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閑妻鎮後宅 第十八章

第七章

李益雖然還沒正式上任,但「高儀府的正輔」的消息已經傳開,剛好又是接近過年的時候,是故來往的客人十分熱絡,李正道每日都接待各家老爺大爺,盧氏每天都接待各家太太女乃女乃,忙得不行,但卻一點都不累,這麼有面子的事情怎麼會累,每天讓人恭維,晚上都睡得特別香。

至于他自己也沒閑下來,府官縣官得去拜訪,昔日老師也得上門道謝,直忙了七八日,這才終于有空來看霍小玉。

守門婆子見是自家少爺,自然趕緊去報,李益在垂花門下站了一會,見到霍小玉撐著紙傘從中間大屋走出來,穿著藕荷色披風,看起來好像雪地里開了一朵荷花。

走近了,霍小玉笑問︰「忙完了?」

「第一波忙完,還沒開始走親戚。」

「快些進屋,我煮茶給你喝。」

「不忙,先帶我繞繞院子。」

那日回來,他回自己的新院子,至于霍小玉則由管家娘子帶去「朋友」的院子安置——她不要名分,自願為良室,自然就是不想惹注意,惹麻煩,李益明白,所以他當天晚上睡自己的新院子,隔日一大早出發給州官府官拜早年,忙完外頭,就是陪李老太太上紫天寺祈福。

因此眾人都知道大少爺帶回一個女人,但也不過就是個女人,這都回家十幾天了,也沒過去一趟,沒什麼好值得特別注意的。

直到今日,他才第一次踏入她居住的院子,不忙著喝茶,得先看一看。

一進房子,三間大屋,前院連同大屋有著抄手游廊,後院也是一樣,庭院雖然不大,但前後雙游廊倒是挺好,無論晴雨都能有地方走。

小院子的名字也很簡單,牡丹苑。

「這幾日住得可習慣?沒悶著吧?」

「我在霍家住了十五年,牆內的生活早習慣的不能再習慣,閑了就看書,看累了就畫畫刺繡,不會無聊的,對了,你倒是瞧瞧這是什麼。」霍小玉興致勃勃的把他拉往後院,「看。」

東角的影牆邊,種了幾棵樹,李益定楮看了一下,「這不跟你古寺巷宅子前一樣的嗎?」

女人嫣然一笑,「就是,第一天進來時,天色已黑,大雪又蓋滿整個院落,直到第二天下午才發現這是櫻桃樹,還剛好四棵,你說巧不巧?」

「原本還覺得這地方太小,想給你換個大的,但你現在肯定想等春天開花,夏日結果了。」

「院子看完了,不用擔心,進屋吧。」

屋內自然十分溫暖。

霍小玉讓桂子燒了水,煮起茶來,不一會,滿室茶果香味。

李益拿著瓷杯,「過完年,我便二十歲,加上初十是我生日,家里只怕是會開始給我說親。」

這事情他們都清楚,但他覺得還是得再跟她說一下比較好。

「我知道,官媒那些不論,至少盧珊瑚一定會想辦法讓自己入你的眼。」

「盧珊瑚還在?」

霍小玉點點頭,「還在,跟從前一樣是家里的表小姐,住在盧氏院子,跟盧氏支月銀,早晚餐都上桌吃飯,過得跟嫡女一樣,她有姑姑當依靠,家里自然沒人去掀她去年直奔京城的丟臉瘡疤。」

李家給她的婆子都是從年輕做到老的,這種婆子最好打听事情,一兩銀子就把李家的底都掀了。

李益簡直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盧氏姑佷去年鬧那一出,惹得李老太太跟李正道都準備蓋佛堂關她了,卻沒想到三弟受傷,讓盧二老爺所救,這下自然是不會罰盧氏了。

只是,不罰歸不罰,可不代表真的沒事,李家年前派人送禮至崔家,管家卻沒說要接回主母,盧氏又拉不下臉,只好繼續待在京城,直到春天實在沒辦法,只好寫信回娘家求助,盧大老爺親自上京接妹妹與嫡女回洛縣,這事才算完。

「盧氏回來就算了,好歹是我爹明媒正娶,八人花轎迎回家中的正妻,盧珊瑚也跟著回來?我祖母居然沒攆她出門?」

霍小玉笑道︰「李科士就算再聰明,只怕也難猜中後宅女子心思,難得看你吃癟,換我給你說說。」

李益見她笑語嫣然,拱拱手,「那就有勞霍姑娘。」

「首先,盧珊瑚自己肯定是想待在李家,這次回來就算被白眼,好歹有盧氏這姑姑疼她,反觀盧家,嫡母厲害,兄妹不睦,兩相比較,自然是李家好,至于盧氏則簡單,她還沒放棄給你主婚這件事情,想要婆媳一心,她沒得選,就算知道你祖母不喜歡,也會想辦法留下盧珊瑚這張牌,最後就是你祖母的想法了,這最容易不過,兩姑佷絕對痛哭了一番,說自己一時糊涂之類的,祖母年紀大了,見一個正妻沒有嫡子,一個嫡女卻被妾室欺負,也著實可憐,再者,盧氏的處境跟祖母從前相像,祖母當年也是正妻,卻連生兩女,中間委屈不說,眼淚絕對也少不了,只怕是想起自己當年的艱辛,心里軟,這才沒開口趕。」

李益想了想,懂了。女人想要有好歸宿,不能說這樣錯了,但好丈夫又不是路邊水果,伸手就有,就算是路邊水果,也得看老板賣不賣。

盧氏姑佷做事情丑到這種地步,也算奇特。

「你是男人,不懂後宅事情也屬正常,這些彎彎繞繞的心思,只有女人才會懂。」霍小玉笑著再給他斟了一注茶,「進入牡丹苑的第二天,曾經有人來探過,給了浣紗一只鐲子,打听什麼叫做良室。」

「浣紗講了?」

「嗯,我跟她們說的,要有人來打听,禮物都收吧,反正人家有錢呢,不收白不收。」

李益見浣紗在一旁笑咪咪的,問道︰「你可說了什麼?」

「我說姑娘出生時批過命,昭然寺住持說這八字不能成親,否則會禍延家族,我家姑娘這才自願當良室。」

「挺聰明的。」李益笑了。

「謝姑爺夸獎。」

「這樣也好,與其讓她們找婆子打听不到自己亂猜測,不如讓你的丫頭收銀子,這樣她們放心些,反而不會有太大動靜。」

「我也是這樣想的,才讓他們不用把錢財往外推,打听這種事情杜絕不了,婆子貪圖銀子只怕會亂說一通,怕給將來埋下麻煩,思來想去,還是讓桂子浣紗賺點嫁妝。」

浣紗嘻嘻一笑,「那大娘出手真大方,一塞就是一兩金子,婢子先是假裝為難了一下,等大娘再加碼一只金手鐲,這才為難的地了。」

「這樣就高興了?」霍小玉笑說︰「找時間去買個枕箱,姑娘告訴你,以後金子還有得收。」

「那承姑娘吉言,金子還真不嫌多。」

「金子越看越可愛是吧?」

「是。」

李益覺得有什麼主子就有什麼下人,主子個性聰慧爽朗,身邊丫頭也都活潑能說。

堂堂一個生肖猴官進入一本偽書,剛開始他也挺絕望的——他知道以李益這身分來說,盧家表妹跟崔家表妹是最可能成親的,但是,他跟這兩人自幼相識,不管找誰當隊友,那都是成事不足敗事有余的豬隊友。

假出家,逃往京城,陰錯陽差認識了霍小玉,突然又覺得有希望了,光是舍正室當良室,就足以見出她的聰明——李盧兩家門當戶對,盧氏都過得十分辛苦,若是她當了正妻,只怕沒一日舒服。

更何況一旦是正妻,勢必開始走親戚,那麼她在京城陪酒賣笑之事再無法隱藏,李家會變成雲州笑話,堂堂一個正輔居然娶了個小鳳居的女人!他不在乎別人怎麼說,可是,他在乎祖母跟爹娘的感受——回到家後,發現祖母跟爹娘都老了不少,尤其是祖母,頭上居然一根黑頭發都沒有,滿頭銀白,瞬間內心覺得好險,好險霍小玉考慮得多,不然祖母那年紀,萬一打擊太大病倒怎麼辦。

看看外頭天色漸暗,李益道︰「我今天在這吃晚飯吧。」

浣紗丟下一聲「那婢子去讓廚房加菜」立刻沖向後面,隱隱約約還听見她拉著嗓子喊廚娘的聲音。

霍小玉知道他留飯,開始收拾起桌面,「不用讓人去大廳說一下?」

「今天祖母念經,是各吃各的。」

「居然還有這種事情,祖母念經是固定日子,還是隨性?」

「固定的,所以我才趕著在今日之前把該辦的事辦完,就是為了跟你吃頓飯。」

霍小玉聞言,抿嘴一笑,「算你有心。」

「還有就是——」男人在她耳邊小聲說︰「我今天在這過夜。」

過年前兩日,李益新院子的牌匾總算送了過來。

新院子蓋好時,剛好傳來他考上書雋科的消息,李正道怕請先生先取的院名配不上兒子,干脆就先放著,等兒子回來自己取。

李益直忙到前幾日這才有空,自己寫了字,便讓小廝送去店家做,小廝不識得字,他又不說,因此李家上上下下都沒人知道他把住處叫做什麼,听得牌匾今日送來,等吉時就要掛上,一方面心里好奇,另一方面則是外頭放晴,竟是全家上上下下都來了——李益從房間出來,走過前庭覆雪的青磚地,轉過垂花門,看到的即是雪地上的一家子。

李益笑說︰「掛個牌匾而已,又不是什麼大事,怎麼都來了?」

「好奇呢。」李梅娟雖然久不兒大哥,但畢竟是一起長大,倒也不顯生疏,「大哥起了什麼名字,這樣保密?回來連忙了好幾天,我們兄妹都沒能說上什麼話,等這鞭炮放過,我可要進去吃點心。」

洛縣的習俗,沒掛牌子不待客,若是去了即是打擾,所以他回家這半個多月,並無人到新居小坐一下,听幼妹這麼說,李益莞爾,「你愛來就來,我又不會因為這種事情罵你。」

「我想呢,不過我娘說,不是,是周姨娘說若我壞了規矩,要罰我月銀。」

李梅娟小,一時月兌口而出「我娘」,氣氛頗尷尬。

在李家,盧氏這個當家主母才是「娘」,其他人都是「姨娘」。

他的親娘,生他養他,卻得稱他「大少爺」,而只要有外人在,他就只能喊她「左姨娘」。

這是當年李家求親時,盧家的要求,原因也很簡單,想保障女兒身為正妻的威嚴與利益,姨娘是一定會有,但若自己懷胎十月的孩子不能叫自己娘,就算不用正室時時提點,孩子天天叫著提醒,哪會不知道自己是什麼身分。

李梅娟喊錯一定是在文照院中叫習慣了,她年紀小,一時沒注意月兌口而出,此事可大可小,就看盧氏要不要發揮而已。

一陣不知道該不該罰周姨娘沒把女兒教好的尷尬中,李老太太開口了,「梅娟,你年紀跟哥哥姊姊差了一截,梅雪,梅艷,梅婉先後出嫁,家里特別疼你,不過還是得按照規矩來,周姨娘說的並沒有錯。」

周姨娘知道李老太太替自己擋了這一回,松了口氣,「四小姐想見大少爺的話,日後有的是時間,不用急于現在。」

此時,一直看著指針盤的風水先生開口,「時辰差不多,可以放鞭炮了。」

李老太太連忙揮手,「快,耽誤了吉時,一人打十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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