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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妾上位養包子 第三章 機智討孩子

知己知彼,百戰百勝。

為了進行自己的計劃,程向藍一早起來,用過朝食後便進了侯府的大廚房,拿出一角銀子給負責掌灶的廚娘,得了暫時的使用權。

這就要感謝她前世在廚房當丫按的經歷了,學了些做點心的手藝,幾種常見的甜糕咸點她都做得頗為可口。

松子糕、豌豆黃,以及半透明的水晶糕,她做了好幾樣,還特意摘了些玫瑰花瓣,煮了一大壺的玫瑰花茶。

這些自然不是程向藍拿來自己吃的,主要是為了哄騙她身邊唯一的丫鬟彩雲,雖說這丫頭脾氣大了點,服侍她也不盡心,但頭腦單純,嘴又碎,幾盤糕點喂下去,彩雲就叨叨念念了不少侯府八卦給她听。

于是程向藍知道了,侯爺的元配鄒玉蘭是在前年病逝的,而當時侯爺正鎮守北疆戰場,趁著戰事稍歇,回府送走元配,並在鄒玉蘭堅持之下迎娶她庶妹鄒玉杏為續弦,好照料她留下的嫡子葉君庭,確保這個孩子能順利成為侯府的世子。

這是鄒玉蘭的一片慈母之心,侯爺長年不在府邸,後宅的事向來是兩位女眷說了算,便無可無不可地應了,趕在亡妻熱孝之內成了親,連洞房花燭夜都來不及過就又被召回戰場。

「別看夫人如今管著侯府中饋,身邊又養著兩個孩子,其實侯爺都沒進她房里一回呢,听說昨晚侯爺也是在書房過夜的……」說起當家主母的八卦,彩雲那可是口沫橫飛,眼楮閃閃發亮。「還不如姨娘你呢,起碼你還為侯爺生了個兒子不是?」

「那媛姐兒呢?」程向藍托著香腮,一邊吃著點心一邊好奇地問,一副天真爛漫的模樣。「她是誰的孩子啊?」

「說到這就好玩了,媛姐兒她親娘啊是前任侯爺夫人的貼身丫鬟,據說陪嫁過來就是要幫她固寵的,生得倒是顏色極好,可惜啊腦袋沒比你機靈多少,身子骨又弱……你也曉得侯府三代單傳,蘭夫人懷孕那年,太夫人為了侯府子嗣著想,也不知從哪兒把你這個秀才家的姑娘給找來了,作主讓侯爺納了你,蘭夫人自然不高興啦,立刻就把那個貼身丫鬟也開臉了,還比你搶先生下媛姐兒,許是月子沒調理好吧,三天兩頭的生病,就那麼走了。」

程向藍听得有些冏,原來自己這原身還算是太夫人周氏和前任侯爺夫人鄒玉蘭兩女相爭宅斗的工具呢!

她回想著昨日見到周氏時的細節,當時這位太夫人溫溫吞吞的,看似與世無爭,對孫輩也極為和藹,只是與侯府主母鄒玉杏之間確實像是有些矛盾,難道是因為鄒玉杏是鄒玉蘭的庶妹,所以太夫人也看她不順眼嗎?

「所以媛姐兒從親娘去世後就一直養在正院屋里嗎?」

「媛姐兒親娘是蘭夫人的丫鬟,蘭夫人當然得多照顧照顧她了,否則人走茶涼,豈不令人寒心!」

程向藍想了想,又問︰「那蘭夫人跟現在這位夫人感情一定很好吧?畢竟是親姊妹。」

「哪里算是親姊妹啊?母親都不同個呢!」彩雲轉著眼珠,欲言又止,似乎想隱忍卻又很想說出口的模樣。

她這樣子逗得程向藍更好奇了,知她心有顧忌,刻意做出痴傻神態,見彩雲伸手要拿最後一塊水晶糕,便作勢跟她搶。「這水晶糕是我的!不準你吃!」

彩雲一愣,見程向藍嘟著嘴,也有些著惱了。「你不是說今兒這些糕點隨我高興怎麼吃嗎?我偏要!」

「可這是最後一塊了……」程向藍故作委屈。

「你這傻子!這不還有豌豆黃跟松子糕嗎?哪,這個給你。」彩雲隨意揀了一塊豌豆黃給她。

程向藍咬著豌豆黃,一邊還執著地問︰「你還沒跟我講蘭夫人她們姊妹感情好不好呢?我要听!」

彩雲瞪她一眼,見她傻乎乎地像只倉鼠咬著糕點,好氣又好笑,登時什麼戒心都沒了,八卦的本能佔了上風。「哪,我跟你講,你可別去外頭胡說八道,到時我可是不認的啊。」

「嗯嗯!」程向藍用力點頭,還伸手半搗著嘴,像顧忌隔牆有耳似的,小小聲地低語。「你快說,我不跟別人說。」

彩雲興致也來了,也跟著壓低嗓音。「听說蘭夫人本來想讓侯爺娶的續弦不是這位,而是伯府那邊的三小姐。」

「呀,真的嗎?你怎麼知道啊?」

「也是那日巧了,你這傻子犯了頭疼,在屋子里吵吵嚷嚷的,我沒辦法,只好去正院找人替你請大夫,哪曉得在經過花園時恰巧听見蘭夫人和現任夫人躲在假山後說話,蘭夫人狠狠打了夫人一巴掌,問她是不是用了什麼手段陷害了三小姐……反正我也不敢多听,就是她們兩姊妹吵吵鬧鬧的,後來也不曉得她們怎麼商量的,居然還是讓現在這位夫人嫁進來了……」

如此說來,鄒玉杏使手段與自己庶姊相爭,這件事伯府幾個主子必然都是心知肚明的,只他們明知始作俑者是誰,還是推她這顆無辜的棋子出去頂了罪!

程向藍想著前世所受的冤屈,眼眸深幽,神色有瞬間的陰沉。

彩雲瞥見,一驚。「你這副表情是想嚇誰呢?該不會瘋病又要發作了吧!」

程向藍一凜,連忙凝斂心神,努力做好表情管理,嘟了嘟嘴,做出委屈模樣。「我才沒瘋呢,我很正常。」

「是是,你很正常,比誰都正常,行了吧?」彩雲翻個白眼,顯然不信她的自我澄清。

程向藍微笑,如今情勢未明,彩雲越是把她當個傻子,她越能從彩雲身上挖掘出各種訊息,于她而言是有利的。

這麼一想,她就覺得眼前這個心思單純又勢利的丫鬟其實也挺可愛的,除了嘴賤了點,倒是不至于像照顧媛姐兒的那個如水,還敢暗中凌虐自己的主子。

「彩雲,我問你一件事喔。」

「什麼事?」彩雲講八卦講到口渴,正為自己倒茶,也順手替她倒了一盞。

「媛姐兒身上那燙傷是怎麼來的啊?」

彩雲一愣。「媛姐兒有燙傷?」

「你不曉得嗎?」程向藍眨眨眼。「昨兒我在花園遇見媛姐兒被她的丫鬟罵,我覺得媛姐兒可憐,就替她說了幾句話,結果卷起她袖子一看,才發現她手上燙傷的疤痕好大一片啊!」

「你說如水姊姊罵媛姐兒?」

「是啊!罵得可難听了,媛姐兒抽抽噎噎地都哭了。」

彩雲驚訝地睜圓眼。「媛姐兒好歹也是府里的小主子呢,還是養在夫人屋里的,如水姊姊敢責罵她?」

「是真的,我沒騙你!」

「那後來呢?」彩雲八卦之魂熊熊燃燒,急切地追問。「媛姐兒手上那燙傷該不會就是如水姊姊弄的吧?」

「我就是不曉得才問你的啊!那燙傷看來是舊傷了,你以前有听說媛姐兒出過什麼意外嗎?」

彩雲皺眉。「這倒沒有,她畢竟是養在正院的,正院里頭的消息哪是我們這些在主子面前不得臉的下人可以打探的!」

說著彩雲還埋怨地瞪了她一眼,明顯在暗示就是因為跟了她這個傻主子,才害她在府里毫無前程。

程向藍呵呵地笑,她自己都還前程未卜呢,自然給不起一個丫鬟臉面了,不過……

她俏皮地拍拍彩雲肩膀。「你放心吧,以後你主子我會努力往上爬,到時帶著你也一起雞犬升天的。」

彩雲的回應是翻個大大的白眼。「你先想個辦法讓侯爺進你屋里吧,我瞧他指不定都忘了這侯府里還有個碎玉軒呢!」

「他能忘了碎玉軒,也不在意我,但有些人他還是必須在意的。」

「你說誰?夫人?太夫人?」彩雲一臉不以為然,並不認為侯爺會如何在乎府里的女眷。

程向藍微微一笑。「是他的三個孩子。」

☆☆☆

一個上午,程向藍便將侯府內各人關系及一些傳聞瑣事打听得明明白白了,至于更深層的內幕也不是彩雲一個普通丫鬟能知曉的,只能靠她自己一點一點再去挖掘。既然有了脈絡,便可以朝目標前進了,打听到周氏習慣于午後未時小睡兩刻鐘,她便于未時三刻捧著一盒親手做的糕點往壽安堂去了。

壽安堂一貫是清靜的,整個院子鴉雀無聲,來往的下人走路腳步都放輕了,深怕驚擾了素來愛靜的太夫人。

葉君旋正在偏間書房寫大字,听丫鬟說他姨娘來了,喜得放下毛筆急急迎出來,卻也不敢用跑的,只是加快了腳步。

「姨娘!」他拉著程向藍的裙裾,小臉蛋仰起,眼神燦亮地望著她。「你是來看我的嗎?」

程向藍點頭,蹲來,模了模孩子的頭。「姨娘來看你,也看太夫人……听說你祖母午睡剛醒,還在梳妝打扮呢,姨娘且在屋外等等。」

「那姨娘陪我聊聊。」

葉君旋拉著她往院子里一棵老松樹下走去,樹下安著石桌石凳,頗有幾分清幽意趣。

母子倆坐下後,程向藍看看周遭,並無丫鬟特別注意這邊,便壓低嗓音悄悄問孩子。

「正院那邊有說什麼時候讓你搬過去嗎?」

提起此事,葉君旋小嘴一扁,有些不情願。「祖母說再留我住幾日,待天氣暖和些再說……娘,我不想去嫡母那邊,我想跟你一塊兒。」

「娘也希望和旋哥兒一起住啊!」程向藍輕輕抱了抱孩子。「不過太夫人昨日怎麼會突然提起要讓你回去碎玉軒?」

「是我求祖母的,我說娘最近身子好多了,我想過去陪著你。」

程向藍听了有些緊張。「太夫人沒生氣?」她擔心周氏會認為旋哥兒是養不熟的白眼狼。

聰明的葉君旋看出母親的疑慮,連忙解釋。「娘,你莫憂心,我也是知道祖母怕吵,其實並不喜歡小孩子在屋里,所以才瞅個適當的時機跟她提的。」

程向藍這才松口氣,但還是柔聲提醒。「這兩年你住在壽安堂,都是你祖母照料你,你得好好孝順她老人家,明白嗎?」

「孩兒明白,我跟祖母都說好了,我會常常過來向她請安的……哪里曉得嫡母會想要我搬去正院……」旋哥兒說著又委屈起來。

程向藍安慰地拍拍他,未及開口,一個丫鬟便走過來。

「程姨娘,太夫人請你進去。」

旋哥兒一听,立即仰頭巴巴地望向程向藍。「姨娘,我陪你去。」

「你不是正在寫大字嗎?先把今日的功課做好,讓姨娘先跟太夫人說說話。」

「那好吧。」

葉君旋乖乖回書房去,程向藍則跟著丫鬟進了太夫人的臥房,周氏正安坐于外間一張羅漢榻上,案上一個白玉薰香爐正幽幽吐露著檀香。

程向藍上前,盈盈行了個禮。「向藍向太夫人請安,太夫人福壽安康!」

她眉目彎彎,語氣歡快,周氏原來身子有些倦怠,見她這般活潑,心情也好了幾分,命令侍立于一旁的大丫鬟。「搬張椅子讓程姨娘坐。」

程向藍也不客氣,椅子搬來便坐下,椅面上還墊了個軟墊,坐起來挺舒服的,她將手上的食盒交給一旁的大丫鬟。「這是我自己做的山藥糕,健脾養胃的,給太夫人有空嘗嘗。」

丫鬟點頭,自捧了食盒下去。

程向藍則深深呼吸了一口,粲然笑道︰「太夫人屋里好香啊,好像我小時候陪娘親去廟里听法會聞到的味道。」

周氏禮佛虔誠,听程向藍這麼說,唇畔的笑意又濃了些許。「這是檀香,原就是點來清心的……你娘也愛听法會?」

「是啊,小時候常陪我娘去大相國寺,她最愛听福裕住持說法,可我喜歡福安大師。」

「為什麼喜歡福安?」

「因為他講故事有趣啊!福裕住持說得太深,我听不懂,常常想打瞌睡,可是福安大師說法淺顯又生動,我瞧很多婦孺都愛听呢!」

周氏听了點頭,對身邊的大丫鬟說道︰「程姨娘這話實在,說法不是說得深就好,能讓尋常眾生都如沐春風,才是菩薩之德。」

程向藍見周氏心情愉悅,緊繃的神經才稍稍放松,不枉她事先刻意做了功課,將話題往太夫人有興趣的方向引。

周氏談興一起,和程向藍說了不少淺顯的佛理,程向藍則扮演一個好听眾,句句都回答在點子上。

說了片刻,周氏倒有些意外了,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府里都傳程姨娘這兩年情況不大好,我瞧著未必啊。」

程向藍心頭一跳,她知道太夫人這是懷疑她腦袋其實並沒撞傻了,她暗暗深吸口氣,嘴角揚起靦腆的微笑。「其實我這腦子也不是一直糊涂的,有時也會清醒,只是听身邊的丫鬟說,之前我清醒的時候少,最近清醒的時候漸漸多了,許是病情有了好轉的跡象。」

她一臉真誠地望著太夫人,眼眸清亮澄透。

原身的容貌本就生得不錯,尤其一雙明眸清如秋水,眼波盈盈,不妖不媚,頗為可人,就是周氏看了也有些心軟。

「程姨娘可還記得,當年我就是去大相國寺上香時遇見你和你娘的?」

程向藍一愣,心跳不由得咚咚地跳起來,原來還有這段往事,怪不得彩雲會說是太夫人作主將她納進來府里做妾的。

她怕在太夫人面前露了餡,只得含含糊糊地說道。「前塵往事,向藍有的記得,有的卻是記不太清了。」

「當時我也不曉得怎麼著,胸口突然發悶,我身邊的丫鬟都沒法子,還是你替我揉了揉身上幾個穴道便緩解了……我瞧你溫柔媒靜,打听到你的秀才爹幾年前就去世了,你娘的身子也不好,沒幾日活頭,就想著侯爺身旁缺了一朵解語花,將你納進府里也算是給了你一個好歸宿,只沒想到後來你會發生那樣的事,倒是我的過錯了。」周氏感嘆著,似乎是想起了什麼,神色不太好看。

程向藍屏氣凝神,聰明地體會到了太夫人的言外之意,怕也是猜到了自己會從假山摔下來背後必有不為人知的緣故。

她連忙粲然一笑。「這怎麼能怪太夫人呢?你一向就對我好,又慈祥和藹,我傷了頭,你還特意將旋哥兒接進壽安堂照料,向藍很感激你呢!」

周氏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嘆了口氣。「原也是想著你病情轉好,就讓旋哥兒回你身邊,如今……」

周氏打住,彷佛也覺得自己說多了,程向藍卻不能放過如此良機,連忙打蛇隨棍上。

「太夫人,你就讓旋哥兒回碎玉軒吧!就算我一個人照顧不好他,還有我的丫鬟彩雲呢,要不你再多送我一個丫鬟也行啊!」

「昨日的情形你也看到了,正院那邊……尚有別的考量。」

「可是夫人屋里已經養了兩個孩子,她又那麼忙,也照顧不過來啊,不然媛姐兒也不會手上都是傷了!」

程向藍裝作是無心月兌口而出,周氏听了,卻是駭然。

「你說什麼!」

程向藍眨眨眼。「我說夫人很忙,照顧不過來……」

「不是,你剛說媛姐兒……」

「喔,她手臂好多傷呢,有舊的燙傷疤痕,還有不少新的淤青……我看了好心疼呢,也不曉得她身邊的人怎麼照顧的,怎能讓一個孩子又去玩火又到處撞傷跌倒的,太糟糕了!」

程向藍巴拉巴拉地感嘆著。

周氏的臉色已然整個鐵青,直接就吩咐大丫鬟。「派個人去正院,把夫人請過來!」

「是。」大丫鬟立刻領命而去。

程向藍卻是故作慌亂地眨了眨眼。「太夫人,你不會是要叫夫人過來罵吧?這事也不能全怪她啊,畢竟她也忙……」

「無論她多忙,她身為侯府主母,沒讓下人將孩子看管好便是她的責任!」

「那侯爺還是一家之主呢,孩子出事,他才最應該負責吧?」程向藍一句話說得周氏一凜,出聲呵叱。

「慎言!男人們在外頭建功立業,這後宅之事本就該由女眷打理。」

「可我不相信侯爺能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女兒受傷……」

周氏又愣住,仔細想了想,確實是這個理,而且也正好趁這個機會敲打敲打那位年輕的續弦夫人。

周氏緊盯著程向藍。「你確定媛姐兒身上有傷?」

「確定啊。」程向藍點頭。「太夫人把媛姐兒喚過來親自瞧瞧便知。」

周氏想了想,轉頭又吩咐另一個丫鬟。「去正院把媛姐兒也帶過來,還有讓人去打听打听,侯爺今日進宮,可已回府了?」

「是。」

看來好戲即將上場了。

程向藍旁觀著周氏的安排,斂下墨羽般的睫毛,掩去眼里的笑意。

☆☆☆

周氏命丫鬟去喊人,但鄒玉杏這個侯府主母顯然並未將這位太夫人看在眼里,借口正在處理府里的庶務,拖拖拉拉地過了將近半個時辰才來到壽安堂。

一踏進正廳就見如水正跪在地上,身子抖如篩糠,太夫人周氏安坐于一張墊著軟褥的圈椅上,一旁站著程姨娘,眉眼看來格外溫順,一手還牽著低著頭、悶聲不吭的媛姐兒。

一見到她,如水就倉皇地膝行至她面前,哭著喊道︰「夫人救我,奴婢是無辜的!」

鄒玉杏臉一沉,再怎麼說如水也是她的大丫鬟,雖不如明月和如霜親近得力,到底是她從伯府陪嫁過來的人,即便犯了什麼錯,也該由她這個主母親自發落才是。

這麼一想,她對特意喚她前來的周氏就有些氣惱,又不是侯爺生母,一個小家子出身的續弦而已,在她面前擺什麼架子!

此刻的鄒玉杏渾然忘了自己也是個繼妻,說話的口吻就有些酸。「也不曉得我的丫鬟闖了什麼禍,竟惹惱了母親,母親也有了春秋,萬要保重身子,為了一個丫鬟氣壞了可不值當。」

周氏哪會听不出她話里的嘲諷,眼神掠過一絲惱怒,表面仍力持心平氣和。「這事你自己問問這個大膽的丫鬟,看看她對媛姐兒都做了些什麼!」鄒玉杏撇了撇嘴,仍是不慌不忙的睨了如水一眼,裝模作樣地訓斥著。「你這死丫頭究竟做了什麼好事,惹得母親如此發作,還不從實招來?」

如水臉色慘白,眼神閃爍不定,侍立于鄒玉杏身後的明月和如霜見她不爭氣,暗示地朝她使個眼色,如水這才結結巴巴地申辯起來。

「夫人,太夫人怕是誤會了,說媛姐兒身上的傷……是奴婢造成的,可奴婢哪里敢,奴婢、奴婢是無辜的……」

鄒玉杏听了皺眉。「什麼傷?」

如水嘴唇發顫,眼神飄移,只是發著抖,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鄒玉杏正要發怒時,周氏朝程向藍瞥去一眼,程向藍點頭會意,蹲來哄著媛姐兒。

「媛姐兒把身上的傷給夫人看看可好?」

小姑娘身子一顫,只是猛搖頭,還想掙月兌程向藍牽著她的手。

程向藍自然明白孩子是膽怯了,眼神越發憐惜。「你瞧,祖母也在呢,她會為你作主的,媛姐兒不怕好不好?」

小姑娘還是搖頭。

程向藍心中暗嘆,還來不及再哄,鄒玉杏就先不耐煩了,直接對孩子喊道——

「媛姐兒,你過來!」

這嚴厲的聲嗓一落,嚇得小姑娘更膽寒了,整個小人兒躲到程向藍身子後頭,小手緊緊拽並她的裙裾。

周氏見狀,不悅地瞪了鄒玉杏一眼。「你小點聲,嚇著孩子了。」

鄒玉杏暗暗咬牙,既然孩子不敢過來,她索性直接過去,好不容易才勉強從唇間逼出溫柔的嗓音。「傷在哪兒?媛姐兒讓母親看看。」

小姑娘搖搖頭,金豆豆無聲地直掉落,小瞼蛋滿是淚痕,瞧著令人心疼。

但鄒玉杏只覺得有氣,冷冷看了程向藍一眼,程向藍便模模媛姐兒的頭,柔聲細語。

「姨娘把你的袖子卷起來了喔,莫怕。」

小姑娘僵著身子,一動也不敢動,只是哽咽著,程向藍趁機將她的衣袖卷起,一大片的燙傷疤痕霎時落入鄒玉杏眼里,她一驚,直接就轉向如水怒斥。

「這是怎麼來的!」

如水連磕了幾個頭,才哭著喊冤。「夫人,真的不干奴婢的事,奴婢一開始也跟你說了的,媛姐兒手上有舊的燙傷疤痕,你也說了以後好生護理便是。」

鄒玉杏一愣,這才恍然憶起確有此事,當時她剛嫁進侯府為新婦,正是毫無頭緒、百般心慌的時候,偏偏院子里又有兩個孩子要照料,她實在沒心思管,便將庭哥兒交給好風,媛姐兒交給如水,自己則做了甩手掌櫃。

庭哥兒是長姊留下的嫡子,她還會多關心幾分,至于媛姐兒,不過日常偶然想起問兩句而已。

如水接手照管媛姐兒隔天便瞅著一個安靜的時機,悄悄向她上報媛姐兒手上有燙傷,她也嚇了一跳,後來一番打听,才知是媛姐兒三歲那年,因下人照顧不經心,讓媛姐兒獨處玩耍,意外打翻了燈燭所致。

當時長姊擔心侯爺和太夫人問罪,便將此事瞞下了,只悄悄處置了幾個下人,如今倒讓她背了這黑鍋!

鄒玉杏想著有氣,轉向周氏,不情不願地蹲身行禮。「這事確實是兒媳的疏忽,不過媛姐兒這燙傷是她三歲那年便有的,實在怪不得如水。」

程向藍聞言,哼了一聲。「燙傷是舊的就罷了,但媛姐兒身上還有許多新傷呢!」

鄒玉杏一凜,又急又怒,狠狠瞪了程向藍一眼。「我和母親說話,程姨娘插什麼嘴!」

程向藍故作無辜地眨眨眼。「我是好心把情況解釋給夫人听啊,免得你被下人蒙蔽了。」

鄒玉杏正欲反駁,程向藍又搶先開口。「夫人,太夫人也是曉得你忙,才替你先審問一番,這事可不能拖啊,要不侯爺回府後知曉此事,萬一怪罪夫人怎麼辦?那你多冤啊!」

程向藍一副好意為鄒玉杏著想的模樣,鄒玉杏氣得咬牙,身後的明月和如霜見情勢不妙,悄悄拉了拉她衣袖一角,她這才勉強忍住情緒。

「還有哪里有傷?我瞧瞧。」

程向藍就稍稍解開媛姐兒的衣襟,只見媛姐兒的上手臂、肩頭,就連胸前都有些或烏青或暗紅的淤傷。

鄒玉杏看了倒抽口氣,明月和如霜也駭然愣在原地,三人都瞪向如水,如水自知逃不過問罪,身子抖得更厲害了。

鄒玉杏心念電轉,若這些淤傷真是如水這死丫頭弄的,她這個主母也討不了好,只得轉向周氏,強自冷靜地說道︰「母親,媛姐兒身上這些傷確實看著可怕,許是孩子身嬌體軟,容易磕磕踫踫的,再者,也不能說她這些淤傷就是新的啊,可能也是經年累月留下來的,畢竟母親也曉得,我嫁進這府里才一年,前頭的事我也不好太過深究……」

周氏懶得听她多說,冷淡地打斷。「你這是想撇清責任了?」

「兒媳不是這意思,只是母親將前塵往事怪罪于我,兒媳實在是感到冤枉啊!」

鄒玉杏眨了眨眼,努力擠出幾滴淚水,她容貌端秀,這般作態倒也有幾分可憐,只是周氏並不買她的單,程向藍也只是似笑非笑地看著,她正暗惱時,一道冷峻的聲嗓在門口揚起。

「是新傷還是舊傷,請府醫來驗一驗便知曉!」

廳內眾人一震,齊齊往入口望去,只見葉晉開不知何時坐著輪椅來到,如黑曜玉般的墨眸迸著凌厲的寒光。

鄒玉杏倒抽口氣,腦門一暈,幾乎站不穩身子,明月與如霜連忙伸手撓扶她。

「侯爺,你怎麼……你何時回府的?」

這一刻,鄒玉杏打殺前院下人的心都有了,一家之主回了府,竟無人通知她這個後宅主母一聲!

葉晉開不理會她,凌銳的目光掃過廳內每一個人,很快便掌握了狀況,轉著輪椅進屋,先向太夫人略躬身請安。「母親。」

周氏見他一進屋就掌控了全局,略松口氣。「侯爺既然回來了,這事便交給你處置吧。」

葉晉開頷首,吩咐周氏的大丫鬟。「你去請府醫過來。」

「是。」

周氏的大丫鬟離去,不過片刻便請來了府醫。

有侯爺親自在場盯著,府醫自然不會給侯爺夫人留面子,有一說一。

「稟侯爺,小姐身上這些淤傷有最近才有的,也有的看著已有了幾個月。」

「所以都是這一年來留下的傷?」

「應是如此。」府醫姿態恭謹,心知肚明這事必與後宅有關,不敢多看女眷們一眼,只是對著侯爺回話。「小的可為小姐開些藥方和軟膏,內用外敷,一段時日後淤傷應可褪去。」

「那燙傷的舊疤呢?」

「這……時日有些久了,當時未曾好生護理,如今恐怕……」

「宮里的玉蟬膏,能用嗎?」

「這倒是能夠。」府醫斟酌著語句。「有這上等的藥膏,耐心地敷上幾年,小姐的傷疤應可消去不少。」

只是消去,不能了無痕跡。

葉晉開明白府醫的意思,按捺住心頭的惱火,淡淡地揮手示下。「你去開藥吧!」

「是。」

府醫退下後,葉晉開環顧屋內,也不多說,直接就發落。「如水以下犯上,其心可誅,杖責二十大板,發賣出去!」

如水哭得鼻涕眼淚直流,只是礙于侯爺威壓,不敢喊冤,很快便被兩個力氣大的婆子拉了下去。

正廳內鴉雀無聲,噤若寒蟬。

葉晉開淡淡掃了鄒玉杏一眼。「夫人御下不嚴,疏忽嫡母之責,不適口再照看媛姐兒,將媛姐兒挪到……」

葉晉開正想請太夫人多費心,程向藍便搶著舉起手來。

「侯爺,我願意照顧媛姐兒!」

葉晉開一凜,幽深的墨眸凝定于程向藍臉上,程向藍被他看得有些膽怯,卻沒有閃躲,鼓起勇氣與他對視。

「你能照顧好媛姐兒?」淡淡的問話不像質疑,倒似是對她的考驗。

程向藍明白,今日她這一出頭,勢必會成為鄒玉杏的眼中釘,之後在侯府的日子必然不好過,但她也很清楚,自己和鄒玉杏有宿世的冤仇,本來就不可能好好相處,所以能不能抱住侯爺的大腿就很重要了。

她深吸口氣,堅定地強調。「我能照顧好媛姐兒,還有旋哥兒,求侯爺讓他們都搬到碎玉軒!」

「你一個人顧得來?」

開玩笑,她在現代的時候,一班十幾個幼稚園小鬼頭,她可是都管得服服貼貼的。

程向藍還是有自信的,只是畢竟她在這府里還是個痴傻姨娘的形象,所以只能樂呵呵地笑道︰「這不還有丫鬟幫我呢,而且太夫人疼我,她肯定會撥一個好能干的丫鬟給我的。」

程向藍轉向周氏,甜甜地撒嬌。「對不對呀?太夫人。」

周氏眉一挑,有些被她這般自來熟驚訝,卻並不反感,反而有些得趣。「行,之前我原本就想把秋意給你的,就讓她跟著去碎玉軒吧。」

「多謝太夫人!」程向藍歡快地行了個禮,接著轉向葉晉開。「侯爺你瞧,太夫人都應了我的,你就準了吧,我好喜歡孩子的,我想天天和他們一起玩!」

葉晉開深深地注視她,也不知想些什麼,半晌,微微頷首。

程向藍便知他是答應了,喜笑顏開。

葉晉開收回凝視她的目光,轉向一旁臉色極不好看的鄒玉杏,淡淡揚嗓。「鄒氏,你可知錯?」

鄒玉杏一凜,心知此時情勢不由人,只得放軟身段。「侯爺——」嗓音嬌嬌柔柔,像鉤子般刻意撩人。「妾身確有疏忽,妾身願意認罪,只是……」

葉晉開沒給她推托撒嬌的機會。「既是知罪,就罰你閉門思過三個月。」

鄒玉杏聞言駭然,面色一變。「侯爺,這府里好多事還得妾身來處理呢!」

葉晉開直接對周氏說道︰「這段時日,府里中饋就煩請母親多操勞了。」

周氏若有深意地瞥了鄒玉杏一眼,微微一笑。「我雖上了年紀,這府里的事還是能管上一管的,侯爺盡管放心。」

鄒玉杏听出她言外之意,面色更難看了,指甲尖幾乎掐進掌心肉里。

程向藍站在一旁,將這對婆媳之間無聲的硝煙看在眼里,越發覺得有趣,忍不住勾起唇角,眼眸閃閃發亮。

不料這一笑卻是無巧不巧地落入葉晉開眼里,犀利的目光直射過來,嚇得程向藍慌忙挺直了背脊,做出一副乖巧無辜的模樣。

葉晉開眯了眯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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