滋味小說網手機版
簡體版
夜間

楣神與福 第九章 輪回

送走武羅之後,師徒倆對坐相視,徒兒喝口茶潤喉,頗有準備跟師尊算算帳的氣勢。

杯擱置于桌,輕巧地發出一聲「喀」,同時,她啟唇︰「為什麼要這麼做?」

沒頭沒尾的問句,毋須前言後語,她知道他一定懂。

為什麼,要去傷害與他無關的四個人,不顧任何後果?

那是她的仇人,不是他的,他完全沒必要惹上是非。

況且,她早無報復之心,只想與那些人永無瓜葛。

「想做便做了。」很卑微地挪杯到徒兒面前,等待徒兒賞茶一杯。

「……我不需要你替我報仇。」她專注看他,無視挪來的空杯。

「我並非替你,而是替我自己。」罷了,求徒不如求己,他自個兒動手。

「……替你自己?」她不解。那四人,與他也有恩怨?

他喝口茶,唇線微勾,面龐卻不因笑意而柔軟︰「做了,心里暢快。」

若不做,他無法釋懷,無法由憤火中解月兌,無法原諒自己。

「結果換來懲罰,值嗎?」她眉心微蹙。

「值。」一字道盡,就算時光倒轉,他同樣會做的義無反顧,毫不遲疑。

望向他,福佑說不上來心里那股滋味,該如何形容。

微微發著酸,想斥罵他,無事找事,惹來這一出,何苦來哉?

偏又淡淡泛起甜,因為內心無比清楚,他是為了誰。

可想到他的刑罰,整顆心,又給浸入苦水,害怕接下來等著他的,是何種茫茫未知的際遇。

「對神來說,入世為人……是很嚴重的處罰嗎?」福佑此刻才想到該問。

「一世抵四鞭,你說呢?」說實話,他寧可痛快領四鞭,也不想人間走一輪。

鞭傷好養,人世多余的七情六欲、愛恨嗔痴、親緣糾葛,對純淨神魂,更傷。

曾有一神墮世二十年,耗費五百年才滌淨俗累,這還算好,更甚者,連神職都回歸不了。

所以他們私下不稱入世,更覺得像「劫」,一場歷世之劫。

入世點點,是歷劫,返歸種種是月兌劫,一念之差,都可能萬劫不復。

「我幫你選擇了入世,豈不是……」她是怕他嘗太多皮肉苦,看著岩陵被打斷,直接想象換成他,骨頭也會給打裂,才擅自作主,可他並未跳出來反對呀,還跟武羅說「就按她所言吧」……

現在再找武羅收回前言,來不來得及?

梅無盡清楚,若真讓她眼睜睜見他挨下武羅四鞭,還得熬湯喂藥照顧他四十年,為他傷勢擔憂,不如乖乖輪回一遭,省得她操心煩惱。

「當作去玩玩也好,只是愛徒須與為師分離十余載,怕愛徒思念得緊。」

她睞他一眼,卻不駁斥他那句玩笑話。

是否思念,她自己也不知,只知分離在即,滿心忐忑。

他遞給她一只玉雕小雀鳥,教她使用法,握進掌心,心之所思,即便千里遠,亦可瞬間抵達左右。

「想念為師時,來看看為師,幾十年,也就是一眨眼而已,很快。」梅無盡微笑拍著她手背,話說得雲淡風輕。

三日後,梅無盡便去入世了。

這三他該安排的、該交代的、該留神的,全都處置妥當,他甚至沒等她睡醒道別,只字未留,徒剩一屋空寂清冷,當她早早醒來,進到他臥間要喚他,才知他已走。

櫥櫃里,滿滿新鮮食材,空了便自動補上,害怕她少吃了一頓似的。

書房內,一疊又一疊的解悶書籍,夠她一日讀三本,十年也讀不完。

宅子周遭,籠罩在他施下的護術中,閑雜人等無法擅闖。

看似一切如常,又說不上哪兒空虛,福佑沿著回廊走了數遍,獨自一人的腳步聲輕響,走了再久,那扇窗的後頭,也不會飄來慵懶噙笑聲,喚句「愛徒乖,給為師倒杯茶來」……

她遲疑頓步,旋過身,跑了趟廚房燒水沏茶,小心翼翼端至他房里,擱置桌上,一如他在的每一天,不曾改變。

接下來的時一天一熱茶,從未中斷,仿佛他仍在身旁。

福佑一直沒有去見他。

總覺得,就算見了,也不是原原本本的梅無盡,僅是個相見不相識的陌生人,與其如此,不如乖乖靜守府內,等他凡胎肉身死後,重新歸來。

想念為師時,來看看為師……

大概她是個情感遲鈍的家伙吧,說想念,也沒有那般想;說不想,又總是沏完了茶,便窩在他睡過的躺椅上,或看書、或發呆、或無所事事,消磨整日時光。

直到第一個五年到來,以為「思念」不過是種虛無說法的她,偶然觸及他給的小玉雀時,身形瞬間被挪送到一處陌生之地,她才知道……

原來,說不想,只是自欺欺人。

她的深刻思念,竟連她自己都被瞞過了。

不遠處傳來波濤聲,鼻尖嗅得一絲腥咸,海的特有味道,飄散空氣中。

福佑很快環視身處周遭,淺白沙灘一望無際,海天一色的遼闊眺景,身後連綿,宏偉建築,不若尋常園林幽雅別致,植滿綠蔭花木,小橋流水,如詩如畫。

面對強勁海風日夜吹拂,依然屹立的樓屋粗獷豪邁,並無過多贅飾,像海岸邊的一座城池,砌滿堅固岩磚,抵御侵蝕。

福佑並未分心太久,很快受孩童嬉笑聲吸引,循聲而去。

淺海處,一群稚齡娃兒正在泅水,個個身手矯健,活似魚群,下潛之姿利落,破水之勢熟練,濺起點點水花,日光輝映,閃閃發亮。

她在娃兒群中,發現了他。

還真的……一點也不難辨識。

她家師尊無論年紀大小,眉間那顆小黑痣都瓖在老位置,外貌模樣是有些微差異,可熟悉感騙不了人,笑容也是改變不掉的。

五歲的女圭女圭師尊,越看越可愛,瞧他玩得不亦樂乎,此世為人,大抵也是無憂無慮吧……呃,收回前言,那群娃兒,玩著玩著,開始互毆起來,其中扁人扁得最凶狠的,居然是她家師尊。

小孩子打打鬧鬧在所難免,但把人摁進水里,已經超出了游戲範疇,她不得不挺身而出,阻止女圭女圭師尊闖禍。

「快住手!師——小家伙!」險些錯口喊師尊,即時修正,卻讓那個「師」字,乍听之下,似極了「死」。

那群海中娃兒們,也確實華麗麗听成了︰死小家伙。

來者何人?膽大包天兼流油,敢在「蚊龍寨」的地盤上,罵他們死小家伙?!

方才打鬧欺負的目標,立馬轉移,全落在她身上,剛還敵對的小娃兒們同仇敵愾,對抗出言不遜的闖入者。

女圭女圭師尊為首,一個手勢比畫,大群娃兒朝她猛潑水。

好、好幼稚的攻擊!也對……畢竟眼前這群娃,最大不過十歲,最小連一歲都有。

娃兒手勁弱,使命潑、用力潑,水花也濺不著她太多,福佑抬起衣袖,輕易擋下所有,還有閑暇,對他們吐舌擺鬼臉。

殊不知,惹熊惹虎,惹上「小人」最是棘手。

潑水討不了好,很快惹怒娃群,他們由海中奔起,個個手里舀滿水,近距離攻擊。

一個娃兒的手掌能承載多少水?加上由海里奔至她面前,那杯水,早已漏光,哪能真潑濕她?福佑閃也不閃,任他們瞎忙。

心里突地閃過一個困疑︰咦?女圭女圭師尊呢?怎不見他舀水,屁顛屁顛往她這兒過來?

這念頭甫生,隨即解答便來——

她家的女圭女圭師尊,早不知何時溜到她身後,伸出短短小腿兒,使勁朝她腿肚一蹬,半推半撞,將她踢入海中。

福佑一時遭受驚嚇,來不及防備,腳步踉蹌,跌落墜海。

噗通!

濺揚的白沫水花,噬掉福佑身影,崖旁娃群見狀,紛紛鼓掌叫好,女圭女圭師尊更是叉腰狂笑,哇哈哈哈個沒完。

本以為,馬上會看見一張哭喪臉破水而出,在海中求饒喊救命,可等呀盼的,海面除了波浪徐徐,再無其余動靜。

娃群安靜了下來,誰也不敢再出聲,個個盯著海面瞧,黑眼珠骨碌骨碌轉——

「小雁子潛水最厲害,可也沒她這麼久呀……」

「她……是不是溺死了?」

「闖禍了闖禍了,怎麼辦?……」幾個小娃開始竊竊私語,面露惶恐。

女圭女圭師尊啐了聲,跟著飛身跳入海中,因為是淺海處,很快便找著人,拖住福佑上沙岸。

福佑昏昏沉沉,一遇水,身子便直往下墜,四肢沉重,幾乎無法自主揮動,海水再淺,亦是如此,直到被拖離海中,意識才略略回籠,然而眼皮恁重,想努力撐開也只做得到半眯半張。

「居然是只旱鴨子?!麻煩!」

耳畔听見女圭女圭師尊操著童音說話,下一瞬,前額遭軟掌壓住,下顎被迫揚高,鼻翼給掐著,一口熱氣往她嘴里灌入。

福佑使勁瞪大眼,就見女圭女圭師尊女敕唇壓在她嘴上,為她渡氣。

他口中有股淡淡乳香,是師尊身上不曾有的味道,女敕唇壓得好使勁,一鼓一鼓地灌著熱息,他發上的海水滴落她眼中,她本能合眸,他抬頭察看,以為她仍昏迷,又繼續給她渡氣。

福佑跟自己說,他現在是個孩子而已,腦子里又很清楚,即便是孩子,也是她師尊,這一想,梅無盡的模樣清晰浮現,仿佛此刻與她唇貼唇的人,是那愛笑的神只。

臉,不爭氣紅了,微微發燙。

「小雁子,她還有氣嗎?」

「這招不是二叔前幾天教我們的……小雁子,你學會啦?」

娃群圍繞過來,一人一語地反復問話,女圭女圭師尊沒空理睬人,口對口渡氣,由于他太認真,福佑反倒不知該不該出聲說「我醒了」,只好繼續裝昏。

女圭女圭師尊唇好小、好女敕,暖呼呼的……她這樣是不是太佔人便宜?他還是個小女乃娃,可不是堂堂霉神梅無盡,一心只想救她,她卻滿腦子熱騰,默默描繪起他的唇形……

「小雁子,你漏了一個動作!還要壓胸口呀!」

「壓胸口還是壓肚子?」

「……都壓壓看好了?」

娃群全是半桶水,新學的救命招式還不熟,但……不熟到亂出主意,福佑也只能呵呵了。

萬幸自己沒真溺水,否則靠他們救,哪里還有命活?

「是用壓的嗎?我之前瞧二叔不是這樣做,你們記不記得?那次沙岸上,二嬸癱軟在沙灘,二叔急著去救,嘴一邊忙渡氣,手一邊在女乃女乃上又揉又捏,二嬸馬上給救活了!」還咯咯直笑直嬌喘呢!

就算福佑沒學過溺水救命術,隱約也听出不對勁。

這橋段,多熟悉呀,像極了她曾在某書冊中讀過,有情人兒沙灘奔跑追逐,哈哈哈你來追我呀追不到追不到,雙雙僕倒沙間翻滾,你疊過來,我疊過去,嘴一邊忙渡氣,手一邊……

這群小娃,究竟看到了多兒童不宜的景況?

還有,不知名的「二叔二嬸」,光天化日之下,艷陽高照海灘,你們夫妻倆不能挑挑場合嗎?

顯然地,有什麼師父教什麼徒弟,這群小娃打算在她身上貫徹師父的「手技」——

這怎行?被幾個娃兒上下其手、又揉又捏,情何以堪一此時若再裝昏,女圭女圭師尊那兩只小手就要罩上來了……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假咳得好像太過頭,收斂些。福佑緩緩張開眼,作勢撫胸止咳,實則隔開女圭女圭師尊的手。

男女授受不親,有所模,有所不能模,就算當初師尊為她塑身時,差不多全模遍遍,但那時她人不在軀殼里,算是旁觀者,感受不強烈。

「活了!活了!小雁子好厲害!將二叔那幾招全學會了!」

「那是當然!也不瞧瞧我是誰!」女圭女圭師尊不懂謙虛為何物,撥動濕漉漉額發回答。

稚氣的臉蛋、女乃女敕的童音,仿效大人老成的行徑,教人非但不厭惡,還默默在心里念上幾遍「好可愛」。

女圭女圭師尊突然一腳踩向福佑的肩,孩子力氣自然踩不疼她,她是驚訝多過于驚嚇。

小臉蛋兒端起全然不搭嘎的神情,踐碎她腦中甫成形的「好可愛」三字,福佑心想︰師尊,你不過投了一回胎,怎崩壞成這小霸王模樣?

「你是前艘商船上綁回來的『夫乳』之一呴!居然有膽子逃跑!」他伸指指控,氣焰囂張。

夫乳……夫乳……呀,俘虜。

雖然她不是,但也不能否認,畢竟她真實來歷更難交代,夫乳呃……俘虜就俘虜吧,乖乖點頭便是了。

「我去找二叔他們來綁夫乳!」娃群中有一人自告奮勇,日顛顛跑去告狀。

福佑想,反正也瞧過了轉世後的師尊好幾眼,該是時候回去,她不想真等娃群找來大人,把她當俘虜給捆了,那更麻煩。

悄悄抬手,往袖里模索,尋找小玉雀蹤跡,只消一握,她人便能轉瞬離開這兒,回到她盼師尊返來的「家」。

呀,模著了。

福佑松口氣,再度覷一眼女圭女圭師尊,暗忖著「師尊再見,徒兒要拋下你,閃人先,我們師徒幾十年後再相聚」,揮揮衣袖,不帶雲彩斜陽,只帶走她自己的泥身,讓幾個娃兒以為只是撞見了鬼魅……

眸一閉,再張開,就該是身處自家溫#床鋪上。

咦?

海天遠景猶在,海潮聲不絕,特有的海腥味,仍舊隨吐納吸入肺葉。

重點是,女圭女圭師尊同樣短臂抱胸,右腳踩她肩上沒挪開,小小年紀,惡霸味滿盈到溢出來了。

這一世,他究竟投胎到哪類凡身里?這年歲,不該嘴含糖飴、發扎童髻,身穿肚兜露鳥,四處玩沙抓青蛙嗎?

福佑又使勁握了握小玉雀,果真半點動靜也無。

師尊,你給的這是什麼破東西?帶人來,不負責帶人回去呀!

還是……因為師尊人在這兒,所以她心中所思所想,就是師尊,于是小玉雀才失效?

也罷,多想無益,小玉雀無動于衷是事實,沒它的幫助,她插翅難飛,何況手腳浸了水,變得好沉,曬干之前難以跑跳,只好認命仰躺灘上。

「我听他們喊你……小雁子?全名是?」她好聲好氣問,想與他攀些親近。

「夫乳沒資格問!」他哼地撇頭。

「……」等你恢復記憶,我非拿這件事跟你算帳——。

「你咧?你叫什麼?!」孩子就是孩子,以為自己高傲不答,若她先答了,他便算贏。

「夫乳沒資格讓你問。」哼。

「你先說我再說!」童性最禁不起激,你不說,我偏要你說。

……也太好拐了吧,師尊。

「我叫李福佑。」

「好俗的名字。」贏了!他先叉腰嘲笑兩聲,帶著一臉勝利,指指自己︰「梅海雁。」

不過是海鳥名,就比較不俗嗎?居然還是姓「梅」呢。

「你們是做什麼的?應該這樣問……你們那位二叔,在哪高就?……高就是工作之意。」怕孩子听不懂艱深兩字,她補充道。

大概已經掌握小孩子脾性,要挖消息,得先自己吐一個,福佑又說︰「我是給人當婢女的,端茶倒水洗衣服,偶爾幫忙蓋被子。」

算來徒兒和婢女的工作內容,很有重疊之處,勉強套用。

「哼哼哼哼,都被綁來『蛟龍寨』了,還不知道我二叔是做什麼的?我們是堂堂帆賊!」賊賊賊賊賊……賊字余音繞梁,周遭娃群配合昂首挺胸,岸邊浪濤恰巧洶涌,很具氣勢。

「居然投胎成了小帆賊……」福佑嘀咕。是上天給師尊的艱巨考驗,要他感化一窩賊子向善?

天將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踢入賊窟,養其心志……是吧。

師尊是否身負重責入世,她不關心,她更在意一事,心所掛念,月兌口而出︰

「你在這兒……過得好嗎?有沒有備受寵愛?你爹娘可疼你?有沒有人欺負你?」

女圭女圭師尊——這一世,該改口叫梅海雁——童顏流露詫異,不一會兒又轉變為別扭,小粉腮竟慢慢飄出紅暈。

蛟龍寨是賊窩,他爹又是當家頭兒之一,誰敢對他不好?可他身旁,全是不識字的粗魯漢子居多,無論是哪種關心叮囑,皆不走婆媽路線——

要你多吃兩碗飯,就粗聲吼「死小鬼,敢給老子剩飯沒吃完,老子扁到你屁|股開花!」;天涼了,叮嚀該添衣,也會用另類口吻︰「衣裳做了不穿?全都燒掉,讓你光溜溜去露鳥見人好了!」

平耳里听多了這類「粗魯關懷」,習以為常,今天突然被這麼……溫柔一問,問得輕聲細語、問得雙眸瀲灩、問得無比溫暖、問得好似這問題的答案,非常重要……

小小梅海雁一時無法適應,僵化了有些久,做不來太多反應。

孩子不懂太多內心描述,僅就他雙眼所見、心之所感,知道她是真心實意,這新鮮感覺……他沒嘗過,卻不討厭。

「我、我、我、我不欺負別人就很很很很好了,誰、誰、誰誰敢妻夫窩?!」梅海雁努力想擠出豪語,可惜,女乃音味太重。

原來女圭女圭師尊一別扭,講起話便結巴,口齒跟著不清不楚,臉腮狠狠漲紅,模樣說有多逗就多逗,這才像他這年紀該有的蠢萌樣子。

「也是。」剛親眼看見你痛扁同伴呢,說誰欺負你,你那些小同伴都要哭喊大人冤枉了吧。

知道他投胎後仍過得好,福佑稍稍安心,在沙灘上平躺等曬干,濕長發鋪散開來,像匹濃墨綢緞,她閉上雙眸,輕而緩地吐納,帶動胸口微微起伏。

逐漸西沉的將海面綴染一片彩艷。

那抹美麗霞光,落在她半濕的臉龐、發梢。

有別于耀眼的日芒璀璨,夕霞另有一股淡淡雅韻之美,使她看來不炫目,卻溫暖,且熟悉……

踩在她肩上的小腳丫,太破壞此情此景,梅海雁不由得主動挪開。

挪開腳丫容易,挪開眼,很難。

直到「二叔」抵達,娃群開始嘰嘰喳喳向他說明情況,才讓梅海雁回神。

「俘虜逃出來?怎麼可能?!一個個綁得像肉條,鎖入地牢……」二叔一路上碎念,任憑告狀的娃兒如何說,皆抱持懷疑態度,直到看見沙灘上躺平的姑娘,彈跳驚呼︰「居然真的有!」

二叔一邊嘀咕「是怎麼逃的?」,一邊抽開腰間所纏長鞭,打算權充麻繩暫用,要把人綁起。

不過綁人之前,按照以往慣例,得先教訓俘虜逃跑的蠢舉,殺雞儆猴。

于是長鞭甫動,鞭勢如蛇撲咬,快狠準抽向福佑腿側。

火辣辣疼痛瞬間襲來,福佑連尖叫都來不及,裙上已被長鞭抽出一道裂口,露出皮開肉綻的肌膚,她見第二鞭又要落下,心知避無可避,胡亂護住頭臉,要將傷害減至最低——

「二叔!停手!」梅海雁突然一個閃身,往福佑身前擋。

二叔心急收勢,硬生生扯回鞭襲,仍嫌遲了些,鞭尾掃中梅海雁小小臉腮,擦出淡淡紅痕,所幸並未見血。

「小祖宗呀!你這是干什麼?!差一點點,只差一點點,我就要把你眼珠子給打爆了!然後你爹就會把我的腦袋給打爆!」二叔險些鑄下大錯,萬幸神佛有保佑,使他免于一死。

梅海雁感覺頰上傳來麻痛,灼燙難受,不難想象,遭狠抽一鞭的她,怕是更疼吧,要是再被二叔綁回地牢,沒餓她個三四頓哪會放過她。

他不是心軟,更非憐憫,孩子還不懂那些高貴情操,只是發乎本能,不想看見她受苦受罰。

心底有個聲音在說,非得為她做些什麼,絕不能讓她被欺負,得要好好保護她。

而那個聲音,回蕩著最響亮的一句,他直接月兌口而出︰

「這個夫乳,我要了。」

上一章加入書簽下一章
首頁 | 詳情 | 目錄 | 簡體版 | 電腦版
zwxiaoshuo.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