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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王沒尺度 第十三章

第六章

一日復一日,一夕復一朝。

顏色改平常,精神自損消。

胸中懷湯火,變化故相招。

萬事無窮極,知謀若不饒。

但恐須臾間,魂氣隨風飄。

終身履薄冰,誰知我心焦。

曹魏.陳留阮籍<詠懷詩三十三

終于,又是孤獨一人了。

獨孤旦換上最樸素的宮衫,看著沉重的銅澆鐵鑄宮門緩緩在她面前關閉,將他和她之間,正式隔開了兩個世界。

她腳邊有著一只精致的鎏金小匣子,里頭是氣虎虎的伢置放進去的一百枚金葉子和數瓶宮中良藥,甚至還有一張北齊的正式路引。

他,什麼都替她著想到了。

可她卻什麼都不能為他做,什麼也報答不了他,只能走得遠遠的,從此不再相見,不再擾亂他的生活。

他們本就是一個在天上,一個在地下啊……

獨孤旦蹲了下來,揭開小匣子,看著里頭金燦燦的金葉子和玉潤藥瓶子,鼻端不禁酸楚了起來。

良久後,她取過了那方路引置入懷里,小心地將匣子合上,而後捧起走近兩名威風凜凜煞氣騰騰的守門羽林衛。

「勞煩二位將軍,將這匣子轉交給伢大人。」她溫聲開口。

「這——」兩名羽林衛防備而遲疑地相視一眼,其中一人皺眉問道︰「這是何物?」

方才他們親眼見伢大人領這女子踏出宮門,倒也不敢太小覷怠熳了她。

「請將軍們轉交給伢大人便知了。」

她欠他的,太多太多,既知不應該,又怎能理所當然的受著?

兩名羽林衛眉頭緊皺,猶豫了片刻,終究接過。

「謝謝你們。」她感激一笑。

「呃,不、不謝。」兩名羽林衛有些手足無措。

在夕照寒風中,獨孤旦攏緊了厚厚棉襖子,雖是弱不勝衣,卻仍堅定地直單薄腰背,一步一步地踏入暮色中。

相對獨孤旦的孑然一身,北齊後苑此刻正為「主公新寵」離宮的消息而歡聲雷動,喜氣洋洋。

「好,太好了!」蕭妃吁出了長長的一口氣,歡喜得忘形起身拍手笑了。「原來本宮是白擔心了。」

「是呀,娘娘。」妹姜笑道︰「那女子不過就是一庸脂俗粉,這不,還受寵不到十日,果然就惹得主公厭棄逐出宮了。」

「本宮就知道主公不是那等貪戀美色之人。」蕭妃嫣然而笑,洋洋自得地道︰「這後苑之中哪個不是有背景有身份,這才得主公略略青睞一二?」

「很是很是,想她一個小小的賤子就想凌駕眾芳之上,也不自個兒照照銅鏡,瞅瞅自己是什麼阿物兒?」妹姜湊興兒地道︰「娘娘,如今後苑唯您為尊,這皇後之位非您莫屬,想必太宰大人也樂見其成的。」

「噤聲!」蕭妃臉色一冷,斥道︰「這等大事豈是你一下奴可置喙得?是本宮太寵你,讓你都忘了自個兒是什麼東西了?」

「妹姜該死!妹姜不敢!」妹姜嚇得忙跪倒在地,兩股戰戰。

「請娘娘饒恕奴下無心之過,奴下、奴下再也不敢了。」

「再敢大放闕詞壞本宮清譽,讓主公誤會本宮一心計較後位,你就等著本宮收拾你吧!」蕭妃哼了一聲,大袖一揚。「來人,拖下好好餓上三天,敗敗火清清肚腸,省得她連腦子都不清醒了。」

「諾。」侍人侍女訓練有素地上前拖了人就走。

妹姜不敢再求情,強忍著驚恐和淚意,只得猛在地上磕著頭,乖乖地受罰去了。

蕭妃神情陰沉。

這皇後之位自然遲早是她的,可在這之前,還得步步謹慎,小心再小心。

就在此時,殿外響起一聲喜悅傳棄︰「吾皇主公駕到!」

蕭妃又驚又喜地站了起來,急急迎上去。

「拜見主公。」她端莊中帶著三分嬌媚,聲音柔得似能滴出水來。

心情沉郁惡劣的高壑在見到她充滿歡色崇拜的目光時,悶痛苦澀許久的胸口似是稍稍紆解了不少,不說旁的,光是帝王尊嚴和男性自尊心都大大得到了酣暢滿足。

「愛妃請起。」他破天荒地伸出手扶起她,仿佛想逼迫自己將那個冷血可惡的小身影逐出腦外般,刻意將面前身材豐潤瑰艷誘人的蕭妃扯入懷,二話不說就擁著往內殿而去,翻雲覆雨……

想他高壑,堂堂帝王之尊,昂藏大好男兒,多的是各色美人爭相邀寵,競相把一顆芳心捧到他跟前,他至于可憐到要苦苦乞求她的回眸垂青嗎?

哼,她不稀罕,他有得是人心疼!

冬盡春至,在帝都城外的七里亭處,有間原做野店茶鋪子之用的兩層老宅被改做了客棧。

這客棧的特點賣得便是干淨,廂房干淨,床鋪干淨,連樓下大堂也打理得干干淨淨,簡單擺上幾張矮案,藺草編就的跪墊,沒有掛字畫也未曾擺青銅器物裝點,反而是一案置一個瓦罐,上頭插著清新的野花野草,端的是野趣宜人,令人觀之心胸為之一暢。

客棧里當家的是個眉清目秀的少年,還雇了個大娘下灶房賣些炊餅、包子和茶漿,東西雖少,勝在新鮮勁道適口,價錢又便宜,三個五銖錢就能吃個飽。

二樓廂房共有五間,一晚五個刀幣,多半供入夜趕路卻來不及在城門關閉前入城的客商和販子、農夫們歇腳,生意頗好。

那少年東家自稱丹,人人都喚他丹哥兒。

這天清晨,又送走了一批匆匆忙忙趕著在城門開啟入城的客商,丹哥兒——獨孤旦抹了抹額際的汗水,舒了口氣,露出愉快滿足的笑容。

趁著客人都吃飽喝足走光了,她回到樓上細細地打掃起幾間亂成一團的房,而後抱著重死人的床褥到後頭水井處賣力揉洗起來。

因為雇來的大娘腿腳不便,灶頭上的活兒卻做得極好,所以她便讓大娘專司吃食,打理大堂、樓上住宿的部分就自己全包了。

盡管初初開春,卻仍是春暖還寒時分,尤其是井里汲上來的水冰冽刺骨,她邊洗邊抖著,好不容易把一堆床褥全洗淨擰干了,高高地掛在後頭架起的毛竹竿上。

匆匆吃完了炊餅泡漿的午飯後,她又推著小板車到鄰近的村落里買店里所需的糧食菜肉。

村落里的莊稼人也有幫著人家挑菜送肉到店頭的,可一擔就得多上一刀幣的走路工,她在心里盤算了會兒,還是咬牙自己拉小板車去拖菜運菜了。

大富由天,小富由儉,所以她把手頭上的每一文錢看得比命還重。

累是累,苦也極苦,可是這種靠自己雙手掙來的銀錢、賺來生活才叫踏實。雖然偶爾在夜靜時分,她也曾幾度輾轉反側,腦中不自禁浮現他的一抬眉一揚笑,他的種種霸道卻體貼之舉,想著想著,她嘴角不自覺地彎起了笑,心窩處格外的暖。

可是,每每笑著笑著,她眼眶就漸漸酸澀得泛起水霧,呼吸也變得緩慢沉重。傻阿旦……既是愛不起,那就該徹底忘個干干淨淨。

就像,就像他倆從來不曾相識過,也從來未曾靠彼此那麼近過。

獨孤旦倚著堆滿蘿卜大白菜的板車,小手緊緊搗著左胸口,那兒怎麼變得空空蕩蕩,好像再搗也搗不暖了?

好半天後,她才終于像還魂了般,踩著略顯虛浮的腳步,繼續拉著小板車往客棧方向走。

日已黃昏……

「待我看看這幾日都掙了多少錢。」把菜全扛進灶下給大娘後,獨孤旦努力振作精神,故作歡快地自言自語,在一張矮案前盤腿坐了下來,興興頭頭地認真算起了帳。

「昨晚就掙了二十五枚刀幣、三十銖錢,再加上前兩天向老趙爺盤的那批好皮子,昨兒轉手賣給了南下的客商,共得——我看看啊,一片金葉子又五十七枚刀幣,太好了,果然還是買賣來錢得快呀,咳咳咳咳咳……」

獨孤旦笑容甫起便一陣劇烈嗆咳了起來,咳得胸口老疼老疼的,冷汗濕透了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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