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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心里苦 第十三章 惹禍的保證書

在大雲朝,能夠讓帝後聯袂出席作客的人家,朝中寥寥可數,而當朝太師石演便是其中之一。

石演七十大壽,宇文瓏和言少輕都收到了請帖,宇文瓏為了此次壽宴更是煞費苦心,不是為了賀禮費神,而是為了穿著費神。

他為自己和言少輕打造了款式雷同的服飾,像在昭告著天下,帝後一心,他們會一起固江山、守百姓,讓天下太平,百姓安居樂業。

言少輕穿著宇文瓏讓尚服局趕制出來的衣裳,委實有些別扭,因為她收到的是給言相的帖子,不是給皇後的帖子,所以她原想穿著官服去的,比較顯得鄭重,可宇文瓏偏生很堅持,要她穿跟他同款的,她也只好穿上了。

因此了,當他們一塊兒下了宮里的馬車,進了理郡王府的大門,宇文瓏又一定要挽著她的手時,花一般的皇室新婚夫妻,頓時有閃瞎眾人的眼之嫌。

從賓客眼里看去,皇帝一襲淺藍色團龍的雲錦寬袖袍子,袍服下擺繡著昂首欲飛的翔龍,頭戴白玉龍冠;皇後則是淺藍色繡鳳紋的雲錦寬袖袍,長裙繡著昂首欲飛的鳳凰,一支白玉鳳釵斜插在反綰髻上,兩人十分般配,就是一對金童玉女,那衣袍上繡的都是宮里繡娘獨門的技巧——水墨繡,格外惹眼。

兩人一進來就先言明了,今天大家都是客,不必行君臣之禮,因此不必在那里跪拜來參見去的煞風景了。為了不掃賓主的興,由褚雲劍帶領的大內侍衛團團守在理郡王府外,一干暗衛雖然在府里保護著主子的安全,但他們全隱身在叫人模不透看不到的地方,也不會影響賓主的興致。

「皇上和皇後娘娘大駕光臨,真是太給老臣面子了,還送了那麼貴重的賀禮,叫老臣如何敢當?」石演迎了上來,人逢喜事精神爽,他滿面紅光,呵呵地笑。

宇文瓏一笑道︰「石太師若不敢當,還有何人敢當?」

石太師門生極廣,在朝里的地位不可動搖,當年開冶鐵、定漁稅,都是他的奏請,亦是他皇兄留給他的人之中,可以絕對信任的重臣第一人,第二個就是言少輕的父親言禾了。

石太師雖然自個兒有太師府,但老伴早已過世,其他兒子都在各地為官,女婿陪著女兒到安州養病去了,長年不在京城,受他們所托,他一直與樓禎、樓禰同住在理郡王府,彼此也有個照應。

「石太師果然是好大的面子,老夫過壽時,還不敢勞駕皇上聖駕哩。」一旁管頤有些酸溜溜地說道,一般人哪想得到可以給皇帝送帖子?

宇文瓏並不以為意,也沒說他的帖子是樓禎私下給他送的,不是石太師的主意,而樓禎之所以給他送帖子,也不是給皇帝送的,他自小在理郡王府里混,石太師就跟他的外祖父沒兩樣,老人家過壽,他自然是要到的。

「好說好說。」石太師開懷笑道︰「管太傅不敢勞駕,肯定是有不敢的理由,自認身分不夠貴重什麼的,不像老夫人老了,臉皮子厚,豁出去了,而皇上賞臉,倒是叫老夫長臉了。」說完,端起斟得滿滿的琉璃盞,道︰「陛下請。」

宇文瓏舉杯一而盡,「石太師福如東海,壽比南山。」

他們一個太師,一個太傅,從年輕斗到老,現在在朝堂上還經常互不相讓,宇文瓏老早習慣了。

管頤恨得牙癢癢的,說什麼他自認身分不夠貴重,請不動皇上,所以不敢請是吧,這個死老頭,等到他將天下拿下的那一日,定要讓他好看,看看誰的身分不夠尊貴!

宴席就擺在後花園的臨風軒里,位在荷花湖心,雖已夏末,但艷麗的嬌荷仍未謝,賞心悅目,一側搭了戲台,已有女子在彈琴,另幾個歌妓在那兒輕歌慢舞,席開十來桌,桌上已經上了幾盤涼菜,除了西域來的葡萄酒,每人皆有一只冰碗,擺著各式新鮮果子和碎冰,極為消暑。

石太師德高望重,幾乎文武朝臣都來了,唯一沒到的就是言禾,不過也沒人覺得奇怪就是,言禾本來就不擅于交際應酬,他行事一絲不苟,有些獨善其身,向來只專注于公事。

酒過三巡,樓禎撇下他的一干友人尋了過來,他喝了幾杯,臉有些泛紅,更顯得俊美難當。

「皇上,不要說我不關照您,今兒我特地不請陸宸,讓皇上您一枝獨秀,好好吸引皇後娘娘的注意。」

宇文瓏把他推開。「一邊涼快去吧你!眼楮放亮點,沒看到朕和皇後穿的是什麼嗎?言老夫人說,這叫情侶裝。」

樓禎恍然大悟的看著他,「難道——」

宇文瓏得意的揚起嘴角,「沒錯,就是你想的那樣。」

他已經跟幾個朝臣喝了幾杯,不想再應酬這些天天見面的老面孔了,遂離了席,尋他的少輕去。

她比他更懶得應付那些面上笑呵呵的老狐狸們,就只在入席時敬了石太師一杯,說了幾句祝壽話便伺機開溜了。

她走過之處,皆有暗衛留下只有宇文瓏才看得懂的記號,他不費吹灰之力便尋到了她,手一揮,他身後的尚德海和言少輕身後的竹桑便識趣的退開了。

言少輕不知某人來了,也不知道竹桑已經悄然退開。

理郡王府的花園一步一景,她順著鵝卵石鋪成的小徑悠閑走著,小徑兩邊花團錦簇,王府的花匠也算有本事的,這時節了牡丹、芍藥仍開得極好。走到了盡頭,綠蔭環翠,上了小小的三步台階,再順著台階走上去,便是個養著錦鯉的荷塘,一邊則是偌大的蓮池。

涼風習習,荷葉搖曳,風中夾雜著湖水的氣息,言少輕靠在青綠色的欄桿邊欣賞著眼前的滿池蓮花,理郡王府里也不知道誰特別鐘愛蓮荷,光是花園里的蓮池大大小小就有六、七個。

她往池里看去,就見水中五彩斑斕的錦鯉游來游去,襯著池底渾圓的鵝卵石,煞是逗人,驀然想起小時候在太學學堂後面也有個鯉魚池,她和宇文瓏很喜歡在那里喂魚,每次一灑魚食,魚兒總會爭先恐後地游過來,有一次他還掉進池里,被撈起來的時候,不只臉上蓋著水草,衣襟里還有一只小錦鯉,又好笑又狼狽。

「是不是想到我掉進池里的事?」

她真會被這突如其來的聲音嚇死,轉過身去,就見來人貌白神清,朗朗對著她笑著,一時間,氣就消了。

「你怎麼也來這?那宴席怎麼辦?你不在,眾人豈不是失了主心骨?」言少輕語氣戲謔,眼底露出促狹之色。

今日雖是石太師的壽宴,但人人心知肚明,有多少人是來討好天子的,他這一離席,要叫那些專程來拍他馬屁的人怎麼發揮?

「你不在,多無趣,你在身邊陪著,我待在那里做什麼?都是糟老頭,看了心煩。」宇文瓏想也不想的說道。

言少輕噗哧一笑,「你就這樣說你的顧命大臣們?」

「什麼顧命大臣?」他十分不以為然。「我都長這麼大了,能被托孤嗎?再說了,皇兄也沒死,還隔三差五的就來信,我哪需要什麼顧命大臣?」

他走過去,打開石雕燈柱上的暗門,取出一包魚食遞給她。

言少輕詫異的看著那包魚食。「你真是把理郡王府混得爛熟了,連人家魚食擱在哪都知道。」

宇文瓏一臉尋常地道︰「我跟樓禎喝得爛醉是一次兩次的事嗎?醉了不能回宮,自然跟他睡,這里跟我府里沒兩樣。」

言少輕眼角微揚,揶揄道︰「好像挺值得驕傲的哦。」

她捏了一點魚食在手,灑向池中,立刻引來魚兒啄食,她看得目不轉楮,忘我的灑食,雖然沒回頭,但她知道宇文瓏正緩緩靠近她,因為他身上有著淡淡的檀木香氣,走到哪兒,拂到哪兒。

宇文瓏已經駐足在她身後,她看魚,他看她。

不時吹來幾縷清風,送上她秀發上的馨香,讓他忍不住閉眼深嗅,一會兒睜開眼楮,見四下無人,忍不住摟住她的縴腰,將她扳過身來,迅速堵住她柔軟的唇瓣,深深的吻她。

她手里的魚食全灑了,雙手抵著身後的欄桿,閉眼迎著他濃烈的吻,恣意吮吻他的唇,心都熱了。

怎麼如此美好?

被他愛著、呵護著、珍視著,怎麼會如此美好?

她對他的感情充滿了眷戀,這陣子都無心朝政了,每每站在殿下望著殿上英挺的他,就會忍不住想到兩人纏綿床榻的種種,綺麗的畫面讓她心猿意馬,沒法好好注意其他大臣在上奏些什麼,就像此刻一般,他總能吻得她忘了天南地北、今夕何夕……

驀然,宇文瓏扣住她縴腰的雙手緊到了極致,他的唇滑到了她耳邊,誘哄道︰「少輕,咱們回宮好不好?」

她的臉一下子漲紅了,嗔道︰「我可不敢做這麼丟人的事。」

事實上,她已全然拱身貼合著他。

「丟什麼人?」他深幽的眸子突然如火般熾熱。「又無人知曉咱們回宮做什麼?就說有邊防要事來報……」

「在說什麼胡話!」她啐了一口,素手滑過他俊俏的臉龐,臉上輕輕綻出了笑意。「這像是做皇帝的人該說的話嗎?」

宇文瓏反捉住她溫潤的小手,放到唇前親了一下,神態認真又熱切地道︰「皇帝什麼的平日做足便是,我現在只想要你……不然,在這里也可以,讓我模模你就好。」

「你到底在說什麼……」她十分依戀的把頭靠在他胸膛上,唇畔揚起了絲絲笑意。

「我跟你打包票,不會有人過來,這里只有我和樓禎會來。」如此將她摟在懷里,他嗓子眼已有些發干,情意纏綿到他想解她衣帶。

她是誤打誤撞才會走進這里,以前他和樓禎最喜歡帶兩壺酒來這里席地而坐,喝醉了便睡臥在滿天星斗下,從來也沒被人發現過。

「別鬧了,小心被人看到。」她拍掉他不安分的手,與他手指相扣,防止他再亂來。

他對她的痴纏和,當真就像初嘗情事的小伙子,他每夜都在她的鳳儀宮里廝混,卻還是一副永遠不饜足的模樣,讓她好氣又好笑,還曾問他是否服了什麼藥,否則怎麼如此威猛?他說見了她自然而然就變成,他自己也無法控制。

她真是喜歡听他說這種「只有她」、「只要她一個」的情話,那讓她覺得只有她能滿足他,只有她能令他如此動情。

這陣子獨佔著他,她不能再要求更多了是不?不能要他未來連夢妃那兒也不能去,大雲朝可沒有哪個皇後這麼善妒又霸道的,太上皇他們夫妻不算,那是太上皇甘心為妻子解散了後宮,連帝位都不要了,只與她攜手歸隱……

好羨慕,她真是好生羨慕,她不要求宇文瓏與她歸隱山林,若是他能與她一生一世一雙人,她便此生足矣,夫復何求了。

然,再怎麼想要恩愛纏綿,也得回到席上,否則在人家的壽宴上,帝後同時消失那麼久真是不成體統,不想讓人起疑竇也難。

「咱們回席上吧!」

言少輕才說完,便听到不遠的曲橋那頭傳來動靜,不少的腳步聲,還有人說話——

「諸位隨意參觀,這里的景致都是家母的構想,家母閨名有個蓮字,素來喜愛蓮荷,所以府里有許多蓮池,每到入夏,花開得可不輸向天湖。」

宇文瓏一听那聲音,頓時臉色一沉咬了牙。

該死的,這里是他和樓禎才知道的隱密所在沒錯,但他怎麼沒想到樓禎會把大家都引來了,樓禎肯定是故意的……

兩人瞬間分開,拂拂衣衫,正襟危坐的裝做在賞魚,宇文瓏又取了兩包魚食出來,一人一包,狀似悠閑地灑著魚食。

也不知道是誰發現了他們,很驚訝的道︰「原來皇上和娘娘在此啊……」

一抹嬌俏的銀蝶紗衫身影從賞湖隊伍里月兌隊出來,直接撲到了宇文瓏身上。

「皇帝哥哥!」語氣之中盡是狂喜。

宇文瓏冷著臉,幾乎是馬上把她推開。「沒看到皇後在這里嗎?」

言少輕看著他們,她知道樓禰從前是喚他瓏哥哥的,他做了皇帝之後,就改口叫皇帝哥哥了。

樓禰水養玉雕似的,秀美嬌俏,光看外表絕對是個大家閨秀,她要是能這樣文文靜靜的都不開口多好……

「見過皇後娘娘。」樓禰心不甘情不願的施禮。

言少輕淡淡一笑,「皇上的妹妹就是本宮的妹妹,樓妹妹不必多禮了。」

樓禰對她的友善卻不領情,「正巧皇後娘娘在這里,我有個東西給皇後娘娘看,皇上真的說過會娶我,我沒有騙人。」

言少輕面色沉穩的問︰「是嗎?何物?」

宇文瓏自然是有把握沒這種東西,他保證道︰「皇後不必听信他人之言,朕真的沒說過。」就是怕樓禰又借題發揮,他早已搜索枯腸的想過了,他沒有說過要娶樓禰的話,絕對沒有。

樓禰看著他,斬釘截鐵的道︰「有!」

敢在皇上皇後面前這般鬧騰,所有人都看傻眼了。

風吹來,樓禎的酒一下子都醒了,石太師更是氣得跳腳。

「禰兒!過來!不許君前失儀!」他喝令著這外孫女兒。

「我不!」樓禰從懷里取出一張紙來,打開,揚在眾人面前,臉上洋溢著勝利的微笑。

「皇帝哥哥寫給我的保證書,保證會娶我為妻!」

宇文瓏愕然的看著那張紙,心里一涼。

他居然把這茬給忘了……

所有人都瞪大眼楮瞅著,那是皇上的墨寶是吧?

言少輕在心里嘆息。看來,他是沒說過,但他寫了,白紙黑字的寫下來了,確實是他的筆跡,想抵賴也抵賴不掉。

她失望的眼神令宇文瓏十分焦急,他急急拉住她的手,「少輕你听我說,當時是她鬧得太凶我才寫的,而且那會兒她還小,朕也沒想到她會留到現在……」

樓禰患有血疾,只要磕著踫著必定瘀血不散,激動時眼楮還會充血,因此所有人都讓著她。

他會寫下那張不象樣的保證書,也是這個原因。

當時她才十歲吧,拿著塊石頭作勢要砸自個兒的膝蓋,他是怕了她才會寫的,不寫,他根本月兌不了身,且他也怕她真會任性地傷了自己,他和樓禎一直是鐵哥兒們,他的妹妹就是他的妹妹,他不能看著她做傻事。

所以,他真是比竇娥還冤,他是做善事救樓禰一命,現在卻被堵得無話可說。

「我不管!皇帝哥哥就是寫了,要娶我為妻,不能反悔!」樓禰挑釁地看著言少輕,「皇後娘娘,依我的身分地位,我能封為四妃之一吧?」

「胡鬧!皇上為何要娶個瘋丫頭為妃?」石太師氣得吹胡子瞪眼楮。

他大步走了過去,一把奪過外孫女手中的紙來,揉成一團便往口中塞去,嚼了幾下,竟然咽了下唾沫,吞下去了!

這一舉動,眾人皆看得目瞪口呆。

「外公!」樓禰臉色變了又變,她氣急敗壞的拉扯著石太師。「您為什麼吞我的紙?您為什麼吞我的紙!還給我!還給我!」

宇文瓏實在很想喝采。「來人,快傳太醫來給石太師看看!」

石太師推開上前糾纏的樓禰,向前對宇文瓏一拱手,「多謝皇上,不過微臣無事,不過是張紙罷了,從前打仗時,微臣連樹皮都吃過了,紙實在算不了什麼,就不必為微臣勞師動眾了。」

「怎麼說也是為了替朕……」毀滅證據啊!他在心中嘆道,真是難為太師了。

他是高興自己親手寫的保證書被吞了,但樓禰氣得抓狂,渾身狂抖,尖叫不斷。

「外公!把紙吐出來!快點把紙吐出來!」

石太師目光凜冽,不動如山,徐徐地道︰「已經吞下肚了,有法子,你就給我開腸剖肚。」

樓禰跺著腳,邊哭邊嚎道︰「我不管!那是皇上寫給我的!」

石太師一臉「阿彌陀佛,請節哀」的樣子。「如今已經不存在了。」

樓禰面現惱意,眼神頓時變得銳利冰冷,像淬了毒的刀子一般,她絕烈的沖到言少輕面前,使勁一推,一把將言少輕推進池里,她回頭看了宇文瓏一眼,自己也跟著跳下去。

現場頓時沸沸揚揚,石太師差點沒暈倒,撲通對宇文瓏跪了下去。「老臣該死!」

宇文瓏面色鐵青,「該死!」

這句話不是罵石太師的,但他沒時間解釋了,他知道言少輕和樓禰都不識水性,他毫不遲疑的一躍跳下池中。

「皇上!」眾臣驚呼,暗衛就算此時現身也來不及了,主子都下水了。

宇文瓏躍下蓮池的同時,他看到有道身影也同時躍下池中,那絕不是樓禎,因為樓禎不識水性。

「快快快!快下水救人!快救皇上和娘娘!」也不知道誰在指揮誰救人,郡王府的護院都趕來了,現場亂成一團。

宇文瓏奮力往水里游,滿池子的荷葉讓找人變得困難重重,他率先看到臉色慘白已昏厥的樓禰,雖然恨不得殺了她,但叫他見死不救又是萬萬不能。

他游向樓禰,撥開層層荷葉把樓禰帶上岸,一堆人對他圍了過來。

「皇上!」

他準備再次下水救言少輕,一堆人又高呼著阻止。

「萬萬不可啊皇上!」

「已經有很多人下水了,一定可以把皇後娘娘救起,皇上千萬不可再以身涉險了!」

「讓開!」他低吼一聲,揮開跪圍在他面前的一排官員。

「皇上!」官員們又悲呼一聲。「不可啊皇上!」

池中,有個人破水而出,手里抱著昏過去的言少輕。

宇文瓏一個箭步過去,「少輕!」

他看了言少輕的救命恩人一眼,有些詫異是他認識的人,是那在醉霄樓里有過一面之緣的文瑯。

他這才想起,文瑯是理郡王府的謀士,自然是住在這里了,適才肯定也在宴席上,只不過他沒注意到罷了。

「草民冒犯娘娘了。」文瑯把言少輕交給他,態度十分恭敬。

宇文瓏還沒來得及言謝,石太師連聲催道︰「皇上,快將娘娘送到屋里,女醫已候著了!」

因為樓禰的罕見血疾,理郡王府長住著一位專門照料樓禰的女醫,她師承太醫院的太醫令,醫術可以令人信任,宇文瓏也是因此才打消叫太醫全部過來的沖動。

此時,那女醫便在芝蘭新苑內室為言少輕和樓禰診脈,竹桑跟樓禰的貼身婢女芍藥跟進去伺候更衣。

芝蘭新苑是樓禰的住所,偏廳暖閣做為接待客人的地方,平素里都是安安靜靜的,此時外間只有兩個男人,卻充滿了火藥味。

宇文瓏揪住樓禎的衣襟,眼楮幾乎要充血,毫不掩飾眼中的冷凝。「要是少輕死了,我要樓禰給她賠命!」

樓禎很是無奈,「我知道,要是娘娘有個萬一,我也一塊兒給娘娘賠命,不會讓娘娘在黃泉路上孤單的,好不?」

宇文瓏快把他瞪出洞來。「你還說!」他的語氣冷得足以結霜。

樓禎也不是故意要氣他,就是對他這過度反應很無奈。「只是掉進池里罷了,而且很快就救起來了,我跟你保證,她不會死,好嗎?」

宇文瓏也知道,可是他心有不甘,放了樓禎衣襟又恨聲道︰「要是過了這個坎,你最好請個高明一點的大夫給樓禰看看,除了血疾,肯定還有其他毛病,非常要命的毛病,皇後她也敢踫,她是活夠了不成?」

樓禎也忍不住了,他咬著牙道︰「子瓏!我知道你現在很火大,可是能不能拜托你不要口不擇言,我娘要是听到肯定又要一病不起了,當年她是怎麼生下禰兒的,差點命都沒了,你現在卻說禰兒腦子有很大毛病?!」

宇文瓏自覺理虧,語氣也緩了一些。「好,我是說得過分了一點,我收回我的話,不過你也要記住,一味的寵讓只會讓她更加無法無天,今天她敢對皇後動手,明天她就敢對朕動手,對你和太師動手!」

樓禎緊皺著眉,「我相信她以後不敢了。」

宇文瓏一臉陰沉。「最好是!」

兩人大眼瞪小眼、煙硝味四起時,女醫十分淡定地出來了。

「參見皇上、郡王爺。」

適才一片紊亂,她都還沒見禮。

「免禮!」

兩個人同時一個箭步到女醫面前,面色同樣的焦急。

「安女醫,如何了?」

女醫恭敬回道︰「回稟皇上、郡王爺,娘娘和姑娘都無大礙,幸而是夏天,湖水不冰,就是肺里浸了水,只要服幾帖藥便可痊愈,眼下已給娘娘和姑娘用了針,睡上一覺便會好上許多。」

宇文瓏一顆心總算落了地,臉上的線條也柔和了許多。「好!朕重重有賞!」

樓禎瞪著他,他這什麼土豪暴發戶的反應,難道他沒銀子賞嗎?真是翻臉比翻書還快,總歸一句話,只要事關皇後,他就不淡定。

不過,他也將宇文瓏的話听進去了,雖然他說的是氣話,卻不是沒道理,禰兒這回確實太過任性妄為、無法無天,他真不敢想,若是皇後真的命喪池底會如何?子瓏怕是會丟下一切出家去。

「尚德海,盡快擺駕回宮。」宇文瓏一刻都不想再待下去,命尚德海準備回宮,並宣了文瑯覲見。

樓禎欲言又止,「外公……」

宇文瓏眉心微蹙,「石太師在收拾殘局,朕就不宣他老人家來了,你轉告一聲,朕沒怪他,不要放在心上,明日早朝,朕要看到他。」

樓禎真心誠意的一拜,「多謝皇上。」

文瑯很快到了,他那個戴面具的隨從也半步不離的跟在身後,兩人一同向宇文瓏見禮。

「草民參見皇上。」

「先生不必多禮。」宇文瓏親自將他扶起。「幸虧先生識水性,若不是先生眼捷手快,及時相救,後果不堪設想。」

「皇上言重了。」文瑯謙和有禮,半點也沒有要討賞的意思。

「先生博通文史,所著國策堪稱前無古人,後無來者。」宇文瓏十分鄭重的說道︰「朕不日便會延請先生入宮賜教,皇後先前說先生適合擔當雲史的編修之職,朕看來也是如此,舉薦奏章就由理郡王來寫。」說完便朝樓禎看了過去。

樓禎一臉的無奈,「微臣遵旨。」

文瑯自然又是謙讓了幾句,「皇上抬愛,草民愧不敢當,如斯要職,恐難勝任。」

「先生過謙了,朕一向惜才愛才,以先生這樣的經國之才,名副其實,豈能埋沒。」

宇文瓏十分熱忱,語氣又真誠,樓禎在旁邊看了除了無言,還是無言。

現在人家是他心愛女人的救命恩人了,說話語氣和眼光都不一樣了,他還記得在醉霄樓時,他對人家還一副愛理不踩的樣子,當時甚至因為言少輕表現出欣賞文瑯,他就仇視人家,如今卻一口一個惜才愛才,變臉之快叫人嘆為觀止。

不過,這場變調的壽宴總算落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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