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朋朋 第二十三章

第九章

朋朋才要出門,先是接到兩張照片檔案,跟著是小阿姨舒佳麗的來電,她只好放下鑰匙,踏回室內,坐在卷圈睡覺的野板旁,一手模貓一邊接電話。

「朋朋,剛剛有看到嗎?那兩件衣服?」

「嗯。」一件V領低胸、一件圓領抓皺公主袖,大概是從哪個女性雜志翻拍下來的上衣樣式吧。

「一件性感另一件感性,你覺得哪件好?」

「小阿姨你打來問我造型意見的原因是?」

「你那個朋友歐陽啊,他會喜歡哪一種?」

「他……」都不喜歡吧。朋朋眉皺著。「我不知道啦,而且他不是會員。」

「但是他單身、沒女友,對吧?你幫我約一下啦,先當個朋友了解一下,還是你覺得我多去米咪走動,這樣比較自然?」

朋朋沒有回應。

「對了,你們不是偶爾會辦認養會什麼的嗎?下次我可以幫忙。」

「……嗯。」

「好啦,我先去開會,晚點聊,掰!」

朋朋掛電話,嘆口氣,起身出門,一樣的周四行程,但今天雨大,她花了比平常多一倍的時間才抵達。

一進水煎包店,將雨衣掛在門邊掛鉤上。對于她的抵達,老人家們仍各自忙碌,一如兩年來。她感覺店內稍微寬敞了些,原本一些堆棧許久的雜物諸如舊櫃子、不用的鍋具、各類贈品諸如手電筒雨傘保溫杯等已消失。

她照例將網購送達的日用品分門別類放好,檢查家中各類水電狀況,之後正準備幫忙包水煎包,老太太搖搖頭,開口說著︰「我們收好輝平的東西了,你進去看看,有哪些你要的。」

朋朋一愣,點點頭,緩緩走進屋內最里邊的小房間,打開燈,一間約兩坪多的小室在她眼前展開。

婚前她進來過幾次,房間只有單人床、書桌、書櫃、實木衣櫥,就這樣。輝平需要用到的物品也早在新婚時就帶走了。

這間房間,個人色彩很淡——事實上,輝平身上幾乎沒有沾染物質色彩,從不著迷于什麼、從不收集什麼,讓人無法對他貼標簽,也不讓自己受役于物。

她坐在床沿,呼吸帶著些微霉味的空氣,原本受限于格局就已經昏暗,雨天一來更增添那潮濕氣息,在這樣的情況下,這房間還頗舒適,其實是神奇的。

床邊一角放著兩個紙箱,一個放衣服,一個放書籍,這些都沒有要留吧。書桌上放一個大鐵盒,大概是過年禮盒來著,她打開鐵盒查看,里面留存著歷年成績單、獎狀與照片。

認真負責、敦厚知禮。

看著導師評語欄那八個字,突然胸腔一緊,淚開始一滴滴滑下。

在老人家心中,輝平一直都是個好孩子吧。什麼都可以不保留,唯獨這些能定義生命歷程的象征不能消失,所以將隨老人家南下定居一起打包帶走。

她抹去淚水,緩著氣息,慢慢翻看那些照片,大多是孩提時代到青少年時期的輝平。有些人拍照時笑起來很僵,所以照相時都不笑,輝平或許也是這樣的。她靜靜翻閱著,直到其中一張,輝平與一只黑狗的照片,讓她停住視線。

笑得很燦爛的輝平。

黑狗在舌忝他的臉,讓他露齒開懷而笑,笑得很燦爛,臥蠶上那顆痣也很清楚的輝平。

她傻了一陣,微微笑起,而後拿出手機,小心地調整角度翻拍照片。

將東西放好歸位、關好燈、合上門,走到前廳,中飯已煮好,老人家等著她開動,于是她坐在那大碗飯的專屬位子開始吃飯,並自匙麻婆豆腐拌著吃。

听著車水馬龍,安靜用餐,她視線不由自主巡著四周;老人家準備的進度比她想象中的快,該清的東西陸續清了,除了營業用品,幾乎不留多余器具。

她抬眼看著兩位老人家吃東西的樣子,都六十多歲了,但身子骨很硬朗,也有種堅韌的氣質……

「朋朋,」老太太開口。「之後日用品不用再買了,這些用完我們差不多也要搬了。」

朋朋點點頭,眉頭微微蹙起。突然覺得,老人家這兩年來使喚她采買使喚得那麼自然,彷佛是要她出席打卡似的,有點類似多年前輝平使喚她,把她當奴僕和助理一樣,看似奴役得理所當然,實則或許是——

「您好!」門外傳來極度客氣的聲音。

兩年來,這人坦然接受應負的法律責任,但彷佛心靈上從未舒坦過,所以每季一、兩次來訪,每次都帶上水果禮盒,但從未被這里的任何一人理睬——

朋朋啪地一聲放下碗筷,立起身看向來人。

搬了凳子請對方坐,自己也面對來客坐下,開口︰「請說。」

對方深深向朋朋鞠躬,也向兩位老人家致意。「對不起……也謝謝你,這一次願意听我道歉。我知道我不管做什麼都無法彌補你們的失去,但我還是希望能好好地再次賠罪。對不起。」

「就算我們不想听,但一樣的話你講過很多次了。你真正想獲得的,是听到我們說原諒吧?」

對方低下頭。

「恐怕我這輩子都不會忘記與原諒。」

「……」

「但這是屬于我的課題,並不是你的。」

對方不解地抬起頭。

「這個事故,對你和我的意義不會一樣的,所以我的原諒只對你有意義,但對我並沒有。就如同你的愧疚與歉意,只有你自己得承受,與我毫不相干。」對方眼眶泛紅地看著朋朋。

「所以,請你自己去定義這個事故對你人生會有的影響,然後去過你的人生,往後要怎麼填寫你的人生,你自己決定。」

來客無法言語,只是看著朋朋。

「請回吧。」朋朋開口。

來客離去,朋朋看著永不停歇的喧囂車龍,顫抖的下唇慢慢地舒緩後,才轉頭看向後頭的兩位老人家。

剛才好一陣子,除了她與來客的言語,後頭的這桌,一直只有扒飯、喝湯的碗筷湯匙踫撞聲。

「來把飯吃完吧。」徐老先生說。

阿丑健檢後的回程路上,大雨落下。歐陽舜瞥了眼腕表,想到今天是周四,原本面無表情的臉閃過一絲猶豫,本想趁紅燈按下快捷鍵撥號,但綠燈亮起,他放棄。反正這兩年來的雨天夠多了,問的次數也夠多了,某人的回答都是她騎車就好,與貓協無關的接送她都刻意避免。

一起幫阿寬找那個詐騙女是例外的開始,難得車上沒有貓。

上次去追愛聯誼場子,她本堅持自行前往,但他表示會載阿寬,她是順便,又說在車上可以先討論對策,她看了阿寬一眼,才笑起,點點頭。

有種可悲的感覺,他居然需要利用阿寬。

兩年來很難正常互動,有時看她糾結閃避,他也只能跟著僵持。

他想起朋朋瞪大眼笑起的模樣,居然得靠阿寬才能這樣讓她笑起——

手機鈴響,他按下免持,喂了一聲應答。

「阿舜,你會進公司吧?」施有信的聲音傳來。「有個客人我想轉給你。」

「等一下就到。我也要準備簡報,得跟小組討論一下。」

喵。

阿丑間歇喵著,歐陽舜告訴他要回家了。比起去程的歇斯底里,阿丑彷佛听得懂「回家」的意思,回程偶爾安撫一下,就鎮定淡然許多。

「租這種進口車給你,結果都是用來載貓,」電話另一端傳來低笑聲。「明年開始,可以租國產車就好嗎?還是得利卡?」「那就另請高明。」

施有信笑出聲。「算了,當初挖角你幫忙,被你獅子大開口,我重傷到現在還沒復原,比起來,租車只是皮肉傷而已。」

歐陽舜沒應聲。他很少回應無意義的抱怨與碎念,更何況獅子大開口那部分不是事實。

「對了,跟你說一聲,這周六我沒有要去打球,小陸那一掛有個派對,說是會請一些小模、宅男女神,我要去見識見識。」

歐陽舜看著外面的天空,雨大概會持續到周末吧,習慣性的周六河濱打球于不成隊,有時他就自己去打擊練習場,沒差。

「你沒進一步問派對細節,我就當你一樣沒興趣,對吧?」

「嗯。」

「算了,反正這種地方總是不欠男人只缺女人,跟婚友社和聯誼一樣。」歐陽舜謹慎變換車道打方向燈準備右轉。

「阿舜,」施有信頓了一下,彷佛嘆息。「朋朋還沒走出來嗎?」

歐陽舜只瞥了手機一眼,打算伸指結束通話。

「不累嗎?」好友這樣問著。

放慢速度轉入巷口,他回了句︰「我要進停車場了。」便掛斷電話。

停好車,他無視阿丑叫著,靜靜坐了一陣。

身體的疲倦可以被察覺,心靈疲累的狀態卻難以量化,不是當事人,感同身受程度有限,但這兩年來,歐陽舜發現,陪著一起經歷、一起糾結,那心頭纏繞的郁悶集成化不開的結,或許已接近臨界。

他尚且如此,更何況是她。

但比起累,歐陽舜更害怕的是,這次若她求援,他不是被需要的那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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