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毒手佛心 第十八章 锦囊指迷

徐文正说到死而复活,连自己也不明原因之时,一个娇脆但十分冷漠的声音道:“你不知道,我可以告诉你!”

徐文闻言大惊,一跃而起,但伤势未愈,真元未复,身形摇摇欲倒。

黄明立即开口道:“何方朋友?”

徐文听声音已知来者是谁,登时热血沸腾,但他十分明白,自己此刻还无法与人动手,强捺口怨气,道:“尊驾知道什么?”

衣袂飘飞之中,一条人影现身出来,对方,赫然是“云中仙子”。

黄明不禁倒抽了一口凉气。

“云中仙子”照人的容光没有带丝毫杀气,平淡地道:“徐文,你体内有‘天台魔姬’的血!”

徐文骇呼道:“在上有‘天台魔姬’的血?”

“一点不错。”

“在下不懂?”

“你当然不懂,当你第一次遭人杀害,生机将灭,‘天台魔姬’为了救你的命,不惜以本身的血来挽你生机……”

徐文双目圆睁,惊异得无法以言语形容,栗声道:“她的血能救人?”

“嗯,因为她曾取食过‘石龙血浆’,血液中含有那不世之珍宝,能保生机不灭,这就是你迭遭杀手而不死的原因。”

“啊!”

“啊!”

黄明与徐文同时惊呼出声。这真是闻所未闻的秘闻异事,而徐文的感受,却大是不同,这么一说,“天台魔姬”对他可说是恩重如山,情如海,这种恩情,言语无法形容,任何代价也不能抵债。最难能可贵的是她从来没有提到这件事,如果她说出来,两人之间不会发生那些龃龉,感情也不会一波三折,然而,她放弃了这可以完全获得他心的有利条件,这多么的令人起敬。

她所表现于外的近于婬娃荡妇,然而她内在却如此崇高伟大。一个人,如果单以外在来衡量,不深求其心,那将是多大的错误。

她的影子,此刻已完完全全占有了他的心。

但,他似有些未尽释然地道:“尊驾怎会知道?”

“云中仙子”微微一哂道:“是本仙子在无意中听她和师父‘三指姥姥’谈及的。”

“哦!”

“徐文,我赏你一掌只是泄愤,我知道你不会死,我如有心杀你,只消毁你躯体,‘石龙血浆’也不能保你生机。”

徐文咬了咬牙道:“厚赐不敢忘,尊驾要下手,此刻还来得及。”

“我说过不杀你,但错过今天,又当别论。”

“不后悔么?”

“后悔,为什么?”

“在下不死,尊驾当心项上人头……”

“只要你办得到。”

“然则尊驾现身,没有别的指教了么?”

“有。”

“愿闻!”

“寄语徐英风,要他出面解决当年所欠的血债!”

“如果他不死,会的;如果他已辞世,在下一身接着。”

“云中仙子”樱唇微动,似乎想再说什么,但却没有再开口,一闪身,幽灵般自视线中消失。

黄明激动地道:“这种身法,可以叹为观止了!”

徐文没有答腔,心中切念着“天台魔姬”,他心内暗誓,一但恩仇了了,即将与地厮守终生,以报红颜知己之情。

但,他立即想到了蒋明珠。

蒋家父女,对自己可说恩情备至。

此次落尉民亲赴终南山“鬼湖”求“金线草果”,以期散去自己的“毒功”,与其说为自己,不如说为蒋明珠的终身更来得恰当。

如何交代呢?

万一,蒋尉民此行发生了意外,不论于情于理,自己得负全部责任,那如何安排蒋明珠呢?

如果两女兼容,首先蒋明珠就不会答应。而对“天台魔姬”的感情,将是一种亵读,爱而不专,决无幸福之可言。

三妻四妾,不会遭物议,但自己对自己却无法交代。

心念之中,他觉得“鬼湖”之行刻不容缓,如果顺利找到蒋尉民,对方平安无事,必能谅解自己的苦衷而收回成命……

于是,他沉重地问黄明道:“大哥,小弟想即刻上道赴‘鬼湖’”

黄明期期地道:“贤弟,愚兄不能同行了!”

这话,大出徐文意料之外,但他却私心狂喜,他实在不愿黄明随行,因为他觉得有些事外人不能插手,必须自己去办。

“为什么?”

“愚兄……现下有急事待办。”

“急事?”

“是的,这是家师临别严命,伺机办理,现在时机来临了,我不能放弃。”

徐文本想问问是何急事,但转念一想,忍住了,说出来徒令黄明为难,如果可以公开的话,不必问,黄明也会说出来的。当下一颔首,道:“小弟一人前去也好!”

“贤弟,如果你中途听到家师讯息,就不必去找蒋尉民了!”

徐文惑然道:“为什么?”

黄明窒了片刻,道:“家师会告诉你原因的,只要有家师消息,你就设法寻到他老人家……”

徐文如丈二金刚,模不着头脑。黄明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为什么得到“妙手先生”讯息就可以放弃寻找蒋尉民?自己的目的,是蒋尉民的下落与安全。

这话的确费解!

而黄明偏偏故神其秘,徐文心中老大不快,但又无可如何,只好含糊应道:“好,小弟记下了。”

“还有,愚兄这有锦囊一封……”

徐文失口笑出了声,道:“锦囊!效武侯故智么?当年诸葛武侯调兵遣将,多次使用锦囊妙计……”

黄明随之一笑,递过一个封得十分严密的纸套,道:“贤弟,这非常重要,如遇疑难不决之事,可以打开看!”

“如果毫无疑难呢?”

“烧了它!”

“不许开启么?”

黄明正色道:“最好不要开。”

“好,小弟收下。”

“贤弟珍重!”

“大哥也珍重!”

“你的伤……”

“不要紧,一时半刻便可复原。”

“如此我走了。”

“大哥请!”

黄明走后,徐文料知“云中仙子”决不会向自己下手,放心大胆地坐在原地调息疗伤。

一个时辰之后,功力尽复,立即上道西奔。

他本可入庙找“云中仙子”算帐,但别人今天没有乘他之危,任什么仇怨,也必得错过今天再算。他毅然离开了,这是他不同于常人之处。

这一天,徐文来到终南山下,问遍山民,没有一个人知道“鬼湖”所在。但他相信黄明的话决不会假,只有一个可能,“鬼湖”这名称是武林人所取的某一特殊地点的称谓,仅只限于在武林人物中流传,一般山民,自无法知道。

被迫无奈之下,他备了些干粮,径行入山查访。

“鬼湖”既是不为一般人所知的秘地,不言而喻,必然是在人迹不到的地方。

徐文有了这想法,入山之后,尽拣险僻的所在探寻。

三天,餐风宿露,一无所获。

他毫不灰心,拿定主意,非找个水落石出不可,否则.对自己的良心无法交代,对蒋明珠更无法交代。

第四天,他仗着“旋空飞升”的绝世身法,登上一座险峻万分的高峰。

这高峰,除了飞鸟之外,连猿猱都难以攀援,峭壁上除苔藓之外,寸草不生。

上得峰头,只见一片苍苍郁郁的树林,眼望不透,像是给这突兀峥嵘的高峰戴上了一项绿头巾。徐文暗忖,不知此峰何名,若以“绿帽峰”三字名之,最贴切不过。

从峰顶下望,只见群山俯伏,涧壑分明。极目望去,恨本没有什么湖泊的影子。由于峰头被树林所罩,只能看到正前方与左右的一部分,如果要后望,必须穿越这座森林,到另一边。

他考虑了片刻,拔身登上树帽,踏林梢而进。

这样,他可以免去了披荆拂蔓的麻烦。

前进了数十丈,眼前陡地一亮,只见一个数亩大的湖,静静躺在林空之中,四周林木如幕,从外面决看不出来。

难道这便是所谓的“鬼湖”?

他喜极地踏叶奔去,轻轻落在湖边,距湖水约十丈远近。

这湖水微茫迷幻,上面笼着一层白雾,看起来像是幻景,充满了森森鬼气。

他忘形地月兑口道:“不错,这是‘鬼湖’无疑了!”

蓦地——

湖心中传出一阵刺耳的笑声,其声如鬼哭,但却不见人影。徐文不由浑身起栗,汗毛直竖,鬼湖,真的有鬼不成?

笑声若断若续,似远又近。徐文功力再高,在这种境地中,也不禁头皮发麻。

蒋尉民业已来到这所在了吗?

抑或他已离开了?

也许他根本没有寻到?

笑声止了,空气恢复死一样的岑寂。

徐文定了定神,运功传音道:“武林末学徐文,求见此间主人!”

连叫三遍,毫无反应,正自迟疑之间,一个幽灵似的人影从湖水中冉冉而来。徐文心头的骇异,简直无法以言语形容。

人,能在水中行走么?

如果是鬼,光天化日之下,也不可能现形呀!

人影愈来愈近,脚步沉稳,若隐若现,不见水花溅起,也不似踏虚凌波一类的至上轻功,那是什么原因呢?

他的心弦随着人影的移近而绷紧。

他看清楚了,现身的,是一个五十开外的魁梧老者,面上没有什么表情,只是一双眼十分深沉,望了徐文两眼,嘴角牵动了两下,从侧面转了开去……

徐文双手一抱拳,道:“阁下留步!”

那老者头也不回,不疾不徐地走他的路。

徐文心想,是聋子不成,但有眼能看,既有陌生人到临,焉有不睬之理?心念之中,放大了声音道:“在下有话动问!”

老者仍不瞅不睬,转眼已走出湖边,向林缘而去。

徐文一弹身,截住对方去路,忍一口怒气,道:“阁下为何拒人于千里之外?”

又不答,脚步倒是停了。

徐文耐住性子道:“此地是‘鬼湖’么?”

老者双眉紧蹙,眼中飘出一种异样的神情,以极低极低,低到仅能分辨的声音道:“立即离开!”

徐文大感困惑,不知道这老者是什么意思,不答自己的问题,却要自己立即离开,而神情上现出似有极大的顾虑,究竟为了什么?

老者一侧身,从旁边逸了过去,身法奇快。

徐文当然不肯放过,身形电闪倒弹,又截在对方头里,大声道:“在下请问这里是否‘鬼湖’?”

老者连退数步,面上露出一抹痛苦的神情。

徐文更加困惑,对方不聋不哑,那是为了什么?

突地——

湖心中传出一个寒飕飕的女人声音:“他不会回答你的!”

声音是以传音之法传出,字字清晰。徐文为之心头大震,对方分明已练成了天听地视之术,不然怎会知道外面的情况?但既有人答腔,事情便好办了,当下传声应道:“为什么?”

“你管不着!”

“尊驾是此间主人么?”

“不惜。”

“尊号?”

“鬼湖夫人。”

“在下求见!”

“何事?”

“在下冒昧来此,探寻一个人的下落。”

“谁?”

“开封蒋尉民,三月之前到此求药……”

“你便是‘地狱书生’?”

徐文一听,这分明是表示落尉民业已来过,或许被困此间,蒋尉民必然已向对方坦陈一切,否则对方不会知道自己的名号,当下欣喜若狂地道:“正是在下!”

“你要见蒋尉民?”

“是的。”

“你认识蒋尉民么?”

老者连连以眼色向徐文示意,但徐文已冲口应道:“当然。”

“鬼湖夫人”怪笑数声,倏地冷厉地道:“你说谎!”

徐文一怔神,道:“何以见得?”

“你根本不认识他。”

“尊驾根据什么说这句话?”

“因为你不认识他。”

“在下不懂尊驾的意思?”

“你面对的是谁?”

徐文心头大震,目光不期然地扫向那老者,但他说什么也不像蒋尉民,除了身材之外,没有丝毫相似之处,尤其蒋尉民美髯及月复,而这老者仅有些短髭。

不管怎么说,自己决不会连蒋尉民都认不出来。

老者面上的肌肉抽动了数下,表情极其怪异,仍是不开口。

徐文这时把老者的面貌看得极为透彻,他发现老者双眉居中,印堂之处,有一颗豆大的黑痣。这痣在相学上称为“二龙夺珠”,但蒋尉民没有这特征。

为什么“鬼湖夫人”指这老者是蒋尉民呢?

他断然地应道:“他不是。”

“什么,他不是?”

“绝对不是。”

“那这里没有你找的人。”

徐文深深吸了一口气,道:“尊驾是故意作弄在下么?”

“凭你还不配。”

“在下以礼请求尊驾说实话!”

老者口唇翕动,欲言又止,似乎极想开口又不敢的样子。

“鬼湖夫人”传来数声冷笑,充满了不屑的意味,音调冷如冰雪地道:“‘地狱书生’,识相的活,滚下峰去!”

徐文心火大发,傲然道:“否则的话呢?”

“你便永远下不了这峰。”

“未见得吧!”

“这是你自己找死……”

“在下不达目的不罢休!”

老者面上一副十分着急的样子,连连努嘴,示意徐文离开。

“鬼湖夫人”又传声道:“蒋尉民,前约取消,你走吧!”

老者面色大变,厉声向徐文道:“傻瓜,你使我前功尽弃了!”

说完,弹身向湖中奔云,瞬间消失在雾气中。

徐文愣住了!这一声厉喝,完全是蒋尉民的声音,但形貌却又完全不对。

前功尽弃是什么意思?

老者也自承是蒋尉民?

他又表演了一次踏水而行,他的身手办得到么?

蓦地——

徐文想到了黄明临行的锦囊,他交代遇到疑难不决之事时,可以拆开来看……

心念动处,他急忙取了出来,打开一看,只见上面写着:“蒋尉民即家师,如遇眉心有黑痣之人,即是他老人家本来面目!”

“啊!”

徐文惊呼出了声,激动得全身发颤,真是做梦也估不到,蒋尉民便是“妙手先生”。谜底揭开了,以往许多疑虑,也告开朗。如此说来,长髯及月复的蒋世叔,也是化身之一,今日所见,才是他的真面目。

于是,他又联想起那一连串的谜面——

收留大母“空谷兰苏媛”!

被人发现与父亲一路!

数次命自己赴开封蒋府!

为蒋明珠说话!

黄明交代,如遇“妙手究生”,就可以不必再寻蒋尉民……

等等,不可解的谜,算是全揭开了。

蒋尉民既是“妙手先生”,则父亲生死之谜、“七星故人”之谜……也可从他口中揭开。

如今找到他,“金线草果”业已不需要了,还求“鬼湖夫人”作甚?

他弹身一掠数丈,猛省起前面是湖水,但已收势不及,双脚已向水面落去。

他惊出了一身冷汗。

脚落实地,低头一看,不由失声而笑。

这哪里是什么湖水,是一片天生的白玉石,在日光照射之下,加上蒙蒙雾气,看来像是湖水,怪不得蒋尉民如履平地。

但,他也不由惊叹造物之神奇。

鬼湖!鬼湖!怪不得称为鬼湖,的确是充满了鬼气秘密揭穿,胆气顿豪,举步便朝潮中央欺去。

越往里,雾气越浓,以他超人的目力,也只能看出三丈左右的距离,三丈之外,便模糊不清了。他还得预防猝然的突袭。

陡地,眼前一亮,只见一栋白石建造的精舍呈现眼帘。珠光映照下,一切清晰入目,大门洞开,门前,长跪着蒋尉民。

只听蒋尉民的半句话尾道:“……务请前辈收回成命!”

屋内,传出“鬼湖夫人”娇脆但冷漠的声音道:“办不到。”

听声音,年纪不会太大,而蒋尉民称之前辈,这可就怪了。

“晚辈并未违约开口说话?”

“不管。我言出不改。”

“请看先师之面……”

“住口。若非看在‘幻影郎君’份上,老身岂容你越雷池半步。”

徐文心内一动,原来“妙手先生”是“幻影郎君”的传人。

只听“鬼湖夫人”接着道:“看在你师父面上,现在你带这娃儿离开。”

显然徐文的来临,瞒不了她。

徐文大步上前,道:“蒋世叔,请起来,我们走!”

蒋尉民恨声道:“贤侄,你把我害苦了。”

“世叔,我们已不需要那‘金线草果’了!”

“不需要了,为什么?”

“详情另为奉禀!”

蒋尉民仍不失恭谨地一俯首,道:“晚辈告辞!”

说着,站起身来。

徐文想,“鬼湖夫人”既与“幻影郎君”有交情,年纪当有百岁之外。

“鬼湘夫人”的声音,又告传出。

“徐文,你太目无尊长了!”

徐文改了称呼,道:“老前辈指教得是,晚辈谢过!”

说完,深深一揖。他所以如此谦卑,完全是看在蒋尉民的份上。

“就这么一句话交代了么?”

徐文一怔,道:“依老前辈之意呢?”

“老身要教训教训你!”

“如何教训法?”

“对拆三招,接得了,你下山……”

“接不了呢?”

“留下!”

蒋尉民大急,拉了徐文一把,面向门内道:“前辈请恕他年轻无知……”

“没你的事。”

“前辈曾答应晚辈带他下山?”

“住口,再多嘴连你也留下。”

徐文怒火倏升,再也耐不住,冷冷地道:“老前辈逼人太甚了!”

“逼你?娃儿,你还不配说这种话……”一顿之后.又道:“小梅,出去教训他一下,小命别要他的。”

“遵命!”

徐文满以为“鬼湖夫人”要亲自与自己对拆三招,想不到是命令手下出场,而且语气之间,根本不把自己当一回事,火气更大了。

蒋尉民变颜变色地道:“贤侄,你太狂妄了,凭你岂能与前辈门人对招,还不快认罪……”

徐文淡淡地打断话题,道:“世叔闪开些,小侄不信这个邪!”

“实在是不知天高地厚。”

徐文一抬头,只见面前已站定一个白发老太婆,目光如炬,使珠光为之失色。这就是“鬼湖夫人”口中的小梅?年纪至少在七八十岁之间,可是名字倒像个小丫头呢!

“尊驾就是小梅?”

“废话,老身之名岂是你能叫得的!”

“请出手!”

“少狂,你先出手。”

蒋尉民急得汗珠直滚,怒喝道:“徐文,你有本事就接我……”

“蒋尉民,不许坏我规矩。”

蒋尉民愤然退了开去。徐文知道他是出于一片爱意,怕自已接不下这老太婆三招,所以真的生了气。

叫小梅的老太婆冷冷喝道:“出手!”

照江湖规矩,辈份高的决不出手。徐文不再开口,“毒手一式”闪电般划了出去,老太婆惊“噫”一声,闪向一旁;徐文心中一动,对方能避开“毒手一式”可以想见身手之高,他不让对方有出手的机会,“毒手二式”紧跟着施出。

这两式,他都用了十成功力。

“嗯!”

闷哼声中,老太婆连连踉跄,老脸上一片痛苦之色。

徐文不为已甚,点到为止,没有再下杀手。

蒋尉民满面震惊之色,徐文的功力,太出乎他意料之外。徐文半年多来的遭遇,他根本不知道。

徐文面对屋门道:“老前辈,晚辈侥幸胜了一筹!”

话声才落,身前起了冷哼,一个貌美如花的半老徐娘站在门边。徐文大吃一惊,她便是百岁开外的“鬼湖夫人”么?她练有驻颜之术?

“哼!你很不错,老身小看你了!”

“老前辈有何指教?”

“老身接你三招!”

“这……”

“老身决不食言,你可以离开了。但老身见你招式奇脆,狠辣得出乎常情,是以想见识一下,你试攻老身三招,但必须用全力!”

徐文迟疑地道:“用全力……”

“不错,老身不反击,只接你的招。”

“这……”

“出手!”

徐文的目光不期然地瞟向蒋尉民,他想探探他的反应,只见他愁眉苦脸,看样子是不希望徐文出手,但徐文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当下转目、凝神、提气,“毒手一式”猛然攻出……

“鬼湖夫人”一抬手,怪异至极地一圈。

徐文骇然收势,对方这一圈,竟然使他的招式发不出去,这太惊人了,功高如“五方教主”、“云中仙子”也办不到。

这一来,却激起了好胜之心,“毒手二式”跟着攻出。

情形与头一式一样,徐文又被迫中途收招。

蒋尉民一抬手道:“贤侄,老前辈功力无边,你不必再冒犯了……”

“鬼湖夫人”冷冷地道:“老身说过三招。”

蒋尉民默然,但他很放心,因为“鬼湖夫人”说过不反击。

徐文的感受却又不同,一二两式被对方从容封堵,第三式能否得逞,大成问题。而这三式,是“万毒门”至高武学,如果败于“鬼湖夫人”之手,对本门可说是一种耻辱。因为这证明“鬼湖”虽不开山立派,但实际已凌驾本门之上。

当然,徐文的修为深浅,与招式的威力有密切关系,如果他内力再强,招式的威力也将更增。

另一方面,他为了守门规,招式之中,并不含毒,否则,情况也许改观。

如果,“鬼湖夫人”是出手攻击的一方,后果又如何?

他的神色凝重到了十分,眼中碧芒有如紫电。

“请接第三招!”

喝话声中,“毒手三式”夹以毕生功力,攻了出去。

“嗯!”

哼声虽轻,但在场的都听到了。“鬼湖夫人”身形一个踉跄,挥手道:“你俩可以离开了!”

声音充满了凄惨的况味。一个百岁的武林奇人,败于一个后生小子之手,的确不是味道。

徐文料不到这第三式能奏功,反而呆了一呆。到对方发了话,才回过神来,忙施一礼,歉然道:“老前辈,承让了!”

“鬼湖夫人”片言不发,转身入门而逝。那叫小梅的白发老太婆也消失了影子。

蒋尉民苦苦一笑,道:“我们该走了。”

两人奔出林外,到了峰缘,徐文向下望了望,道:“世叔,准备如何下峰?”

“随我来。”

到了一处断岩缺口,蒋尉民从石隙里取出两捆绳索,索头上有老虎爪。

“就是这个。”

“飞爪百链索?”

“不错”

“世叔使用,小侄还可徒手对付!”

蒋尉民惊异地望了徐文一眼,似乎想说什么,但又止住了,抖出飞爪,人便向下落去;两副飞爪,交替使用,转眼间便从视线中消失。

徐文运足功力,用“旋空飞身法”反旋而下。

脚落实地,却不见蒋尉民的影子。心想,奇怪,两人先后从一个地方下峰,何以不见人影呢?说什么他也不会单独离开……

突地,徐文一眼瞥见一条飞爪落在一丛荆棘上,一溜鲜血,向右方洒去。

他这一惊,非同小可,猜想落尉民定是遭了意外。是什么人会在此处突袭呢?“鬼湖夫人”手下么?抑是她本人?但怎么可能呢?

自己何以不闻声息,也不见动静?蒋尉民的身手也并非泛泛呀?

他焦灼地循着血迹奔去,此地榛莽丛生,数丈之后,连血迹都没有了。视线又不开朗,无法及远,但他坚信,依时间计算,不论发生了什么情况,对方决跑不远。

于是,他纵上了一片突岩,朝前望去,仍一无所获。

如果蒋尉民在离峰之后发生了意外,那真是遗恨千古的事了,而且,许多谜底,还要有待从他口中揭开呢。

他额头上冒出了汗珠,内心焦急得如火焚。

就在此刻——

一声沉闷得像是发自地底的哼声,传自脚下不远的密林之中。徐文连想都不想,循声扑了过去。

林中,蒋尉民被反剪缚在一株树干上,口鼻被布条勒注,只剩双目露在外面。

四周静悄悄地不闻半丝声息。徐文一见这情景,登时心火直冒,举步便朝蒋尉民身前欺去。由于他出道以求,迭遭凶险,已深深体味到江湖的鬼域,是以心中存有戒心,若照他以往的性格,早已飞扑过去解救蒋尉民了。

“唔!唔!”

声音发自蒋尉民的喉底。徐文目光朝四下逡巡,脚步却不曾停。蒋尉民目瞪如铃,可惜口鼻被勒堵,无法开口表达他的意见。但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他心中的焦急。

徐文明知必有文章,但脚步仍不由自主地向蒋尉民身前移近。

蒋尉民双脚猛蹬地面,沙石枯枝,迸飞疾射。

这是陷阱么?

徐文灵光一现,若有所悟,缓缓举步,锐利的目光,射向周遭的一草一木,想发现些蛛丝马迹。

一丝细微的、常人无法分辨的声音,起自五丈的树丛中。对徐文而言,这已足够了,凭这一丝声息,他已发现暗中潜伏着人,目的当然是对付自己,他也知道蒋尉民蹬地与瞪目的原因了,那是阻止自己向他走近。

“唰!”

有如电光一闪,徐文划空射向左前方的树丛。

“轰!”

同一时间,徐文立足之处,火花一闪,轰声震耳,烟硝弥漫。

“嗯!”

闷哼声中,一个锦衣少年被徐文兜胸揪住,提了起来。

“‘五方使者’!嘿嘿,想不到你们这批魔爪子竟然跟踪到这深山绝顶之中……”

徐文话声未落,那被擒的“五方使者”惊呼一声:“‘五雷珠’!”

徐文反应神速,一松手,斜刺里闪射三四丈之遥。又是一声“隆”然巨震,夹着微弱的半声惨号,那名“五方使者”尸体无存,两丈之内尽是烟火,五丈之内叶落枝残。

徐文目中碧芒大盛,一弹身,又一个伏匿的锦衣少年落入手中。他已学了乖,一把抓起那“五方使者”,电闪般换了一个位置。

人影,从不同方位先后冒了出来,清一色的锦衣劲装,除了已死的与被擒的,尚有八名之众。

“‘地狱书生’,你死定了!”

徐文一扭头,只见三丈外的树后,转出一个面有恶疤的红发怪人,独目闪着凶光,枯瘦如柴,宽而长的黑袍,衬托得他像一个厉鬼。

他,赫然是“五方教”副主教“七煞神”周谨。他在郾师分舵曾伤在“毒手二式”之下,见机逃得一命。

徐文冷森森地道:“副主教,幸会!”

“哇!”

一声惨嗥,破空而起。

徐文手一紧,活生生扼死了扣在手中的那名“五方使者”,顺手把尸体一抛。

“七煞神”周谨独目冒出了火花,咬牙切齿地道:

“‘地狱书生’,今天若不把你挫骨扬灰,誓不为人!”

徐文冷哼了一声,道:“不为人便做鬼吧!”

话声中,疾箭般朝“七煞神”扑去……

“不许动!”

徐文一窒,停了身形,“七煞神”业已到了蒋尉民身后,手掌按在蒋尉民头顶。徐文厉声道:“‘七煞神’,你敢动他一毫一发,‘五方教’将鸡犬不留!”

话声中所含的杀机,令人听来不寒而栗。

“七煞神”丑脸一变,怪笑道:“小子,你没有机会了!”

“未见得……”

蒋尉民双脚又开始蹬踢……

徐文见状知警,电闪回身,只见一名使者,正月兑手掷出“五雷珠”。这“五雷珠”威力可达数丈,徐文身法再快,也快不过那飞掷的珠与爆炸的速度。

“痛禅和尚”凭“先天罡气”,可以把“五雷珠”阴在空中,而徐文却办不到,这便是业有专横,各有所长了。

他没有思考的余地,几乎出自本能地双掌夹十二成功力,凌空劈了出去,随着,他一伏身。

“轰隆!”

“五雷珠”受掌力撞击,在被震回尚未落地的瞬间爆炸,惨号随之而起,三名使者消失了影子。

徐文把握了这使“七煞神”分心的机会,身躯倒掠,一跃到了“七煞神”身后,飞指点出。

“七煞神”惊觉之际,业已迟了,他连向蒋尉民下手的机会都没有,在活命第一的原则下,闪了开去。

能躲过这闪电般的袭击,他的功力已是相当可观了。

徐文恨到了极处,如影附形而进,“毒手三式”疾攻而出。

“哇!”

“七煞神”踣了下去,但又挣扎着站了起来。徐文又是一掌挥出,“砰!”枯瘦的身躯腾起丈来高,落回地面,再起不来了。

剩下的四名“五方使者”,鼠窜而逃。

徐文也不追杀,急返身解开了蒋尉民。

蒋尉民搓了搓被绑得发了麻的双手,苦苦一笑道:“贤侄,好险,我俩都再世为人了!”

徐文关切地道:“世叔没有什么吧?”

“没有什么。”

“这批魔爪子是早伏伺在峰脚的了?”

“他们是跟踪你到此地的,目的是对付你……”

“可是对方怎知小侄与世叔是一道的呢?世叔被困峰上已有数月之久,这事可说神不知鬼不觉,而小侄是单身前来,同时世叔的真面目恐怕江湖中知者极少,这“事非偶然。我一下峰,便遭突击,而且‘七煞神’一口便道出我的名号。”

“哦”

“坐下。你先把这些日子来,你的遭遇告诉我。”

徐文依言坐下,把此次前来的经过述了一遍,然后再回溯到半年之前的际遇,格于门规,他只说获得奇遇,隐起“万毒门”的内情不说。

蒋尉民慨叹道:“贤侄,你目前的身手,放眼当今武林,恐怕难逢敌手了!”

徐文一摇头,道:“世叔过誉了,即以‘鬼湖夫人’而言,如果认真相搏,尚不知鹿死谁手。”

“可是你第三招胜了。”

“对方只守不攻,情况当然有别。”

“你道‘鬼湖夫人’是谁?”

“不知道。”

“他便是昔年名震武林的‘百变鬼女’!”

“啊!怪不得她的面貌与年龄不符,原来她也是易容巨擘之—……”

“那又不对了,你所见的便是她本来面目,她的功力已练到驻颜长春之境。我误打误撞,找到了‘鬼湖’,她念在与先师‘幻影郎君’的交情上,允许赐我‘金线草果’,但却提出条件,要我为她服役半年……”

“服役半年?”

“嗯!同时规定半年之内不许开口与任何外来者交谈。”

“这又为什么呢?”

“她怕走露‘鬼湖’之秘。”

“怪人异行!”

“的确是如此。对了,你还没提及为什么不需‘金线草果’?”

“小侄自无意获奇遇之后,‘毒手’已能收发由心,毒不解而解了。”

“啊!”

“倒是世叔的这番苦心,令小侄终生难安。”

“不提这个了……”

“世叔,小侄有些事请教……”

“对了,你记得半年前我与你开封一月之约吗?”

“记得,正为此请教。”

“你问吧,这样比较直接些。”

徐文拭了拭额上的汗水,平静一下激越的情绪,开口道:“家父生死之谜?”

蒋尉民神情顿时激动起来,咬了咬牙,道:“也许仍在人世!”

“世叔说也许,是不能确定的了?”

“差不多可以确定。”

“请明告?”

“你知道‘七星故人’是谁?”

“他是谁?”

“他便是你父亲!”

徐文如中雷击,从地上跳了起来,目瞪如铃,栗声道:“不!决不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

“‘白石峰’头,小侄被他迫落断岩!”

蒋尉民也站起来,颤声道:“真有这样的事?”

“难道小侄会信口雌黄……”

“这……这……怎么可能呢?”

“可是事实真的如此。”

蒋尉民愣了眼,张口无声。

徐文脑海又混乱起来,做父亲的会无故向儿子下杀手,谁能相信?但蒋尉民的话自知也不会假,这其中有什么蹊跷呢?

“世叔,开封道上两尸何解?”

“因为‘七星故人’便是你父亲,所以我判断你父亲尚在人世。”

“他……他……为什么要那样做呢?”

“可能他是为了逃避上官宏的追杀,因为他本身与化身‘七星故人’,都是‘卫道会’追杀的目标,因而布此疑阵!”

“可是他为何对小侄下杀手呢?”

“这一点不可思议!”

“其中会不会有什么隐情?”

“难以想象!”

“如此说来,家父的确未死?”

“这么说,死者面部被毁,便是怕被人认出的明证。”

徐文双拳紧握,内心在迷惑、痛苦、惊栗之中挣扎。

蒋尉民悠悠地道:“当初,我答应你揭开谜底,是打算找到你父亲。找出个中真相,但,我……费了极大工夫,竟然得不到他的讯息。”

“世叔曾与家父一路的?”

“不错。当初,你说的陌生汉子与夺取‘佛心’的‘过路人’,我怀疑是你父亲的化身,结果……”

“结果如何?”

“仍无端倪可寻。”

“‘过路人’便是‘五方教主’……”

蒋尉民一震,道:“什么,‘过路人’便是‘五方教主?”

“是的。他也是冒充家父,锦饱蒙面,首先向小侄下杀手的人!”

“你证明了?”

“完全无疑!”

“那我想到了一点……”

“什么?”

“向你下手的‘七星故人’,并非你父亲所化的那‘七星故人’,对方可能也精于易容之术,窥视在侧,乘机下手。”

徐文顿时从迷雾中解月兑出来,激动地道:“世叔所断不差,必然是如此。但那人又是谁呢?”

“也许就是‘过路人’……”

“这一点小侄有把握查证清楚。记得‘石佛’是在府上被窃的,以世叔的能为……”

蒋尉民苦苦一笑道:“当初得到‘石佛’,发现‘石佛’无心,毫无价值,为了避免怀宝招祸,所以故意炫露让人窃走,以杜非份人之念头!”

徐文颔首道:“原来如此。还有,家大母‘空谷兰苏媛’,托身在世叔秘居的正阳城鬼屋,而她与家父之间……”

“其中经过,你已知道。记得我说过的‘横天一剑’魏汉文与你父之间的一段惨酷故事吗?”

徐文咬牙道:“记得。”

蒋尉民深长地叹息了一声,道:“你大母投奔我,我只好收容,我同情她。这件事你父亲不知情。”

“还有那孩子……”

蒋尉民面露悲惨之色,凄然道:“那是愚世叔的幼子他母生而见背,所以我托你大母抚养。”

徐文点了点头,又道:“‘五方教’与‘卫道会’双方都否认血洗‘七星堡’……”

“两者必居其一。”

徐文错了铸钢牙,沉重地道:“家父如仍在世间,为什么不与侄儿谋面?”

“也许他另有什么打算,也许……唉!我不该对你说这句话的,但也许你已有所知,你父亲的为人,实在太过分了些!”

子不言父之过,徐文能说什么呢?

他换转了话题,道:“家母被‘五方教主’劫持,连‘天台魔姬’也在内……”

蒋尉民双目暴睁,道:“‘七星堡’惨祸之后,她原与你父亲在一道的,这……”

徐文惊声道:“莫非家父已遭‘五方教主’毒手?”

蒋尉民沉吟不语,面色变幻不定。

徐文接着又道:“世叔,小侄斗胆,请问您与家父之间,还有什么秘密?”

蒋尉民面容一肃,道:“秘密倒没有,不过……这点是应该让你知道。当年,我与你父论交,并不深知其为人;以后,风闻他的许多作为,所以就疏远了。及至你无意中在‘聚宝会’秘舵救了明珠,她痴心地爱上了你

徐文暗地打了一个冷颤。

蒋尉民接着又道:“我才又与他有了来往,我们交换了武功……”

“交换武功?”

“是的。我传他身法与易容术,他教我‘毒功’。这就是他能易容,而我先前不怕你‘毒手’的原因。”

“哦!”

徐文骇异地惊“哦”了一声,这的确是他做梦也估不到的事,但心中终算又解开了一个谜结。

“世叔,可知家父当年的‘毒功’来源?”

“据说,他是无意中得到一本‘毒经’……”

“‘毒经’!家父提过怎样得到的么?”

“这倒不曾。噫!难道你会不知道?”

“小侄是由家父隔离口授,不曾见过‘毒经’,也不知来历。”

“哦!”

徐文深深地一阵思索,突地月兑口道:“我明白了!”

蒋尉民惊声道:“你明白了什么?”

“‘五方教主’便是‘毒经’的得主。家父可能是在某种情况下,从对方得到了‘毒经’。家母被囚‘五方教’,而世叔说过家母与家父在祸变之后在一路,家父必然已遭‘五方教主’毒手。而对方不择手段地追杀小侄,目的当然是想追回“毒经”……”

“你自信推断正确么?”

“不致有太大的出入。”

“你说劣徒黄明业已去办我所事先交代的事?”

“是的。”

“好。他办的事,将有助于这谜底的揭开。”

徐文心中一动,本想问问黄明到底去办什么事,但一想又住了口。

蒋尉民皱了皱眉,道:“又安知不是‘卫道会主’上官宏率党羽下的手?”

“这……可能性不太大。”

“为什么?”

“缺乏证据。”

“不尽然。‘七星堡’被血洗之日,也正是上官宏寻仇的时候。再则,上官宏对你父仇深如海,他说什么也不会放过他。须知有时情理便是证据!”

“可是当初世叔曾一度阻止小侄索仇?”

“并非阻止。我是觉得事有可疑,希望与你父商谈后再行动,以免你莽撞行事,冒无谓的风险;料不到的是你父亲没了踪影。”

徐文沉重地一颔首,道:“小侄誓非追个水落石出不可!”

“贤侄还有什么问题?”

“暂时没有什么请教了。”

“好。如今你来回答愚叔一个问题,不过事先我申明,你不必勉强,也不要作难,只坦白地说出心中所愿即可

“请讲?”

“你喜欢明珠吗?”

徐文登时窒住,答不上话来。如果说不喜欢,那是违心之论;如果说喜欢,必然的,蒋尉民必提婚姻之约。如此一来,对“天台魔姬”将如何交代呢?“天台魔姬”对自己的情义,可说世间少有。单只易血疗伤之举,就无形中几次挽救了自己的生命,粉身难报。人投我以桃。我报之以李,是一个武士必具的信念……

他怔住了,半晌没有开口。

蒋尉民悠悠一叹道:“天下事有很多是人力无法强求的!”

这话,像一根刺直戳到徐文心的最深处,但,他能说什么呢?

场面,在一时之间显得十分尴尬。

徐文想了又想,终于开口道:“世叔,可否待小侄恩仇了了之后,再答复这问题?”

蒋尉民淡淡地道:“人各有志。不过小女十分任性……你的意思是难成这条事的了?”

徐文硬起头皮道:“小侄有不得已的苦衷,想世妹能谅解的。”

蒋尉民面上泛起了一层懊丧之情。

徐文大感难堪,更觉歉疚。蒋家父女以往对自己的情份,不可抹煞,而此次蒋尉民亲冒奇险来寻药,目的是希望能与他爱女匹配,共结良缘,这一来,希望成为泡影,怎不令这江湖奇人,开封第一富豪沮丧失望。

“世叔,小侄深感歉疚!”

“这暂且不提吧。你的行止如何?”

“小侄打算先到‘五方教’,再上‘卫道会’。”

“‘五方教’之行暂缓……”

“世叔有什么指教?”

“我布了一着棋,且看下文,再决定步骤。”

徐文心中一动,道:“世叔布了一着什么棋?”

“此时言之过早,届时再说吧。”

“那小侄先到桐柏山?”

“你不到正阳城见见明珠么?”

“哦!这……当然!当然!”

“那我们在此分手,正阳城再见!”

徐文知道蒋尉民不愿以真面目现世,他可能易容后单独行动,当下也不说什么,一颔首道:“世叔请便!”

“你小心‘五方教’的暗算……”

“小侄自会小心。”

“再见!”

话声中飘然而逝。

徐文抬头一看,日色业已西偏,也不再拖延,忙起身朝山外奔去。

此次“鬼湖”之行,总算不虚:蒋尉民无恙,许多谜底,也大都揭穿,只是父亲生死之谜仍萦回脑际,母亲与“天台魔姬”的安危,也是在心中。

到了正阳“鬼屋”,对蒋明珠又将如何启口说词呢?

一路之上,他被这些复杂迷离的恩怨情仇,搅得心神不定,恍恍惚惚。

一日一夜,才出了终南山区,投店略作休息,然后取道豫南。

他回想终南山中,被“五方教”副教主“七煞神”周谨一行突袭的经过,觉得余悸犹存。当时不感觉怎么样,现在一回想,的确是生死交关。设使自己惊觉不够,径自解救蒋尉民,对方在不同方位,同时掷出“五雷珠”,自己纵功力通玄,也逃不过粉身碎骨之厄。

“五雷宫”既已被“五方教”并吞为分坛,传宫之宝“五雷珠”,自然任“五方教”滥用了,对于武林,将是极大的祸患。

这一天,途经淆山,他想到了“山林女神”的传人“云中仙子”。

上次在来时的道旁庙中,因了红衣少女上官紫薇生产的关系,没有向“云中仙子”算帐。当时若非自己身上有“天台魔姬”含“石龙血浆”的宝血,早已死于她掌下。新仇旧恨,非了断不可。

于是,他拣大道朝山中奔去。

熟路轻车,他来到了那仅有一线天梯相通的危峰之上面,便是“云中仙子”的居所。

经过上次“五万教”的袭击,无疑的,峰上必然已采取了严密防犯措施。自己是由天梯明闯,还是仗“旋空飞升”身法另循捷径而上?

蓦在此刻——

一阵“铿锵”的金铁交鸣之声从侧方林中传来,徐文被勾起了好奇之急,弹身朝声音所传方向扑了过去。

林中,场面怵目惊心。

一个乡村学究装束的老秀才,与一个锦衣中年,耽眈对峙。两人都使剑,锦衣中年剑尖下垂斜掐,老秀才左手掏诀当胸,右手剑平伸向外。这两种架式,都大异于一般剑道常轨,双方额上滚动着汗珠,胸部在急剧地起伏,看来已经过不短时间的剧战,而且彼此势均力敌五名锦衣动装剑手围在圈外,各占了一个方位,每支剑上闪着血光。

圈内,横七竖八,陈了十二具尸体。

徐文鬼魅般地欺到了距战圈五丈之处,目光扫处,已是了然。这些锦衣人,当然是“五方教”高手;那老秀才,正是乘危劫待自己上船,而后又加入“卫道会”

的那来历不明之人;死的,自是“卫道会”弟子无疑了。

场面在死般的寂静中充满了杀机。

徐文的来临,没有人发觉。

“锵!锵!”

剑芒打闪,剑气四溢,人影一触而分,又恢复了原来的架式。

双方剑术之精,武林罕见。

徐文心想,“五万教”崛起江湖不久,何处网罗了这多高手?单以这些锦衣武士而论,每个人的身手,在江湖中都可列入第一流。

但,他的目光却盯在老秀才身上,既然天假其便,狭路相逢,那笔帐该结算了。

锦衣中年冷冷地开了口:“朋友,当真不肯道来历么?”

老秀才栗声道:“没有这必要!”

“可是朋友的剑法,已暴露了朋友的身分……”

“你也懂?”

“魏汉文,你的‘横天一剑’区区还认得出!”

老秀才惊悸地退了两步;随即冷哼了一声道:“很好,算你有见识。”

徐文登时心头大震,“横天一剑”魏汉文,不正是大母“空谷兰苏媛”的情人么?“妙手先生”蒋尉民所讲的故事,立时涌现脑海。魏汉文不是已丧生绝谷了么,何以及出现江湖呢?

如此看来,他当年并没有死。

对了,他当初劫持自己,迫问父亲下落,原来是为了这一段仇。

场中,又展开了惊心动魄的搏斗。

徐文此时,心乱如麻。论事实,父亲当年所为,的确不齿于人;他与大母“空谷兰苏媛”的奇惨遭遇,也值得人同情。

放过他么?

暴喝声中,五名锦衣劲装的少年加入了战圈,成一对六之势,情况急转直下,“横天一剑”魏汉文顿时险象环生。

事实非常明显,魏汉文决难逃六人毒手。

不知是基于一种什么心理,徐文情不自禁地大喝一声:“住手!”

随着喝话之声,向前欺近了三丈。

场中人不期然地收手后退,目光转处,齐齐惊呼了一声:“‘地狱书生’!”

老秀才一见徐文现身,目中立露怨毒之光。

徐文目光遍扫诸人一眼,然后落在“五方教”为首的那锦衣中年面上,寒声道:“你在‘五方教’中是什么身分?”

锦衣中年下意识地退了一步,道:“‘地狱书生’,希望你勿与本教为敌!”

“我杀尽你们这批魔爪子!”

六人面色齐齐一变。锦衣中年栗声道:“‘地狱书生’,别忘了人质的安全?”

提到母亲与“天台魔姬”,徐文怨毒冲胸,杀机不可遏止,仇与恨在血管中奔流,眸中碧芒火炽,怒喝一声:“纳命来!”

身形一弹,双掌蓄以十成功力劈了出去,撼山栗岳的劲气,暴卷狂涌。锦衣中年迥非俗流,一晃身,避开掌锋,剑芒陡吐闪射八尺之长,从侧方袭向徐文。剑气之凌厉,令人咋舌。

另五支长剑,乘虚蹈隙而上。

徐文双掌业已用老,当下顺势前冲,扭身,出手,快逾电花石火。

“哇!哇!”

两声惨号起处,五名劲装少年之二,撒剑栽了下去。

“退!”

锦衣中年大喝一声,当先涌退;另三名弟子,亡魂出窍,跟着转头……

徐文怒哼一声:“你走不了!”

身形有如疾矢,射向锦衣中年,掌指夹剧毒,连点带抓。

“嗯!”

一声长长地悚人惨哼,锦衣中年晃了两晃,仆地而亡。

徐文迅捷地从地上捡起长剑,月兑手掷向侧方的一名锦衣剑士,身形在同一时间,扑向正前方的两人。

惨号再传,一人被长剑贯后心,直钉在地上,另两人被徐文左右抓住,撞脑横尸,六名“五方教”高手,在展顾之间,悉数被歼。

徐文折身回头,到了“横天一剑”魏汉文身前,栗声道:“姓魏的,今天幸会!”

魏汉文惊怖地退了两个大步,寒声道:“‘地狱书生’,你待如何?”

徐文心中十分作难,如要取对方性命,一点不费事但想到父亲当年加诸于对方的残酷手段,自己如再下手实在不忍,而且有亏武道;如果放过他,这段冤结,总是不能解开……

魏汉文又道:“本人当年死里逃生,誓非手刃徐英风不可!”

徐文寒声道:“你办得到吗?”

魏汉文切齿道:“小子,如本人今天毁在你手,就算是天意了!”

徐文心念一转,道:“姓魏的,你与家父之仇,肯放手么?”

“办不到!”

“如在下今天放过你……”

“小子,本人说过死了是认命,魏某人会向你乞命么?”

“姓魏的,如我要你死,你决活不了……”

“下手吧!”

手中划向上一横,一副生死全不在意的样子。

徐文内心理智与感情在搏战:毁了对方,一了百了,但自己现在已是一门之长的身分,凡事不能任性而为。

蓦在此刻——

一条人影,电闪掠至,赫然是一个黑衣犷悍老者,面日阴森怕人。

徐文目光扫处,登时热血沸腾……

来人径朝老秀才狞声道:“魏汉文,想不到你还没有死!”

魏汉文栗声道:“阁下是谁?”

“‘过路人’!”

徐文接口道:“什么‘过路人’,他便是‘五方教主’!”

魏汉文连退数步,骇呼道:“‘五方教主’!”

魏汉文话声未落,对方已出手攻向魏汉文,出手之凌厉,令人咋舌。

魏汉文长剑一挥……

“五万教主”不知用了什么招式,暴喝声中,魏汉文长剑坠地,胸衣裂开了尺长一道口子。

“横天一剑”魏汉文顿时面如土色。

“五方教主”嘿嘿一声狞笑,向前一迫,道:“魏汉文,明年今日便是你的忌辰!”

掌影划处,‘横天一剑’魏汉文双目一闭,他根本无法闪避或封挡“五方教主”

震世骇俗的杀手。

“住手!”

栗喝声中,夹以一声“砰”然巨响,“五方教主”退离原地八尺之多,徐文隔在了两人中间。

“五方教主”狂吼道:“‘地狱书生’,你这是什么意思?”

“没有什么,不许你杀他!”

“小子,你不知道他是‘卫道会’的护法么?”

“知道。”

“你有意帮助仇家?”

“这不关你的事。”

“小子,终有一天,本教主剥你的皮抽你的筋!”

“也许你永远也没有这么一天了!”

“你忘了我们之间的约言……”

“约——言?”

“以‘卫道会主’夫妇的人头,换人质!”

“借刀杀人?”

“随你如何解释,这条件决不变易。”

“我不履行呢?”

“除非你不要你母亲和‘天台魔姬’的命。”

“我现在就要杀你……”

“办得到吗?”

徐文转头向老秀才道:“姓魏的,你可以离开了。”

“横天一剑”魏汉文似乎很感意外,徐文不杀他,反而救了他,这真是难以索解的事。

但,他仍傲然道“‘地狱书生’,本人不领你这人情!”

徐文冷冷地道:“悉听尊便!”

“五方教主”半声不吭,突然出手攻向徐文。这猝然的突击,使徐文措手不及,当堂被迫得退了数步。“五方教主”志不在徐文,就在一招攻出,徐文闪让的电光石火之间,猛扑“横天一剑”魏汉文,他似非置魏汉文于死地不可。

徐文肝胆皆炸。“五方教主”的功力与他相差无几,要解救魏汉文已来不及。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一股断金摧石的罡风从斜里卷到,射向“五方教主”。

“五方教主”可识得这罡风的厉害,猛一坐腰刹势。

只这瞬息时机,已给了徐文机会,右掌陡然劈出。他是恨到极点,这一掌用上了全力。

闷哼声中“五方教主”踉跄出四五步之多。

场中,多了两条人影,一个是面有疤痕的半百老者,另一个是美如天仙的少妇。

上官宏夫妇会在此时现身,的确使徐文大感意外。

两人的目光,先膘向徐文,然后落在“五方教主”身上。

徐文登时激动到了极点,仇家双方同时现身,这真是想不到的。

谁是血洗“七星堡”的凶手,在当面对质之下,将可水落石出。

而“五方教主”多了一重身分,他是“万毒门”中的叛徒。

上官宏沉凝地开了口道:“教主阁下,这真是想不到的会合!”

“五方教主”嘿的一声冷笑道:“的确是幸会!”

“云中仙子”接口道:“所有新旧帐,正好一起总结!”

“五方教主”又是一声冷笑,道:“当然!”

接着转向徐文道:“小子,你仔细考虑一下,如要履行条件,这是绝佳机会,本座可以助你一臂之力,如何?”

这是极大的诱惑,以徐文的功力,加上“五方教主”之助,要取上官宏夫妇项上人头,是可以办得到的事,母亲与“天台魔姬”,立即便可月兑出魔掌。

可是——

“五方教主”真的会履行诺言吗?以他狡诈阴狠的为人,不会另出花样吗?

这样做,合于“武道”的精神吗?

自己一门之长,为本门叛徒张目吗?

上官宏不屑地道:“教主阁下想籍‘地狱书生’之手对付愚夫妇,以遂个人私欲,君临天下,不嫌太卑鄙吗?”

“五方教主”面不改色地道:“欲成非常之事,必须有非常之手段。”

奸雄作风,暴露无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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