吞火情怀 第四章 有光就有影子
一、“医生有什么好看!”
次日阿嬷又在千叮万嘱,要他去看医生。甚至在隔壁阿忠过来找他的时候,阿嬷也千托万请他务需带游白云去看医生。
阿忠这才知道游白云受伤了。”昨天我阿婆说你伤得七彩般回。来,还把她吓了一跳,我以为她眼花看错呢……”
见游白云没作声,又问:“我昨天走的时候,你还好好的,怎的
游白云把他赶苍蝇似的赶了出去。怕给阿嬷听到。
阿嬷犹在门口大声吩咐:“阿忠仔,记得带阿云去看医生,他最近无精打采,唉声叹气,不知有什么暗病,你要……”
游白云怕她罗嗦下去,忙带阿忠下楼。
“原来你有暗病。”阿忠笑他。
“什么暗病!只是自己有些累而已。”游白云又倦又痛,心情也不开朗。
“莫非你去那儿太多……啪嗡喘。”阿忠见游白云绷看脸不笑。觉得一个人笑没意,就说,“算了,我看你连那些地方都没胆子去的。”
游白云瞪了他一眼,想发作,但又发作不来。
阿忠端详了他一阵,叫道:“我发现了。”
游白云没好气的说:“又什么呀!”
“你眼有红丝,印堂发黑,脸色青自,牙龈有血……真的不大对劲,最好还是去看看医生吧。”
“危言耸听!”游自云淡然地道,“医生都好看!”
“还是去看看的好。”
“看跌打医生?我最怕吃中药!”
“那不如看西医啦,”阿忠顺水推舟的说,“反正今天我也要陪人去医院,你一道去看看也好一一那医院里的姑娘,哇噻,正呀!”
游白云的兴趣来了。
“不过嘛……”阿忠仍是不放过他,“美得天仙化人也没你份,你呀,整天就为了生电珍神魂颠倒,偏又不敢表达,哪个追女仔像你那么胆小的!”
游白云也无可奈何,但他反唇相讥:“你又好得到哪里去?明明是对MIMI爱到发烧,却连手都不敢拖,哼,嘿,差!差!差!”
阿忠登时涨红了脸:“我叉你!我爱她!?我对她已经是情到浓时情转薄!”
游白云也不示弱:“我是情到深处无怨尤。”
阿忠苦笑道:“我们都是情到深处人孤独。”
游白云颇有同感:“其实是未曾深爱已无情才是。”
向忠还是劝他;“看来,我们都该看看医生了!”
游白云依然死硬派,“医生有什么好看!”
“走吧,起吧。”阿忠说:“受人三托;忠人之事,你阿嬷托我阿忠来好好管教管教你。”“
“去你的!”游白云倒是来了兴致,“我告诉你,我昨天是为何受伤的——你走后,酒楼忽然来了五名匪徒,拿着西瓜刀,大喊打劫,我虽然赤手空拳,但一壶热茶就先扔了过去;然后就奋不顾身的冲了过去……”
总之是大吹特吹,阿忠虽然半信半疑,但也听得津津有味。
到了医院,阿忠说:“你的故事真好听。”
游白云抗议,“什么故事!我说的是真事!”
“好好好,真事真事,”他姑且敷衍着,带游白云挂号,游白云的眼睛真的到处游白云,看靓女,直到医生叫到他的名字,他才不情不愿的走进去。
他问非所答,漫不经心,但医生对他的情绪却十分重视。
“医生,你就别费心了,我游白云命大福大,死不了的。”
“你死得了死不了是你的事,”那医生倒也直爽,“只怕你把疾病传染给别人。”便强迫要他接受全身检查,三天后看报告。
临走的时候,游白云还不甘心:“这医院屈打成招,真会赚钱!”
阿忠知他不服医生,便拍拍他肩膀说:“你先走吧,我还要等人,三天后我替你取检验报告吧。”
二、有天堂就有天堂鸟
游白云回到警局,顿时又恢复了他卑微的身份。
原来他只是局里一个倒茶奉水的小开,行行企企,跟出跟入,大案轮不到他,小案用不着他的角色。
局里有些师兄在拿他开玩笑,尤其“缩骨”更常藉辞找他麻烦。
这时,阿奸正好带他两三位死党,到警署来找游白云,想看看他到底如何威风法,恰好撞见这等情形,为了保他的面子,都不敢进去撞破。
张夸见有闲杂的人在探头探脑,过去一看,见“缩骨”正在欺侮摆布游白云,便挺身替游白云解围,并申斥了“缩骨”一顿。
“缩骨”的职衔只是沙展,自然不敢对张夸的指责有违,不过却不服气得出了面。
阿奸和那三位朋友这才假装刚刚进来,跟游白云招呼,不谈刚才的事,游白云又装得在局里很威风凛凛的样子,张夸瞧在眼里,又好气又好笑。
但他没时间笑。
也没心情笑。
他要召开紧急会议。
在密议室内,他向负责这个专案小组的上司与下属详细报告了他手上所收集到李大鳄的种种犯罪资料后,一力主张逮捕李大鳄归案。他指着银幂上李大鳄的照片说:
“这种人,无恶不作,十恶不赦,至少亲手虐杀过十一条人命。在他手上主持或策划的命案还不知凡几。他包赌、包娼、还走私、贩毒,连伪钞转手也跟他有牵连。他还养有一群打手和杀手。”
这时银幕上正放映李大鳄和手下黑道人物的活动,张夸侃侃他说下去:“这是他的儿子李年鹰,不务正业,游手好闲,三次,五次犯迷奸罪,六次犯非礼案,但都告不了他。李大鳄有的是御用大律师来为他儿子月兑罪……有一个受害人,还为此羞愤自尽。”
“这个是李大鳄的‘文胆’司空神经,他就专门替李大鳄想办法去害人、杀人、对付人。以及‘度桥’替他赚钱、花钱、骗人钱。还有这个‘武胆’金童川页,别看他又干又瘦又小又矮,他在‘唐手道’、‘空手道’,‘跆拳道’、‘合气道’、‘柔道’里都拿了二段资格,合起来算是十段,打架时拼命得很,不知要过多少人的命……”
“还有这个——”银幕是一个冷峻的人,穿风衣,瘦而高,年轻戴太阳眼镜、手里拿着一把黑伞,脸上似乎有一丝微讥诮的笑意,可是予人的感觉也是冷酷的。这人看去不但冷淡、冷静,简直是冷漠、冷酷,全身的肌肉就像是铁铸的,连脸部的表情也是。
“——据说他以前是女飞贼‘恭喜发财’的部下,五年前加入李大鳄一伙,是有名的毒贩,而且手下很有两下子,心狠手辣,不易对付……”华警司很有些担心。
“这倒不必过虑,我信任张探长,他的身手绝对没有问题……”洋人督察倒是替张夸打气。
“那你是一定要去‘钉死’李大鳄了?”华警司问张夸。
“我正要申请这个行动。”
“这件事——”洋督察犹豫他说,“很危险,而且,他们犯罪的手段,层出不穷,变化多端,不易逮着他的罪证……”。
“他们是贼,我们是兵,我们的责任便是替市民抓贼,”张夸说:“人人都说这里是天堂,但有天堂就有天堂鸟,咱们要不做些事,这天堂就要变成地狱了。”
华警司笑了起来:“听你的口气,倒有点像救世主。”
张夸有点尴尬。
洋督察微询总探长和华警司的意思。
华警司用铅笔指着张夸说:“别说我没忠告你,这事,你容易便玩火上身的。”
“干我们这一行的,”张夸脸不改容地道,“谁不是在走钢线、表演吞剑、跳火圈的?如果连这玩意也不改,那就不如当观众好了。”
他顿了顿,接道:“在当当事人,就要有做当事人的勇气。”
洋督察眼神有力地看住他,说:“好!”
“你说要打老虎、抓贼,”他旧事重提,“那个MR.COOL当年既是女贼‘恭喜发财’的手下,当年你在起回翠玉舟的贼赃时,为何不把他们一同打尽呢?”
“无论用哪个角度来看,”张夸说:“‘恭喜发财’和她那一伙手下都不曾引起什么大害,不可与李大鳄相提并论。我怀疑他跟近日几家炸弹勒索案还有关系,他只顾榨取金钱不理市民人心惶惶,而他一早已办好移民手续,我们再不逮捕他,他就要饱食远飞了。”
“你这态度就不对了。”总探长很不高兴,“贼就是贼,无分大小,小贼不抓,就变大盗。你看看那个MR.COOL现在不就变成我们法治社会里的一个毒瘤吗?”
洋督察见两人有争执,忙圆场道:“你真的要办?”
“是!”张夸毫不犹疑。
“我看。”华警司点点头道,“我们跟上头呈报申请看看,不过你得要负责一切行动的后果。”
“我负全责。”张夸说的如斩钉切铁。
散会后,张夸要去给他那个要开演唱会的弟弟打气,顺道载游白云离开警署,游白云见张夸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就猜测说:“张大哥,你又要办大案了?”
张夸笑了起来:“你又知道?”
“我看你的样子便知道。”游白云笑着拍拍他的小肚子:“我是你肚里的蛔虫。”
“你太胖了。我吃得不多,”张夸连忙否认,“我肚里才没有你那么肥的蛔虫。”
“不过,你得要小心些。”游白云忽然正经了起来。
“怎么?”张夸毫不在意。
“我总觉得,”游白云很担忧地道,“缩骨他们对你很有恶意。”
“自己同事,”张夸拍拍他的大腿,“别胡乱怀疑人家。”
“可能是多心啦,你对人那么好,又讲义气,做事又肯留人余地,怎会有人对付你!”游白云想开了、便开心起来:“怎么?新的行动有没有我的份?”
“你敢去?”张夸调笑他,“你怕不怕?”
“跟你在一起,有什么好怕?”游白云倒是一副“树大好遮荫”的样子。
张夸忽吱地煞车。
原来街角有警察正在追捕路边流动小贩。
小贩推着货车,没命似的奔窜。
张夸故意驾车过去,挡着警察的路。
小贩得以逃走。
警察向张夸兴罪之师。
“对不起,”张夸忙出示证件:“自己人,正在做事。”
事后,张夸很有些感叹:“我们这些伙计,放着大奸大恶的不抓,专抓小贩,实在是……”
游白云笑着说:“张大哥这样做是留一条余地。”
“大家都要损食嘛。”张夸到了停车场,下车忽然,有一个衣衫褴楼的人,过来交给他一包东西。
张夸小心提防的打开来看。
一叠是一大叠钞票。
一把是刀,刀尖串着一只蟑螂。
那人说:“有人要交这两件东西给你,叫你只拿一样。”
“那人呢?”张夸问。
“我不知道。”那人慌张他说,“他给了我五百元,说明要我一定要交到你手上,如果私吞的话,他们一定会知道——”
“好,你告诉他们,如果一定要我选,”张夸浑手道:“我会选这只死蟑螂。”
然后他把包裹退回给那人,“可惜我两样都不想要。”
那人慌慌张张的走了。
游白云想上前,张夸拦住。
“我们可以去跟踪他,找出主使人,不就……”
“没用的,他们才不会那么傻,”张夸说,“他们既派这个人来,定已教人监视着,不会想不到这一点的。”
“他们……”游白云大惊小怪地道:“贿赂你?”张夸点头,游白云又忧虑起来了:“你不接受,我怕他们会——”
“我总共给人贿赂过五十六次,”张夸淡然道:“我现在,一文都没收过,不也一样好好地活着?”
“有光就有影子,”张夸丢下烟蒂,狠狠地踩熄了它,”我一向都留人一点余地,而且,邪不能胜正,到最后还是善恶到头终有报
他用手捏了捏游白云胖嘟嘟的面颊,愉快的说:“你少担心吧。”
可是游白云还是很担忧。
而且他还有些不祥的预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