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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福的另一種面貌 第十一章

第三章

禮拜一,朝露一走進辦公桌就看到桌上放著一大束滿天星,花束用淡綠色的緞帶包著,整個配色顯得素雅而清新,細小的白色花朵密密綴于綠色的花睫上,遠看像是掩映在草叢間的點點露珠。

朝露沒有去找送花人留下的卡片——這個世界上,知道她喜歡滿天星的人只有一個,會送她這樣一束沒有玫瑰沒有百合沒有任何大花朵點綴的人,也只有他而已。

她的桌子就在方蘊洲辦公室外,透過玻璃門,她看到里面的燈光,于是放下包,敲了敲門。

在得到允許之後,她推門而入。

「需要花瓶嗎?」方蘊洲搶在她之前開了口,指了指窗台上的一個空花瓶。他的語氣淡然,就像是見到同窗忘了帶筆,而他剛好有多余的,便好心而又隨意地問上一句。

朝露想了想,說︰「謝謝,Tony,借你的花瓶一用。」

方蘊洲的眼神微微一暗,手指下意識地在黑色的簽字筆上來回摩挲,他抬起臉道︰「你每次叫我Tony的時候,我就知道你又在刻意疏遠我。」

「不是疏遠,只是保持上下級的適當距離。」

方蘊洲苦笑了一下,「朝露,你應該念中文系,不是疏遠而是保持距離……看你說得多好!不知道是不是我在國外太久了,在文字上較真我還真不是你的敵手。」

「我的意思是,公事上,我不希望牽扯到太多私人感情;私底下,我從來不否認我們是舊識,甚至到今天仍然是朋友。」

「那麼,請不要對小小的一束花那麼敏感。」方蘊洲站起來走到窗台前,把花瓶拿過來遞給她,「朋友之間,甚或是上司與下屬之間,在對方生日的時候送上一點心意,這不是什麼了不起的事對不對?朝露,我只是想祝你生日快樂。」

朝露這才記起今天是自己的生日。母親忙忙碌碌,對這類日子也不大上心,偶爾記起就買個小蛋糕、煮碗面當作慶賀,要是忘了也就忘了,她也不在意。

想想昨晚上吃的還是面條,她和母親居然都沒想起來隔天便是她的生日,而方蘊洲卻還記得。

她的心如和風拂柳般柔軟下來,再也說不出任何冷硬的話來。

方蘊洲像是抓準了這個時機,問道︰「晚上我請你吃個飯,算是小小慶祝一下。」

「你是不是又要說,無論作為朋友還是上司,請我吃頓飯不算什麼事?」

方蘊洲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我的生日,當然要和家人一起慶祝。」朝露說了個謊。

方蘊洲沒在這個問題上較真,略作沉吟後道︰「也對,那就中午一起去樓下吃個飯好了。」這棟辦公大樓的地下室有好幾家餐廳,供應簡易中西餐、商務套餐之類的,味道還不錯。

許是怕她拒絕,他又補了一句,「你要是還覺得有負擔,可以把它當作是出差。」

話說到這個分兒上,朝露再不點頭,未免太不近人情,于是她接受了。「好。」

朝露從方蘊洲的辦公室出來,習慣性地往自己的辦公桌走,待坐下才想起來,手上還抱著個花瓶,便去洗手間接了水,拆掉包裝後把滿天星插入瓶中,瓶子是造型簡樸的純白色瓷瓶,配上滿天星倒也素淨可愛。

一整個上午,朝露的視線偶爾會離開電腦和檔案夾,無意間落在桌角的那瓶小花上,不自覺地微微一笑。

曾有一個十七歲的男孩,某天路過花店時隨口問她喜歡什麼花,在一個月後她生日的當天,他帶著羞澀的笑容,眼神躲閃地看著她,慢慢從身後拿出一束滿天星,一句話也不說就塞到她手中。

那束花其實不大,可是在朝露的記憶里,卻是沉甸甸的,直到現在,她似乎都能感覺到花束捧在手中的分量。那束花朝露養了好久都不舍得扔,直到完全干枯,她才將它們處理掉,朝露記得,她最後還留了一朵,小心翼翼地制成了干花,如今大概還壓在某一本日記里。

這輩子,她只收過兩次花,都是出自同一個人。

大學里也有男生送她花,她猜這多半是因為她的容貌還算美麗,但她從來沒有接受過任何一束花,不是不敢踫觸愛情,也不是因為家庭原因自卑,而是她真的從來沒有為那些男生動過心。

中午吃飯時,朝露連菜單也沒翻開,直接點了一份商務套餐,這里的餐廳她差不多都光顧過,對菜式也很熟悉,多數時候為了實惠和省事,她都會點套餐,以至于這幾家店的商務套餐幾乎被她吃遍了。來這個公司三年了,倒也沒吃厭,反正在吃的方面她從來不講究。

「你是故意替我省錢?」方蘊洲說完,也點了一樣的,只另外叫了兩杯紅酒。

朝露笑了笑,方蘊洲終究是明白她的,如果他正兒八經地請她吃一頓大餐,反而會令她覺得不自在,繼而造成她和他日後相處時的尷尬。

紅酒上來後,他與她踫杯,並祝她生日快樂。

她小小地啜了一口,放下杯子道︰「蘊洲,一直沒機會正式跟你說,歡迎你回來。」

方蘊洲的聲音有些啞,「說實話,我曾經擔心你不希望再看見我。」

「不,我從沒那麼想。」朝露放緩了語速,靜靜地看著他,「我也說句老實話,我從沒想到還能再遇見你。」

他的笑容有些苦澀,「那你在同學會那晚見到我時,又是怎麼想的?」

她歪著腦袋,很努力地去回想當時的感覺,最後說道︰「我心里先是覺得怎麼可能,後來又覺得慶幸,你總算沒有變成一個又老又丑的大叔。」

方蘊洲張開嘴,這回是真的笑了,「听你這麼說,我也好安慰。」

談話的氣氛變得輕松起來,朝露也稍微放開了,她一邊吃色拉,一邊隨口問他,「在祈加坡這幾年一切都順利嗎?」

方蘊洲沉默了幾秒,「不算太好,不過總算過去了。」

「哦。」她拿起刀切豬排。

「家里的企業有陣子經營上出了危機,但這還不是最糟的……」他似乎猶疑了好一會兒,才決定繼續說下去,「最糟糕的是,我糊里糊涂地結了婚。」

朝露的手停下來,錯愕地抬起頭看他。

方蘊洲喝了一大口酒,「我結婚的時候還不到二十歲,按照新加坡的法律,這場婚事甚至必須父母在場作證才能舉行。年輕、糊涂、沖動,再加上……一些別的原因,造就了一個錯誤。」他望著她,眼底滿是悔恨和痛楚,「你只管輕視我吧。」

朝露此刻只想安慰面前的這個人,她看得見他的痛苦和後悔,無論當時是出于什麼樣荒唐的原因,他顯然也已經得到教訓和付出代價了,她沒有權利輕視他,更沒有立場責怪他。

「蘊洲,快樂一點,你不是總勸我要快樂起來嗎?往前看,也許你的婚姻會有轉機。」她的語氣比平常更加溫柔。

方蘊洲搖頭,「轉機是不會有了,有的只剩下解月兌。這場婚姻只維持了一年半,結婚、離婚都是在大學期間,也真是夠折騰、夠轟動了。」

「難得你還能順利完成學業,而且年紀輕輕就身居高位,說到這一點,我很佩服你。」

他再次搖頭,「學業方面或許是靠我這顆還不算笨的頭腦,但是現在這個位置……呵,不瞞你說,這家公司也有我們家族的股份,安排我進公司歷練一下不算什麼難事。我從不覺得自己特別優秀,當然,我確實不差,只是世界這麼大,比我優秀的人比比皆是,如果不是有些背景,這個位置未必是我的。」

「呵,蘊洲,你就不怕我到處亂說,影響你的威信?」

「瞧,你現在叫我蘊洲而不是Tony,所以,我是在向一個老朋友傾訴些心里話,而不是向一個只有工作方面有交集的下屬做自我爆料,我相信你絕不會亂講話。」

朝露笑了,俏皮的眨了下眼楮。

吃過午飯,朝露看了看表,離上班還有十分鐘,她想起自己有件事要辦,便讓方蘊洲先回辦公室,她則拐去了一家照相館。

從口袋里模出一個小巧的USB,讓店員插進USB接口,指著被命名為「沉香」的照片道︰「就是這張,印一張五寸的。」

當初把這張照片傳入電腦里時,不知出于什麼心態,她就把它拷貝進了自己的USB,隨後才在相機里刪除。原本照片並沒有被命名,只是那回從褚雲衡那里回家,她忽然想起了在他家喝過的沉香茶,她因好奇,還特地上網查了關于沉香的事,有一句她印象很深︰沉香這種木材可以在沼澤中浸染千百年不腐,甚至不管所處環境如何也不改其香。

「不改其香」這幾個字讓她有所觸動,她很自然地便把這張照片改名為「沉香」,只因為照片中的這個男子,實在擔得起這個名字。

朝露把褚雲衡的照片印出來,本是想著禮拜六讓母親去他家時順便把照片送去。競走當天只是一時興起才舉起相機拍他,那一瞬間並沒想太多,後來既然和褚雲衡也算認識了,與其偷拍了人家而一聲不吭,倒不如大大方方把照片給人送去,心里反倒坦然。

誰想到禮拜六那天,賀蕊蘭的身體又出了狀況,說是吃壞了肚子,朝露要帶她去看醫生,賀蕊蘭卻堅持吃點止瀉藥就好,只是請女兒再替她去一次褚雲衡家。

朝露想了想,這次和上次不同,上一回是母親和她都擔心褚雲衡體力難以負荷,需要照顧;這一次,想必他的身體恢復差不多了,即使是偶爾的鐘點工,少去一次也沒什麼大礙,因此她想事先給他打個電話,問問他本人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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