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銷魂小百合 第二章

好像天亮了……外頭傳來啾啾的鳥啼聲,喚醒司徒百合惺忪渾沌的意識。

眼皮好酸……酸得她必須費好大力量,甚至要靠四只指頭的輔助,才能撐開上下眼瞼。

她平躺在草堆里,視線向上望去,一抹日光從頭頂的大洞灑落下來,將她周遭照得白亮。她好像一路從坡頂滾下來,然後滾進了這處窟窿大洞里……

那個男人哩?

真沒出手救她?

「你當時不也沒救我?」

好會記恨哪,心眼真小,他一定不懂何謂以德報怨,也不明白什麼叫不計前嫌,更沒學過寬以待人。

「疼……」司徒百合試圖起身,發現不只全身上下酸軟疼痛,最慘的是她的腳踝疼得宛如月兌骨劇痛,僅是背靠著大石坐直身的簡單動作,就逼出她一身汗珠。她撩起讓草汁沾糊的髒裙擺,看到腳踝紫紅一大片,踝骨還凸腫出來,與另一腳相比,足足大了一倍,輕輕一踫都讓她飆出好幾顆眼淚。

「糟糕,傷成這樣,就算我有本事攀著石壁爬,也沒法子爬出這處窟窿大洞……」然後全司徒家沒人知道她讓人給擄走,她的行蹤成謎,就算在這里化為一堆白骨也不會被發現。

「有沒有人在上頭?救命呀——有沒有人呀?臉上有刀疤的那一位,你在嗎?唷咿——」司徒百合仰頸對著頭頂那個大洞口嚷嚷,回應她的只有大洞里繚繞不休的回音。

很確定自己被孤單棄置在這里,司徒百合小臉上難掩一絲絲的失望,重新癱躺回她滾下來的草堆上,這個姿勢讓她舒緩不少痛楚,她眨巴眨巴盯著洞口一方藍天白雲,看著雲兒悠悠飄過。

「好吧,我真的可以理解他為什麼會對我的見死不救這麼憤怒了……媽的,伸出手來救我是會怎麼樣?眼睜睜看我一路滾滾滾,都不憐香惜玉?見我滾進窟窿里也不下來關心我一下……天良何在?!」司徒百合此時此刻也顧不得姑娘的閨淑矜持,細碎的粗話溢出她漂亮的小嘴。連摔成小傷小痛她都如此不滿了,何況是當時只剩一口氣的他。

「好歹……我那時雖然沒掏錢救你,可我還是有回來尋你,騙蘭哥說我要去王大嬸家借碗米,拿著剛買的饅頭回來尋你……誰知道你已經不在了,我還以為你讓野狗拖去飽食一頓,還替你哭了……那一天,還有每次想到你時,都哭了……」司徒百合縴腕擱在額前,雙眼緩緩閉上,嘀咕的聲音卻不曾停歇。她也是有很多話要抱怨的。

好疼……

她想逃避腳踝扭傷的疼痛,而逃避最好的方式就是睡,睡著了,就感覺不到疼,至于睡醒之後會不會面臨自己腳踝腫脹到更難收拾的地步,抑或睜開眼看到自己被一大群餓壞的山犬包圍,那都是睡醒之後的事情,現在煩惱太早了些。

她同自己說著話,卻像在對那男人說著一般。

這些話,若是在他面前說,定又要被指控她偽善、企圖替自己月兌罪的謊言。

「結果你只知道我沒救你,你怎麼不知道我還跑回來過……所以你現在只知道甭救我,怎麼不模模良心也下來看看我的情況……嘶,真的好痛……」

司徒百合蒼白著臉,努力調勻呼吸、努力漠視腳痛、努力想讓自己昏睡過去。

「我只是沒能救你,不代表不想救你……你听到了一定又會說我在狡辯……如果我那時真的救了你,你就不會這樣對我了吧?書上都說以身相許哩。」然後男角兒對女角兒的善心相救傾戀不已,待他再度出現在她眼前,就是為了愛情與報恩——可惜她與他完全無法套入那樣的橋段,他差點死亡,而她握著五文錢拋棄他……這些都是不爭的事實,他們之間是仇不是恩。

她的聲音越說越小,到後來有些字還是餃在嘴里沒發出聲音的。

「呀,忘了問你叫什麼名字……」

含糊完最後一字,司徒百合終于如願以償地睡下——實際上是痛昏過去。

「宮天涯。」

俐落靈巧的身影從洞口上方輕躍而下,同一時間回答了她失去意識前的最終問題,明知道她听不見,還是多此一舉。

他走到她身旁,瞧她睡得不安,連眉頭都是蹙著的,鷹眸掃向她的腫踝,他蹲,長指快速點了她數個袕道,讓那張沉睡的容顏全然放松,細致眉心沒再皺著陰霾,他褪下她的絲履及棉襪,握住小巧玲瓏的蓮足,拿捏著最適當的力道,將錯了位的骨踝給推回原位——若他沒先點那幾處袕,光這個舉動就可以讓司徒百合又飆哭痛醒,而此時的她仍是酣酣睡著,正沉入黑甜夢鄉中。

他又取來無色透明的藥膏替她推拿。

沒伸出援手救她,非君子所為。不過他向來不自認為君子,所以也沒對自己有太大的苛責。況且來找她麻煩正是他的本意,要她無法好吃好睡更是他的打算。

只是——

見她摔下坡頂那一瞬間,他仍是出了手。這讓他覺得懊惱,他以為自己可以冷冷掛著報復的笑,好整以暇看她用身體去踫撞每一顆尖石,那些利芒或硬草梗最好割破她那張天真漂亮的臉蛋,讓她也破相……

他「以為」自己可以,但是他沒有!

他追了過去,一劍一劍削斷擋路的草叢,一劍一劍挑開礙眼的石塊,讓她一路滾得更順暢——或許會滾到頭昏眼花、天旋地轉,但是絕對能保她安然無恙。

本來他還無法諒解自己做的這些舉動,不過听見她半昏沉咕噥的那些話,他倒慶幸起自己沒放任她拿縴小嬌軀去試每一顆石頭的硬度及銳利。

她說她有回來尋他,是真是假?

他只知道當他再度睜眼醒來,人已經躺在客棧床上,床畔坐著的,是守了他整整五天四夜沒闔眼休息的忠僕冥君。是他找到了他,從野狗嘴下救走奄奄待斃的他,耗費所有真力過渡予他,為他穩住心脈、治愈重傷,在生與死的危急交界間,硬從閻王手中將他的性命搶回來。

他問過冥君可曾見到一名年輕小姑娘,冥君搖頭道沒有。

她存在過的唯一證據就是那條覆蓋在他臉上的手絹,緝上繡了幾朵清麗百合花,原來那正是她的名字。

好幾年前他就查出她的身家姓名,也知道她家居何方,將「司徒百合」這個人的底細查得一清二楚。他一直沒出現在她面前,是因為他尚有更要緊的仇待報,他費了幾近五年的工夫,才與冥君將昔日世仇一個一個清拈掉。

無仇一身輕,她那時說著要留五文錢去買饅頭的聲調開始在腦子里更加清晰,仿佛提醒著他——

別忘了,仇人還有一個,她。

所以,他找來了。

尋她見死不救之仇。

宮天涯停下推拿她腳踝的動作,替她套回襪履,拉妥裙擺。

「你真的曾放心不下,再度回過頭來找我?」他長指挑撩她散敞開來的如瀑長發,將它卷在指節里,驚訝它竟然如絲綢般柔軟細致……不只是她的發,她的肌膚也是滑膩剔透。

他頭一次這麼仔細打量她。她的模樣他一點也不陌生,這幾年來,他偶爾遠遠見她,看著這沒天沒良的小姑娘吃喝玩樂樣樣不缺,有時見她喜悅大笑,他便猜測,這姑娘九成九將多年前拋棄一條人命的事情給拋諸腦後,每當他這麼想,對她的怨懣就更深一成,新仇舊恨累積起來可是相當驚人,他已經弄不清楚是恨她還是氣她,或是更多更多他還沒弄懂的情緒——

他只知道,他確確實實是靠著一股要站在她面前撂下「我是來報你見死不救之仇」狠話的強烈意識才能活下來,也才能用著冥君也吃驚的神速恁快恢復。

可是,狠話撂完呢?他心里快意了嗎?似乎也沒有。

反而望著她的睡顏,他不知所措。

如果是來報仇,不應該看她看得出神,應該狠心解開她的袕道,讓她好生嘗一嘗腳骨使勁折回原處的劇烈痛苦,最好是疼到她臉孔扭轉、雙唇慘白、滴答滴答地大把大把灑眼淚,這才是尋仇的樂趣。

思及此,他陰鷙伸出長指——

替她擦掉櫻色軟唇唇角溢出來的酣香睡涎。

這窟窿大洞深歸深,卻還算舒適,尤其是它上頭開的那個大洞,方便附近的果樹掉下熟透的果實給她填飽肚子,一早醒來就撿到三顆拳頭般大小、紅通透亮的隻果,司徒百合心情不差,隨手在衣衫上擦擦就大口咬下。

嗯,又香又甜又多汁,滿口生香,這種品項優良的隻果,在市集上少說也要二、三十文錢才能買到的高檔品,沒想到在山林野郊也能讓她拾到,一次還撿三顆,嘿,賺到。

「真希望明天再滾幾顆下來,不然我就得餓肚子餓到腳踝痊愈才能爬出窟窿求救哩。」她一會兒就啃掉大半顆。「不知道洞口旁有沒有梨子樹李子樹桃子樹什麼的……換換口味才不會吃膩。」她大姑娘還有心情點菜。

洞旁還有一處水窪,積著冰沁舒服的山泉,清澈見底,甘香可口,那小小一池,正好足夠她一整天飲用或擦手擦腳,用光了,睡醒還會自動又積成一窪,可方便得很。

洞口透進光線,將洞內一方照得溫暖明亮,她打懷里模出一本《幽魂瀅艷樂無窮》,幸好她向來有習慣放本書在身上,像在餐館等上菜或是排隊等吃豆腐腦,她都有書能讀,打發漫長的等待時間。

司徒百合挑了最適合閱讀的角落,半傾著身,咬口隻果,讀段《幽魂瀅艷樂無窮》,倒也頗自得其樂。

宮天涯沒想到這小姑娘如此怡然自得,分明身處于劣勢,她還能開心哼著曲兒,將能不能平安離開窟窿大洞這種重要問題擱在一旁,沉迷在書中世界,偶爾發出悶笑,偶爾又隨著字里行間紅了鼻眼。

他從洞外遠處的樹梢俯瞰洞里一舉一動,實在不得不佩服起她的性子。

「笑得這麼甜?到底害不害怕自己一輩子都離不開窟窿大洞?」宮天涯手里也正把玩著一顆隻果,與她清早撿到的三顆同樣大小——撿到?深山野林里哪能撿到這種高價水果?!還好巧不巧哪兒不滾,就滾進她睡的窟窿大洞?

天真。

他咬下果肉,覺得嘴里泛開又甜又酸的滋味,深深咀嚼,甜味勝過酸味,果香濃烈,黑翦分明的眸直勾勾凝覷膠著在司徒百合身上,她啃著隻果的模樣很滿足,光瞧她,不難猜測她手里那顆隻果多美味。

她笑得多甜,他此時在嘴中嘗到的果香便有多甜。

「我在想什麼?!」宮天涯丟開吃掉幾口的隻果,心煩意亂起來。

「哈哈哈……這作者腦子里到底裝什麼呀?好好笑……」司徒百合看書看到狂笑,銅鈴般清脆好听。

宮天涯抹著臉,本該是無力沉吟,突地也跟著她笑。

她真隨遇而安,從跌落窟窿大洞里就沒听她哭泣半聲,也不見她驚慌失措,到底該說她膽量大還是反應遲鈍?

「她說……明天想吃梨子李子桃子是嗎?」

睡醒在腳邊撿到兩顆大梨、六顆李子和兩顆桃子,司徒百合也不笨,嘴里吃著水果,兩顆晶亮的眼珠子骨碌碌的轉,透過洞口往外瞧,卻沒瞧見半條人影,她心里有數。

她自認為從小到大沒做過幾回善事,山里的精怪神仙理當不會特別幫助她,那是好人家才有的權利,她是司徒家養的小壞蛋,平時打雷閃電都不太敢離開家門,生怕老天眼一岔,將她劈個半死,所以她不會蠢到以為上天為了眷顧她,讓她要吃什麼有什麼,餓也餓不著。

既然不是老天幫忙,那想當然耳,只有那個知道她摔進窟窿大洞里的人嘛,呵。

「要是午覺睡醒能嘗到一顆大西瓜就好了,最好是冰得透涼,吃來一定帶勁。」光想就淌口水哩。

當真晌午過後,一顆翡翠碧玉的圓西瓜從洞口滾下來,很巧妙地避開她習慣仰著讀書的那塊地方,否則瓜破她的腦袋也跟著破。砰的一聲,西瓜還裂成四塊,方便她食用。

「晚膳會不會有可能滾石榴還是甜橙下來?荔枝也不錯,我也有點想吃野山莓……」管它那些水果有沒有可能在山林里出現蹤影,更不管季節對不對,反正她開了口,那些水果就會自動滾下來。

雖然她也想吃些熱湯熱菜,不過如果在這種鬼地方都能滾落一盤紅燒蹄膀或是一只烤鴨,再加上白飯一碗,感覺太突兀也太刻意了,所以她也別太為難人才好。

不過她比較好奇的是,要是她說一句「希望明兒清早,那個臉上有刀疤的男人也主動滾到窟窿大洞里來」,不知道願望能不能實現?

老是偷偷模模不現身,不出手凌虐她也不救她,嘴里說恨她又不明確地報復她,到底想做什麼呢?

她本來是為了逃離他的魔掌才摔到窟窿大洞里來,算算她都摔進來一兩天了,那頭突然幻化成色欲燻心的惡狼若真有心欺負她,早就趁這大好機會跳下窟窿大洞對她為所欲為,現下放她一人在此……大概是存心想嚇她,順便听听她會不會緊張害怕地哇哇大哭。

那她現在這麼悠哉好像很對不起他哦?

司徒百合啃干淨清甜的瓜果,拿手絹在清水山泉的水窪里搓洗擰清,將小臉嘴邊的瓜液果籽仔仔細細擦掉,順便抹抹臉蛋,沁涼的冰意讓她精神更好。

好,吃也吃飽了,睡也睡足了,該來做些尋常姑娘家遇到事情該有的反應,盡一下她的責任和義務。

「嗚……有沒有人在呀?救命呀!我被困在這里好幾天了,這里好黑好暗好可怕,嗚……」

宮天涯听見幽幽哭泣聲從窟窿大洞里飄了出來,原先躺靠在林里樹梢上的他睜開眼,坐直身子,從這角度望去,只能看見司徒百合半邊被洞里照不到陽光的陰蜷身子正背對他,一顫一顫的,好不可憐。

「救命呀,嗚嗚嗚嗚…… 。」啃桃子的聲音。

他皺眉。之前她不是還讀書讀得很開心,半點也不在乎身陷窟窿,今天怎麼反常了?

「蘭哥、一戒、老管家,嗚嗚……你們都不知道百合一個人在這里好害怕,唔唔。」嚼李子的聲音。

害怕?他還真看不出來她有害怕過,再說……現在哭也似乎晚了些,她早該在摔昏的隔天醒來先嚎啕大哭一頓,現在都過了好些天,反應也慢得太詭異了。

「百合在這里都沒有東西可以吃,要不是靠著樹上滾下來的果子勉強填月復,百合就要餓死了,嗚嗚……好餓,餓到沒力氣動,而且百合腳上還有傷,不趕快看大夫的話,以後會變成瘸子,走起路來一跛一跛的,嗚嗚……夜里蜷睡也好冷,沒有被子沒有暖火爐,冷風呼呼吹一整夜都沒有停,百合都快生病了,嗚唔……好甜哦……」最後那句小到幾不可聞的贊嘆是為了嘴里那顆大梨子的好滋味。「嗚,救命呀……呃!」打飽嗝。

宮天涯沒法瞧見司徒百合正背對著他,小掌拍著胸口順氣,接著她又打了個嗝,另一手捂住嘴,從他的角度看來,反倒像是哭到梗氣。

她還餓著?即使他餐餐刻意挑來又大又甜的果子,仍填不飽胃?

腳還在疼著?即使他夜里刻意點了她的昏袕,不曾松懈地拿藥替她涂抹推拿?

夜里身子還覺得冷?即使每個夜里他都拿真氣給她當火爐用,替她驅逐寒意,幾乎是等到暖陽破雲而出才離開?

司徒百合柔柔眼,才剛睡醒,肚子沉了,腦袋也跟著沉,又有些想睡,她干脆側躺下來——一天哭嚎個幾句就夠了吧?讓他覺得她沒有好吃好睡,日子過得也不安穩就行了吧?這樣應該能滿足他的復仇心了。

覺得自己盡了義務,司徒百合半眯著眸子,將讀了一半的《幽魂瀅艷樂無窮》繼續慵懶讀完。

宮天涯見她蜷縮成圈,縴小身軀仿佛一捏就會碎,發間所有精致珠花絲帶都拆卸下來,在她腦後潑散成一片波澤,更將她的背影襯得瘦削憔悴。

弄不清楚他為何掄握起雙拳;弄不清楚他為何死緊蹙皺雙眉;弄不清胸口屏住呼吸的澀意從何而來,他已經從樹梢上飛躍下來,幾步轉折,落入窟窿大洞里。

司徒百合一開始還沒听見輕呼呼的衣袂拂動聲,會讓她從書上抬起頭,是因為洞口那一方日光被擋住,讓洞里陷入徽暗。

這樣讀書很傷眼哩……她定楮一瞧,發現那擋路的「烏雲」有個很魁梧的形狀,而且還是人形……

她身子一翻,直勾勾與俯視著她的宮天涯四目相交——

她眨眨眼,他也眨動黑睫,兩人似乎都被意料之外的情況給震得反應不及。

他以為會看到她掛著滿臉狼狽淚痕,哭得眼紅鼻子紅,可是她沒有,她嘴里正叼著半顆桃子,兩頰好看的紅暈是因為剛讀完一段辛辣刺激的床第交戰,看得小姑娘好生害臊,偏偏又貪著想看才導致而來。

「你根本就沒事!」宮天涯直覺受騙!

司徒百合被吼得很無辜,「我沒說我有事呀。」

「剛剛是誰哭嚷著肚子餓、哀號著腳痛,又抱怨夜里好冷?!」他以為她哭到暈厥。

「是我。」她的確是那樣嚷嚷沒錯,不過只是嚷給他听,心想他听到她哀號,應該會心里很高興,有種凌虐她的樂趣。

「那為什麼你現在看起來好得很?!」

司徒百合听他如此一問,很難不想偏,畢竟他說這句話時的表情很猙獰、很不高興,明擺著就是不樂見她好端端的。

「你跳下來是想看我真的餓到縮著一動也不能動,腳踝腫得幾乎要廢掉截肢,還有身子抖得像落葉,最好是受風寒病到連醒都醒不過來?」

當然不是!她說的那些,他並不樂見……

不對,他為什麼不樂見?他應該好生期待才對!

「不然你以為呢?」他寒著聲反問,不給她肯定或否定的回答。

「那真是可惜了,沒讓你看到你想看的。」她扁扁嘴,悶著聲。對呀,她在憨蠢什麼?!她可沒忘了這個男人恨她哩,他怎麼可能會……擔心她?

「你如果打定主意要虐待我,為什麼要丟水果給我?干脆餓死我不是更省事?」

「我只是不想讓你死得太容易。」

「喔——」她拉長了聲音,細眉挑得高高的。

原來如此。是她過度誤會他的本意,還以為他是抱著好心好意……原來人家不過是想藉著幾顆果子,在不餓死她的情況下,將她困在窟窿大洞里好好享受這種折磨,她還感動得亂七八糟……笨百合!你笨死了!

她又翻回原位,看書而不看他,才一會兒又翻回來面對他。

「我本來晚膳想吃石榴或甜橙的,現在你不用特別替我找了,找來了我也不會吃。」語畢,人又翻回去,拿著美背對著他,不再理睬他,也不讓他看見她鼻頭逐漸泛紅泛酸的丑模樣。

「你——」

她竟然和他鬧脾氣?!

好,很好,他就不信她多有骨氣!

豪氣話誰都會說,能否貫徹始終才是重點,她說晚膳不吃,他也省功夫,一頓不吃餓不死人,反正肚子是她的,想挨這種苦,他就成全她!

等她明天餓極,還敢如此拿喬嗎?

宮天涯不跟她羅唆,飛身離開窟窿大洞。

他不信明天一早隨便拿個水果到她面前,還能不獲得她涕淚縱橫的叩頭感激!

哼!

可惜宮天涯料錯了——

翌日清晨,天際初白,宮天涯便到了窟窿邊——嘴上說不在乎,可他心里還是百般在意的。

一顆果子從他手上滾下洞里,立刻又給人拋丟出去。

果子不死心,二度進洞,也二度被拒于門外。

好,這顆果子看來很酸很澀,不討人喜歡,換一顆紅通通的小隻果丟下去。

小隻果同樣被拋出,砸在石上,碎成一攤果泥。

沒關系,今天胃口不好,對隻果不青睞,那麼寶石一般引人垂涎的西域葡萄呢——

葡萄一顆一顆被拆下來,再一顆一顆全拋出窟窿大洞。

宮天涯忍著火氣,這回改丟一包油雞,油雞又油又香,這味道恐怕是餓過一天的人所無法抗拒……

照丟。

斬了翅膀的油雞又給拋飛到半空中,落回他腳邊。

早膳吃太油膩也不好……換幾顆軟包子,內餡有青蔥鮮肉也有豆沙,要咸要甜任君選擇——

包子被一拳打扁,可憐兮兮地掉出內餡,尤其是豆沙餡,看起來仿佛是包子慘遭殺害,死不瞑目地吐出滿嘴鮮血,無情被棄尸荒野……

這個挑釁太明顯了,完全和他杠上!他相信若她手上有支筆,她定會在豆沙包的外皮上寫著他的名字!

「不吃,餓死你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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