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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分三十三秒 第六章

第三章

潮呢?他上班了嗎?

葉千尋一手揉著睡眼坐起來,環顧四周一圈後下床,打著呵欠直直走向衣櫥,拉開衣櫥一看,里頭滿是深色西裝,她才想起這里不是她的房間。不過衣櫥里有兩件她小時候特別喜歡的粉紅色外套仍安靜掛在角落,心底頓時好像被什麼東西撞了一下揪疼起來,整個人清醒過來。

其實不只桌子,潮根本將她所有放在這里的東西都完整保留了,象是保留記憶般的,舍不得有任何變動,似是期望時間就此停住……

她非常清楚潮一直將她放在最重要的地方,小時候他們是最親近的人,或許是因為這原因,她對潮也有著難以言喻的感情。

潮對她來說是無可取代的。

一想到未來他會結婚屬于另一個人,心就不禁難受起來,不過她不再是小孩子了,不可能霸佔潮一輩子。

受到父母婚姻的影響,她不曾想過要和潮如同夫妻那樣一輩子生活在一起,畢竟萬一哪天他們變得像爸媽那樣形同陌路,她寧可這樣就好,他們永遠是「叔佷」關系,這點至少不會改變。

她抓著西裝袖子,深深嘆了口氣。

潮獲得幸福,她才能放心回法國。

記得小時候他們玩捉迷藏,她躲在他的衣櫥里,不記得躲了多久,她始終沒有出來,等到潮找到她的時候,那是她第一次看見他流淚,原來大家以為她不見了,差點要報警,爺爺氣得還重重賞了她兩棍,但她自認沒做錯,倔強地死也不哭。

那晚,潮摟著她入睡,明明做錯的是她──大家都認為是她錯了──潮卻難過得好像他才是那個凶手,反而還要她不斷安撫他。

關上衣櫥,葉千尋轉身不小心踢倒垃圾桶,王子面掉了出來,壓在底下的東西也散在地上,她蹲下去收拾,赫然發現是第七十三封信的一角。

她眨了眨眼,雙手翻著垃圾桶,果不其然,其他部分躺在最底下。他是連信封一起撕破,反而有利拼湊,沒一會兒工夫,她就完整拼出第七十三封信,心髒怦怦跳著,有點緊張。

她答應潮不會偷看,不過信被他撕毀就表示他不要了,也就是說這些已經是「垃圾」,偷翻自家人的垃圾桶應該不犯法吧?

嗯……管他的,誰先看到就是誰的。

「千尋小姐……你怎麼在三少爺房里?」走進來打掃的下人看見她好奇地問。

「潮昨天把我的王子面扔了。」她解釋,然後將王子面連那封信一塊兒帶走。「不要跟他說喔,他最不喜歡我偷吃這些零食。」

下人微笑點頭,同意保密。

葉千尋走出來,正要回房看信,卻在樓梯間遇到爺爺。

「終于睡醒了嗎?」葉宗楠以為她是從三樓下來。

「呃……是啊。」她將王子面塞入褲子後面的口袋。

「快點下樓吃早餐,全家人就剩你還沒吃,這樣讓陳媽很難做事。」葉宗楠一面說一面下樓,回到客廳繼續和許伯廝殺。

閑著沒事,他們唯一能做的就是下棋。

「千尋小姐,快點來吃早餐。」

「什麼早餐?都快十一點了。」葉宗楠忍不住又說,「真不知道你爸怎麼教你的,怎麼可以睡到這麼晚,成何體統!」

成何體統──通常這話只有在電視劇里才能听見,爺爺卻成天掛在嘴邊,儼然成為他的口頭禪。

「爺爺,我在調整時差。陳媽,謝謝你,你真好,還記得我愛吃法國面包。」每次爺爺都要吃稀飯,她最不喜歡了。

陳媽笑呵呵地回答︰「我年紀大了哪記得那麼多事,是三少爺昨天買回來,有心的人是他不是我,我可不敢居功。」

又是潮……她這一生如果沒有潮是不是就完蛋了啊?唉……

雖然總是在潮面前耍任性,她心底還是很認真長大,想要讓潮刮目相看,不要再那麼掛心她而忘記自己。

坦白說,她才沒那麼幼稚,潮不寫信,難道她就不會主動寫信或打電話嗎?她當然會,只是一想到六年前潮要求她別走,她受到不小的震撼,爸爸就說,不只她依賴潮,潮也依賴她,她還真怕潮忘了照顧他自己,只好狠心暫時不聯絡。

這六年來,潮始終在她心底,夜深人靜時,她就會望著單人床的另一邊,假裝他在身邊陪著自己,才能放心入睡。

「千尋小姐,電話,是三少爺。」陳媽拿著電話走過來。

葉千尋立刻把嘴里的法國面包吞下去,喝了口牛女乃,然後朝著電話喂了一聲。

「剛睡醒嗎?」

葉江潮溫柔磁性的嗓音隔著話筒傳來,特別催人醉。「嗯,謝謝你的法國面包。」

「客氣什麼。如果在家里悶了可以請許伯載你出門,這六年台北改變不少,你一個人出去我不放心。」

「萬一真的發生事情,說不定我還要照顧許伯。」她轉頭,看了一眼白發蒼蒼的許伯,忍不住一笑。

「有許伯陪你,你才不會沖動胡來。」

「放心,我又不是小孩子。」隨即听見他滿是嘲弄的笑聲,肯定是為了昨晚她不想一個人睡。唉,人都有弱點啊,她又不是神。「潮,我可以去公司找你嗎?」她還沒看過潮上班的樣子,有點好奇。

葉江潮的聲音立刻流露出歡喜,「好,如果你不嫌煩悶枯燥的話。」

「那待會兒我們一起吃中飯?」

「嗯,我等你。好了,我有電話,記得請許伯載你過來,待會見。」

短短三個字,卻如同一顆大石重重壓在葉千尋胸口──這六年來,潮是不是仍在等她回信?思及此,她忍不住覺得愧疚,或許應該做點什麼事補償他。

「將軍!」

葉宗楠得意的聲音打破了葉千尋的沉思,她拿著法國面包走近他們,站在一旁觀戰。許伯情勢不好,但也不是不能扭轉乾坤,只要最重要的一步走對便立刻翻盤。

「許伯,待會兒我去公司,如果潮問你,你就說是你載我過去好不好?」許伯是老人家,她要保護老人家,免他舟車勞頓之苦。

許伯一面認真觀看局勢,一面回答︰「千尋小姐,這可不行,三少爺已經交代我要接送你,他怕你不小心迷路,我們又會人仰馬翻。」

「許伯,我已經十八歲了。」她忍不住扞衛自己的尊嚴。

許伯看也不看她繼續說︰「即使你一百歲還是小孩子,小孩子乖乖听大人的話,不要吵許伯。」他正在思索該怎麼突破僵局反敗為勝,這不只攸關面子還有老板提供的冠軍茶葉,是他最愛喝的烏龍茶。

葉千尋翻了翻白眼,「許伯,從這里開車到台北少說要半小時,來回很累呢,我是體貼你。」

「千尋小姐,三少爺現在上班都自己開車,老板也不常出門,其他人也都有自己的交通工具,你說那台車子現在不開幾時開?偶爾開出來曬曬太陽才是真正保養車子的方法,我也是要出去曬曬太陽。」許伯也有他的歪理。

「別那麼多廢話,你就乖乖讓許伯載你,他那把老骨頭也只剩下這點功用!」葉宗楠說完呵呵地笑,大有勝券在握的欣喜。「這盤你輸定了。」嘿嘿,他可是下遍天下無敵手,區區許伯他才沒看在眼底。

葉千尋挑了一下眉,「好吧,那我先去換衣服,十分鐘可以嗎?」

許伯揮揮手,認真分析下一步要怎麼走。

等她下樓,這盤棋還維持她上樓前的樣子,他們該不會就這麼僵持了十分鐘吧?

看起來,這兩位老人家比她還倔強。

「許伯,我趕著去陪潮吃午餐,可以等你回來再繼續下嗎?」她提議道。

「不行,做人要有始有終,我一定要下完這盤棋。」許伯雙手抱胸,意志堅定。

葉宗楠喝口茶,揶揄道︰「不要說我小氣,只要你認輸,那罐茶葉我可以分你一半。」

許伯有志氣,堅決不向敵人投降。「男人要就贏全部,要就輸全部。」

「許伯,那你是想贏還是輸?」葉千尋問。

「當然是贏!」廢話。

「這樣走不就將軍了!」她直接動手幫他走了最重要的一步棋。

葉宗楠看見形勢居然逆轉,不禁怒火中燒。

「沒人告訴你觀棋不語真君子嗎?」他布局那麼久,沒想到輕易被扭轉,他心疼的是面子問題。每次下棋,陳媽總是站在許伯那一邊,他已經不開心很久了,本要挽回面子,沒想到孫女的胳臂竟往外彎。

「爺爺,這叫人不為己天誅地滅。許伯,我們走了。」

許伯眉開眼笑,葉宗楠卻橫眉豎眼卻又莫可奈何。

他們兩人離開,剩下他孤單地收著棋子,這時陳媽泡了一杯普洱茶走過來坐下。

莫怪有人說老人其實也是小孩子,現在老板就象是孩子,似是等人發現他的寂寞。

「老板,我棋藝沒有許伯好,你就勉為其難陪我下一盤好了。」

葉宗楠一下子又眉開眼笑,「許伯根本沒有實力,任何一個人都比他強!」

正在熱車的許伯忍不住打了個噴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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