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新鄭當守陵人1 第十三章 離魂幻象
就在老苗恢復的時間,老鐘很仔細地看了看那只銅鈴鐺,用薄膜手套小心地去踫觸鈴鐺中間的那個奇怪小球,結果就從小球里掉落出來好多白色的小顆粒,就像硬化的米粒一樣,輕輕地滾落在地上,在白熒熒的夜明珠光下尤其顯眼。
「嘶!」老鐘吸一口氣,然後趴在這些小米粒上長長地哈了一口熱氣,就見這些小米粒隨著老鐘口氣的吹動開始活動起來,不大會兒的工夫就從一個個小小的米粒變成了指甲蓋大小的蜘蛛。
「蚳。蟻卵也,為祭醢也。」老鐘低聲咕噥了一下,然後飛快地用旋風鏟拍死了那幾只蜘蛛。看得出來,老鐘很怕那些小蜘蛛爬到身邊來。
「這些是什麼東西?」我湊上來有點好奇地問,同時伸手去抓那只鈴鐺。老鐘的爪子出奇的迅捷,一下就拍到了我的手上︰「找死啊,鎮魂鈴不要亂動!」老鐘有點激動。
鎮魂鈴?這麼傳奇的名字我還是第一次听說。我仔細打量那只鈴鐺,在無力的熒光管下看東西是一件很費力的事情,在有氣無力的夜明珠下看東西更是如此,那只奇怪的鈴鐺隱隱有綠色光澤在流動。而鈴鐺中間的白色小球像一團微型蜂窩,蜂窩的小孔里有的還有一些白色的米粒卵,有些則空空如也。
「這是人的耳廓里的一塊骨頭,呈自然的蜂窩狀,傳說這種骨頭只有一種人有!」老鐘眯縫著眼看這個鈴鐺。
「什麼人有?」我也被他的語氣得有點起雞皮疙瘩。
「鬼戾陰人!」又是一個爆炸性的名詞,跟著他們老學新東西。
「男女分陰陽,天地有乾坤,在陰陽五行里,男屬陽,女屬陰,天為乾,地為坤,陰人一般指的都是女人,但是也有少數的男人也會在機緣巧合下會被稱為陰人,比如說某些人具有罕見的陰藏體質。」說到這里,老鐘促狹地看了我一眼。我以一個又響又臭的巨屁來回應他。
「其實,這在《稗官野史考?陵墓志》里有過介紹,墓主人用極陰之數七七的極陰之人在極陰之地,施用咒術,就可以圈鎮這些人的靈魂藏在鎮魂鈴里,傳說每個鎮魂鈴里都是一個生人的魂魄,這些人死之前必須是受驚厥而死,這樣戾氣才能都充斥在耳郭的球骨里,這樣才能做成一個完整的鎮魂鈴。用這四九之數的鬼戾陰人來做一個詛咒,這墓主人可真舍得下本啊!」老鐘嘆道。
他這番話說得我頭皮發麻,因為就在剛才所謂開陰瞳的時候,我明明看見不遠的地方有一個艷妝女子,正是在艷妝女子佇立的地方,老苗才撿起了這枚鎮魂鈴,隨後就中招了。
「只要有生人氣息接近,藏在鎮魂鈴里的戾魄就會沿生氣伸入人的五竅化為惡蟲,食腦吸髓以後控制該人的軀體。」老鐘依然不緊不慢地介紹著。
我趕緊打住了他授課似的講述,把剛才我開陰瞳所看到的一個著類似日本和服衣服的艷麗女子形象說了一下,然後又說剛才听到了若有若無的哭聲,導致心神大亂,差點自戕的整個過程。
「你確定你看到了一個宮裝女子?」老鐘再次問我。我很肯定地點點頭。他接下來很詳細地詢問了我怎麼突然開啟了陰瞳,其實我也是茫茫然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就感覺在銅鼎里使勁地睜眼楮,然後突然就能看見了東西,一種淡淡的光芒掩映著我所看到的所有東西。
但是此刻我最想了解的是那些鈴鐺里是不是真的有一個人的生魂寄存,雖然我知道這種說法很無稽,可是我自己的親身經歷讓我不得不相信這個東西的存在。
「你說的到底是不是真的?」我用求證的眼神盯著他,老鐘咬了一口老苗背包里的黑巧克力,想了一下︰「其實,要證明很簡單,只要我們找到其他方位上有沒有鎮魂鈴就知道了,最起碼可以證明墓主人是不是布置下了一個絕大的詛咒。」
我看了一下老苗,他剛剛清醒了一會兒,這會兒又沉沉地睡了過去,心里不禁為他的不幸哀嘆了一下,然後拔腿尋找其余的鎮魂鈴。
在銅制的大書架之間轉悠了一大圈,驚奇地發現,不同的角落里都看似無意地散落著不同造型的鎮魂鈴,我沒敢動,只是看了看,然後回到老鐘面前,老鐘也從對面的銅書架群里轉了回來,眼楮里也是相同的驚訝。
「是真的犧牲了四十九個日本女子嗎?」我開始對墓主人身份進行猜測。
老鐘沒好氣地打量我一眼,低聲說︰「你胡扯什麼,明明是四十九名漢宮女,你知道我這次又有什麼新發現嗎?」老鐘壓低了聲音,仿佛怕別人此刻會偷听到一樣。
「什麼?」
「現在我們處的是老苗所說的戰國千人坑,這里應該是韓滅以後,斬殺韓人埋葬頭顱的地方,我們周圍的土里到處都是韓人的頭顱,如果我猜得不錯的話,這下面就是韓王真正的陵墓,用韓人的陰氣來鎮死王族墓地,秦國用意不可不毒,而戰國金尸極有可能就在我們腳下!」他森然的語氣有點邪氣。
「後來樓上的漢墓主人很顯然發現了這個千人坑,因為這個埋藏了幾千個亡國韓人的頭顱,陰氣極重,所以墓主人就把陵墓修建在了這個千人坑的上面,在自己的墓室里修建了一系列的活扣機關,而在這個千人坑里埋下了自己真正的軀體,和一個他認為陰毒無比的絕世詛咒!」
老鐘的話讓我想起來我們曾經在上層的銅鼎上看到的幾行字︰「山傾地崩,血海滔滔,以我之怒,肅殺四海,凡幾之人,無能幸免。」
「這個人一定是漢朝的宗親,而且位置可能極其尊崇,否則怎麼可能拿宮女來殉葬。」我開始推測。
「不僅如此,該人應該和某人有著刻骨的仇恨,急于讓這個人倒大霉,而且這個墓主人極有可能是個女人!」老鐘的這個推測可謂振聾發聵,「一個女人,對,一個女人,而且不止她一個,應該在她的背後,有一個很大的家族做支持!」老鐘又說,「你看出剛才我們發現鎮魂鈴的位置形狀了嗎?」
我仔細想了想,迷茫地搖頭。老鐘有點恨鐵不成鋼的意思,伸出兩個手指比畫了一個姿勢︰「我剛才去的是南邊方向,鎮魂鈴是十字形圖案。」話到這里即戛然而止。
「噢!」我想到了,剛才我去的是北方,鎮魂鈴剛好在七星斗位,我們倆都不約而同地想起了,銅鼎里刻的那幅星象圖,兩個人同時奔往一個方向。果然在那個位置上一只白慘慘的骨釘牢牢地扎在那里。
「俎殺紫微星,這個墓主人他詛咒的是皇帝!」我吃驚地抬起頭,一股寒意頓時直殺胸懷。只見老鐘依然掛著慘淡的笑容,而就在他身後的銅書架上,一張蒼白的臉也空洞地慢慢跟在他的身後。
蒼白蒼白的臉色,白得有點像撲了粉,滿頭烏黑的長發,黑得讓人感覺很不真實,只有兩只空洞的眼楮還能讓人感覺有點人的氣息,就這麼一個人頭仿佛懸空一樣漂浮在老鐘的背後,一副木然的表情,無形中讓人突然產生了一種壓迫感。我不知道該怎麼提醒老鐘,因為此刻他也一副這種死人表情,木然地看著我,仿佛看到了一個鬼一樣的表情。
我決定先穩定一下情緒,不能直接對他說他後面有個人頭,可以先扯點別的,比如問問老苗現在的情況什麼的,也許還可以再問問他餓不餓,因為畢竟下來差不多有八個小時了,在平常我早就喊著要吃飯了,可能是由于在地底,緊張加上精神的高度集中導致我現在感覺不到饑餓的存在。
就在我準備開口的時候,對面的老鐘竟然非常奇怪地笑了一下,仿佛是看到了什麼讓他難以下咽的東西,他艱難地咽口唾沫,搶先開口說話。
「你說,老苗現在恢復得怎麼樣了?」老鐘說的話讓我模不著頭腦,還沒等我回過神來,他又來了一句︰「你餓不?我的包里還有幾塊巧克力!」听完他說這話我心底一下子收緊了。
就听他一字一頓地說︰「你千萬不要緊張,也盡量不要回頭看,讓我來告訴你後面有什麼,你後面有一個干尸,一個特別的干尸,好像是一個干尸頭懸在你身後。」他說完以後頓了半天來看我的反應。
我依然是一副波瀾不驚的表情。
「你後面有個頭啊!」老鐘看我一點也不驚奇感到很奇怪,就提醒我。
我依然盯著他後面那只人頭,心里緊張得要死,木然地點點頭︰「我知道了!」
「你怎麼一點都不奇怪?」老鐘忍不住問。
「因為你後邊也有一個!」我盡量把聲音放得平和一點,可是這個事實依然給老鐘帶來一次沖擊。
「我日!」老鐘一晃栽,渾身一哆嗦。但是他很快就穩住了身形,一個轉身就和那只人頭面對面。就見他猛地出拳,只听「當」的一聲,接著老鐘一聲慘叫。
我幫老鐘揉著紅腫的手背,邊听老鐘嘮叨︰「我早就知道不是什麼鬼怪,不就是幾具干尸嘛,看把你緊張的!」他的話說得我一陣惡寒,也不知道剛才是誰一沖動一拳揍在了裝干尸的陶甕身上的。
老鐘和我分別查看了身後的人頭,出乎我們意料的是,這些人頭並不是漂浮在空中,也不是什麼鬼怪,而只是裝在銅書架上的甕棺被扯掉了蓋兒。
這是用陶甕制成的棺材,像一個約有人一半身高的大酒壇一樣,而那顆人頭就在酒壇的壇口處。整個臉都已經被蠟質化,眼珠被挖去,腦後有一個核桃大小的洞。
老鐘不知道從哪個背包里又翻出了應急用的冷光棒,折斷之後發出藍熒熒的光。這時候我才發覺,頭上的夜明珠並不是那麼明亮。
在冷光棒的照耀下,我們看到了慘絕人寰的一幕,這是一個約十八到二十五歲的少女,被殘忍地割去了四肢,割去了唇和鼻子,只留下了一雙空洞的雙眼,整個皮膚就像我們在來到這個墓室所遇到的干尸一樣被一種特殊的手段鍛成了蠟一樣的質地。整個身體就像栽花一樣被「種」進了壇里,黑色的壇子上還刻畫有一些植物的圖樣,因為時間久遠,看不清楚了。
我們倆實在是太大意了,只顧尋找與大鼎里相同的星象圖,只顧掛念老鐘發現的所謂的詛咒之像,卻意外地忽略了身邊這些所謂銅制「書架」上竟然有東西,而且不是一件,這些書架都用一種很奇怪的方式排列著,而這些陶甕也按照一定的順序分列在「書架」的各個層次。因為陶甕本身是黑色的,和銅「書架」本身的顏色差不多少,而且在夜明珠的照射下和陰影渾然一體,再加上我們心思都放在了別的地方,所以沒有注意到這些書架上竟然還有東西,剛才我們在尋找「弒龍釘」的時候無意中踫到了其中的幾壇,白色的頭顱在夜明珠的光亮下很是顯眼,因此我們才發現了彼此身後的怪物。
「你往北,我往南,數數看到底有多少壇這樣的干尸。」老鐘吩咐過之後就扔給我一根藍色的冷光棒,我擎著它開始仔細打量。這一打量不要緊,原來四周的書架上全部都是黑色的大甕,而且根據書架位置的不同而放置不同的陶甕,不僅有大有小,而且各種形狀還不一樣。就這樣我和老鐘邊數邊往前走,不大會兒的工夫我就到了一個牆邊,透過一個書架的縫隙,我看到老鐘就在隔壁數著陶甕,我問他︰「你那里有多少啊?」
「書架上是二十四個,不過地上還有幾個沒有人頭的陶甕里面不知道裝的是什麼。」老鐘回答的聲音似乎離得很遠。「你那里的情況怎麼樣?」老鐘問我。
我蹲在牆邊死死地盯住牆邊的一排骨頭,它們用一種奇怪的秩序排列在一起,好似一種奇怪的陣列,有點像小時候在鄉下玩的一種土方棋,好像叫什麼「蹲茅坑」,很簡單的幾個線條,中間一個陷阱,用小石子就可以代替旗子娛樂半天。我突然覺得有點可笑,千年前的古墓里怎麼會有這種東西呢,一定是我看到相似的東西進行胡亂聯想。
我簡單地把我的發現跟老鐘描述了一下,並帶著調侃的口吻對他說了最後發現的這個類似于「蹲茅坑」的民間棋類游戲。老鐘听說以後很好奇,表示要過來看一看,不過听他的聲音好像在離我差不多兩個書架遠的距離。
「你站在那里不要動,我過去找你!」老鐘大聲對我叮囑。我應了一聲就透過書架之間的縫隙看他繞過一個一個的書架,就見他繞了半天圈以後,就在我身邊不遠的銅書架旁出現了,但是還是隔了一個書架。老鐘有點奇怪地看了看我,咕噥了一句︰「難道走錯了?」然後慢慢退回去又從另外一個方向開始走過來,這次他選了和剛才截然相反的一條路,然後又快步地走了過來,這次他在這個方向還是隔了一個書架過不來。
怪事,明明我們之間只有一個書架的距離,但是無論是我走過去,還是他走過來,我們都只能從書架的縫隙里看到對方,卻無法走到對方的面前。
就在不知不覺間,我們已經深入到了這些書架的深處,並且兩個人都開始在書架群里四處亂轉,書架上擺放的那些陶甕里的人們瞪著空洞的雙眼無聲地看著我們。
在差不多轉了有十多分鐘以後,我又回到了剛才發現「蹲茅坑」棋子的地方,這時候听老鐘大聲地喊:「小子,我現在就在你說的什麼蹲茅坑棋子的地方呢,你在什麼地方呢?」我無奈地回答︰「我又轉回了那個地方,我就在那個有棋子的地方。」
老鐘斬釘截鐵地說︰「不可能,我現在就守在這堆骨頭旁邊呢,要麼是你見鬼了,要麼就是我見鬼了,否則不會出現兩個相同的地方,我們卻見不了面。」
就在我仔細地看腳下的這堆白骨時,腳下意外地踫到一件東西,仔細一看原來是一只銅制的烏龜,並且在烏龜的背上附著一條蛇。銅龜四肢粗壯,緊抓地面,銅蛇昂首吐信緊附其上。
「老鐘,我這里發現一個奇怪的東西。」我向老鐘報告了這一情況。老鐘听完描述以後吃了一驚,又詳細地問了我一遍,然後急促地說︰「趕緊離開那個方位,朝你能走的任何方位過去。」我听他講得急促,趕緊從龜蛇旁邊挪開走到旁邊的一個書架旁。我剛離開不到半分鐘,頂多就是三十個呼吸的時間,那個地方竟然刷地一下冒出幾十個銅矛,就像地上突然長出的韭菜一樣。
我活活嚇出一身冷汗,差一點就變成刺蝟了!我急忙問老鐘現在該怎麼辦?老鐘問我現在在什麼位置,我說在書架旁邊,他讓我趕緊爬到書架上,然後找個壇子挪下去,自己站在壇子的位置上。
我依言行事,對著一個中年人的陶甕棺材雙手合十道了聲得罪就把壇子給挪開了,剛剛挪動了一下,就感覺身下的書架開始不停地動,左動一下,右動一下,不一會兒就見在書架中間的位置,緩緩地升起了一個平台,台上放置著一個晶瑩剔透的大甕。
我還以為是挪動了壇子的功勞,準備再挪一個壇子嘗試一下,可是那種若有若無的哭聲再次響了起來,除了讓我的心里一哆嗦以外,並沒有任何的反應,這時候只听見老鐘在大吼︰「快來救我,有人要殺我!」我急忙爬到書架上朝下看。
只見老鐘雙手捂著臉不停地在哭號,我正準備下去,他突然又停止了哭號,一下站立起來指著我說︰「知道你為什麼差點被扎死嗎?」
我愣怔了一下︰「為什麼?」
「因為這一切都是我設計的,是我的杰作,我要你們死在這里!」他聲嘶力竭地開始狂吼起來,然後一下子就沖到了書架中間,準備要掀翻中間的那只壇子的時候卻突然又站直了身子問我,「知道你剛才為什麼沒有死嗎?那是因為我救了你!」
我又傻了,怎麼他突然變成了這樣?
「四象之中北方為龜蛇神,名叫玄武。玄武,謂龜蛇。位在北方,故曰玄。身有鱗甲,故曰武。由鱗甲曰武,到甲冑為武,玄武主兵之說立。玄武門通常為北門,凶門,北出門也。將軍之出,以喪禮處之,以其必死也。」老鐘不知道從哪里突然開始背一些毫無頭緒可言,也無邏輯可言的東西,然後指著我用一種從來沒有听過的語氣說,「你現在就是在龜蛇之位,就是玄武,玄武是北門,北門是什麼?北門就是凶門,必死之門!」
伴隨著老鐘的突然瘋癲,我突然听到一陣若有若無的哭聲,依然是淒厲婉轉,似乎有無盡的哀怨含在里面,而且這哭聲充滿了攻擊的味道,好像有無數的怨怒在里面,還有無盡的恨意無處發泄。
我吃驚地看著發瘋的老鐘,看他用一種近似于發瘋的狀態在大喊大叫,我急忙喊他︰「老鐘!」他听到我的叫聲後停了下來,然後突然說到︰「掌權好啊,掌權可以享盡榮華富貴,掌權可以富甲天下,掌權可以獨霸一方!」然後突然「咯咯」地笑出聲來,大聲地嘶吼,「掌權還可以被滅九族,只剩下襁褓里的半條命。」接著便用我從來沒有听過的語調開始不停地念叨和咕噥一些話,反正是從來沒有听他講過的東西。說著這些發瘋的話語的同時他不停地沖擊我站的這個銅制「書架」,想要靠近我,可是由于中間無論他怎麼轉都隔著一個銅制的書架,他還是無法來到我的面前,我慌亂地招架著,隨著他不斷地踫撞我站的書架,腳下開始越來越不穩當,隨時都有掉下去的可能。
就在我準備跳下這個書架、暫時躲避他攻擊的時候,我發現不知道什麼時候地上突然多了很多老鼠,它們碩大的身軀頂著兩雙藍熒熒的眼楮,就那麼一直盯著書架上的我。老鐘猛地一撞書架,剛剛掉下去一個陶甕,里面的蠟質干尸即被它們撕扯了個干淨,饕餮的吃相讓人一陣陣惡寒。我忍住惡心,想盡快找到老苗然後再讓他看老鐘到底是怎麼了,這時候我突然發現老苗已經從旁邊的書架上慢慢地攀緣過來。但是他攀緣的姿勢異常奇怪,四肢並用,交替向前爬行,活像一只上了樹的豹子。只見他爬到不遠處,伸出手說︰「來,老鐘被鬼附體了,我們趕緊下去救他。」說著就慢慢地朝我的跟前湊。
不對,這一切發生得太突然了,從老鐘莫名其妙地發瘋,到老苗從天而降地出現,處處都透出不可思議,好像都是隨著我的心意走的,我剛剛想到哪里,就會有相應的情景出現,如果說老鐘的發瘋還情有可原的話,那麼老苗突然上來就顯得有點詭異了,好像約好了似的。我沒有理他的茬,急忙穩了穩心神,就見老鐘突然停止了發瘋,一臉沉靜地站在那里,穩穩地說︰「還不下來,在那里看什麼呢?」還沒有等我回過神來,正在伸手等我抓的老苗就像在空氣中湮滅了一樣,突然消失得無影無蹤。
娘的,幻象,這是離魂術,我好像听爺爺以前偶爾念叨過,這是用邪術讓闖進某個地方的人根據自身思維所幻化出來的一些虛擬形象,不僅有聲有色,而且恍如真人。
離魂術所激發的條件非常苛刻,據說是根據戰國時代道家的一些方術演變而來的,最初是方士們為了煉丹,無意中發現礦石里的一些成分在燃燒的時候所散發的一些煙霧會讓人產生一種隨心所欲的錯覺,這些道士就認為自己煉制成了仙藥,能用這些仙藥讓人飄飄欲仙,然後宣稱這樣就可以羽化成仙,可惜成仙的沒幾個,倒是吸入這些礦石的化學毒煙嗝屁上天的為數不少。當然這是所謂現在的科學解釋方法,而流傳在陰陽風水界則是這樣的說法︰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春秋戰國時代,一些方士為了達到不可告人的目的就煉制了一種邪術,在極陰之地葬以活人,然後用這些死人在死亡的時候充滿怨念的腦漿曬干和粉加以調制,布灑在燈油中,燃著之後就會讓聞到的人產生類似于那些亡靈生前記憶的幻象,而且往往可以通過一些淒厲的厲鬼形象殺人于無形,是戰國紛亂時代王國貴族們互相殺人滅口的必備良品。
可是在墓室里用到這些東西是不是有點大材小用?僅僅為了防盜墓賊就下這麼大的工夫?而且在這個墓室里,沒有可以點燃的任何東西,我也沒有聞到任何有異常的味道,等等,好像每次我的眼前出現錯覺的時候總能听到一陣若有若無的哭聲,難道是這些哭聲擾亂了我的心神?
想到這里,我急忙用手指用力地插進耳朵里,狠狠地壓制住鼓膜,一點聲音也不讓透進腦海,竭力把自己的心緒慢慢平和下來,盡量做到像明台一樣清靜。
過了半晌,什麼感覺也沒有了,沒有了撞擊,沒有了老鐘的叫喊,也沒有了幻象,我依然用手指堵住耳朵,然後輕輕地張開眼楮。這時候我才發現,被我挪開的那只陶甕竟然跟其他的陶甕不一樣,陶甕上所種的那顆人頭,他竟然是有眼楮有耳朵的,而且眼眶里只有一雙充滿眼白的眼球而沒有一絲絲的黑眼球,我看了幾分鐘後嘆了口氣,告訴自己仍然沒有月兌出幻象的範疇,重新閉上眼楮,然後用力地從心底睜開自己的眼楮。
這樣過了大概兩分鐘左右,我重新睜開了眼楮,眼前的一切都消失不見了,依然是銅制的書架,依然是黑色的陶甕,而陶甕上的蠟質人頭還是光禿禿無耳無眼簾的肉球。旁邊的那些書架也豁然開朗,仿佛不是剛才如同迷宮一樣讓人模不著頭腦,找不到路的迷魂陣了,重新恢復到了我和老鐘在找到「蹲茅坑」旗子之前的模樣。
而此時,老鐘既沒有瘋也沒有狂,依然還是我認識的那個理智冷靜的老鐘,只不過此刻他正蹲在地上很專注地研究那個被我戲稱為「蹲茅坑」的棋子。
這是中原農村經常玩的一種地頭游戲,僅有一個方框和中間兩條交叉的直線組成,但是在某條線路上會有一個預先設置好的陷阱,稱之為「茅坑」,對弈的雙方就在這簡單的幾條線上按照特定的規則來回地挪動雙方僅有的幾枚棋子,直到其中一方被擠得蹲進了「茅坑」淹死,就宣告對方的勝利。
雖然現在這個位置上的白骨和農村玩的土棋子很相像,但是仍有不一樣的地方,比如說,那個被稱之為茅坑的陷阱一般都被設置在邊路,這樣雙方就會盡可能的多殺幾個回合,這樣就提高了玩棋的樂趣。可是眼前所放置的這個圖樣,卻把陷阱放到了中間,這就表示,所有的棋路都有可能會經過陷阱,只要一個不小心,就會直接斃命在「茅坑」里。
「照你說的,這個棋下得充滿殺機啊!」老鐘好像一副什麼都沒發生過的表情,「如果是這樣的話,我們照著這個棋路走就應該能夠離開這個墓室中心,回到我們剛才和老苗一起來的入口處了。」
听完了他的話,我冷笑了一下,我說你還真把我當成了傻子,你當我不知道這是四象離魂陣,用七七四十九個干尸,和七七四十九個鎮魂鈴做成的詛咒陣,可你什麼人不好詛咒,偏偏要詛咒自己的兒子,還有,你不要想著你爬在我師傅的背上,我就當你真的不存在,剛才在龜蛇玄武位上你導演的這出離魂戲很精彩,是不是在白虎、朱雀、青龍位上還各有一出好戲在等著我呢?
話音剛落地,老鐘忽地一下站起了身,慢慢地直立起來的身形中,赫然是兩個重疊的身影。
哼,你未免也太小看我這個天生歸陽藏陰體質的雙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