賣萌可恥但好用 第二十五章
灼熱的風,卷起落葉蕭蕭,彷佛壯士的送行曲,三只小崽踏著威武霸氣的步子,走進這個養了一只地頭貓與流氓黑狗的聚落。
喵嗚——」獨眼大肥貓眼底凶光一閃,從天而降。「汪!」原本打著瞌睡的大黑狗耳朵豎直,突然警醒過來。
這廂,年輕的闇衛瞧出了端倪,想起前幾天剛來到山莊的小少主正是在這里被狗追過,想來今天是搬了小女乃虎當救兵。
年輕的闇衛心里想︰二打三,對手不過是兩只畜生,而他們這邊好歹是狼王與靈虎後人,應該……有勝算吧?才這麼麼想著,就听見整齊劃一的「嗷嗚」聲,三顆毛團子原地彈得老高,接著轉身跑得腳不著地的飛奔而出。
「……」年輕的闇衛看向前輩,「要幫嗎?」
來到山莊的第二天,任蒼夜就勒令他們這些黑羽闇衛必須尊重山莊的主人,別把翡翠山莊當自家後院,這當然也包括了不能隨便對山莊里的寵物出手。
監于此,閻燕不愧是前輩,早就有所準備,在他們追上三團毛球時,閻燕已經從兜里拿出了一大把小魚干,精準地往肥貓附近撒去。
肥貓聞到最愛,當下連自己送上門的玩具也不追了,專心吃牠的魚干去。
但是閻燕忘了帶肉骨頭,于是只能一臉嚴肅地追在黑狗後頭,想著要如何在不用擊殺黑狗的情況下,解救小少主于驚濤駭浪之中。
但是,他們小看了山神大人高瞻遠矚的智慧。
就在閻燕一籌莫展時,三團毛球跑進了一處庭園,鑽進藏在花棚與翠竹環繞的花輳內,用來賞花下棋看書用的花糅內坐了個身著天藍絲織長袍的男人,在察覺到毛團子們的鬧騰時,男人站了起來。
不知為何,熾熱的酷暑在男人出現後,似乎變得宜人了,連花糅外本該在盛夏熾陽的婬威下奄奄一息的花花草草,都一片如沐春風。
遠處的闇衛認出了男人,退回暗處。
橘色毛團子轉眼間被抱在男人懷里,兩坨灰毛球也躲到了男人身後。
至于那原本流著口水追得亢奮的黑狗兄,撞見凌雲,感受到遠古大妖的驚天氣勢,差點嚇尿,「該」地一聲,縮著尾巴,著火似的逃走了。
像這樣,懂了嗎?橘色毛團子得意地指點江山,地上兩團小毛球竟然還崇拜地「嗷嗚」兩聲。
能夠听見他們交談的凌雲一陣無語,輕輕敲了小女乃虎一記額頭。
「不要帶壞小孩。」
她哪有帶壞?她是在教他們,打不過不要硬扛,拖回家交給大人解決,這可是行走江湖的硬道理啊!
夜幕四合,白日里清冷有如墓園的藏浪山莊,一如這六十多年來,在燈火燦然中夜夜笙歌。
這里曾經是流亡皇子隔海懷抱復國夢的最後立足之地,卻在殘酷的命運嘲弄下,成了妖魔的大本營。
就是當年狼狽逃離藏浪山莊的皇子也不明白,闇血族為何選上這里?
沒有別的原因,因為當時闇血族的船遇上了海上風暴,他們被送到了這個金陵國最東陲、當時的金陵皇朝都懶得管的一個小小的半島,這塊對金陵國食之無味棄之可惜的領地,可以在扶桑皇子逃亡時接納它,自然也會被東渡而來的闇血族所覬覦。
月正當中,四道人影出現在藏浪山莊大門的台階上,除了在此行任務中來不及出手的公孫奉陵與廣延人沙摩,另外兩人有程度不一的狼狽,其中頭發全白,膚色黝黑,腰桿挺得筆直的男人連身上染血的衣袍也沒換,身上傷口早就因為身為闇血族的能力快速愈合。
一名身著西大陸貴族服飾的金發男子踩著鏗然腳步聲,從台階盡頭的大門里走出來,看見白發男人喪家之犬的模樣,原想出言譏諷,但這回派出去的有六人,再加上一個才投靠公爵不久的神役司內應,六人中的于一諾更是公爵得力的手下愛將,想不到連他都沒能全身而退,金發男也只好把嘴邊的嘲諷壓下,在四人走上台階後道︰「算你們運氣好,公爵有事出門了。」
公孫奉陵挑眉,「天有異象?公爵有多久沒出過門了?」
金發男人的視線掃過他們四人,「公爵去見一位重要的客人。」他簡略地帶過這個話題,然後回到他特地來迎接他們的主要目的上,「我勸你們好好趁這段時間想清楚怎麼向公爵搖尾乞憐。」
一個沒朋友的人有客人,無非是跟他那些扭曲的野心掛勾的邪魔歪道。裴憫之心里想,當下看也不看金發男地越過他而去。
「站住!」被無視的金發男豈能容忍這樣的輕蔑?他跟著瓦西里從西大陸來到藏浪山莊,向來自認為是瓦西里的心月復,比這些後來才被公爵從東大陸網羅而來的手下地位更高。
在這些人當中,他更看不起明明是公爵的手下敗將,被同化後還老是反抗公爵的某些人,例如眼前的前神策虎軍之首,裴憫之。
裴憫之只是停下腳步,側過頭,臉上依舊沒有任何表情,姿態卻盡顯他的不耐煩。
金發男一臉譏諷的道︰「真以為自己是個東西了?公爵根本沒信任過你,才沒把最重要的任務交給你。這次的失手雖然與你沒有直接關系,但你也難辭其咎。」
裴憫之本來不想理他,但大概是他確實感覺到瓦西里對他的控制不再如影隨形,因此那當下他難得的在被同化為闇血族之後,終于出現冷漠與憤怒之外的表情,臉上浮現一抹嘲諷的笑,「看得出來,你對自認為受到公爵信任就像一條被主人喜愛的狗那樣愉快。」他說罷,頭也不回地走了,絲毫不把金發男的跳腳當一回事。
瓦西里離開藏浪山莊,有沒有可能是陷阱?
但是,裴憫之不認為瓦西里有必要對他這個傀儡玩這種把戲。
這是他唯一離開藏浪山莊的機會。瓦西里不會放棄同化高手成為自己的棋子、最終滲透帝國權力核心的野心,一千年前他被東大陸的道士與巫士連手擊退;七十年前則被西大陸的聖殿騎士與黑袍議會趕出西大陸——如果說東大陸能與瓦西里抗衡的力量已經衰弱,那麼也許他該前往西大陸尋找方法?
瓦西里確實沒有朋友。
「瓦西里」這個名字,在西大陸是統治者之意。這是他當年初到西大陸時給自己取的名字,由此看來他本來就不是一個需要朋友的人。
他需要,或者說他想要的是眾生臣服的無上權力。
當年回到東大陸時,他其實受了不小的傷——那該死的騎士團與議會……還有自以為潛伏在陰影中,躲在歷史背後的地溝鼠聯盟!
但他是瓦西里,比凡人高尚不知凡幾,能夠讓凡人死幾千萬次的傷還要不了他的命,對東大陸這些弱者來說,根本無法想象他其實養傷養了六十年。
他早晚會把東大陸掃蕩成闇血族帝國。當然經過兩次教訓,他總算知道自己還是需要盟友,這就是六十多年來他一直在做的——盟友當然是好听點的說法,要接受世人膜拜的人怎麼可能需要任何意義上的「朋友」?
不過他沒有想到,他有可能得到比預期之中更強大,但也更需要他十二萬分防備的「盟友」……
這是一座無人島,荒涼得讓他想起「他們」被創造之初,那個萬物蒙昧的世界。
他一點都不覺得懷念,甚至被勾起憎恨的回憶,因為那時他不是傲視蒼生的人上人,他有個必須俯首稱臣的「父親」,還有幾位能力與他不相上下,甚至在某些時候比他更強的「兄弟姊妹」。
他更熱愛人類開始懂得權利競逐與殺戳的時代,簡直讓他如魚得水。
這座無人島很大,甚至有一座活火山,之所以無人當然是因為離大陸太遠。
初一才剛過,月亮像刀一樣又薄又銳利,但是滿天星斗密密麻麻,橫過天頂的銀河像浩瀚星海中被巨浪推起的海沫,在破碎以前被不朽的力量凝聚在億萬年之外,任朝生夕死的蜉蝣仰望永恆。
那些來自億萬年的光,照亮這月光稀薄的夜之海,連轉瞬即逝的浪花也被映照出幽冷的蒼白。
他並沒有搜尋多久,就找到他的目標。
在一塊嶙峋地突出海面的礁石上,盤腿坐了個男人。
那個男人一身混合多民族特色的打扮,有什麼穿什麼,把自己穿成了環游世界的紀念品展示柱,卻很符合他落拓不羈的性子。一頭卷曲凌亂的長發用一根簪子束起,臉上的胡碴子更突顯他一身浪蕩天涯的形象。
和數千年前相比,似乎沒有任何改變。
礁石上幾乎沒有立足之地,水面下的暗礁與暗流是所有水手的惡夢,但是瓦西里從容的身影眨眼間便立于男人身後。
他其實一點也不喜歡這些「兄弟姊妹」,所以罕見地猶豫著,不樂意主動打招呼。
盤腿坐在礁石上的男人卻轉頭看「他一眼,開門道︰「新發型挺適合你的,破蒙……」低沉而瘡啞的嗓音有著亙古不變的玩世不恭,然後他「啊」了一聲,「抱歉啊,我忘了你改了名字,叫……瓦西里?」
瓦西里眯起眼,神情出現一抹陰毒。
他們的「父親」有著一頭黑發,他們當然也是黑發。但在一千年前,東大陸那些可恨的大能巫士與道士,逼得他九死一生,最後殘存一口氣逃出東大陸時,他的發已盡白。
男人的話听在他耳里,無一不是對他的取笑。
「廢話少說,你找我做什麼?」瓦西里有點想扳回一城的心思,妖艷絕美的臉高傲地冷冷一笑,「抱歉,我忘了你叫什麼名字。」
男人有點想笑。
瓦西里在他們五人當中,是最晚被創造出來的。
好處是,「父親」對他的荼毒時間比較短。壞處是,他性格似乎有點幼稚。
雖然他認為破蒙性格上的幼稚完全承襲自「父親」。
「恆舟。」他露出一個「我很有耐心」的微笑,「你變白的好像不是只有頭發。」
「……」瓦西里咬牙半晌,道︰「你到底想做什麼?看在血脈同源的份上,我來到這里是給你個面子,但是別浪費我的時間。」
恆舟失笑,「這麼急做什麼?我們最多的不就是時間?」見他臉色越來越冷,恆舟只好坦白道︰「我听說你在尋找巫士。」
「我尋找的是高手。」不限于巫士。
「為何不直接尋找那些被人類趕盡殺絕的妖族?」
「要找到妖族,就需要巫士。」
恆舟看了他一會兒,終究忍不住嘴賤道︰「我猜你到現在還是沒什麼朋友。」
瓦西里冷若冰霜地回視他。他知道若表現出一絲不悅,就等于輸了。他根本不需要朋友。
「這事發生在你離開東大陸期間,其實認真打听還是打听得到。兩百年前,東大陸集結了所有道士之力,封印了幾尊大妖,而這些大妖的封印地就在東大陸內的大城市地下,與其尋找那些越來越衰弱,甚至不得不躲在深山中的小妖怪,你不覺得尋求大妖們為盟友,是更有效率的做法嗎?」
封印的大妖?瓦西里確實是第一次听說。但是這消息卻非恆舟所說,認真打听就打听得到。
當年的五大派為了永絕後患,極力抹除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