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笛震武林 第二章 奇缘巧合
从这一声惊咦里,他意识到发这厉哨之人,一定是不可一世的都天魔头,以隐形怪客的身手,尚且惊咦出声,其厉害可想而知,全身不由索索而抖。
“唉!只道有缘却无缘!”是那隐形怪客的声音。
“老前辈……”
“时机过了,小子,你切不可妄动,我看你杀孽情孽极重,但却是过林罕见的奇村,质禀绝乘,看来你我之间,没有师徒之缘,念在你一番仁心德举上,我老人家成全你吧!这铁笛关系着武林劫运,切不可失去,一切都看你的造化,你自己去叩开你命运之门吧!五年之后,我老人家自会寻你,届时你还得替我去完成两件事,再见……”
语音顿杳,而那凄厉的啸声,已近在咫尺,但又突然转向另一个方向,逐渐远去,最后消失了。
他被这一连串的奇事,搅得头昏脑涨。
他竭力镇静心神,按捺住泉涌的思潮,他需要冷静的把全盘轻过,加以整理分析,希望能发现一点端倪。一庄二堡三谷中人追杀他,是在他获得铁笛之前,似乎与铁笛无关,当然另有别情,目前也无法推测原因,只留待以后再说。
正邪两道人物,舍死忘生的追截他,一再提到铁笛主人,并且从他们的神色中,似乎极端惧怕这铁笛主人,但又似要达到某一种目的,而不放过他。
这铁笛主人究竟是什么样的人物?竟连五大门派也如此不顾一切的追索。
那隐形怪客似乎知道这事情的内幕,他又是谁?何以了尘大师在听了他的一番言语和见了一件光闪闪的东西之后,赫然变色而退,答应了五年之约,这五年之约却又要自己去了断,这又是什么原因?
那怪客曾说,这铁笛关系着武林劫运……看自己的造化去叩开命运之门,五年之后还要替他办两件事……
适才慑魂夺魄的厉啸,又是何人所发?
他愈想愈是糊涂,愈觉错综分歧。
天色由明入暗,又由暗转明。
他脑涨欲裂,兀自思索不出半点头绪。
管它呢?事情总有水落石出的一天。
目前,他需要办理的事情太多,追索杀父屠家的无名仇踪,探寻母亲姐姐的下落,报复断指之仇,和一庄二堡三谷追杀之恨。
想到这里,他不自禁的伸出右手,看着那孤零零的两个手指,目眦欲裂。
但是——
他现在连自保都来不及,还谈得上其他吗?
“是的,我必需要学成超绝的武功,我要自己叩开命运之门,从现在起,我不再用司徒文这名字,除非我的心愿全了,才恢复司徒文之名!”他激动的大声叫着。
于是——
他从树洞里爬出来,怀着坚毅但又迷惘的矛盾心情,穿林面去,他要去模索他的不可知的命运,要自已去叩开命运之门。
阳光照着他红喷喷的小脸,把他的身影在地上拉得长长的,他看着地上的投影,自己似乎变成大人了。
他一路上思索着,他该投向何方?
“小弟弟,只身一人上路,要到什么地方?”一个苍老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他惊异的回头一看,一个白发苍苍精神瞿铄的老者,手里牵着一匹小骡子,而骡子上则坐着一个白玉琢成般的小女孩,年纪和他不相上下,头上梳着两个丫角,睁着一双明澈如秋水的眼睛,满面天真的微笑看着他。
爱美是人的天性,他不由在心里暗赞了一声:“好美丽的女孩!”忽然想起他不曾回答老公公的问话,面上一红,忙转身作了一个揖道:“老公公,我……我不知道要去何方!”
老者不由一怔道:“是不是你的父母打骂你而负气出走,你叫什么名字?家住哪里?小小年纪,可不能胡闹,我送你回家吧!”
他一听提到家、父母,心里一酸,豆大的泪珠,直挂下来。
“嘻嘻,这么大的人,还要哭,羞也不羞!”骡上的小女孩,口里叫着,一只手却在脸上划着羞他。
“惠儿怎的这样淘气,一点规矩也不懂!”
那女孩见公公疾言厉色的喝斥她,顿时粉脸一绷,嘟起小嘴,像是受了极大的委屈,泫然欲泣。
“小弟弟,你叫什么名字?”老者慈详的问:“不要伤心,有什么为难的事,说给老公公听!我给你帮忙。”
“多射老公公,我没有……家,也……没有……名字!”
“小猫小狗,石头,树,都有一个名字,你……”那女孩又情不自禁的嚷起来,老头回头瞪了她一眼,她急忙别转头去看着别处,老公公无可奈何的摇了一下头,又道:“哦!有这样的事,那你是一个孤儿!”
他点点头,又摇摇头,老公公被他弄得英明其妙,怀疑的看着他。
“我的父亲死了,我的母亲姐姐,下落不明!”
老公公感叹的微喟一声,又道:“那你总知道你的姓氏,怎说没有名字呢?”
他摇头不答。
忽然——
老公公发现他左手所持的铁笛,面色大变,退了一步,激动的道:“你……你的师父现在何处?”
他茫然的道:“师父,我哪来的师父?”
“你手中坎离铁笛从何而来?这是我多年好友之物!”说完,又自语道:“他失踪了二十年,难道有这样年青的传人?”
“这支铁笛是一个无名的老人所赠。”他不说实话。
“你说的是真话?”
“不敢欺瞒老公公!”说着,退了一步,望着这激动的老人,右手不自禁的往头上搔去。
那女孩像发现希罕事似的尖声叫道:“公公,你看他的右手只有两个指头。”
他尬尴的把右手急缩进袖里,涨红着脸,转身就走。
“小友慢走,老夫还有话问你!”声落,白发老公公已立在他前面一丈之外的道中,身形之快,无与伦比。
他不由一呆,但看老公公,似并无恶意,心中十分歉然,正想把实情说出。
一阵破空之声,倏然传来,十余条人影纷纷纵落当场,他一看,赫然又是一庄二堡三谷主,四壮汉两老者。
众人相顾哈哈一笑之后,离心堡主西门无忌冷冷一笑道:“小鬼,乖乖随我们回去吧!”
司徒文双目喷火,口中大骂道:“贼子如此赶尽杀绝,只要少爷不死,哼!总有一天,要你们一庄二堡三谷冰消瓦解!”
众人听他小小年纪,说出这等怨毒的话,不由杀机更炽,除去他的心也更切。
西门无忌厉笑一声道:“小鬼,你只有今天了,别谈什么以后吧!”话未说完,曲指如钩,蓦然向他面门抓去。
他骇然大惊失色,只觉手臂一紧,已被那老公公带在一边。
西门无忌一爪抓空,目射凶焰,瞪着白发老人道:“阁下何人,竟敢伸手管我一庄二堡三谷的事?”
其余众人,纷纷上前一步,一齐怒视着老公公,声势汹汹,大有一拥而上之势。
老公公不屑的冷哼一声,傲然道:“老夫的姓名,你们还不配问,你们如果不服气,无妨一齐上来试试,这小孩的事,我管定了。”
众人见这老者,两眼神光湛然,既敢明言叫阵,当然不是等闲之辈。但,对于司徒文,不惜传下他们轻易不用的“六色旗令”,联手追踪,誓必要将他毁去,同时无数黑白两道高手,为了铁笛的原故,要想从他身上,揭开一段武林秘辛,也在不分昼夜的追截,今天机会凑巧,岂肯放手。
西门无忌大喝一声:“老鬼休狂,要你见识见识一庄二堡三谷的厉害。”
双掌齐扬,猛向老者推去,势疾力沉,力道何止千钧。
西门无忌在众人中,武功最高,而且极富机智,他知如不迅速解决,时间一久,碰上其他高手再来横插一手,可能又要像前几次一样,无功而退。
白发老者见对方掌势雄浑,如狂涛巨浪般卷来,亦不敢大过托大,面色一整,双掌交挥,一股阴柔的劲道,应掌挥出,立将对方雷霆万钧的掌势,消解于无形。
西门无忌见自己十成劲力的一掌,宛如泥牛入海无影无踪,不由面色倏变,忽地想起一人,月兑口叫道:“无极老人公羊明。”
众人一愕之后,暴吼一声,纷纷攻上,剑掌交挥,势如排山倒海。
骑在小骡上的女孩,尖叫一声,撤出一把不到两尺的银光雪亮的短剑,由骡背上飞身扑入斗场,只见她一个小身形,裹着一重银光左冲右突,而那银光寒气森森,显然是一柄宝刃,四个使剑的壮汉中,立有两人挺剑接住。
司徒文铁笛一抢,呜呜怪啸起处,也自出手。
那白发老者,冷笑连声,双掌运足“无极柔功”,交互挥出,众人攻出的掌风,似撞在一重软绵绵的物体上无处着力,而随着所用的劲道反震回去,同时一股股阴柔掌风,一沾身体,立交猛劲道。
众人知道遇上了绝世高手,但仍乍退倏进,狂扑不休,老公公似不愿伤人,所以被震退的人,发觉自己并未受伤,更形强猛的出手攻击。
那边司徒文身形方展,白云庄主阴笑一声,立时抬上掌爪齐施,不到两招,被一把抓实,腰际一麻,立被制住,横躺地上像死去一般。
白云庄主收拾了司徒文,见两个壮汉被小姑娘边得团团乱转,小姑娘招式虽奇奥,但剑短身小力弱,故无法伤人,念头一转,疾向小姑娘射去,猛挥一掌,将小姑娘震得退了数步,向两壮汉一努嘴,示意地上的司徒文,两壮汉急飘身过去,抓起昏迷不醒的司徒文,如飞而遁。
白发老者蓦然瞰见,怒吼一声:“鼠辈敢尔!”下手再不容情,一股寒飓起处,惨号之声随起,立有三人被震飞出去,其余众人,心寒胆颤,愕然一怔,白发老者电射而起,疾向挟持司徒文的两壮汉身后射去,双掌凌空挥出。
前面两壮汉,蓦觉劲风袭体,阴寒彻骨,避无可避,不禁亡魂皆冒,惨呼声中,扑通栽倒,鲜血狂喷。
白发老者正想俯身抱起司徒文。
突然——
传来一声女孩的尖叫,不由肝胆俱裂,他仅有这一个孙女伴他孤凄的晚景,爱逾性命,如有失闪,岂不是要了他的老命,当下不顾地下的司徒文,返身电闪扑回。
只见那小女孩面色如土,颤巍巍的兀立当场,忙一伸手抱住,急问伤着哪里。
而众人却乘此时,复挟起司徒文,纷纷朝小路上电掣而遁,瞬息无踪。
原来白云庄主,遗走两壮汉之后,心头电转,要解众人之危,只有向小女孩下手。
继又见白发老者,突下杀着,一掌震飞三人之后,扑向挟持司徒文的两壮汉,暗叫一声不妙,立即出手。连向小姑娘拍出三掌,他可不敢伤她,因他知道无极老人公羊明他惹不起,所以下手极有分寸。
小姑娘被他三掌震得尖叫后退,这一声尖叫,唬坏了公羊明,闪电般飞回,而众人却得以藉机挟人飞遁。
小姑娘神色一定,急同道:“公公,那七个指头的孩子呢?”
“你没有受伤?”
“没有,那孩子是不是被他们带走了!”
无极老人一心专注在心爱的孙女身上,简直忘了形,闻言哦了一声,一看,四周静荡荡的,已失去众人身影,不禁顿脚不已。
“公公,我们去追?”
“傻丫头,你急什么,你多大年纪也称人做孩子,这孩子手持你师叔祖的坎离笛,而又否认是你师叔祖的传人,其中必有蹊跷,你不说,我也得追回问个明白。”
“如此我们快走,他长的多么俊美……”说到这里觉得不妥,小脸一红,倏然住口,一头钻到老公公怀里,撒起娇来。
“走了和尚走不了庙,一庄二堡五谷,赫赫有名,还怕找不到,此地距白云庄最近,这批鼠子,必定奔那里无疑,我们可以去上门要人!”
“公公,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对付他。”
“这个,我也不大清楚,可能与二十年前轰动武林的一段公案有关,我也是风闻传言黑白两道正在追截一个手持铁笛的小孩,才以久隐之身,重入江湖。”
“公公,二十年前什么公案?”
“说来话长,以后再告诉你,我们走吧!”
且说司徒文被点中穴道,登时昏死过去,不知过了多少时候,悠悠醒来,只见四周漆黑如墨,伸手不见五指,他把方才的事回想一遍,心想,多半已落入贼子手中,不由怒恨交迸,胸膛要爆炸开来。
他起身模索,触手都是冰凉的石壁,严丝合缝,用手中铁笛一敲,实拍拍的,不知有多厚,或者是就地凿成,不由颓然坐下。
以他的年龄和功力而论,真是插翅难飞。
由于这些日来的凶险遭遇,使他对于不意的灾患,泰然处之,小小的年纪,对于生死已有了深刻的认识,“生也何为死何地”的草莽英雄本色,此刻在他幼弱的心灵中已逐渐萌芽。
一个美丽而淘气的面庞,浮上脑际,他说不出来是什么一种感觉,他只觉她可爱,他愿时时看见她,然而这是多么不可能啊!他的命运如何安排他的将来,或许他突然遭了毒手,永远失去了将来,也是极可能的事,以这些日来的情势而言,他的生命时时都可结束。
他又想到那慈祥的老公公,他很后悔没有告诉他实话,老公公竟为他而向一庄二堡三谷的人出手,从眼色中,他开始就断定老公公是个好人。
石室中漆黑如墨,他不知现在是什么时刻,他置身在什么地方。
冥想中,他沉沉睡去。
忽然——
朦胧中,有人在轻轻推动他的身体,他一惊而醒,一只手捂在他的嘴上,耳边一个很熟悉的声音道:“别作声,我带你出这石室!”
他默不作声,任那人背在背上,似乎在向下走,然后又改为向上,左转右折,他不知到底走了多久,他断定这是一条极为曲折幽暗的地道。
一阵凉风吹过,星月在天,他知道已出了地道。
他被放下地来。
眼前赫然又是两次救过他的蒙面人。
“你由此一直向东去,越过前面的山峰,再转向右,二十里之后,就算月兑出了危险地带。”
“你三次救我,将来我一定要报答你!”
“不必!”
“这里是什么地方!”
“白去庄!”
“请问叔叔的大名!”
“这个不必问!”
“你为什么要救我?”
“我曾受过令尊救命之恩!”
“那您知道我的身世来历?”
“清楚得很!”
“以叔叔的为人和武功,为什么不离开白云庄?”
“我不能离开!”
“为什么?”
“这个你也不必问!”
“我有一个很冒昧的问题请问,您既然清楚我的身世,我杀父毁家的仇人是谁?”
蒙面人身形似乎猛然一震,沉吟了半响之后,突然激动的抓住司徒文的手道;“是的,我应该告诉你,但,不是现在!”
“什么时候?”他声音有些发颤。
“当你学成绝艺,你的身手足以对付你的仇人的时候,不过,我可以先告诉你,你的仇人功力绝世,胜过令尊多多!”
他胸中热血沸腾,对于杀父毁家的仇人,他一直无从想象,现在居然露出了一线曙光,他双膝朝蒙面人一跪,热泪盈眶,他不知该如何表达心中的感激。
蒙面人把他扶起,那扶他的双手,竟有些发抖。
“届时,我将怎样找到叔叔?”
“这个……当你手中的铁笛,怪啸声传出江湖的时候,我自会来找你!”
“我还有一个问题,请问叔叔,关于这铁笛……”
突然——
白云庄中,警号频传。
“庄中已发现你月兑走,照我所说的方向快走,我现在还不能暴露本来面目,后会有期,祝你早日艺成!”
一阵微风过处,蒙面人已失去踪影。
他不敢再停留,竭尽自己的脚程,向前面的山峰奔去,那警号之声,仍自身后不断传来。
第二天的下午,他已照蒙面人的指示,月兑出了白云庄的势力范围。
他心中舒畅已极,因为对于仇踪,已现出了一线曙光。
他不敢再行走官道,专拣山僻小路而行,他只是盲目的奔行,他没有目的地,他只是有一天会碰上奇人异士,收他为徒,练就绝世武功,闯荡江湖,了却他心中的愿望。
虽然他的想法极为幼稚可笑,但,以他的年龄见识,孤子一身,他除了让命运安排外,他能做些什么呢?
他有万丈的雄心,他有坚毅的性格,他有过人的聪敏,但,他的命运太坎坷,也许是天意,要把他磨练得更坚强。
本来,他已有意要拜隐形怪客为师,但,一声厉啸,使他失去了机会。
他正想得出神,突然,一声冷笑,起自身后,他凭短短几天的经验,知道又将面临一场凶险。
他机警的向侧方一跃转身。
三丈之外,一个胖大的和尚,大红袈裟,颈下挂一串核桃大的念珠,银光雪亮,手持方便铲,堆下满脸肥肉,眼睛眯成一条缝,在打量他。
他不由心下直嘀咕,模不出这和尚的来路。
那和尚缓缓移步上前,日中说道:“小施主,我岷山笑弥勒和你结个善缘!”
他随着胖和尚移步之势,缓缓后退。
只见那和尚双眼倏睁,两股精芒如冷电般射出,他不由打了一个寒颤。
“你只要回答我一个问题,我立刻就走!”
他不由狐疑万分,这和尚到底要他回答一个什么样的问题,他所遇的怪事太多,反而见怪不怪了。
“什么问题,你说吧!”
“你只要说出你师父的住址,我决不难为你!”
这时他已后退了三丈之多,与那和尚仍保持三丈距离。
“我没有师父!”
“小鬼不说实话,可别怪我和尚心狠手辣!”说着,宽大的袈裟闪处,倏然欺近了一丈。
他同样的跃退一丈,这时如果他回头一看,定会唬个胆裂魂飞,因为他已退到了悬岩边缘,只要再后退一步,后果不堪设想。
“告诉你我没有师父,就是没有师父!”
和尚阴恻恻的一笑,在想法如何把这小子擒到手,他已看到了他立身危岩边缘,所以不敢再进身相逼,他怕这小孩坠岩一死,他的希望就会落空。
为了江湖传言,铁笛传人——一个武功肤浅的十二岁小孩出现江湖,于是,像其他的江湖人一样,动了贪念,由岷山大悲寺住持铁佛觉空率领门下三弟子,入江湖追踪,笑弥勒就是三弟子之一。
“小子,你上前来,我们好好商量!”
“没有什么好商量的!”
这时,另一个鸠形鹄面的和尚,已自一旁悄悄掩上,向司徒文身侧慢慢欺去。
“其实,我并没有什么恶意,你师父与我曾有一段前缘……”
那鸠形鹄面的和尚,距他只有不足一丈的距离,笑弥勒边说边以目示意,立即下手,那和尚作势欲扑。
就在这一刹那之间,司徒文见笑弥勒脸色有异,目光乱闪,疑心顿起,猛退一步,想向四周察看一下,蓦觉一脚踏空,惊呼一声,一个小身形如殒星般飞坠悬岩之下。
两和尚电闪扑去,伸手就抓,已是迟了一步。
司徒文半空中睁眼一看,云雾迷蒙,深不见底,不禁魂飞魄散,登时昏死过去。
待他悠悠醒转,细看之下,几乎又晕了过去。
原来他此刻正被半壁中一株斜伸出去的虬松枝桠夹住,上望白云悠悠,下视晦雾迷蒙,岩壁陡立如削,他不能上,也不能下。
若不是这株虬松,恰好把他挟住,怕不早已粉身碎骨,哪里还会有命在,所幸铁笛并未失去,仍紧握手中,他忙朝腰里一插,空出两手,小心翼翼的,把身体自枝桠之间拔出,改为蹲坐之势,立觉轻松许多。
“好的,笑弥勒,还有……有一天我也要你们尝尝这坠下绝谷的滋味。”
他又饥又渴,还要忍受太阳的熏晒,虽然是冬天的太阳,但对于一个又饥又渴的人,威力仍然不可小视。
天晚了,他想不出月兑身的办法,枭鸣猿啼,倍增恐怖,刺骨的寒风,不断吹袭,如万针齐扎,骨痛肤裂,他咬着牙,不哼一声,他知道苦难一直在跟踪他,不让他有片刻的喘息。
天明了,太阳又升,他已被饥渴疲累折磨得半死,只觉耳鸣心悸,头晕眼花,月复痛如纹,嘴唇龟裂,但他仍撑持着,他要支持到最后一分钟,然后,他想象着,坠下深谷,纷骨碎身,于是——一切都结束了。
日影又西斜,他已感到无力再支持下去,他的忍受已到了极限,他想,迟早总是一死,在这悬岩削壁的中央,猿猱难渡,他还有什么希望。
他回想他遭遇的种种,他的理智在呼叫着他不能死,但命运之神却逐渐地把他带向死亡。
在神思恍忽中,突见一段粗如儿臂的乌黑山帘,从头顶一块小小的突出的岩石上倒挂下来,他喜极欲狂,自责何以不早注意及此,虽然月兑险无望,但在那突石之上,总比虚悬树上好些。
他不遑细想,急向那粗帘抱去,只觉那藤入手油滑冰冷,那藤忽的自动往上猛升,宛如有人牵拉,呼的一声,被拉上了突石,突石之后,却是一个五尺见方的石洞。
他一松手,那乌光油滑的藤子却向洞中遁去,他不禁亡魂皆冒,原来他所抱的乌藤竟是一条大黑蛇,此刻已入洞无踪。
他急掣铁笛在手,目不转睛的注视着那洞口,冷汗直流,他极想躺下来休息一会,但他不敢,他怕那巨蛇出洞吞噬了他。
干耗了一个时辰,将几平要发狂了,饥渴使他恨不能抓起土石来啃,洞口周围,寸草不生。
他疯狂的挥动手中铁笛,一阵阵的呜呜怪啸,尖锐凄厉,震得四峰回应。
洞中那蛇,似乎受不住那笛声的刺激,呼的一声,直抢出洞,昂头作势,红信盈尺,腥涎滴滴,随着笛声,不停的摆动脑袋。
他一看这怪物,头生肉冠,眼如寒星,一个三角怪头足有蒲团般大,而颈细如姆指,颈以下则逾儿臂,半身尚在洞内,不知有多长,丑狞恶绝伦。
他顿时手瘫脚软,惊魂出窍,笛音一止,那怪蛇也随着不动,张口欲扑,他又下意识的挥舞起铁笛,那怪蛇立即凶焰一敛,随着笛声摆动怪头。
他看出了端倪,只要笛声不止,那怪蛇就不致伤他,但,这样耗下去,如何了局呢?何况他已到精疲力竭之境。
他忽然想起,这铁笛在峡谷中初入手时,曾经试验过击石成粉,何不冒险一击,死里求生。
他心念一决,猛抢铁苗,一阵疾舞,乘那蛇怪头转动不已的时候,一偏势,狠命向怪头击去。
“喀!嘭啪啪!”两声,那蛇头立被击得稀烂,蛇身一阵扭搐,直向岩壁滚落,此时才看出,蛇身竟长达三丈有余。
就在蛇身滚落的一刹那,他也力尽倒地。
饥渴又使他从昏迷中苏醒,他缓慢的挪动着身躯,费力的向洞中爬去,他希望能在洞中寻到点食水,滋润一下焦热的喉头。
洞内阴寒之气袭人,渐行渐窄,五丈之处,已到了尽头,只见一个四尺见方的石槽,槽内注满清水,他手足并用,连爬带滚的到了槽边,迫不及待的俯身就槽,张口就喝,水寒彻骨,微带甘芳。
突然——他发现水槽中央,长着一株青草,草叶翠绿如玉,一共只有九片,中央却有一个金红色的果子,他喜之不胜,不是正好用以充饥吗?
伸手一捞,捞了一个空,定睛一看,不由失笑,原来那果子生在槽边壁隙里,水槽中,不过是倒影而已。
此时,他饥火如焚,也不管吃得吃不得,用手连根拔起,一起往嘴里塞,果叶入口即溶,甘苦无比,低头一看,那水槽内的水,已点滴不存,不禁连呼:“怪事!”
他却不知,他所吃的草果,叫做“九品兰实”,乃武林中人梦寐以求的异宝,数百年不一见,功能洗髓换骨,平添一甲子以上的功力,他天缘凑巧,误打误撞的碰上。
凡是这种灵草异果,都有绝毒的蛇虫守护,他来时,正值九品兰实届熟之时,同时他手中铁笛所发的怪啸,可巧正和驱使蛇虫的声音相同,所以那怪蛇受不住那笛声的刺激,放开守候了不知多久的灵药奇果,窜出洞来,铁笛本是上台奇珍,无坚不摧,而那怪蛇又被笛声所制,所以能让他轻易得手。
服下兰实之后,只觉通体舒泰,饥渴全消,不多时,一股热力,自丹田升起,缓缓流向四肢百骸。
逐渐,那热力愈来愈热,流窜之势也愈来愈猛,他大感骇然,以为是误食了绝毒之物。
忙按照以前他父亲玉面专诸司徒雷所授的初步内功心法,端坐运功,他不运功还好,这一运功,立觉全身如置身烈火之中,灼热难当,而那流窜的力道,恍如浪涛汹涌,江河决口,猛冲猛撞。
全身汗出如浆,比火焚刀剐还更难过百倍。
双目赤红,嘴唇翕张,满洞翻滚。
此时,他神志已经不清,渐渐滚出洞外,离那洞口突石边缘也愈来愈近,但他懵然不知,依旧乱滚不休。
忽然——
身躯落空,向谷底直泻而下,砰的一声巨震,四肢一阵抽搐,寂然不动。
原来那洞口距谷底,只有十丈来深,这谷是有名的“云雾谷”,谷底终年雾气不散,所以看去深不见底,而下面全是湿软土地.野草蔓生,不然他跌下来,岂有命在。
因为这猛然的一震,而又适在“九品兰实”的功效发挥到顶点之时,竟然被叩开了“生死玄关”之窍,这种奇缘巧合,真是匪夷所思。
这是武林中的奇迹,而这奇迹发生在一个不满十三岁的小孩身上。
对于武林的未来,是祸?是福?只有让事实来说明。
他一觉醒来,只觉浑身舒畅,百脉畅通,精力充沛,一个身形似有飘然而起之势,一点也没有受伤的感觉,大喜过望,一挺身跃起,这轻轻一跃,身形直腾起三丈之高,他骇异莫名,不知是一回什么事。
他在迷茫中,知道自己坠下谷底,心虽明白,但身不由主,自忖万无生理,岂知反而发生了这种反常的怪现象。
而原来朦朦不清的深谷,这时在他眼中,一草一木,都看得清清楚楚。
他自己尚不知道,他生死玄关之窍已通,此刻功力已足可与江湖中顶尖高手抗衡,只是他仅学过几招剑法,其余武功一概不会,是以不能发而为用而已。
他欢叫一声,起身向谷外奔去,一跃数丈,如巧燕掠空,星丸跳掷,这一天一晚的离奇遭遇,一使他顿时变成另一个人。
出得山外,首先一充两日来的饥肠,然后,顺山麓而行,因他不敢直走官道。
蓦然——
一团火红的影子,迎面疾驰而来,他闪身向侧一让,可煞作怪,那红影却停身不动,一看,赫然是把他通落悬岩的氓山笑弥勒,他不由惊得一怔,这真是冤家路窄了。
虽然他怒气填胸,目眦欲裂,但,他知道他不是人家的对手,要报仇还不是时候。
笑弥勒蓦见司徒文的面,不由惊咦了一声,连退三步,忖道:“这小子可真是命大,坠下绝谷而不死。”更令他惊异的是,两日不见,这小孩好似变了一个人,眼中棱芒毕露,竟自使人不敢对视,这实在是匪夷所思的事,难道是碰见鬼了。
沉默——双方都不开口。
笑弥勒按捺不住了,阴阴一笑,试探着道:“小施主,这两天你到哪儿去了?”
“这个不用你管!”说完,双目一瞪,精光暴射。
笑弥勒不自禁的又退了一步,心中连叫:“怪事!”
但他毕竟是凶残成性,方便铲一顿,狞笑道:“小鬼,你别凶,随你佛爷回家去吧!”
说着,伸手上步,向司徒文抓去。
司徒文不敢招架,向旁一闪,这一闪足有一丈开外,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何来功力,左手掣出铁笛,一抢。
一阵慑魂夺魄的呜呜怪啸,破空而起。
笑弥勒脸色大变,莫非这小子先前是故意装出功力不济的样子,我得小心应付。
方便铲一挥,一招“泰山压顶”,疾途电闪的向他当头劈落,势强力猛,铲挟千钧劲道,铲未到,劲风已袭体。
他招架无从,走避也已不及,眼一红,右手实自袖中伸出,本能的猛力一挥,一股狂飚,应掌而发,掌挟嘶嘶破空之声,砰的一声,方便铲被直荡开去,笑弥勒也被当场震退三步,面如土色,愕然怔住。
他自己也是大吃一惊,这真是匪夷所思的事。
随便的一挥掌,就能震退对方。
他心念一转,想起所吃的金红色异果,莫非那东西是什么宝物,能使人平空生出功力?
不错,准是这么一回事,不由信心陡增,脸上惊悸之容一扫而空。
他心中的高兴,真是难以言语形容,他居然有了功力,而且,一掌震退笑弥勒。
笑弥勒逼他坠岩的事,又闪上心头,脸上杀机倏露,右手两指在袖中轻弹,左手铁笛,向空一阵猛挥,呜呜怪啸之声,高响入云,愈来愈烈。
笑弥勒被这慑魂夺魄的怪声,弄得心悸神摇,血翻气涌,无论如何运功宁神,兀自不能抵挡那椎心的怪声,面上渐渐显示痛苦不堪之色,汗珠滚滚而下。
司徒文并不知道这铁笛的啸声,有这样妙用,他挥笛的本意,只是发泄胸中这些日来的抑郁之气而已,见笑弥勒痛苦之情,才顿然醒悟。
笛声停了,他一步步向笑弥勒身前欺去。
笑弥勒眼中顿露惊骇之色,但身形却无法挪动。
司徒文巧食“九品兰实”平空生出一甲子以上的功力,而功力却由笛声中传出,如遇功力不及他的人,当然无法抗拒。
十步,八步,五步,三步……
笑弥勒兀自不能动弹,显系内腑已为铁笛的怪啸声所伤。
他——缓缓举起铁笛,一咬牙,猛然向笑弥勒当头击落,噗——的一声,红光崩现,惨号声中,肥大的身躯,缓缓倒下。
他不由怔住了。
他居然杀了人,他心中升起一丝悔意,他在想,他该不该杀他,但他想起他父亲的惨死,家中数十口人的血淋淋的尸体,数日来被人不断追杀,而他——笑弥勒把他退下悬岩,若不是诸般巧合,他已早死多时。
恨,淹没了那一丝悔意,他想,凡是恶人都该死。
他看了地下的尸体一眼,转身想离开。
“小鬼别走!”随着这一声猛喝,场中射落三人,成品字形,把他围在中间。
他倏地转过身来,一看,三个狞恶丑怪的和尚,凶睛灼灼的凝视着他,不时一瞥他手中的“坎离铁笛”。司徒文一声不吭,冷冷注定三人。
“小子胆敢击杀我门下,小小年纪,胎毛未干,乳牙未退,竟这般心狠手辣,不亚于你那鬼师父!”居中黑塔也似的那个年在六旬上下的和尚,厉声喝斥。
他本想又要开口说出他没有师父,念头一转,所有的人都这样说法,分辩又有何用,只由鼻孔里哼了一声。
旁边两个枯瘦和尚,凶睛一瞪,向老和尚道:“师父,还与他论什么口舌,干脆毁了他吧!”
黑塔似的老和尚,微一挥手,止住两人,又复向司徒文道:“小子,你只说出你师父的住所,饶你一死,伤我门徒一节,也就此拉倒!”
“如果我不说呢?”
“嘿嘿,不怕你不说!”倏伸巨灵之掌,向司徒文抓去。
“住手!”一声断喝传来,一股刺耳阴风,劲向老和尚背后射来,他忙不迭的收手侧跃,避过掌风。
“哈哈!幽冥秀才,黑白双判,久违,敢是要架我铁佛觉空的梁子?”老和尚转过身来杰杰怪笑一声之后,沉声道。幽冥秀才折扇轻摇,先向司徒文阴阴一笑,然后道:“岂敢!
岂敢!只是阻止大和尚伤我小友而已!”
“你看那是什么?”铁佛用手一指丈外的尸身。
幽冥秀才一心注在司徒文身上,怕他伤在铁佛手下,那心中的希望,岂不是落空。此刻,顺铁佛手指一看,赫然一具大红袈裟的和尚尸体,一个光头已被击成稀烂,血肉模糊,想见下手之人,心狠手辣之至。
“这是怎么一回事?”
“是你这位小友的杰作……”
幽冥秀才、黑白双判同时惊退一步,怀疑的望着司徒文,只见他目蕴精光,气定神闲,大惑不解,与几日前所见,判若两人,心下想道,这小鬼莫非故意装成不懂武功的样子,险些被他瞒过。
“大和尚准备如何处理!”
“血债血偿!”
“大和尚可曾考虑到铁笛主人……”
铁佛面上立即掠过一丝阴影,但又瞬即平复,狞笑道:“老纳今天必将这小子带走,亲自向他师父讨还公道。”
幽冥秀才缓缓言道:“此小友与敝教有些渊源,大和尚不能将他带走!”
铁佛面上一寒,欺上一步道:“阁下来免欺人太甚,难道我这徒儿该白死不成。”
黑白双判冷哼一声,两个瘦和尚则随着跟进一步。
幽冥秀才一摇折扇,阴阴一笑道:“依大和尚之见呢?”
一阵飒飒破空之声倏告传来。
十余人影,纷纷纵落场中。
司徒文右手两指在袖中连弹,这是他激动时的习惯。
幽冥秀才若无其事的轻摇折扇,阴阴的道:“各位!想不到又在这里不期而遇,让在下来引见。”用手一指三个和尚道:“岷山大悲寺住持,伏虎降龙二尊者,还有一位笑弥勒、喏,在那边!”说着用手一指地下的笑弥勒尸体。
众人一看茫然不解。
三个和尚眼中几乎冒出火来,狠狠的盯着幽冥秀才,他恍如未觉的又朝纵落的人一指道:“一庄二堡三谷的主人,巫山三魔,哦!不,巫山三侠!”巫山三魔啼笑皆非。
他接着又指道:“白发仙娘,红须人屠,火德星君!”
白发仙娘怒哼一声道:“死秀才,别在老娘面前张牙舞爪的!我看不惯你那一套。”
“哈哈!仙娘火气不减当年!”
“油嘴滑舌!”
白发仙娘双目一瞪,鸠头拐杖猛向幽冥秀才点去,幽冥秀才一闪身,折扇疾点袭来杖头。
鸠头拐杖中途一撤,“寒鸦投下”、“斜飞乳燕”、“玉女投梭”一招三式,狠辣兼备,快捷无伦的同时点向对方“璇玑”、“乳中”、“月复结”三大要穴。
幽冥秀才冷哼一声,身形左闪右避,手中折扇,乘虚蹈隙,同样的还攻三招。
众人无动于衷的看着他们两人动手。
两人乍分倏合,转眼之间,交手了十招。
司徒文铁笛向空一挥,呜的一声刺耳怪声,应手而发。
众人不禁惊异的把眼光集中在他一人身上。
幽冥秀才与白发仙娘,也适时住手。
他眼中闪着怨毒的光芒,一步一步向白云庄主神剑无敌蒋桐欺去。
众人的眼光也随着他的身形移转,不知道小孩将要做什么。
白云庄主虽然惊异他的动作奇怪,但心里却暗自高兴,他正愁在这么多黑道高手之前,无法下手,而他却自己找上来,阴恻恻的一笑,也自迎上前去。
场中空气,随着白云庄主的上步而倏呈紧张。
一庄二堡三谷中人,是希望他能毁在白云庄主手下,其余的人则担心他如真的被毁,那希望岂不成了泡影,于是纷纷向两人移去。
两人距离不足五尺,白云庄主两掌平胸,就要推出,他兀自如无事人儿一般,既不作势,也不运劲。
其实,他因为刚才一笛劈死笑弥勒而激起万丈雄心,见白云庄主等现身,新仇旧恨,齐涌心头,不顾一切的向他欺去,他本来就不懂运劲作势。
“住手!”一声暴喝,如雷鸣狮吼,白云庄主不由惊得退后一步,而他也停来,众人一瞄,这发声阻止的竟是红须人屠。
红须人屠人随声进,直欺两人身侧,二堡三谷主以为他要出手,齐齐上前一靠。
“不要你管!”一股强猛劲道直袭红须人屠,他不虞这小孩会突然来这一手,也算他对敌经验丰富,急切里挥出一掌,人也向旁疾闪。
嘭的一声,红须人屠竟吃掌风震退三步,而余劲不衰,直扑向幽冥秀士及黑白双判,三人一闪避开。
这一手,震惊了在场的每一个人,这小孩几天之内,变得成了另外一人,而内力的雄浑,并不亚于在场的任何一个高手,真是匪夷所思的事。
这一来,使一庄二堡三谷主顿觉胆寒,如果不及时不顾一切的把他除去,后果实在不堪设想。
就在他右手一挥,震退红须人屠,众人一怔神之际,右掌乍收倏发,怀着无比怨毒的全力挥向白云庄主,掌挟如山劲力,势如排山倒海,白云庄主也自叫足十二成功劲,猛然推出,立意要一掌把他毁在掌下。近在咫尺,而且遽然发难,众人欲阻无及。
就在众人惊叫声中,一声轰然巨响,犹如地裂山崩,沙尘滚滚中,一声问哼,只见司徒文噔噔退了三步,而白云庄主则跌坐五步之外,一角汩汩溢出鲜血。
因司徒文不谙招式,而且毫无打斗经验,虽然因巧服“九品兰实”,无形中平添了一甲子以上的功力,但并不能完全为他所用,不然,这一掌足足可使白云庄主毙命而有余。
白云庄主方一倒地,二堡三谷主疾途电闪的各推出一掌。
五个一等一的高手,同时出掌,威力岂同小可,势如骇浪惊涛,劲道万钧,卷向司徒文。
他自一掌击伤白云庄主后,并不跟着出掌,也未蓄势戒备,愕然木立,见五道强猛掌风同时袭来,手足无措。
众人不虞堂堂二堡三谷主,会如此卑鄙狠毒,联手对付一个小孩,齐齐惊叫出声。
立身最近的黑白双判,怒哼一声,迅雷疾电的双双从横里推出一掌,轰然一响,把五人联手的掌力卸去了一半有余,饶是如此,他一个小身形,立被震得倒飞一丈开外。立觉血翻气涌,喉头一甜,哇的吐出一口鲜血。
而他的身形落处,正好在岷山铁佛觉空身前不及三尺之地,铁佛喜从天降,一手扣住他的“腕脉穴”,另一手却按在他背后的“命门穴”上。
人影乱射中,又一齐涌向铁佛身前。
“哈哈!如果哪位要向我铁佛出手,我便先毁了这小子!”说完,目注众人。
这一手大出场中众人意外,果然谁也不敢蓦然出手,怕铁佛真的毁了这小孩,岂不是希望顿成泡影。
他穴道被制,无法反抗,只闪着怨毒的双眸,像一只被捉的野兔般,一一打量场中各人。
“秃驴,只要你敢毁了这小鬼,我一把火烧光你的大悲寺!”火德星君暴喝如雷。
“只要你敢下手,连你手下两个瘦驴,休想逃出我老婆婆鸠头铁杖之下,不信你尽管试试。”白发仙娘,猛然一顿手中拐杖,杖身入土一半,疾言厉色的说。
“嘿嘿,大和尚,我看你还是放手吧!”巫山三魔中的天魔阴阴一笑之后说。
这时,白庄主服了两粒丹药,又经离心堡主西门无忌以内力助其疗伤之后,已能起立,随同二堡三谷主站立一侧,冷冷注视场中。
幽冥秀才折扇一摇,幽幽的向铁佛觉空道:“大和尚,凡事要三思而行,你毁了这小子,于你并没有什么好处,难道,你不怕激起众怒,到那时。悔之晚矣!”
铁佛觉空闻言脸色遽变。双目一扫场中各人,俱都横眉竖目的瞪着自己,不由打从心里直冒寒气。
“我说,你岷山大悲寺的一片基荣,如果毁了,未免有些可惜!”幽冥秀才又加上了一句,语音冰冷之极。
铁佛这时可真是着了难事,放手吧,自己千里追踪,所为何来,还赔上了笑弥勒一条命,心下实在不甘;不放手吧,场中俱是有数魔头,他实在无法把他从众人眼前带走;毁了他吧,他实在不敢激起众怒。同时他想到,那武林传闻的稀世界宝,着落在这小孩身上,因为除了他以外,无人知道铁笛主人的下落。
巫山天魔一声哈哈道:“诸位同道,可曾考虑到铁笛主人的问题,我敢说,场中无人能是他的对手。”
提起铁笛主人,众人不由想起那无坚不摧的“摧心掌”,那魔笛怪啸声中,一个一个倒下去的武林高手,他那惊世骇俗的武功,无一不使他们胆寒。
但,那传说中的武林至宝,诱惑力太大,谁不想成为武林第一人?谁不想据为己有?
他们希望在这小孩的身上,来证实铁笛主人到底是生是死,是伤是残。虽然不能豪夺,但是可以巧取,所以他们不肯放松这唯一可靠的线索。
司徒文空具有高深功力,但不能发挥而为他用,所以才会轻易的被铁佛出其不意的制住。
一庄二堡三谷主偷袭不成,懊丧已极,此刻见场中的情势,大是有机可乘,只要能激发众人向铁佛出手,他们就可以乘浑水捞鱼,伺机出手,毁去他们心中的隐患,司徒文的存在,对他们而言,直如芒刺在背,不除不快。
此际,只要铁佛按在他“命门穴”上的右手,掌心微一吐劲,他就得立时殒命。
众人一时也无法从铁佛手里,夺下司徒文,只圆睁双目,紧紧的盯视着他,场中顿时静得落钟可闻。
离心堡主西门无忌,机智绝伦,一双鹰目闪动不停,他在盘算着,如何能藉铁佛的手,毁去司徒文。
一阵叮叮铃声,打破了无边的寂静。
众人不由齐齐转头看去,只见一个白发老者,身后随着一匹小骡,骡背上坐着一个玉琢粉妆的美丽小女孩,缓缓向这边走来!
“公公,你看,那不是七个指头的怪手孩子吗?”小女孩在骡上突然尖声大叫。
“无极老人公羊明!”幽冥秀才月兑口而呼。
众人不由一怔。
就在这一刹那之间,离心堡主一声不吭,闪电般的扑向铁佛觉空,他希望铁佛在毫无考虑的余地之下毁去司徒文。
铁佛觉空蓦见一条身影,疾逾电闪的向自己扑来,不由一窒。
司徒文心念一动,猛然旋身震腕,在千钧一发的危机中,居然月兑出铁佛之手,毫不迟疑,尽全身之力,向路侧的稠密林中掠去,一跃数丈,两纵而没。
众人遽然惊觉,嗖嗖连声,疾向丛林射去。
无极老人以快得不能再快的速度,疾掠林缘,电速反身,双掌频频挥动,无极真气应掌而出,把先头几人的身形反弹回去。
后来的立时避开正面,向侧方纷窜入林,如此一阻滞,林中已失去了司徒文的身影,丛林阴郁,幽暗深邃。
无极老人阻了一阵之后,也反身入林,又复飘身林顶树帽之上,穷尽目力,毫无所见,微叹一声,出林而去。
司徒文仗着身躯小巧,入林之后,并不直走,绕向山脚方向,伙身一丛浓密的花树中,房息静气,从树叶的隙缝里,偷眼外视,见那些魔头,疾掠而过,随后又见那白发老公公入林,他本待现身招呼,一想不妥,遂又静伏下去。
他望着那些消逝在林中的身影,激动不已,右手两指,不停的连连弹动,愤怒的火,燃遍全身。
难道江湖上尽都是些穷凶极恶之徒,那些正道的侠义人物呢!为什么任由这些魔鬼横行。
还有了尘老和尚,竟率领五大门派的高手,也来对付自己,真是不知从可说起。
哼!总有一天,我司徒文必定要杀尽凶顽,做个榜样给这些名门正派自命侠义的人看。
由于这一念头,促成后来武林中前所未有的杀劫。
他又想到那被白发老公公叫做惠儿的淘气姑娘,他多么想多看她几眼,和她谈几句话,然而事实却不允许。
他有一个姐姐,他不知道她是否也和她一样的漂亮。还有他未见过面的妈妈,多么渴望能倒在妈妈怀里,倾诉他满月复的辛酸血泪。但天涯茫茫,她们在哪里?
他奇怪,为什么他一提起他的妈妈时,他的爸爸就不高兴,他再也想不出其中的道理!
“总有一天我要弄明白,等我寻到他们的时候,一切都可以明白。”
时间——
在不知不觉中消逝,林中由明而暗,又由暗而明。
他想,我可以出去了。
他又盲目的奔驰在山僻小径上。
他想起,白云庄中救他的蒙面人,曾告诉他,待他手中的铁笛,怪啸震江湖的时候就会告诉他杀父屠家的仇人是谁,又说那仇人的功力,还要盖过他的父亲玉面专诸,他,毫无惧怯,只是他何时才能学成绝艺呢?
隐形怪客要他自己去叩开命运之门,对这句话,他一知半解,又说这铁笛关系着武林一场劫运,又是什么一回事呢?
他越想越不是味,他恨自己的命运不济,他恨那些使他亡命江湖的人,他气无所出,掣出铁鼠向路旁的山石林木,猛挥狂扫,夺魄褫魂的怪啸声中,树折石崩,碎石如雨,夹着点点火星。
汗,一滴一滴从额角滴下,他兀自狂挥不已,似要在这下意识的疯狂举动中,发泄胸中的闷气。
蓦然——
喀的一声,他吓了一跳,铁笛之中,竟自掉出一个纸卷来,他连忙拾起,且不拆看,先审视铁笛,只见笛顶露出一截卡簧,他想可能是误打误撞的,触动了卡簧,这藏在笛中的纸卷,才会跳出来。
他心中狂跳不已,莫非隐形怪客所说的话,就应在这一个小小纸卷上。
他拣了一个不易被人发觉的地方,坐了下来,然后,激动而又好奇的打开纸卷,纸是极薄的绢纸,展开来足有一尺见方。
一看——
上面画着三座奇突的高山,成品字形排列,品字的中央,一个大圆圈,圈中又画着些错综复杂的线条,在正中一点划了一个十字,他反复的看,始终不明白画中的意思。
山,当然就是山,而那中央的大圆圈代表着什么?那些线条和中央的一个小十字又代表什么?他不停的看,不停的想,毫无端倪可寻。
他弄得头昏脑胀,烦躁之极,顺手往地上一抛,闭眼假寐。他不愿再去想,但那奇怪的画面,却一直盘旋脑际。
挥之不去,使他不得不想。
他想到这纸卷必定是铁笛主人藏入笛中无疑,从武林中黑道魔头舍死忘生的追查铁笛主人的情况看来,他定是一位奇人,奇人多奇事,这纸上的画,必定含有深意,决不会是信手胡画出来!
想到这里,不禁一跃而起,重新拾回那张怪画,聚精会神的仔细揣摩。
这一下,心平气和,何况他聪明透顶,可被他看出些眉目了,那些线条,有粗有细,而在粗线旁边,凡是交叉的地方,都有一个极细小的箭头,而这些箭头,无论如何变换,最后总是指正中央的那个十字上。
他想这一定是指示一种极为复杂的道路,但这些道路又在一个什么样的地方呢?
对了,还有三座高山,我必须先寻到画中的高山,然后再从三座山之间,去寻找这大圆圈所代表的东西,不是就可明白了吗?
但,问题又来了,天下高山,何止千万,又到何处去寻呢?管他,我只朝有山的地方去找吧!总有一天,会被我寻到。
日复一日,他奔驰在深山大泽之间。
他曾找到了许多类似图中的形状排列的高山,但他找不到那代表圆圈的东西。
他毫不气馁,继续的奔驰,他誓要揭开这个谜底。
这一天——
乌云蔽空,山峰林壑一片,昏昧黝暗,寒风刺骨,眼看一场暴风雪即将来临。
他急切的需要寻找一处可以避风雪的地方。
他尽力的奔驰,但一时之间,连一个足可容身的洞穴都看不到,而一片片鹅掌大的雪花,已逐渐开始飘落。
突然——
他一眼瞥见峰脚之下,一座形似馒头的小山丘,丘前隐隐现出亭台似的建筑,大喜过望,纵身驰去。
近前才看清,那小山丘般的东西,竟是一座巨大的古墓,墓前整齐的排列着两行石翁仲,中间夹着各种石雕的兽像,两根石华表,高耸入云,古柏参天,墓前两侧,各有一座石亭。
他一跃入亭。
墓前一道高约三丈的圆形拱门,两扇铁门紧闭,上面生满苔碑,隐约可以看出“……
公……墓”几个字。
雪——越落越大,渐渐,山野林丘,一片白茫茫。
他茫然四顾,心头不觉一震,自己不正是处身在三座高山的中间吗?他心里立刻浮上那一幅怪图——三座高山,成品字形排列,中间一个大圆圈。
这圆圈究竟是代表着什么呢?
他左顾右盼,苦苦的思索。
眼光掠过那巨大如山丘般的圆形墓顶,灵机一动,不禁直跳起来,对了,被自己找到了,这占地数十亩的古墓,夹在三峰之间,不正是代表着图中的圆圈吗?不错,一点也不错。
他喜滋滋的取出那张怪圈,一对照,半点不差,则那些圆圈中,错综复杂的线条,一定是代表着墓内的通道。
一阵欢喜之后,不觉又是一阵黯然,图中的地点被他找到了,但,他准备做些什么呢?
古墓中究竟存在着什么秘密?那铁笛主人当然不会无缘无故的给这么一张怪图。他这些时日来的不断奔波,究竟又为的是什么?
在好奇心的鼓舞下,他决心要一探这古墓的秘密,问题又来了,那巨大的庞然铁门,它们如何能开启呢?他不断的看看墓门,又看看怪图。
果然,他看出了一丝端倪,那圆圈上代表墓门的地方,在右侧一内一外各点了细如针尖的一点,如果不注意细看,还真的看不出来。
这小点又是代表什么呢?
如果是一个老江湖,这些问题都不会成其为问题,但,他一共才只十三岁不到的年纪,还算他资禀超人,否则一样也谈不上。
经过一阵思考之后,他想,应该先寻到墓门上这黑点所指的东西。
于是,他拿起铁笛,照图上所画的部位,拨开苔藓,不断的敲点,忽然一方半尺的墓石应笛而落,立即现出一个石糟,糟中央一个黑黝黝的拉环,他信手一拉。
一阵嘎嘎巨响过处,铁门朝两侧退去,现出一个幽森的巨孔,一股霉湿的怪味,直冲鼻孔,他一闪避开。
俟那怪味消失,他惊恐而又好奇的举步慢慢向墓洞移去,向内一张望,甬道深不见头,阴森可怖,四周全用白色大理石砌就,他欲前又止。
因为这是以生命作赌注的冒险。
突然——
一阵破空之声传处,刷刷刷,一连纵落数条人影,当先三人,赫然是那幽冥秀才和黑白双判。
他大吃一惊,毫不考虑的就向墓洞跃入,就在他双足刚一离地的刹那,幽冥秀才已横拦洞口。
此时,风雪已止,但天空仍是一片晦冥之色。
他眼角一瞄,来的又是白发仙娘等一众九人。
一阵阴柔的掌风,把他直送出一丈开外。
他怒极返身,一扬手中铁笛,就想出手。
幽冥秀才毫不为意的阴阴一笑道:“想来这魏公古墓,必是令师清修之地?”
他眼中射出慑人的精芒,默然不答。
“鬼秀才,你与我滚开!”白发仙娘鸠头拐杖一顿,戟指幽冥秀才,厉声喝斥。
幽冥秀才脸色一变,双目向黑白双判一示意,黑白双判半声不吭,上前三步,同时向白发仙娘劈出一掌。
白发仙娘冷哼一声,白发根根竖立,鸠头拐杖一抢,凌厉绝伦的迎着掌风,向黑白双判当头劈去,砰的一声,鸠头拐杖被震得直荡开去,身形也一阵摇晃。
幽冥秀才乘黑白双判出手的瞬间,疾逾电闪的扑向司徒文。
数股疾劲的掌风,自不同方向,齐朝幽冥秀才袭来,他大惊之下,飘身旁门一丈开外,阴阴避过。
一看,这发掌的竟是红须人诸、火德星君与巫山三魔,不由冷笑连声。
那边黑白双判与白发仙娘,一招之后,便已住手。
此时,各魔头怒目相对,在盘算制胜之道。
他们不惜苦苦追踪司徒文,探索铁笛主人的落脚之处,现在终算有了着落,他们判断,如果铁笛主人此刻不现身,必是坐关,或者是早已物化,那么传闻中异宝的下落,必须着落在这小孩身上,目前正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所以他们首先便是要排除异己,然后独吞异宝,但他们却低估了此时司徒文的功力。
司徒文冷静的注视着场中众魔头,他的目的是如何能够摆开纠缠,觑准机会,进入古墓。
此刻,场中实力最强的是白发仙娘、红须人屠、火德星君一派,其次则数幽冥秀才与黑白双判,最弱的是巫山三魔。
巫山三魔心中自然明白,但存着万一之想,同时异宝的诱惑力太大,岂肯自动放手;如果能先挑起另两组的战火,则自己一方,仍然有机可乘。
现在问题的重心,是在古墓,而不在司徒文,但如果能挟持这小孩,则事情更容易着手而已,因为他们心目中最大的顾虑,还是铁笛主人惊神泣鬼的武功。
红须人屠,杰杰一阵怪笑之后道:“宝只一件,而人却如此之多,我看诸位最好是自动退去,免伤和气。”
黑白双判冷哼了一声,身形向前移了一步,白发仙娘与火德星君,也同时向前一步,大有一触即发之势。
巫山三魔心里暗自高兴,存着隔山观虎斗的心理,两虎相争,必有一伤,对于自己大是有利。
幽冥秀才折扇一摇,双目电扫众人一眼,幽幽的向巫山三魔道:“三位是否有意离去?”言中之意,当然是要三魔识趣退去,然后就可以使三足鼎立之势,变成两方之争,事情可就简单多了。
地魔凶睛一瞪,就想出手,天魔用手一阻,不屑的朝幽冥秀才道:“我弟兄走与不走,不劳阁下费心,是否你堂堂幽冥教主有意让贤,准备离开?”这话无异是告诉幽冥秀才,如你不顾幽冥教的声名,尽可一走。
白发仙娘一举手中鸠头拐杖,厉声道:“你们赖着不肯离开,是否要我老婆子一个一个的打发!”
“打发!可没有这么容易,看是谁打发谁!”幽冥秀才虽阴沉险诈,但也沉不住气,抗声回答。
“好,你就接老婆子一杖试试!”
杖出如风,挟破空之声,猛然挥向幽冥秀才,杖沉力猛,劲道何止千钧。
幽冥秀才冷笑一声,一闪身形,折扇倏张,疾挥而出,一股透骨阴风,应肩而出,从斜里袭向对方。
白发仙娘见一枝落空,刺骨寒风袭体,硬生生将直劈之势,改为横扫,身形随着侧移三步,避开正锋,这出招变式转身,一气呵成,不愧一代魔头。
幽冥秀才一扇方自出手,对方的拐杖,已凌厉无俦横扫而至,一合折扇,疾点枝头,人却顺势凌空腾起,当的一声,拐杖自脚底疾扫而过,手中折扇险些反弹出手。
就在白发仙娘出手的同时,红须人屠双掌一抢,攻向白判,火德星君则径奔黑判,顿时,掌风呼轰,沙飞石走,双方均是硬接硬拼,劲势之强,使一侧的巫山三魔咋舌而已。
司徒文却慢慢后移,向墓门靠近。
“住手!”一声暴吼,如晴天霹雳,震得场中众人,耳膜刺痛欲裂,齐齐涌身而立,却不见人影现踪。
众人正自惊疑莫释之际,迎面出现一庄二堡三谷主,六人这一现身,白发仙娘不由怒气上冲,喝道:“你们方才是谁在鬼吼?”
又是一声重重的冷哼传来,众人脸上齐齐变色。
一庄二堡三谷主脸上挂着奇异的笑容,缓缓步入场中,在众人丈外之地停身。
“你们在场之人,通通与我退出墓地之外!”话如斩钉截铁,毫无余地,视在场的人如无物。
众人虽惊异这发声人的口气竟如此托大,当然不是等闲人物,但,场中众人也不是易与之辈。
幽冥秀才似已看出蹊跷,不屑地朝一庄二堡三谷主冷冷一笑道:“各位今天气色之间,豪气万丈,想是有所恃而来?”言中之意,不啻是说,六人枉称一方之霸主,临事还得请人撑腰。
此语一出,白发仙娘等人都一齐不屑的盯着六人。
六人面上不禁一红,离心堡主西门无忌哈哈一笑道:“好说,好说!江湖之中强者为霸,无须在口舌上争辩!”
红须人屠冷哼一声道:“凭你们这六块料,也想来分一杯羹,我看省省吧!”
司徒文心悬古墓的事,不暇理会众人的事,不断的向后退步,渐渐,距墓口不及五尺之地。
鬼愁谷主鬼王方魁,一摇巨大的身形,声如雷鸣道:“红须人屠,也没有什么了不起!”
“不信你就试试看!”
声音未落,人已电射而前,快逾飚风的向鬼王方魁推出一掌,这一掌含怒而发,声势惊人,宛如惊涛拍岸。
一庄二堡三谷主这时也顾不了什么脸面问题,六人同时出掌,迎向红须人屠。
一声巨响过处,红须人屠被震得倒缩而回,气得须发猬张,鼻中喷气如牛。
“不要脸的东西,让我火德星君教训教训你们!”
双掌齐扬,六颗大如鸡卵的红色弹丸,疾射而出,六人知道这专门玩火的火德星君的厉害,不敢用掌风来挡,闪电般四散逃开,形状狼狈至极。
红色弹丸甫一落地,轰隆一声,雪地上红光闪处,立时现出六个雪窝,冰雪四射,洒下满天花雨。
六人赫然变色。
幽冥秀才等人,也不禁为之动容。
火德星君哈哈一笑,正想连珠出手。
蓦然——
又是一声冷哼传来,近在咫尺,众人回头向发声之处一看,三丈之外,石翁仲之旁,不知何时已多了一座比人略高的黑色宝塔。
宝塔黝黝放光,在雪光掩映下,分外的瞩目。
“铁塔怪魔!”白发仙娘惊呼一声。
众人闻声,面上立现惊怖之色,不自觉的退了一步。
“我要你们都滚出墓地之外,听见没有?”一股沉郁的声音,自塔中透出。
众人又退了一步,一庄三堡三谷主面现得意之色。
司徒文此时,本可以一跃进入古墓,但为这奇事所吸引,反而静下心来,要一观究竟,他却不知危机已迫在眉睫。
“铁塔怪魔”极少现身江湖,数十年来,没有人见过他的庐山真面目,一座铁塔,神出鬼没,武功深不可测,江湖上提起此魔,没有不胆寒心颤的。
众人正在进退维谷之际,刷刷刷!一阵破空之声,场中又增加了五个高矮不等的怪老头、一色的青布袍,腰系一条草绳,布袍下摆高掖腰间,赤脚,手里各持一根四尺长的铁烟杆,上有拳头大的一个烟斗,怪模怪样。
五人齐齐向司徒文看了一眼,然后移目场中众人。
巫山天魔轻轻的说了一声:“阴山五怪!”
阴山五怪见众人面色不正,一看,三丈之外一座巍然铁塔,也是脸上勃然变色。
“阴山五怪,莫非也要来淌这一场浑水?”铁塔怪魔冷声说道。
阴山五怪中最矮的大怪金罗汉,目扫其余四怪一眼,阴阳怪气的说道:“不敢!不敢!
我兄弟五人来凑凑热闹而已!”
“识相的最好是给我走!”
五怪土蜘蛛愤然道:“尊驾未免太过目中无人,难道你来得我们就来不得!”
“我再说一遍,给我走!”
五怪同时哼了一声,不予理睬。
“难道要老夫亲自送客!”
大怪金罗汉冷笑一声道:“尊驾未免欺人太甚!”
“哈哈!老夫一向言出法随,从来没有人敢对老夫讨价还价,我由一数到三,如果不动身离去,嘿嘿……”
“一!”——众人脸色遽变。
“二!”——阴山五怪齐齐蓄势戒备,其余众人,既舍不得离去,又不敢停留,迟疑的退了数步,紧紧注定那神秘恐怖的铁塔。
司徒文也不由紧张万分,场中都是武林中有数的魔头,何以会如此惧怕这怪物,那这怪物的功力必定是相当骇人了,这倒要见识一下。
场中的空气似乎已冻结了,追得众人几乎窒息。
“三!”这一声三,如千斤巨锤,击在众人的心上,随着这一声三,只见一个黑黝黝的东西,朝三怪立身之处电射而来,挟着隐隐雷鸣之声,一片罡风,径逾五丈,随黑影电卷而至。
阴山五怪吐气开声,迎着黑影各挥出一掌,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过处,阴山三怪齐齐跌坐在地,面如土色,喘气如牛。
而那黑黝黝的东西,也被三怪的掌风,震得一溜歪斜,速度锐减,晃晃悠悠的凌空飞回,众人惊魂入窍,才看清正是那铁塔怪魔,这时已矗立原处。
“你们到底走是不走!好的,等我先毁了这小子,再给你们算帐!”声音甫落,黑影一闪,一座铁塔快逾闪电的射向痴立一旁的司徒文。
他如大梦初觉,身形猛然一个倒纵,直向墓门之中射入,轰然一声巨响,就在铁塔刚刚射到的刹那,墓门已封闭如初,两扇铁铸的庞然墓门,又恢复了它的旧观。
于是——
一批批的武林人物,闻风而来。
徘徊在魏公古墓之外。
他们一次又一次的拉动被司徒文掀开的石糟中的拉环。
但——
墓门纹丝不动。
他们无法进入。
冬去春来,岁序几番更新,人们也逐渐淡忘了这进入墓穴一去不返的小孩。
且说司徒文在千钧一发之间,逃过了铁塔怪魔的毒手,射入墓道,恰巧触动机关,墓门自动封闭。
他站直身形,望着那幽森的墓道,一种莫名的恐怖,使他不敢举步,然而他也知道,墓外无数的魔头在等待着他,他没有退出去的余地。
他因巧服“九品兰实”除了平添一甲子以上功力,和巧破生死玄关之外,两眼也能暗中视物,所以一点也不觉得墓道黑暗。
也许有武林异人,隐居在这墓穴之中也不一定,这可能性极大,他一定是一位盖世奇人,也许是铁笛主人的朋友或师父,如果他能传我武功……想到这里,不由雀跃万分,立即自铁笛顶端的机簧中,取出那一幅怪圈。
他照着图上箭头所指示的墓道左旋右转的前进,他心中充满了希望,喜悦,好奇,恐怖等复杂的情绪。
他不敢想象他可能的遭遇,是祸是福,也许他能达到心中的愿望,学成绝艺,也许他什么也得不到,又空着手出去面对那惨酷的现实,也许他永远葬身古墓……
行行重行行,他不知道走了多少时候,更不知道那画有十字的中心点究竟是什么情况。
他默数着图上的箭头。
近了,还有两个弯。
他的心几乎跳出口来,汗滴不断的滚下。
一个谜将要揭晓。
突然——
墓道中大放光明,一看,洞顶每隔一丈左右,就镶嵌着一粒明珠,照得墓道明如白昼。
一转之后,墓道忽然开阔,现出殿堂模样的石室,八个金盔金甲执戈带剑的武士,分立两侧,突然呈现在他的眼前,他不禁惊叫一声,连连倒退。
久久并无动静,他干咳了一声壮壮胆,然后持笛作势慢慢向前移去,走到金甲武士之前,用笛一挑,哗啦一声,一个武士应手而倒,从那金光闪闪的盔甲中,抖出一堆白骨,他唬了个亡魂皆冒,险些晕厥。
这是古时殉葬的武士,当然他不会知道。
半晌之后,惊魂稍定,又硬着头皮走进去。
这是一间宽大的石室,中央一列放着七具水晶棺材,他大胆的走上前去,—一审视,正中一具躺着一个冠服俱全的老者,两侧则是美艳绝伦的两个贵妇和四个少女,面目栩栩如生,一点也不恐怖,比起活人只差了一口气。
他猜想这正中的一具必定是魏公无疑,那旁边的那些女人又是谁呢?以他的年龄见识,当然猜想不出,也就不愿多想。
四周各有四间石室,其中两间,分陈着无数的金银宝物,珠光耀眼,琳琅满目,他随手一模之后,又放下,转到另外的两间。一间内堆满书籍,他从三岁起,就开始读书,当然对文字方面已有很好根基,他纵目一看,诸子百家,医卜星相无不应有尽有,目不暇接。
又转到另外的一间,里面桌椅床帐,各式各样的衣服用具,井井有序的陈列着,灿烂夺目,不同凡品。
他好奇的一一触模,那些衣服装帐,一碰就成灰末,因年代久远,表面上是完好无缺,其实早已腐化,只有其中一件青衫和两件袍服,入手光鲜柔软无比,不知是什么原料所制。
桌上放着一个五寸见方的玉匣,泛着莹莹碧光,他走进一看,玉匣上写着四个古篆字“玄天玉匣”,他并不感到如何惊奇,他不知道这玉匣就是风靡武林的异宝。
他失望了,他没有发现任何稀奇的东西,更没有他想象中的隐居奇人,只是一座墓穴,几具棺木和一些金珠宝玩而已。
他想,他现在退出去,一定有那些不断追截他的魔头在外面等待他,但,他又不能久留穴中,他需要饮食,还有,他又必须要学成绝艺。
他思绪潮涌,下意识的又朝桌上看去,玉匣之旁,一块手掌般大小的牌子,银光闪亮,这东西好像在哪里见过。
他努力的朝记忆中搜索。
对了,他想起来了,隐形怪客从林中飞掷给少林了尘大师的东西,他虽然只是瞥了一眼,但他记得清清楚楚,正与眼前的银牌一模一样。
他拣起一看,上面赫然雕有一颗心,一只笛子穿心而过,灵机一动,莫非这是铁笛主人的信物,那么这五匣可能也是铁笛主人所有之物,这内中一定包含有极重要的秘密。
但,林中的隐形怪客,何以会有铁笛主人的信物?为什么了尘老和尚见了这玉牌变色而退?答应了林中人五年之约?
而隐形怪客何以要说五年之后,要自己亲自向五大门派交代一件公案,同时还说有两件事,要请自己去办,这又是什么原故?
如果说,那隐形怪客就是铁笛主人,那自己在峡谷中掩埋的白骨又是谁呢?自己手中的铁笛分明是得自那堆白骨啊!
他愈想愈觉扑朔迷离,奇幻难解。
既然思索不出所以然,他就干脆不再去深想。
泛着碧光的玉匣,又吸引回他的注意力。
我必须打开它,也许它能帮助我解开这些复杂的谜。
玉匣——像是一块整玉凿雕而成,没有丝毫隙缝,他参详了半天,仍然无法开启,他想“坎离铁笛”无坚不摧,不难把玉匣击碎,但,他又怕损坏了里面的东西,一时之间,把他给怔住了。
他反复的审视,发现玉匣中腰,有一丝极细的红线,围绕着匣身,除此之外,平滑光洁,毫无暇疵。
也许这红线就是开启的诀窍所在,何妨一试呢!他四处张望,寻找一样尖锐的东西,一眼瞥见桌旁几上放着一柄长不及一尺的匕首,黝黑无光。
他随手拿起这柄毫不起眼的匕首,看了一眼,摇摇头,顺手往地上一抛,嚓的一声,那匕首直插入大理石地面中,没及匕柄,他惊喜莫名的从地上拔起,细细一看,匕首柄上刻有“两仪灵匕”四字,匕首非金非铁,黝黑无光,看去极不起眼。
他执着匕首,用匕尖对准王匣的红线轻轻划去,奇事出现了,玉匣应手而启,他紧张的注视着,匣内一张锦笺,笺上写着数行蝇头小楷,揭起锦笺,下面是一本小册子,册面上“玄天宝篆”四字赫然入目,他心头禁不住一阵狂跳,再下面则放着五粒龙眼大的红色小丸,清香扑鼻,他拿起锦笺一看,上面写着:
“玄天宝录,留赠有缘,辟谷九五粒,每服一粒,可以一年无需饮食,得此录者,必须善体天心,除魔卫道,如果仗所学而为恶,天必弃之。逍遥子”
他激动得全身发颤,他怀疑这是不是事实,他竟然得到了稀世难逢的武功秘笈。只要武功练成,那时——哈哈!
他想到他之所以能得此奇缘,应该归功于铁笛主人留图赠匣的德意,但铁笛主人,已被自己埋葬在洞宫山侧的一座绝谷中。
铁笛主人得到这武林瑰宝之后,为什么不觅地隐修,任何一个武林人,决不会无故放弃这种旷世奇缘,而他——铁笛主人,留图笛中,藏宝古墓,而自己却弃骨深山,这又是一个谜,一个耐人寻味的谜。他想,当他重入江湖,他要揭开这个谜。
他朝玉匣恭敬的拜了三拜,然后打开宝录,只见里面有图有文,注释得十分详尽。
首页开始是调息运气的内功心法,其次依序为各种掌指剑招等等,奇奥莫测,一时之间,也看不出什么。
他想,这种上古绝学,必须循序渐进,并非一朝一夕可以为功。
于是——他眼下了第一粒“辟谷丸”,开始照册上所载,修习起来,他因巧取“九品兰实”的原故,任督已通,内力深厚,这一照诀修习,当然事半功倍,轻员易举,那存集身内的内力,他已能运用由心,收发自如。
但学到后来,因无人指点,有时一个招式,一句口诀,他需得化上很多的时日去揣摩,去反复的演练。
他除了发挥他的超人天赋到极限之外,他还具有非常坚强的忍耐力,他知道,他任重道远,如果不学成惊人艺业,他无法完成他的心愿。
古墓无岁月,他只知道倦了就睡,醒了就练。当他的肚子感到饥饿时,他知道,一年过去了,于是他又再服下一粒“辟谷丸”。五粒“辟谷丸”全部服完,而他感到饥饿时,他知道,他在古墓之中,已度过了五年,已经到了他该离去的时候了。
“玄天宝录”中的武功,他仅学到了八成,他不知道凭这八成的功力,是否可以赦得过那些魔头,因为他没有试验过,他把其余未曾习练的二成,强记心里。
他原来的衣服,早已不能穿着,他换上了古墓中那件经古不损的青衫。
五年——他已长成了潇洒月兑俗的翩翩少年,他也学就了一身惊世骇俗的武功。
他把“玄天宝录”仍旧放回玉匣之内,置于原来的桌上,“坎离铁笛”斜插腰间,“两便灵匕”和那枚银牌置于怀内。最后,他看了一眼那陪伴了他五年的七具水晶棺,他心中暗叫一声:“别了!”对于那些奇珍陪宝,他不屑一顾,分毫不取。
当他一脚踏出那五年以来未曾稍离的陵堂,心中怀着说不出的兴奋,因为他要踏入江湖了。他照着怪图上的标记。从内拉开了关闭了他五年的铁铸墓门。
他吸入了第一口清新的空气,他第一眼看到的是苍苍山林,朗朗青天,他几乎高兴得发狂,他长衫飘飘,丰神俊逸,伫立古墓之前,他看了一眼仅存两个指头的右手,不自禁的冷哼了一声,藏进衣袖之内,这是他毕生的遗憾。
于是——他想到,白云庄少庄主游蜂蒋树芳,那削去他三个指头的仇人,他仿佛已看到他血迹淋淋,断去了六指。他重温一遍,那追杀他的一庄二堡三谷主。
那些追截他的黑道魔星,罕见奇绝的“铁塔怪魔”。
隐形怪客——他要他替他做两件事。
蒙面怪人——曾应许当铁笛怪声重现江湖的时候,告诉他杀父屠家的仇人姓。
那白发老公公——还有那惹人喜爱的淘气姑娘——惠儿。
是的,他清楚的记得,那老公公曾叫她惠儿。
他也想到那不曾见过面的母亲和姐姐。
他豪气冲霄,心怀激荡,不由拔出腰间“坎离铁笛”运足内力,一阵挥舞,夺魂慑魄的怪啸声,应手而起,震得四谷应鸣,树叶籁籁而落,鸟兽闻声远适。
他蓦出右手,那仅余的两个手指,指端冒出丝丝白气,指向丈外的石翁仲,一阵呼啸之声响处,石粉纷飞中,石身翁仲被指力隔空穿了两个透明窟窿,他满意的一笑,右手乍收倏放,推向一株合抱古柏,一阵呼轰之声,古柏齐腰而折。他撮口一声震彻云天的清啸,身形如一缕淡烟,转眼消失在山风雾影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