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軍師,請躺下 第十五章

第八章

在甫轉入秋,有些微涼意的早晨,賀蘭蝶尾睜眼醒來。

溫暖……

不止身軀被那股醺然暖意烘得軟綿嬌慵,口鼻吸取進另一股宜人清甜,溫潤了經過一夜激情之後,已經平靜下來,卻有些空虛干枯的心。

她稍稍挪動身軀,突然察覺環纏在腰上微沉的力道,呆愣了一下,一抬頭便瞅見那張寫著滿足,仍兀自沉睡的儒雅俊顏。

「喂……」她用手指去戳他的臉,報復他讓她看得過于痴迷。

一般情況下,該是男的先醒來,然後對著被整癱在床上的女子戲弄調侃一番,他們卻相反,換成南宮玄累慘了,至今還一副倦意未消,仍需努力歇息的模樣。

是他活該,誰叫他昨天表現得不像個規矩的病人,把她翻來覆去,對她做盡連她都說不出口的羞恥之事,最後她都開口求饒說不要了,他還不讓人中途棄權,直到大爺他滿足了,才願意饒過她一條小命。

她知道她該嬌羞,該學普通女子一樣等待他醒來,然後偎過去軟軟撒嬌,語氣不含責備意味地責怪他把她弄得可憐兮兮,可是她沒有。

她滿火大的,身體上的疼痛提醒她,身旁這個始作俑者有多可惡,所以嬌柔撒嬌變成了報復偷襲,見他被戳玩都毫無蘇醒跡象,干脆整個人貼過去,粉唇印上帶笑微揚的薄唇,思索著前幾次他吻她的模樣,依樣畫葫蘆吃著他的豆腐。

可是,真討厭,這家伙的唇怎麼這麼軟這麼好吃,像松糕,松軟香甜、美味可口,害她一沾上就舍不得放開。

就在她越玩越起勁時,睡夢中的南宮玄驀然有了動作,勾住縴腰的臂膀帶動她整個身軀,把她抱壓到自己身上,手掌跟往常一樣按壓在她後腦勺,加深著僅僅只是逗玩,卻不願深入的親吻,在半睡半醒間就已經把對她的貪婪需索展露無遺。

「昨晚你弄得我好痛……」這個被他接手的吻,激烈是有,但是除了必要時候,他向來待她溫柔,才會在她快支撐不住,給她喘氣說話的機會。

「嗯?真的只有疼痛而已嗎?」南宮玄嗓音蘊著沉沉閑慵,一听便知他還未完全清醒過來,只是睜眼看見身上甜美誘人的秀色可餐,自然而然地順著她的話問。

「你可惡!」賀蘭蝶尾被他帶笑又帶情|欲的眼眸看得臉頰辣紅,為了躲避,將臉蛋埋進他胸膛,但不敢大膽磨蹭,只小小聲說道︰「昨晚我一直在想,雖然你的身體怪了點,但是又不像外傳的那麼糟糕,只要你不去做那件事,我想,你還是能活很久很久的。所以,我、我不介意當隨時準備守寡的南宮大少女乃女乃啦……」

那件事,指的是他意圖謀反之事。

她都已經把自己的心意表示得這麼明顯了,她不信他听不懂……

「你……」

她不說還好,一說,南宮玄整個人僵住,久久無法反應。

他以為這是夢,以為在夢里她才會這麼乖,沒想到,他錯了,大錯特錯。

她是真實的,她有溫度、有體重,他昨晚把她壓在身下,發泄對她的、想念,對她為所欲為,將積聚許久的情感毫無保留傾泄而出,他……是個混蛋、禽獸!

南宮玄猛地坐起身,不管那個從他身上滾落到床上,不解問他到底干什麼的丫頭,單手扶額,要自己冷靜下來。

他跟她不一樣,不會感情用事,不會因為喜歡而奮不顧身、不顧一切去喜歡,所以,他在冷靜之後得出的結論,是一句抽出了感情,只剩下無溫字句的話語——

「你的任務結束了,這里已經沒有你的事了。宅子和銀子是你應得的,我會遵守承諾,將它們贈與你。」

「什麼?!」賀蘭蝶尾听著,慢慢從床上爬起來,抓起錦被遮掩光果身軀,抬頭迎上他激情冷卻,只剩一片不見波瀾起伏的幽沉目光,感覺措手不及。

「听不懂?」

不,不是听不懂,她沒有那麼笨。

知道他在趕她走,她只是感到錯愕,為他的變幻無常,生出滿滿疑惑,一時搞不懂昨晚他給予的溫柔算什麼,眼前的男人為何跟與她纏綿一夜的男人長著同一張臉,卻又那般不同?

「我做了什麼讓你生氣的事?」她不該問,這樣的問題太過痴心,彷佛舍棄自尊,表明非他不可。

但她只是疑惑,對,疑惑,無比的疑惑,僅僅只是想知道他突變的真相。賀蘭蝶尾將目光鎖定在他臉上,仔仔細細地探尋著,渴望找到一絲一毫鬧著她玩兒的神色。

「你以為我真的喜歡你?」南宮玄不回答,反將疑問拋丟給她,也不躲避她的目光,漠然的黑瞳淡化了真實的情感。

他要自己別咬牙,別把心中的想法表現出來,把她狠狠摟進懷里,告訴她,他只是在說笑,不得已的說著一點也不好笑的玩笑,進而傷了她的心。

「我曾告訴過你,男人想要的,跟女人想要的不一樣,這話你該不會忘了吧?」

「沒有……」她怎麼會忘?耳邊傳來他冷然輕哼,明擺著在嘲諷提醒她。

「所以,你昨晚說的喜歡和想念,以及之前的溫柔,全是因為你想做和想要,並不包含對我的感情,是嗎?」

她好蠢,她不想自己再在他眼里變得更蠢更不識趣,可是她必須問,如果她不問,就永遠無法對他死心,會一直為這個無情的男人尋找說服自己的借口。

「既然你已明白,又何必問?若你定要知道,那我就告訴你吧。有哪個男人,在那種時候不說甜蜜情話?若你要將花言巧語當成山盟海誓,那我也沒有辦法。至于你說的溫柔,不過是以防萬一,我不是柳下惠,把在我身邊打轉的年輕俏丫頭當成死人木頭,像此時,真發生了這種事,傳出去我的名聲也不會受到什麼影響,不會被人說是我強了你。」真是不可思議,他的心竟然沒有感到很痛。

不,應該是已經痛到麻木了,他才會什麼都感覺不到。

能對她說出這般無情傷人的話,還說得這麼流暢,不帶半點躊躇停頓,連他都感到自己混蛋得不可思議。

「是哦……」听他一字一句說得無情無義,賀蘭蝶尾只吐出這兩個字。

「我沒必要對你負責。昨天我吩咐過,要你別進來我房間,可你卻來了,你是自個兒送上門來的,我沒必要承擔你不听忠告,我行我素所招來的結果。」南宮玄是故意的,故意把她說得那般不堪,要她知難而退。

受驚過度,賀蘭蝶尾實在不知該用何種言辭反擊回去。

她垂下頭,看著揪緊被子用力到泛白的雙手,以及掉落在手背上的晶瑩淚珠。

比起心如刀割,她更感覺木然,她急著一字字去解析他話中之意,否則,她怕自己听不明白。

不過他說得對,他告誡過她別喜歡上他,是她太自以為是,是她太傻,傻交付身心。

她不配,更沒有資格責備他,沒理由要求他給出任何補償,一切都是她自找的。

起初,他或許真的沒想過要踫她,更沒想過要理踩她,是她不識趣,嘴賤招惹他,他才勉為其難的把她擺在身邊,只要不做到最後一步,至少不會對她心生厭煩。

現在他踫了,覺得也不過爾爾,既沒有對她特別貪戀痴迷,也沒有想過要對她投注半點感情,與其讓她誤會,對他痴心妄想,還不如把她一腳踢開,來得干脆利落。

她懂,她全都懂,她是真的懂……

「把衣服穿上,到帳房去找管事說一聲,他自會給你宅子的鑰匙和銀票。那間宅子在城西,離南宮府有一段距離,除非你想,不然你應該不會再見到我。若是你連與我身在同一座城市都無法忍受,那就把宅子賣掉,到別處安居,要怎麼做,隨便你。」這是他唯一能為她做的事了。

就算之後她會恨他,他也不會反悔。

他要這麼做,他必須這麼做,否則只會害她在他面前哭得更加肝腸寸斷,更加傷心難過。

「哦。」賀蘭蝶尾無意識地應聲。

他說得好像為她設想周到體貼,還下床為她拾起衣裳,輕柔放到她身旁,可惜那些溫和舉止都是假的,是她傻傻分不清狀況就踏進他布好的溫柔陷阱里,她真是傻蛋,蠢到極點,一點也不值得同情……

可她好想得到他的同情,一點點就好,像昨晚他說的那些,叫人酥麻綿軟的情話,哪怕在他清醒的此刻,就算是一點也不動听的口是心非,她也好想听到……

抬手胡亂擦去肆虐出一片狼藉的淚痕,賀蘭蝶尾把衣服一件件穿上,邊穿邊想,若他後悔了,說出一句挽留,她就勉為其難留下來。

在他面前,她向來很沒節操,很容易就被他哄得心軟,哄得貼貼服服……

而事實證明,她不過是在異想天開。

直到腰帶系妥,直到她下了床,南宮玄依然坐在角落里,果著上身,不知道在想什麼,一動不動。

她終于死心,總算死心了。

不去看他的臉,不想自討沒趣惹來嘲諷蔑視,賀蘭蝶尾搶在淚水再次不听使喚奪眶而出前,走向門的方向——

「你可以要得更多,那是你應得的。」

听到他的聲音,有那麼一瞬間,她僵硬地佇立在門前,推門的手同樣僵硬著。

等到那一字字如刺如刃,狠狠砍進心髒,她再也忍不住了,霍地轉身面對他——

「作為你『不小心』佔有我身子的補償?」她加重「不小心」三個字的語氣,學他拿賭氣的堅強當面具,不讓真實情緒崩潰一分一毫,更不願向他示弱。

「對。」南宮玄總算有了動作,以扇子挑過一件衣衫,悠悠哉哉地穿上,並給了她這麼一個字。

一個字,配上他漫不經心的態度,太足夠了。

足夠粉碎她最後的期盼,足夠令她徹底心如死灰。

「那我走了,謝謝。」賀蘭蝶尾在笑,甚至笑出了聲音。

確定他抬起頭,清楚看到她的笑容,確定他的眼里映著的不是淒慘不堪的自己,她才頭也不回地推開門,任由淚水像斷線的珍珠,一滴接著一滴,滾下失去血色的雙頰,舉步走了出去,走出他的視線……

詭異的氣氛,蔓延在席間。

南宮熠按捺不住了,開口問出心里的疑問︰「大哥,那條小金魚呢?」

「小金魚?」南宮玄迷惑地眨了眨眼,隨即用手中筷子指著窗外庭院里的池塘,道︰「池子里小金魚、大鯉魚,任君選擇,若你喜歡,便去撈幾條上來,拿給廚娘烹煮加菜。」

逃避問題是吧?

南宮熠對南宮老爺使了個眼色,換人再接再厲。

「咳咳,玄兒,我兒媳婦呢?」

這次的問法雖然同樣不太高明,但勝在簡單易懂,換來南宮玄正色回視,「您哪來的兒媳?」

「就是那個名喚蝶尾的小姑娘呀!」

听見蝶尾之名,南宮玄眉心倏地蹙緊,就連吃進美味菜肴,該是嘴角微微上揚,忙著回味絕好滋味的薄唇,也抿成一條直線,明白彰顯主人心里不愉快的程度。

「我說過,先前出于某些原因,她被迫在我們南宮府住一個月。」

「可是她住了不止一個月呀!」不出聲兒子還真當他老胡涂了,小姑娘在他們家待了快三個月。

「那是因為出了些狀況,現在事情都結束了,她就離開了。」南宮玄淡淡回話的模樣,瞧不出半點不舍。

相比之下,旁邊的一老一少無比焦急,好像是他們失去了某樣珍愛之物,承受不住打擊,恨不得捶胸頓足、哭天搶地一番。

「所以她在你身邊這麼久,你們都沒有這個這個、再那個那個?」南宮老爺用兩只手比畫來比畫去,也不管兒子看懂沒懂,同時哭喪著一張臉,瞪向南宮煩。

那時要不是南宮熠極力阻止,說要讓南宮玄跟小姑娘兩個人單獨相處,好好培養感情,他早就找機會把病昏的兒子綁去跟小姑娘拜堂,現在小姑娘的肚子里,恐怕都已經有三個月的身孕了好不好?

他好怨哦,快賠他可愛賢慧的兒媳和活潑可愛的寶貝孫子,嗚!

「不,您腦子里想的那些,拜某人所賜,昨夜我跟她全都做過。」其實他大可不必理會這兩個活寶,任由他們繼續誤會下去,但他怕好事的南宮熠會把蝶尾逮回來,那麼他所做的一切,就功虧一簣了。

「什麼?那她為什麼還要走?是你趕走她的對不對?你這個混帳不孝子!說不定她肚子里已經有了我的孫子、我們南宮家的子嗣了呀!來人!馬上把蝶尾姑娘找回——」

話還來不及說完,只听南宮玄涼然地插話道︰「我們是通過雙方協議,況且她也十分滿意自己所能得到的補償,領了以後,快快樂樂地離了府。」沒錯,他就是想要他們知道,賀蘭蝶尾是心甘情願離開的。「不信,你們問管事就知道了。」

就是因為知道,她不可能笑著去領賞,南宮玄才給了管事一個眼神警告。

見管事滿臉嚴肅地頷首,這回輪到南宮熠大驚小怪道︰「大哥,是不是你那種事的功夫不夠好,才會被人家拋棄?」

南宮玄是不知道自己功夫好不好,只記得昨晚一整夜,她在他身下嬌吟連連,不過這種事,沒必要讓別人知道。

「爹,阿熠,今天我是有事要跟你們說,才會跟你們同桌用膳。」有些事,他怕現在不說,就再也沒有機會了。「爹,為了更方便買進您鐘愛的茶葉,前些年我在幾座大城開了幾間茶莊,經營得有聲有色,由我精心挑選的人打理,即使南宮家從此不在朝堂上,也能養得活這一宅子奴僕丫鬟。」

「玄兒?」完全狀況外的南宮老爺听得一臉呆愣。

「阿熠,你年紀也不小了,是時候該娶個媳婦,做些正經事,好好開枝散葉了。你喊我大哥喊了許多年,那些茶莊全記在你名下,你就好好學學如何經營吧。」

「大哥,你干嘛像是在交代後事?」

南宮玄只笑不語,沒有為他們解惑。

他的確是在交代後事。

陛下那邊已經知曉他的謀反意圖,並且有所動靜了。

幾位大臣已被押進皇宮大牢,接下來,恐怕就要輪到他了。

在戰場那時,蝶尾的信捎來一封又一封,就算他很想回應殷殷期盼他歸來的她,也只能死死壓抑自己的感情,不讓對她的感情傾泄出更多,最後不舍將她送走。

「老爺!大少爺、二少爺!不、不好啦!」小廝神色慌張地匆匆跑來,幾乎用摔的跪倒在地上。

「什麼事這麼慌慌張張?」

南宮熠才想著要好好教訓那個不懂說人話的小廝,耳邊卻飄來南宮玄的聲音。

「爹,阿熠,抱歉,我失敗了。」

啥失敗了呀?他又在抱歉啥?

從頭到尾他們壓根兒沒听懂半句,今天的南宮玄太古怪了!「阿熠,我相信那個人不會為難你的,至少他不是個會弒兄殺弟的凶殘家伙,爹就拜托你了。」

「大哥!」南宮熠幾乎在咆哮。別說了,他才要拜托他呢!一定是因為那條小金魚溜走了,大哥才會變成這樣,一定是!

「南宮大人……不,南宮玄!你勾結黨羽,意圖篡位謀反,罪無可恕!本將奉陛下之命前來緝拿你,押你進宮受審!」

「來了呀,皇城禁衛軍……」望著帶頭闖入的將士和把出入口守得滴水不漏的士兵們,南宮玄輕聲低喃,站起來,在父親和弟弟訝然的目光注視下,走向帶頭的男人,面容帶笑,伸出雙手,任由手銬銬上雙手。

不管如何,他還是該感謝那個人。

感謝他多給了他一天,讓他得以好好跟親人訣別。

感謝他,讓他能在事情變成最糟糕的狀況之前,送走他最心愛的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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