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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首的相思 第六章

情況變了!

以往談紹宇一進來,說的是︰「韓紫築,請別用你那道穿腦魔音凌遲我可愛的妹妹。」

現在,談紹宇一進門,說的是︰「談佳吟,請別用你那顆豆腐腦慢性謀殺我親愛的女朋友。」

局勢一下子大逆轉,害談佳吟時時嘟嚷著︰「重色輕妹的家伙。」

有時,韓紫築教到很抓狂,談紹宇會早她一步,代替她一手往談佳吟頭上敲去︰「談佳吟,你豬啊,這麼簡單的題目都不會。」

有時,韓紫築教累了,談紹宇會很殷勤熱切地送水果點心,一人一口的與她分享,吃到最後,往往會延伸出一場火辣辣的熱吻,看得談佳吟臉紅心跳,眼楮不曉得該往哪兒擱。

然而,在賀書穎面前,他們會很有默契地刻意避開親密畫面,不想太刺激他。

其實韓紫築才疑惑呢!她根本搞不清楚她怎麼會踫上這老掉牙的三角習題,她明明……和賀書穎不熟啊,幾時招惹到他了?

談紹宇苦笑︰「別小看了自己的魅力,我不就在你手下敗得慘兮兮的?」

「這……」想起賀書穎每回見著他們,眼中那抹掩不住的愁郁,她一時無話可駁。

「就像你和尹心語一樣,我和書穎也是多年知交,體諒一下我好不好?我真的不想失去這個朋友。」

「嗯。」她輕點了下頭,對他感到好抱歉,都是因為她的關系,不然他和賀書穎也不會弄得幾近絕交的危境。

「別想太多,我不會後悔的。」他輕擁住她,輕憐蜜意的吻悄悄落下。

一時失控,又吻了個難分難舍。

然後,樂極就會生悲,一不小心就糟了一個大糕,讓談家雙親撞見一幕,于是乎,樂窗事發也。

果然,好死不死真的讓賀書穎那張烏鴉嘴給鐵口直斷到了,談家父母強烈反對他們在一起,一場家庭革命眼看是避不掉了。

「爸!紫築哪里見不得人了?不要告訴我什麼門當戶對的,我會直接死給你看!」

「她的家世還是其次,你知道她的過去嗎?她是個受詛咒的斷掌女,所有人都說她克死了她的至親,還有……」

談紹宇憤怒地瞪大眼︰「你調查她?!」

「不然你以為想進談家門這麼容易嗎?我告訴你,她——」

「夠了!這些我都知道。爸,你別這麼迷信好不好?我未必……」

「等發生事情就來不及了!我不會容許她再來害死你。」

「天哪——」談紹宇無力地閉了下眼。他沒想到這種文藝戲里的八股對白,真的會發生在他身上。

回頭看了眼韓紫築,她從頭到尾靜默得反常,不爭、不取,也不為自己辨駁半句,好似對那番指控早已習慣而認命……

不!他不允許她認命,不管她有什麼樣的過去,她已經答應他要拋開晦暗的陰影,和他重新開始了,她不可以反悔!

「接下來,爸不會是要說,如果我堅持和她在一起,你就不認我這個兒子了吧?」他苦笑,反正最糟也不過就這樣了,連續劇似乎都是這樣演的。

那副無所謂的神態,徹底惹毛了談父。他們生他、養他二十多年,到頭來居然比不過一個才剛認識的女人?!

「你敢走出這個家一步試試看!」

「我會!如果你們不能真正敞開心胸接受紫築,我不會再踏進這里一步。」說完,他出其不意地拉了韓紫築往外沖。

「快上來呀,發什麼呆!」

韓紫築根本沒料到他會這麼做,整個人呆住了,無法作出反應,只能傻愣愣地依著他的話行事。

談紹宇催了油門,一路狂飄,直到離家夠遠了,才停下來。

「呼——」她吁了好長一口氣,那種車速害她心髒都快飄出來了。

「談紹宇,你搞什麼鬼!」

「私奔啊!很標準的愛情文藝劇。」他攤攤手。

「私你的大頭鬼!你爸明明沒那個意思,你可以不必這麼做的。」

「我知道啊!」他認同地點頭。

「那你還——」他該不會沒玩過離家出走的把戲,想玩玩看吧?

「他們對你有成見。我要是繼續留在家里,會對我們之間的交往造成陰影,也會影響父子之間的感情,我不想那樣,不如離開一陣子,讓他們冷靜一下,他們早晚會想通,反正,血緣親情是是斬不斷的,我太了解他們了。」

「換言之,你根本就是故意的!」這家伙早就什麼都算好了嘛!

「是啊!」他大方地點頭承認,笑笑地睨她一眼︰「你該不會以為我會妥協,然後放棄你吧?」他可不是那種愛情大悲劇里,無用又肉腳得要命的愚蠢男主角。

韓紫築抿緊了唇,不發一言。

當時,她的確是這麼想的,也已經準備好要心碎,直奔返家去哭濕一條棉被。

「不曉得你有沒有少算到最重要的一點,我說嬌生慣養的談大公子,你確定你吃得了苦嗎?」她悶悶地道。

「為了你,再苦都值得啊!」他不正不經傾身親上她的唇,享受偷香的樂趣。

「談紹宇!」她不客氣地直接往他肩頸劈去,誰教這家伙都是分不清什麼時候該正經,什麼時候該玩樂。

「喂,你謀殺親夫啊!」他不怎麼甘願地柔了柔肩膀,「別把我看得這麼沒用好不好?沒道理你吃得了苦,我卻沒辦法吧?要是連自己的老婆都養不起,我還跟人家當什麼男人啊!」

是哦,說得那麼好听,就不知身體力行的效果如何。

韓紫築既氣悶又感動。也只有他有那個本事,弄得她想扁他又想親吻他。

「現在比較重要的是,我為了你無家可歸了耶!」他眨了眨眼,很期待地看著她。

她哭笑不得地瞪他一眼,「你都已經打算好要死賴到我那兒去了,還問我做什麼?」

「親親紫築,我就知道你最好了!」他笑逐顏開,摟著她又親又吻,「走嘍,我們回家、回家、回家——」

像個瘋子似的喧呼聲,實在很丟臉,然而,她卻情難自己地場起幸福甜笑。

回家——

是啊,她又有家了,一個屬于他與她的家。

韓紫築發現,該有魄力時,那個在她面前老是沒個正經的男人也能夠比誰都有魄力。

他實現了他的承諾,打工、兼家教,搶錢搶得比她還凶!

很累,然而這自食其力的生活,他們都過得充實而自得其樂。

不忍他打地鋪,從第一晚開始,她就主動開口要他上床來睡,但談紹宇很君子,除了親密地與她相擁而眠外,沒有任何進一步的舉動。

自從談紹宇入主這間小套房後,環境上改善許多了——至少沒再出現內衣、香蕉堆滿床的畫面,反正她再怎麼懶散,都有他在後頭負責整理。

比較清閑時,他們會倚偎著看魚兒邊游邊撞壁,有一句沒一句的聊著近日的瑣事。

「你不是剛兼了個家教嗎?那個學生怎樣?」她懶懶地將頭靠在他肩上,隨口問。

「別提了,草履蟲一只,比吟吟還朽,教到我快花轟了。」

韓紫築輕笑︰「正所謂蠢吾蠢以及人之蠢,一山還有一山高,見識到了吧?」

「是啊,為了慶祝我的水深火熱,給個香噴噴如何?」

「!」她推開他湊來的嘴,「跟你說正經的啦!心語和宋擎的感情終于柳暗花明了,上回見到宋擎,我乘機向他A了餐謝媒宴,一起去吧!」

「有大餐吃?」提到可以省下一頓飯錢,他興奮地坐直身子。

「大餐?你別呆了,宋擎和我們是比究的好嗎?能A到兩盤蚵仔煎就偷笑了。」

「尹心語不是千金大小姐嗎?難不成他們也私奔?」

「誰像你這麼沒創意啊!」

她笑罵,和他同時將視線移回一小魚缸中的「呆頭築二號」,然後同時失笑出聲——原因無他,他因那尾笨魚又撞到魚缸了。

「天哪!它真的是魚中奇葩。」如果說是因為魚缸太小,他們也曾把它移到鍋碗瓢盆去過,甚至到最後,連浴缸都試過了,情況皆然!

然後,他們一致下了個結論︰它是只百年難得一見,超沒方向感的魚中廳葩!

每當無聊時,他們就會手牽手,心連心的一起看魚中奇葩撞壁來自娛一番,它撞魚缸的次數多到讓人懷疑它會不會腦震蕩。

「好了,你肚子餓不餓?想吃什麼?我出去買。」

「不要浪費錢了,家里還有泡面,你幫我打顆蛋就行了。」

談紹宇不苛同地皺了下眉︰「錢再賺就有了,吃的方面怎麼能省?你最近氣色不是很好,我不是交代過你,不準再吃泡面了嗎?看來你都沒有把我的話听進去。」他叨叨念念地說了好長一串,「乖乖在家等著,我馬上回來。「

「嗯。」她心頭漲滿了甜蜜,感覺到他是真的將她當寶似的寵著。

「紹宇——」出門前,她主動親了他一記,「謝謝。」

談紹宇習慣性地柔了柔她的發,拿兩個曾有的對話回敬她︰「不多疼你一點怎麼行?怕你真的把我秤斤論兩的去賣啊!」

「是啊,所以你最好小心一點,要是對我不夠好,當心我真的賣了你,你知道的嘛,我這人就是死要錢,什麼事都做得出來。」她半真半假地威脅。

「無情的女人!」他挫敗地長嘆,無法不覺得自己好廉價。

他又順道去便利商店添購了幾樣日常用品,所以買完消夜回來,已經是四十五分鐘又三十二秒之後的事了。

由于紫築老是不听話,在他管不著的時候,三餐總是隨意打發,他念到最後也懶得念了,直接準備點心比較快。

也因為這樣,他買消夜到連大樓管理員都習慣了,閑閑沒事還會「虧」他兩句︰「又買消夜回來孝敬女朋友啦?」

「是啊!還得麻煩老伯幫我多盯著她一點呢!」談紹宇泰然自若地回應,一點都不覺得別扭。

笑話,他談紹宇從不曉得什麼叫羞愧,此刻購物袋中還裝著紫築慣用的衛生棉,他都不會不好意思,被虧兩句算什麼?

「唉,剛才有人來找韓小姐哦!」

「噢,我知道了,謝謝老伯。」他搭了電梯上樓,一面思忖著會是什麼客人。

咦?門怎麼沒關好?他伸手正要推開——

清晰的對話聲傳入耳中,他愣在門邊。

「好老套的戲碼呢!三百萬就想買斷兒子的愛情?原來你兒子這麼廉價啊?」那是紫築的輕笑聲。

談紹宇愕然不已。老爸他——居然做出這種事,他們把他當成什麼了?交易品嗎?

「你嫌不夠?」

天哪,還討價還價?!談紹宇在心底聲吟,感覺尊嚴徹底地蕩然無存。

想起兩人之間的戲言,他感呼吸困難。

紫築她——會怎麼做?

「嘖,怎麼這麼說呢?」

他看見紫築像對寶貝似的,以蓮花指小心翼翼地捻起了那張支票,他心髒提到了喉嚨,那一刻,他怯懦地想阻止她,不讓她做任何他可能無法承受的抉擇,然而,張了口,卻發不出聲音。

「顯然,你對我調查得很仔細。對呀,我是很愛錢,也非常想收下這張支票,但——」話音一轉,她斂起笑,將支票準確無誤地甩回談你臉上,「告訴你,我、不、賣!多少錢都不賣?!在你心中,他只值三百萬,但是在我心中,紹宇是無價的,千金不換!」

「你——」談你志得意滿的笑容,僵在砸來的支票上。

談紹宇重重地吁了口氣,直到這一刻,他才發現他一直屏住了氣息。

然後,他發現他有想狂笑的沖動。

別怪他不孝,竟然嘲笑吃鱉的父親,實在是當了二十二年的兒子,他從沒見過父親如此精彩的表情。那張「支票臉」實在……實在讓他很想沖到外頭去,笑他個驚天動地。

好一個韓紫築,他愛死她了。

料準了父親的死要面子,肯定不會久留,在這種尷尬時刻,他也不想與他打照面,于是先行避開。

果然,不一會兒就見著惱羞成怒的父親指袖而去。

他在走道的轉角處站了五分鐘,整理好思緒,這才故作若無其事地進屋。

「你終于回來了!再晚一點我就快餓昏了。」她咋呼著跳向他,忙著找盤子裝食物。

是她愛吃的那家鹵味呢!真好,他總是不用她說就知道她喜歡什麼,再遠都會不辭職辛苦地買回來給她,她覺得自己好幸福呢!

「快過來呀!」她伸手招呼他,大刺刺地坐在他腿上,夾了顆花枝丸喂他,「好吃吧?」

談紹宇盯視著她。燦笑清顏未變,看不出任何異樣,若不是他正好撞見,她是不是一輩子都不打算告訴他這件事呢?

「你沒有什麼事要告訴我嗎?」

韓紫築笑容僵住了︰「你都知道了?」

他目光一瞬也不瞬地瞅著她,輕點了下頭。

「那——」她絞著衣擺,不大自然地想挪開身子,「你不會罵我吧?」

談紹宇不讓她如願,一手圈鎖住縴腰︰「罵你什麼?」

「那個……我對你父親太無禮了,可是我發誓,我真的不是故意,實在是……我氣不過嘛!唉,你也知道,我這脾氣一上來,真的很難控制得住,本來是想讓他接受我的,現在讓我這麼一搞……唉,全完了。」

她沮喪著搖頭又晃腦的模樣真的很可愛,談紹宇不由得滿腔愛憐,柔聲糗她︰「你不是說要將我秤斤論兩的賣嗎?怎麼?突然舍不得了?」

「誰說的?我只是想,一張長期飯票才換來三百萬,怎麼算都劃不來,尤其這張飯票會幫我跑腿買消夜和衛生棉。」心事全讓人給听光光,她微紅了臉,嘴硬道。

「是嗎?那剛才又是誰囂張地昭告世人,我的紹宇是無價的?」

「對呀,無價嘛,毫無價值的意思。」

「你喲!」他終于知道他為什麼會為她著迷了,她與他一般,都是只做不說的人,情意愈是深沉,愈是往心里藏,從不做表面工夫,那得有心人才能探掘。

而,他們都是彼此的有心人。

「怎麼辦?我看你爸這回是真的氣壞了。」她泄氣地放下筷子,東西也懶得吃了。但談紹宇可舍不得她虧待了自己的胃!體貼地端來盤了,一口一口的喂她。

「看吧,就說和我在一起準沒好事,害你眾叛親離了。」

「嘿,女人,你別又牽拖到掌紋去了。」

「本來就是啊——」冷不防地,一塊鴨血堵住了她的話。

「要我說,我會告訴你︰看吧,就說你顧人怨,做人有夠失敗,脾氣差到連鬼都不敢領教,要多向我學學,才會走到哪里都人見人愛。」

原本心情是很嚴肅的,被他這麼一說,頓時啼笑皆非。

「你能不能別這麼不要臉?」

「會嗎?」他隨便擺了個反省的表情敷衍過去。

「紹宇——」她神色突然無比凝肅,「你真的打定主意要我嗎?」

「不會吧?都住在一起,朋友也得罪,家人也決裂了,你還以為我是在玩家家酒,玩完只要說聲︰拜拜,再聯絡!就行了?」雖然他老愛叫她呆頭築,但她也不能因為這樣就給他呆得順理成章啊!

「那——」她鼓起勇氣,柔柔地偎向他,輕吻他耳畔,「我吃飽了,陪我做點運動消化一下好不好?」

「呃?」他愣了下,命令自己不許往邪惡的方向去想,「我陪你到外頭散散步好了。」

他們必須離開這個房間,要不然天干物燥的……噢,好吧、好吧,他承認,換成干柴烈火會比較貼切,總之,很怕發生「火災」就是了。

「我不想出門。」她用盡所能地發揮出柔媚極限,一手有意無意地把玩他的襯衫衣扣,就是沒勇氣往胸膛模上一把。

該死!都暗示成這樣了,他是木頭嗎?

談紹宇暗暗聲吟了聲。

完蛋了,怎麼會突然感到口干舌燥起來?

「有沒有水?」他說服自己,一定是缺乏水分的關系,一定是的——

水?!這種情況下,他卻只想著喝水?

她很想大聲地吼他︰你去喝尿吧!

但是為了氣氛著想……算了!

「紫築,你最好別拿這個跟我搗蛋,否則……後果我無法預料。」他喉頭干澀,低啞地逸出聲來——因為那雙小手真的大膽地往他胸膛前模下去了!

「那就別去預料了,我們直接實驗證明。」她送上紅唇,主動地吻上他。

「噢——」他懊惱地聲吟一聲,少之又少的自制力潰不成軍,正式宣告陣亡!

他決定不再和自己的福祉作對,緊摟住她,火熱的舌反客為主,入侵她甜美的檀口香舌,狂吻糾纏。

狂濤般的激情止息後,她成了只慵懶的貓咪,在他懷中困倦欲眠。

「你留長發一定很好看。」談紹宇撫了撫她微亂的俏麗短發,指掌無盡依戀地穿梭在發絲之間。

「唔——」她慵慵地挑了下眉,「不要。」

「怕麻煩嗎?我可以幫你洗——」

「不是。浪費洗發精和水。」

天哪!他翻了個白眼,徹底敗給她了。「你連這種錢都想省?」

「積沙可以成塔。」

「就算為我,也不行嗎?我真的好想看你留長發的樣子,一定很美。」他柔柔地撫著她的發絲,神情中有著渴望。

「我考慮看看好了。」

「你不是個把金錢看得很重的人,汲汲營營,為的是什麼?」交往至今,要是還不夠了解她,那他就白當她的男朋友了。

他不明白,明明很淡泊的性子,為何要強迫自己在金錢上拘泥?

「因為我的另一段過去。」她下意識地尋著他的大掌,牢牢交握,似在尋找支撐的力量,讓自己有勇氣回顧生命中最晦澀的那一段過往。

「記得我說過,五歲親人亡歿後,有一段時間是住在孤兒院中嗎?」

「是的,然後呢?」他一手任她握著,另一手輕輕拍撫她光滑的雪背,無聲地給予守護與柔情。

「待了兩年,有一戶姓葉的人家領養了我。那是一對相當恩愛的夫妻,他們育有一子,大我三歲,因為渴望有個女兒,但是養母生了兒子後,已無法再生育,才會收養我,彌補遺憾。

「他們相當、相當疼我,視我如已出,不介意我的斷掌,不理會什麼克親傳說,有人在我背後指指點點,他們都會好生氣地罵那些人胡說八道。他們是我見過最好、最慈祥的人,就連我那個名義上的大哥,也都拿我當小女圭女圭似的,呵護備至,喪親之後,是這家人首度讓我感受到人世間的溫情,那是一段好愉快、好難忘的日子,就算要我一輩子不嫁,永遠承歡膝下,我都願意。

「可是,人都是會長大的,不能永遠都無憂無慮地過下去。十七歲那年,大哥他……他對我的態度變了,我感覺得出來,不管是擁抱或踫觸,都不像在疼愛一個單純的妹妹,反而是……很佔有欲的那種。不準別人接近我,不準我多看別人一眼,甚至就連男生和我說話都不準。他的行為讓我害怕,他的踫觸也讓我好不自在,我真的……很不喜歡那種感覺。

「直到有一晚,他喝了點酒,言行有些失態,他說他愛上了我,他要娶我!可是——我只把他當哥哥而已呀,我怎麼可能……光是想象,就覺得好可怕!然後……然後……也許是酒精壯了他的膽,他竟然……強吻我,還……還想……」

談紹宇渾身緊繃,與她交握的手不自覺加重了力道,感覺懷中嬌軀隱隱顫抖,他深深吸上一口氣,摟了摟她︰「不想說就別說了,沒關系的。」

她搖了搖頭繼續道︰「不,讓我說完。我拼命地反抗,拳打腳踢,他很不高興,就出門去了。那一天晚上,雨下得很大,路況又不是很好,但是我管不了這麼多,我只知道我很怕他又回來……就這樣,不幸果然發生了,他出了車禍,當場死亡,死得……血肉模糊……養父母表面上沒說我什麼,但是我知道,他們心里一定在怪我,如果當時我不反抗,如果當時我不讓他出去,就什麼事都不會發生了……」

「不是這樣的,紫築!錯不在你,他本來就不該想要強暴你,你反抗是理所當然的啊!車禍是意外,你也不希望它發生,不是嗎?」

「不,你不知道,我當時真的有這種很惡劣的念頭,希望他不要再回來了,結果……他就真的再也回不來了……不該是這樣的!這個家是他的,就算要走,也是我走啊!」她抓緊他的手,略微激動地陳訴。

「那又怎樣?你只是害怕,一個十七歲的女孩,遇到這種事,誰不慌亂?誰不驚怕?你沒有錯,紫築,我一點都不認為你有錯!」

「是……是嗎?」她迷惘地仰首,「可是後來,身體本來就很差的養母,因為悲傷過度,日日以淚洗面,一年多之後也……死了。養你接連著痛失生命中最重要的兩位親人,也跟著性情大變,他墮落沉淪,成天喝酒賭博,他瘋狂地怨恨我,說如果不是領養了我,這些事全都不會發生,是我命帶不祥,克死了身邊的人,他後悔當初沒相信別人的話……我無法反駁啊!所有的事,真的是因我而起,所以後來,我不敢再去在乎任何人,怕為他們帶來不幸,事實也證明,所有我曾經在乎過的人,全都會離我而去……」

「夠了、夠了!你只是比別人倒霉了點,別把所有的過錯都往自己身上攬,行不行?」原以為她只是中毒有點深,沒想到她簡直就是走火入魔,病入膏肓。

一直都知道,她佯裝的堅強下,有著最脆弱的心靈,所以才會以更樂觀的表相來武裝自己,而,這讓談紹宇深深心疼。

他將臉埋入雪女敕酥胸︰「看,我就沒怎樣啊!我不但要你在乎我,還要強迫你來愛我,而且要愛到入骨才行哦!」

一個大男人撒嬌會不會有點惡心?別人她是不知道,但談紹宇——他惡心慣了,竟覺得沒什麼不對。

她知道他是在企圖將她拉離悲傷的漩渦,于是領情地一笑︰「你不是要問我為什麼當起搶錢妖女嗎?」

「對呀、對呀!」拉拉雜雜講了一堆,重點在哪里呀?

「我的養父住在南部鄉下,他想自我放逐,我沒辦法說什麼,只能竭力滿足他的揮霍,他不想見到我,也無所謂,我就別讓他看到……」見談紹宇張口欲言,她笑笑地搖頭,「沒關系啊,我只要有你就夠了。」

「嗯。」他釋然一笑。

他不會去阻止她做填無底洞的傻氣行為,因為他知道,這是她償還恩情、抒發愧疚感的方式,只要能讓她好過些,他不介意陪她一起做傻事。

「讓我幫你。」

「不,這不關你的事,怎麼可以把你也拖下水——」

「誰說的?你是我老婆唉,不關我的事那關誰的事?不準你給我「討客兄」哦!」

「誰——誰是你老婆了。」瞧他說得又順又自然,她心底泛起一抹甜意。

「你呀!」他神情好認真︰「紫築,我們結婚好不好?」

她嚇了一跳︰「你說真的還是假的?」

「要鮮花戒指嗎?我馬上去買——」說著就要跳下床。

「唉——」她趕緊拉住他,以免他這不按牌理出牌的個性,真的大半夜滿街找沒打烊的花店和金飾店。

「那你是答應嘍?」

「你這人啊——」她沒轍地笑嘆,以嬌軀偎向他的舉動作為解答。

「明天就去公證,找尹心語和宋擎當證人,那一餐就算抵消了,換我們請他們吃兩盤蚵仔煎,不過我會要求他們包紅包。」

「啊!這桌喜酒——會不會請得寒酸了點?」還說她搶錢妖女呢!他坑人的功力比起她簡直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會嗎?那再一人多一瓶啤酒好了。」他仁慈地做了讓步。都說是「喜酒」了嘛,沒酒怎麼成呢?

「當心他紅包給你包二十元!」

「也好,剛好夠我銼捷運回家,不過以後他們結婚我會只包兩元.」

「你——天哪!我甘拜下風。」韓紫築笑不可抑。

談紹宇任她去笑,擁住她躺回床上。

「紫築——」他低喚。

「嗯?」

「如果,不去考慮身負的壓力和人情債,拋開所有外在因素,你最想做的,是什麼?」

「開家茶坊。」她想也沒想就回答,「門口掛著風鈴。里頭擺幾株常綠盆栽,牆邊可以擺個大書架,放著各式各樣的書籍,收留每一雙疲憊的步伐,讓他們有回家的感覺。這是我從小到大唯一的夢想。」

「我懂了。讓我和你一起為這個夢想努力。」

「紹宇——」韓紫築讓他感性的口吻給迷得不能自己。

「但是,在這之前,有個比較迫切的問題得先商量一下。」他一臉慎重。

「嗯?」他在煩惱什麼嗎?

他盯住床上那抹血漬︰「明天到底誰要洗床單?」

「談、紹、宇——」沒意外的,虎嘯獅吼響起。

談紹宇果然是行動派的人物,隔天一早就拖著韓紫築起床,然後用最快的速度聯絡宋擎和尹心語。

「上課?拜托,蹺課一天又不會死,我的事比較重要,你去聯絡心語,今天我們四個人就不上課了……啥?不管,反正我已經決定了,任何借口都沒用,就這樣,抗議無效,當庭駁回,半個小時後法院門口見!「說完,他果決利落地掛了電話,不給宋擎上訴的機會。

正在換衣服的韓紫築丟去一記白眼︰「你再不改掉這街頭土霸王的作風,當心哪天高唱︰「蘇武牧羊——北海邊(被海扁)。」

談紹宇挑眉看去,不安分的手襲上酥胸︰「放心,不會讓你守寡的。」

她當下不客氣地拍掉那只毛手︰「不是說半小時後見嗎?你動作還不快點。」

說實在的,宋擎根本搞不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就這樣莫名其妙地被揪進去簽了名,而現在則是莫名其妙喝著名為喜酒的東西……

一時之間,他很難消化這一連串的發展,還悄悄問了尹心語一聲︰「今天是不是四月一號愚人節?」

然而,親親女朋友的反應比他更茫然、更呆滯、更像重度智障兒,顯然適應能力不比他好到哪里去。

「喂,不說聲恭喜發財嗎?」談紹宇戲謔地拋來一句。

「什麼恭喜發財,又不是過年。」桌面下,韓紫築踩了他一腳。

「唔——」他悶哼一聲,「管他恭喜發財還是百年好合,反正重點是,人家要紅包啦!」

「你們——真的嗎?」

尹心語來來回回看著他倆,宋擎有默契地代她問出了心中的驚與疑。

「你指紅包?當然是真的,這個絕對不能少。」談紹宇一臉認真。

「誰跟你說那個!」韓紫築手肘拐了他胸膛一記,接著正色道︰「名也簽了,章都蓋了,婚也結了,還假得了嗎?」

尹心語唇畔含著恬靜的笑,柔緩地比著手語︰你終于能解開心結了,我好替你高興。我就知道談學長是特別的,他一定辦得到。

「是啊!」韓紫築微微一笑,轉頭解釋,「心語說,她好同情我,嫁了個爛男人,問我要不要再多考慮一下。」

「啥?尹心語,你很不夠意思哦!」

不、不、不——

尹心語拼命搖頭,無措地看向好友。

她好怕以後去他們家,談紹宇會放狗咬她。

四人笑笑鬧鬧,盡情揮灑著青春明媚的生命,化為一頁繽紛——

當然,談紹宇並沒真的惡劣到拿兩盤蚵仔煎打發他們,看在兩客套餐的份上,宋擎和尹心語也很大方地各自包了個大紅包給他們,並盯著韓紫築頸上掩不住的激情痕跡,謔笑著祝他們「早生貴子」。

玩夠了、瘋夠了,他們才各自分道揚鑣,各自過兩人世界去,因為談紹宇以命相拼,死都不讓人鬧洞房。

回程路上,談紹宇像個瘋子似的,一路狂飆著大吼大叫︰「結婚、結婚、結婚!我結婚嘍——」

天哪!他是怕天下人不曉得嗎?坐在後座的韓紫築覺得好丟臉,恨不得挖個洞把自己就地掩埋。

「咦?小築築,你不開心嗎?我們結婚了耶!」他孩童似的眨眨眼,漾開春陽亦為之失色的笑臉。

「我——我可不可以離婚?」瞧,一路上所有人全盯著他們看,她好想跳車,假裝不認識他。

「不可以!像我這麼英俊瀟灑、玉樹臨風、文質彬彬、霹靂無敵完美的人,你再也找不到第二個了,我這是為你著想。」

嗯——她怎麼會突然好想吐?昨天才剛做,不至于今天就懷孕吧!那就一定是因為他的話的關系了。

「你別瘋過頭了,專心騎車啦!」天色都暗下來了,他還瘋瘋癲癲的。

「我開心嘛!」

「你騎慢一點,要瘋回家再瘋。」怕他興奮過度,她不忘提醒他克制些。

他分神瞥她︰「你說的哦,回家之後——」

韓紫築瞪大了眼,驚呼出聲︰「紹宇,小心前面——啊!」

前頭十字路口突然竄出一輛小貨車,談紹宇將視線拉回,想回避時已經來不及了!在她血液逆流的尖叫聲中,為這場驚心動魄的災劫揭開序幕——

下意識里,他只知將她摟入懷中,以身體護住她,然後,在一聲刺耳的踫撞聲中,漫天劇痛襲來,徹底奪去他們的意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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