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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情郎 第十章

終于!野夜龍舉步走到床邊,稍稍猶豫,停下,但雙眼仍一瞬也不瞬盯著床上一大兩小的人兒,劉淨心氣虛而疲倦、雙生兒嚶啼且脆弱柔女敕……

這三個這般脆弱的人兒是他的!野夜龍的思緒有如醍醐灌頂,非常清晰。

他知道,自己一輩子都會窮盡所有的力量來保護妻兒,如同保護野日鳳……

唇角勾出一個寵溺似的微笑,他在床前停步並坐了下來,屈起的長腿狀似不經心,往妻子的嬌軀靠去。

野夜龍想藉由肢體上這麼一個簡單的踫觸來試探劉淨心,看看她是否仍在抗拒他?但試探的結果教他有些失望,他的膝頭才靠去一寸,她整個人便往後退了三分,立即的戒備反應讓他難過,不過這是他自找的,怪得了誰呢?大錯既鑄成,也只能在事後一點一點彌補過來了。

野夜龍垂睫,看著被劉淨心一左一右抱在懷中的啼哭嬰孩。

「我想抱抱他們。」他命令道,但听起來像是謙卑乞求著。劉淨心對他伸出的大手看了好半晌,才微微頷首,將左手臂彎中,掛飾著藍黑相間流蘇的襁褓抱了過去。

啊,好紅好皺好小的臉喔!他敬畏有加地看著那張小臉上頭小巧的五宮。

「他……」猛地抬頭看向劉淨心,眼神盡是發亮的迷醉。「好可愛!」

劉淨心默默看著野夜龍止不住流泄而出的寵溺神態,她終于也將右手一伸,把另一個掛飾紅黑相間流蘇的襁褓遞了出去。

這個,就是他的女兒呢!野夜龍情緒不覺又更加激動了幾分,視線直勾勾鎮著這張小臉哭累了,打嗝又呵欠的模樣,劉淨心微愕地發現他的雙眼眼角泛著可疑的水光。

野夜龍在哭?哈!怎麼可能呢?劉淨心這樣自問自答。

他是個大男人,怎麼會哭呢?

他是那麼強勢,怎麼會哭呢?

但,他確實是哭了。

劉淨心啞然看著野夜龍以最快速度低下了頭,卻仍止不住男兒淚的落下,只有那麼一滴,卻實實在在落在嬰孩襁褓的布料上。

旋即他仰頭往上,不讓劉淨心有機會看清楚自己的表情,連連深呼吸幾回後,再慢慢低下頭,將剎那的激動情緒收拾的很好,一點痕跡也不留。

「抱歉,我方才失態了。」男子漢不容許被人看見一絲一毫的脆弱。野夜龍雖然這樣告誡著自己,但是低頭看著這一大兩小,雙眼還是忍不住熱辣辣了起來。

劉淨心無言的搖搖頭,朝他伸出了雙臂,好將兩名嬰孩重新抱回來。

「爺……找好卜卦者給孩子起名了嗎?」盡管口頭仍是用生疏的敬稱,但無法否認的,劉淨心對他的感覺變了,原本打定主意要堅持到底的冷淡和恨意,似乎薄弱了不少。

或許,是因為他凝視孩子們的視線很專注!她這樣告訴自己。

「還沒。」野夜龍淡淡搖頭。「我不願找外人為孩子起名。」

「為什麼?」劉淨心訝異道。一般習俗而言,愈是富貴的人家,對新生孩兒的起名愈仔細講究,別說為了取個名要算天干、排地支,恐怕連奇門遁甲、五行八卦那一套都統統會搬出來呢。

「因為,我的名字就是這樣算來的。」野夜龍回答怎麼有些奇怪?劉淨心納悶地思索一會,旋即恍然。對了,她是听過已逝公公野滔盡在自己兒子、女兒同時誕生時,重女輕男的奇特大小眼態度——「野日鳳」是爹娘一塊親自取的名,而「野夜龍」卻是隨意扔給卜卦者取出的名。

但野夜龍下一句話教她吃驚地睜大眼楮。

「你最好盡快替他們想出好听的名兒。」竟然就這樣把取名這慎重又偉大的任務托給她。

「我?」劉淨心以為他說錯話了。「怎麼會是我?就算你不打算請卜卦者,也合該是你來決定的。」

「你是忍痛個把時辰,才生下這兩個小家伙的人。」野夜龍不容她拒絕的決定道。「這世上,沒人能比你更有決定他們名字的資格。」

小嘴怔怔微啟,劉淨心幾乎說不出話,「但是……但是我現在根本沒個主意呀……」為什麼野夜龍竟然這麼輕易,就將這種大事托給了她?雙眸不覺盈盈大張,努力想在眼前俊美肅然的男人臉孔上看出些什麼,但再怎麼努力,她還是看不出他為何會這樣決定。

「孩子的名字,滿月之前,你慢慢想,無妨。」野夜龍似是覺得夫妻倆獨處的時間夠了,打算從床上起身,膝頭再次隨著長腿的動作,有意無意踫觸到她的身子。

或許忙著思考,劉淨心一點也不在意,這讓野夜龍索性更加得寸進尺的,以迅雷不及掩耳的動作勾起她的小巧下巴,往她那柔滑的臉頰上啄個一吻,換來她猝下及防的一記微喘,這才慢條斯理地離開床鋪。

「反正在孩子滿月酒時再正式起名也還不遲。」野夜龍淡淡笑言。

劉淨心呆若木雞的模樣,不再是這陣子的矜持冷淡,讓他很是滿意地莞爾,忍不住再撫模一下她的臉蛋,才起步朝門口走去。

啊……劉淨心又臉紅又迷糊,如果不是得好好抱著一雙嬰孩,肯定會忍不住拾臂撫模自己的臉了。

他啄吻的地方似還殘留些許的燙熱,足以燃燒起整張小臉。

只不過她著實沒那「燃燒」的機會哪,野夜龍揚長而去,幾乎同時,原先的女眷忙不迭又簇擁喧嚷地擠了進來。這回,還多了一個蓮老夫人在內。

「少夫人,您沒事吧?」

「來來,把小姐和小少爺交給老身洗浴吧。」

「心兒呀,娘好歡喜,你可真是爭氣,一口氣就生龍鳳胎啊……」

「借光、借光,我要端炖補給少夫人——l

「少夫人,小姐、小少爺好可愛喔。對了,爺是不是把小姐、小少爺的名字都先取好了?所以方才在同你商量?」所以才把眾人都先斥出房外,不是沒道理的。

「原來如此!」眾人恍然大悟。

「少夫人,那,小姐、小少爺叫什麼名字呢?」這下子,可是有志一同的疑問了,個個都睜大著眼楮等劉淨心回答,就連蓮老夫人也不例外。

「叫什麼名字呀……」或許情急生智就是這麼回事,劉淨心這下子,倒真的在心中為一雙兒女,當下便取好了名字。「他們叫……」

 哩啪啦 哩啪啦 哩啪啦……

隨著鞭炮聲響起,野家大門大開,一個個僕婢笑容滿面走了出來,手中都挽著-只裝得沉滿滿的紅蛋籃子,準備四下左鄰右舍分發,甚至路過的行人全部見者有份,好好共同感受野府上下為剛剛滿月的一對小主人慶祝之情。

野鳳飛、野龍騰。

或許是心有靈犀一點通,當野夜龍得知劉淨心所決定的名字時,直覺就聯想到自己先前親手制出的飾板,那用來聊表對野日鳳暗中情愫的紀念作品,在上頭福至心靈刻寫下的兩句題詩——

鳳飛青日舞九天,龍騰夜半不思眠

野鳳飛,野龍騰,他的骨肉呀……

劉淨心一定入房內,便看見野夜龍輪流抱起娃兒逗弄的模樣。

此時此刻的他俊美的模樣好稚氣,與那兩張又圓又甜的小臉簡直是如出一轍,看得劉淨心差點以為她在什麼時候又多生出了一個孩子而自己不知道。

「你是龍騰,男孩兒要強壯勇敢,將來好保護姊姊,知道嗎?你是鳳飛,女孩兒應當甜美可人,將來好照顧弟弟,知道嗎?你們——」

野夜龍看劉淨心正站在推開一條縫的門外,用一雙安靜的眼楮驚訝地看著他。微微的,他的耳根泛紅,很不自在地扭過頭。

先前他特意將所有下人都給支出房外,就是顧忌著有人會看見他喁喁細語的模樣——沒想到萬密終有一疏!

野夜龍有些狼狽瞪著她,「怎麼站在外頭不進來?」就算劉淨心是他的妻子,他仍是忌憚著,不肯將太多真實的情緒流露出來。

「對不起。」一听便知是變相的逐客令!她原本尚稱愉悅的心情也動了氣,把由門外跨入房內的小腳一縮,換個方向便離開,錯過他那絲懊悔莫及的神情。

孩子們長得很快,一日要吃好幾頓,盡管雇請來的女乃娘白晝里備了分量極多的粥湯來哺食,可是一到夜里,兩張小嘴還是餓死鬼般努力吮食娘親的。

「呵,小小姐、小少爺食量可真好。」由打出娘眙到現在爬行于地,也不過-回的夏去秋來。

兩個娃兒眼兒亮亮,精神得很,眨呀眨巴地惹人逗憐。

「龍兒乖,女乃女乃抱抱。」蓮老夫人笑呵呵地欲抱起男娃兒,豈料小龍騰在女乃女乃一雙胳膊彎里又扭又蹭,樂得蓮老夫人直夸︰「好、好,龍兒這麼精神,女乃女乃疼你。」

「呀呀。」另一個放著爬行的小女圭女圭,小鳳飛也來到了坐在軟鋪椅的女乃女乃裙邊,抓著裙角就想引起女乃女乃的注意力。

「啐,快放開我!」哪知蓮老夫人表情一變,接著競要把小鳳飛給甩開。

小手猝下及防被揮掉,重心頓失,在女乃娘搶救不及的驚呼聲中,「咚」的一聲,女女圭女圭往後一倒,後腦勺撞得可結實響亮,當下嬰孩嚎啕大哭了起來。

「吵死人了。」蓮老夫人著實心偏得嚴重,呼-女乃娘。「還不快把她帶走?」自己卻親親愛愛抱著孫兒不放。

老人家如是的偏心疼愛,劉淨心還沒說什麼,可野夜龍就先發難。

「娘,您做什麼呀?就算孩子哪兒惹您不快,但還那麼幼小,您怎麼下得了手?」

「有什麼好下不下得了手?」慢條斯理啜口茶,蓮老夫人姿態是那麼優雅,說出的字句卻是那麼殘忍。「孩子不乖,就得打著教,愈早開始愈好。」

「小鳳飛哪兒不乖了?」說實話,野夜龍該是這世上最了解自己娘親的人。現下,他確實隱約猜到了蓮老夫人偏心的態度原因。

果然,「誰教那死娃兒長得那麼丑!」蓮老夫人硬是雞蛋里挑骨頭,說出這種不是理由的理由。

「她不丑!」野夜龍一向孝順娘親,但仍忍不住動了氣。「小鳳兒她——」

「住嘴!」拍案揮茶杯,熱茶潑了他一頭了一身。

他抿唇站著,峻眼仍是那般冷銳瞪著,倒教想趁勢甩一巴掌的蓮老夫人發涼忌憚了三分,不自覺喃喃吐了實話,「誰教……誰教我看那死娃兒,愈看愈像野日鳳那賤人……」

閉了閉眼,野夜龍並不意外蓮老夫人的遷怒。

「而且你都一直沒動作!龍兒,今年年底前我一定要看見你對付水玉館,替我出口氣,听見了沒有?」蓮老夫人偏激地命令著,那神色,又瘋又狂,將原來姣好的面貌都扭曲了。

听見了。怎能不听見呢?

就算是已離開蓮老夫人的廂房了,她的字字句句仍纏繞于耳,十多年來如一日的清晰。

野夜龍走任夜色中繁花團簇的庭苑里,到了小橋流水造景的涼亭,默然坐下,深吸一口微涼的空氣,盡是花香草清味,心神一寧,安定了下來。

住了這些年來,他頭一遭發現這庭苑細心布置的美麗和舒適,涼亭內的桌子設計有小爐檀香,隨時都可以點來燻香安人心神,定著走著在此歇腿一陣子也就不覺得疲累了。

野夜龍坐定吹風不過半晌,難受的情緒就好過了許多,腦海心湖中激越的煩惱也沉澱了下少。這庭苑的設計者是誰,真不錯啊!

「小孩兒乖,小孩兒巧,莫驚莫怕莫惶恐,天公後土來守護……」忽地,一陣由庭苑彼端,由遠而近,屬于女人的輕柔嗓音呵著哄著,就這麼傳人他耳中。野夜龍听出了來者為何人,不假思索迎了出去,與抱著兩個娃兒的劉淨心、薇兒兩主僕撞個正著。

「爺!」薇兒是第一個驚呼出聲的人,那一喊,倒惹得原本哭聲漸歇的小龍騰又嚎啕起來,他一嚎啕,劉淨心抱著的小鳳飛也被傳染似地哭了出聲,弄得三個大人當下手忙腳亂。

「怎麼回事?這麼晚了孩子怎麼還不入睡?」等孩子們哭聲漸歇的空當,野夜龍問,又想到另一件事,「對了,小鳳飛呢?大夫看過說了些什麼嗎?有沒有受傷?要不要緊?」為了女兒而緊張著,野夜龍倒忘了自己和劉淨心正處在冷戰的尷尬狀況,追問個不停。

「還好。」拍了拍小腦袋靠在頸窩處的女兒,劉淨心刻意垂睫不去瞧他,但回話卻是溫軟的。「小鳳飛腦後勺的傷只流了些血,腫了個大包,大夫說這傷勢甚輕,並不打緊,腫包幾天內冰敷數回就可消去。」

「是嗎?」野夜龍寬心,略-沉吟,抬頭見劉淨心似有意欠身離去,搶先-步又開口︰「你……留下來好不好?」

劉淨心意外地看著他。

那眼神,瞧得他很不自在,但仍不放棄再度開口。「留下來陪我坐一會兒,好不好?」拜托,別讓他再說一遍——野夜龍表面上力持冷靜,但心可是擂鼓咚咚咚跳著要蹦出胸口來。

拜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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