愛。」忽然她想到什麼,月兌下手套,跑去按下音響。法國香頌來了,喚天啊,感覺自己好像電影中那些美麗神氣的法國女大廚啊。

她悠哉悠哉踱步回來,打開冰箱,扭開健怡可樂,好享受地啜一大口,閉眼唔一聲,好陶醉。

「就是這種FU,這才叫生活啊……」滅了王朔野,陳白雪的人生是天堂啊!江品常看她抹抹嘴,指著可樂瓶跟他解釋。

「你知道卡爾、拉格斐(KarlLagerfeld)每天要喝七大瓶這個嗎?而且要用水晶杯裝喔。唔,我就缺個漂亮的玻璃杯,用那種東西裝可樂,喝起來一定更有FU——這才是人生啊!perfect……」但小姐你油鍋上的油,正逐漸沸騰耶?看她如此陶醉,品常欲言又止。她真的會做菜呴?

「好了——」放下可樂,白雪將那一大堆洗好的紅蔥頭撈進盤里,預備下鍋。

江品常忍不住又確認一次。「你真的會做菜?」

「YES,soesy!」

「OK。」既然如此,他不多言。

但他錯了,下一秒,他驚駭地看著白雪小姐竟將整盤剛洗好的紅蔥頭唰地倒入鍋中。不得了!她這帥氣一拋擲,教他來不及制止,想當然耳,之後的發展相當精采……鍋中熱油遇上水氣, 哩爆響,紅蔥頭瞬間碳化黑掉,白雪大叫,棄鍋逃亡。爐火驟閃,頗有火災之勢!

「完了!」白雪端了洗菜水就要潑。

江品常要是再不出手,就跟她去地府了。他即時抓住她手,同時關火,抄來鍋蓋,蓋住鍋子,秒殺災情。

白雪嚇得發抖,臉色慘青,雙手還捧著那鍋洗菜水,剛剛那個法國女大廚的幻夢遠去矣。

「沒事了。」他說。

「……」她說不出話,眼楮閃著淚光。今天要不是剛好他在,剛剛那一串愚蠢行為,可能已把這辛苦繳清房貸的家園摧毀了。「我真蠢,笨死了!竟然要用水去滅油鍋?!我腦筋秀逗嗎?」

這時,他倒沒取笑她了,只是淡然地拿來抹布,把濺到外面的油漬擦拭干淨。又一派輕松地將那危險的鍋子從爐子上挪開,把里邊碳化的蔥頭倒掉。然後動手清洗鍋子,收拾殘局。

「我自己洗。」

「沒關系,就順便。」然後,他忽然笑出來。「你知道嗎?」

「嗯?」

「其實——你買的肉不對。做鹵肉飯用的不是這種肉——」

「是喔。」

「你想學的話,下次我帶你去買——菜市場的肉販我都熟。」

「好。」她像做錯事闖大禍的孩子,手足無措,心生內疚。

「剛剛要是我拿水去潑,會很嚴重吧?」方才慌亂,沒想太多,這會兒回過神,才警覺到自己蠢。

「可能還會燙傷你!天啊——」她蹲下蒙著臉,很氣惱,羞愧死。

「其實我沒做過菜——我只看我媽弄過。」這肯定是撒謊的報應。

忽然臉頰一陣冰涼,白雪抬頭,他拿著冰可樂,踫她臉頰。

他微笑,沒一點責備她的意思。「別想了,又沒事。」

這樣淡定?剛才很危險的,他不生氣?

江品常蹲下,和她對望,啜一口可樂。「卡爾、拉格斐真的每天喝七瓶這個?」

「唔,」她笑。「用水晶杯裝。」

他也笑。「滿好喝的。其實,我很欣賞卡爾.拉格斐,雖然他是個怪咖。」

「我也是。」真沒想到,一介工人,也知道時尚設計大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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