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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马霜衣 第三十一章

玄皇教主迈着细碎的步子,轻轻的摆动着柳腰,走得好看至极,引得四周群豪个个睁大眼睛。红衣凶神已觉出有些不对,但一时却又说不出那里不对,眼看玄皇教主那白中透红的玉掌,直推过来,只好伸出左掌迎了上去。他右手腕脉穴道,被庞天化五指扣拿,有力也施用不出,两掌轻轻的触接一起。

玄皇教主缓缓收回掌势,说道:“庞庄主,你现在可以放松人家了。”

庞天化呆了一呆,但仍紧握着红衣凶神的右腕不放。

他心中对五招胜得神州四怪的赌约,自知必败,如若扣拿住红衣凶神的穴道,三怪投鼠忌器,不敢出手,还可设法压服三怪;如若放了红衣凶神,那是非力行赌约不可的了。

但闻玄皇教主冷哼一声,道:“庞天化,本教主无缘无故的投入了你们的赌约中,赌你必胜,难道你本人就没有胆子赌么?”

庞天化只觉脸上一阵热,缓缓放开了红衣凶神的右腕,道:“老夫自信能够胜得神州四怪,但那要千招以上。至于五招之内,要连败神、煞、鬼、怨四大凶人,别说我庞天化无此能耐,就是当今之世,也找不出这等人物。”玄皇教主道:“以你的功力,足可在一招之内,打败他们一人,四人五招,还有一招剩余。”

庞天化摇头苦笑道:“承教主抬举,在下实无此能力。”

不但庞天化毫无信心,就是四周观战的群豪,也都觉玄皇教主必败无疑。

混迹在人群中的皇甫岚,低声对李文扬道:“李兄识见过人,请预测一下此次赌约的胜败。”

李文扬举手擦拭一下头上的冷汗,道:“我瞧这个赌约,玄皇教主必胜无疑。”

皇甫岚道:“何以见得?”

李文扬道:“如那玄皇教生无把握能够胜得神州四怪,岂肯和四怪订下此等赌约?”

皇甫岚道:“李兄的高论,兄弟向极佩服,但此见却是不敢苟同……”

只听那玄皇教主说道:“你无能五招击败四怪,那是你不知窍诀,如肯听我指教,那是必胜无疑。”

庞天化轻轻咳了一声,道:“事已至此,老夫不愿听也得听了,不知教主有何高见?”

玄皇教主道:“法不传六耳,请庄主近前过来。”

庞天化身躯高大,那玄皇教主却是娇小玲戏,两人站在一起,玄皇教主还不到庞天化的肩头,庞天化只好弯下腰去。

只见玄皇教主那蒙面黑纱不住的摆动,庞天化不停的点头苦笑,群豪虽然不知她说的什么,但从庞天化那表情上,可瞧出庞天化对那玄皇教主传授的机宜,并不赞同。

这时,神州四凶人,已排成一列横队,八道目光,一齐投注在庞天化和玄皇教主身上,蓄势待敌。

玄皇教主突然提高声音道:“庞庄主,你该出阵了,这等畏首畏尾,岂是大丈夫的行径?”

庞天化虽然受了重伤,但他素有“参仙”之誉,身怀灵丹,功效奇大,吞服之后伤势苦疼已消,当下大步行近红衣凶神,道:“你先接老夫一招!”

他自知难在五招中胜得神州四怪,这场赌约必败无疑,话落掌出,一掌劈去。

红衣凶神自知本身伤势未愈,不宜硬接,但想到如若接下他这一掌,将可消失去庞天化的不少实力,对恶煞、怒鬼、怨魂,有着不少帮助,当下一咬牙,伸出右手,迎了上去。

双掌一触,红衣凶神忽然向后疾退两步,一跤跌倒在地上。

庞天化怔了一怔,半响讲不出话。

原来他自知取胜无望,这一掌只用出四五成真力,却不料红衣凶神竟是承受不了一掌,仰身跌倒在地上,不禁精神一振,身子一转,大步行到绿衣恶煞身边,道:“你可敢接我一掌?”举掌劈了过去。

绿衣恶煞看着红衣凶神接了一掌后,竟被震的摔倒在地上,心中虽有些畏惧,但又想到红衣凶神可能是内伤未愈之故。

心念还未转完,庞天化的掌势已到。绿衣恶煞本能伸出右手,接了一掌。

庞天化有了上次的经验,这一掌用出了八成功力。但闻绿衣恶煞闷哼一声,仰身一跤,跌摔地上。这一下不但庞天化为之一呆,就是四周观战群豪,亦都为之瞠目结舌,想不出原因何在?要知那红衣凶神接不下庞天化的一掌,还可说他受了内伤,真气不续,但这绿衣恶煞也接不了庞天化一掌,却是大大的出人意料之外。

庞天化一掌击倒绿衣恶煞,一转身走向黄农怒鬼,扬手一掌,劈了过去。

黄农怒鬼眼看武功强过自己的老大、老二,都接不下庞天化一掌,心中有些畏惧,只是此事大不寻常;一时之间,他也想不出原因何在,眼看庞天化掌势迫近身来,不自觉举手迎了过去。

双掌相触,蓬然一声大震。

这一次庞天化用出九成真力,但闻黄衣怒鬼惨叫一声,张嘴喷出一口鲜血,倒掉在地上。

庞天化连出三掌,击倒了凶神恶煞和怒鬼,信心大增,疾转身躯,奔向了白衣怨魂,一招“推山填海”,平胸推出。

白衣怨魂眼看三位兄长,果然接不下庞天化一掌,心中大为震惊,庞天化一掌劈来,那里还敢硬接,疾闪身躯,避开一掌。

玄皇教主冷冷说道:“庞庄主,约定五招,你已繁出了四掌,这一招切不可轻易出手!”

这时,庞天化对那玄皇教主之言,已是信服得五体投地,当下应道:“教主说的不错,只余一招,自不该轻易出手。”

白衣怨魂避开了庞天化掌势,绕到绿衣恶煞身前,伸手一模,只觉心脏仍然微微跳动,伤势虽重,但并非无救。

但闻玄皇教主说道:“不要紧,三个人都死不了,只不过受了庞天化摧心掌力,震的晕了过去。”

白衣怨魂凶焰顿消,拱手说道:“请问教主,他们要如何才能得救?”

玄皇教主道:“他们三位的伤势,天下只有两个人可施救,一位是矮仙朱逸,一位是本教主了!”

庞天化轻轻咳了一声,道:“如若疗治伤势,调配灵药,区区在下,自信不致输在别人手中。”

玄皇教主笑道:“如若庞庄主能够救得他们,那是最好不过了,可惜的是救治三怪,并非单纯的药物可以奏效。”

庞天化重重的咳了一声,搬转话题,高声对白衣怨魂说道:“你既不敢接我的掌势,这场赌约,算是老夫胜了!”

皇甫岚低声问李文扬,道:“李兄,这是怎么回事?”

李文扬笑道:“这玄皇教主,果然是能为出众,如若我想的不错,毛病就出在那赌约击掌之上。”

皇甫岚恍然大悟,失声叫道:“高见,高见,除此之外,再无其他可疑之处了!”

他这失声一叫,只引得四周群豪,齐齐转目相顾。

李文扬心中一动,高声说道:“白衣怨魂既然不敢接那庇天化的掌势,这场祛场自然算是庞天化胜了!”

群豪原本都在心中评论,听得李文扬这带头一叫,齐声说道:“不错!凶神、恶煞、怒鬼既接不下那庞天化一招,量那白衣怨魂也难承受一掌,这场赌约自然是庞天化胜了。

白衣怨魂心中早已不为赌约的胜败烦心,念念不忘的是凶神、恶煞和怒鬼的生死,四周群豪哄嚷庞天化胜过了神州四怪,他也不放在心上。

玄皇教主突然举步行近白衣怨魂,冷冷说道:“你可想救三位兄长么?”

白衣怨魂道:“神州四怪,折损其三,独留我怨魂一人,生而何乐……”

玄皇教主接道:“看不出你们四大凶人之间,竟还存有一些情义,这样吧!你们神州四怪的威名已报,也不用再讲什么身份地位了!不如投入我玄皇教下,也可有一处安身立命的所在。”

白衣怨敢想道:“什么?区区一个玄皇教,还想网罗我们兄弟不成?哼!教主也未免有些想入非非了。”

玄皇教主道:“你如想救得三位兄长之命,这就是唯一的途径,不过本教主决不强迫你们。”

白衣怨魂双目中直似要喷出火来,厉声说道:“神州四怪,闯荡江湖,一向是为所欲为,武林规忌,对咱们四兄弟毫无束缚,投入你那玄皇教中,身受教规束缚,那岂不是比死亡还要难过?”

玄皇教主道:“肯不肯投入玄皇教,要你们神州四怪自己决定,本教主只不过提醒你们一句罢了.”

白衣怨魂怒道:“咱们兄弟行事从不避忌什么?纵状答应加入你们的玄皇教,咱们也不甘长久维服。”

玄皇教主道:“本教主属下千万人,其间有不少强过你们神州四怪,只要你们答应人教,本教主有叫你们驯服听命的手段。”

白衣怨魂回目望望凶神、恶煞和怒鬼,豪气尽消,长长叹息一声,道:“好吧!你只要能救治好我那三位兄长的伤势,我们答应人教就是。”

庞天化经过一阵忖思之后,心中恍然大悟,神州四大凶人功力虽然逊他一筹,但也决不致接不下自己一掌,自然是那玄皇教主,从中施了手段,这场赌约股来全为他人之力,围观群豪中,不乏具有才慧之人,再待下去,只怕要被人揭穿,此时不走,更待何时,心念一转,拱手对玄皇教主一礼,道:“承蒙教主主持公道,庞天化感激不尽,日后教生有暇,请到四橡林避尘山庄小息大驾,庞天化自当扫榻以待,老朽生性喜静,不愿在此是非之地多留,就此别过了。”

也不等玄皇教主回答,转身而去。

只听戒贪大师高喧一声佛号,说道:“庄主留步。”

庞天化缓缓回转身来,说道:“大师有何见教?”

戒贪大师道:“庄主请留下玉盒再走如何?”

庞天化冷笑一声,道:“老朽为此,连经恶战,用心无非是不让那桃花毒瘴,遗害世人,大师不通医理,要此何用?”

戒贪大师道:“非是贫僧不信任庞庄主,只因那玉盒既经那梅花主人指明送给老袖,老纳连盒中存物为何也未看过一眼,岂不叫武林同道笑话?”

庞天化道:“大师一定要看么?”

戒贪大师道:“非得过目不可。”

庞天化道:“好吧!”伸出手深入怀中一模,登时脸色大变,呆了一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戒贪大师奇道:“庞庄主,有了什么变故么?”

庞天化道:“玉盒遗失了……”

梅花主人冷笑一声,道:“好做作啊!好做作啊!”

庞天化一顿手中的拐杖,怒道:“老夫既敢收起玉盒,岂能无胆承认?”

梅花主人呵呵大笑道:“如若那玉盒不在你庞庄主的身上,定然是在神州四怪,或是在那玄皇教主的身上;场中只有你们几人,难道那玉盒会生出双翅,飞上天去不成?”

庞天化究竟是阅历丰富的人,略一沉吟,立时按下了心头怒火,缓缓说道:“阁下用那玉盒,只不过是想挑起我们间纷争而已,其实那玉盒早已被你收回去了!”

他目光环顾,扫掠了群豪一眼,接道:“老夫之言或将不为天下英雄所信,但老夫愿和那梅花主人一同接受天下英雄的搜查,但得那梅花主人同意,老夫愿意首被搜查!”这番话说的掷地有声,不容四周群豪不信。

李文扬低声说道:“皇甫兄瞧出苗头了没有?”

皇甫岚道:“愿听高见。”

李文扬低声笑道:“那庞天化究竟不失为一代人杰,已发觉那梅花主人的阴谋,意在打击天下英雄了。那梅花主人原想凭几件稀世奇珍,挑起少林派和庞天化间的搏斗,却不料神州四怪横里插手,先和庞天化打了起来,致未能如他所愿,如今那庞天化已经恍然大悟,反来对付那梅花主人了。”

皇甫岚道:“兄弟还有一事不明,请较李兄?”

李文扬道:“请较倒不敢当,只要兄弟所知,无不奉告。”

皇甫岚道:“兄弟想不出那玉盒中放的是何物,竟然能使那庞天化先不惜和少林冲突,又和神州四怪动手。”

李文扬沉吟一阵,道:“玉盒中存放之物,除了梅花主人和庞天化外,只怕再无人能知,但想来定然是珍贵无比的奇物!”

只听那梅花主人冷然一笑道:“众目睽睽,都瞧着老夫未离原地一步,如何能取回玉盒?”

他说的入情入理,亦使人无法不信,一时间听得四周群豪有着无所适从之感。

但闻玄皇教主银铃的声音,传入耳际,道:“那玉盒此刻确不在庞天化的身上,也不是神州四怪取去……”

四周群豪数百道目光,一齐投注到玄皇教主身上,自从她和庞天化的赌胜得神州四怪之后,原本神秘的玄皇教主,又在群豪的心目中增加了甚多份量。她一开口,立时引得群豪全神贯注,鸦雀无声。

只听那玄皇教主接道:“那玉盒确已为梅花主人收回,诸位……”

梅花主人打断了玄皇教主之言,接道:“教主何以证明那玉盒已为老夫取回?”

这正是天下英雄最关心的事情,也是对那玄皇教主一次严重考验;如若那玄皇教主能够指出玉盒已确为梅花主人收回的经过,定将使四周群豪折服。

皇甫岚突然叹息一声,说道:那玄皇教原本是一个诡异婬乱的帮会,素为武林人物不齿,但看今日的玄皇教主,处理事情的卓绝才华,却似是一位大智大勇的武林人杰。”

李文扬笑道:“皇甫兄观察入微,常人难及,这玄皇教主确实正在凭治她过人智慧,在天下群豪之前,筑造他的领导地位。如若天下英雄都能听他的调度,或可安然的渡过那梅花主人预先布下的阴谋。”

皇甫岚暗暗忖道:“黄山世家,在当今武林中,声誉之隆,尤在各大门派之上,三代侠名,天下如闻,但这位承继黄山世家衣钵的少年英雄,竟似对那玄皇教主有着特别的好感,如以常情推论,黄山世家纵然未和玄皇教生正面为敌,但冰火不同炉,正邪不两立,也该是一个相互猜忌的局面才对,可是李文扬却处处推崇那玄皇教主。”只听玄皇教主高声说道:

“如若我能指出你收回玉盒的铁证,该将如何?”

梅花主人佛髯一笑,道:“教主想必自负为天下第一位精赌之人,又想和老夫赌上一赌了?”

玄皇教主道:“为赌之道,虽也有胜有负,但总是强过那动手动脚的搏斗,如阁下有意,本教主权愿奉陪。”

梅花主人道:“但不知赌注为何?”

玄皇教主道:“自然是不能让你吃亏……”

梅花主人冷冷接道:“教主也未免太自负了,老夫何许人物,岂肯占你便宜,你先出注,老夫赌注,不在你之下。”

玄皇教主道:“我如赌你不过,就解散玄皇教,削发为尼,永不在江湖行走!”

梅花主人拍须沉吟了良久,道:“好!老夫如赌败在你的手中,愿为你玄皇教主下一位执事弟子,永听谴命。”

这两个在武林人物心目中,充满着神秘的人物,立下奇重的赌约后,顿起四周群豪的纷纷议论。

无人能预测到这场氰约的胜负,也无人敢相信他们能遵守赌约,但想到两人的身份,似又不会在天下英雄面前,毁去承诺。

皇甫岚果然觉到,紧旁身侧而立的李文扬,身于微微发抖,心中大感奇怪,回头一看,只见他顶门上汗水如珠,滚滚而下,不禁吃了一惊,低声问道:“李兄可是有病了吗?”

李文扬举袖拭去脸上汗水,笑道,“不妨事,受了一点风寒,咱们到前面瞧瞧去吧!”

皇甫岚一皱眉头,暗暗忖道:此人满怀心事,似是正为那玄皇教主担忧,看来他们之间,交情必非泛泛。

忖思之间,李文扬已向前挤去。

皇甫岚满怀疑忧,紧随在李文扬身后而行。

只见那玄皇教主扬起右手食指,指向梅花主人那坐椅,说道:“那玉盒早已被你收藏在坐椅之下了!”

此言一出,全场又是一阵震动,场中大部份人,都怀着半信半疑的态度。

原来那梅花主人一直站在原位未动,众目交注之下,他一直未接近过庞天化,这玉盒被他收回藏入椅下一事,实叫人有些不敢相信。

梅花主人神色恰然的佛髯一笑,道:“如老夫这坐椅下没有玉盒,我立刻揭去你蒙面黑纱,剃去你一头秀发。”也不容玄皇教主答话,随手翻起了坐椅。

千目神凝,齐齐投注到了那坐椅上。目光到处,只看的群豪一呆,那梅花主人更是神态大变,说不出一句话来,原来那坐椅下,果然藏有一个玉盒。

四周响起了惊叹之声,齐齐把目光转向那玄皇教主,李文扬那紧张的面容神色,陡然间化作一片轻松笑意,皇甫岚也为之愕然震动,担尽枯肠,仍想不出玄皇教主何以能一开口就指出玉盒的收藏之处。

只听那梅花主人一阵冷冷长笑,道:“是何人敢这般戏弄老夫?”目光转动,四下搜望。

但与会群豪数百人,人人都是武林中大有名望的人物,那梅花主人在未寻得证据前,自是不能随便指说一人。

玄皇教主蒙面黑纱转动,扫掠了四周一眼,缓缓说道:“玉盒既在你坐椅之下,阁下是否服输?”

梅花主人冷冷说道:“老夫岂是轻易受人戏弄之人?这玉盒分明是教主早已派人,暗藏在我坐椅之下。”挥手一掌,玉盒应手而碎,那玉盒果然空无一物。

玄皇教主道:“你既能取回玉盘,为什么不可把盒中之物取出藏放别处?”

梅花主人道:“你能否说出老夫用何等手法,把玉盒取回?再说老夫纵然取回玉盒,也不至把它我在坐椅之下。哼!无怪教主敢和老夫约赔,原来是早已存心栽脏了!”

玄皇教主沉吟了一阵,道:“庞天化自以为取走玉盒,其实他在我收玉盒时,那玉盒早已为你取回了。”

梅花主人冷漠的脸色突然绽出笑容,说道:“好一套动人的说词,老夫如若能指出那货真价实的藏宝玉盒放存何处,教主是否肯认败服输?”

这一句反问之言,又使群豪震动不已;这些久年在江湖上闯荡的武林高手,身历目睹过无数惊险、奇异之事,但从未遇到过今日的纷乱局势,只觉奇峰突出,变化无穷,看的人眼花僚乱,目不暇接。

没有人能看出那玄皇教主的神色变化,但见她沉吟良久不言,可知她心中正在想着一件疑难的事,显然的,那梅花主人反问之言,使她大感踌躇,不敢遂作决定。

李文扬又开始紧张起来,脸上一片阴沉。

皇甫岚突然发觉那玄皇教主菜面黑纱中远射出来的两道目光,似正投注在李文扬的脸上.不禁心中一震,暗道:果然不出我的预料,他和那玄皇教主的关系,非比寻常……耳际间传过来梅花主人清亮的笑声,道:“教主可是胆怯了么?”

玄皇教主冷笑一声,道:“如阁下能再指出另一个玉盒的放藏之处,这第一合咱们算平分秋色,但阁下如若有兴,本教主极愿奉陪,再作一场赌约。”

群豪心中,无不管那玄皇教主担忧,却不料她竟能十分轻松的应付了过去,虽是有些强词夺理,但总算说得过去。

梅花主人淡淡一笑,道:“好一篇强词夺理的说词,老夫总要让你输得心服口服,哑口无言。”

李文扬回目望了皇甫岚一眼,道:“这梅花主人当真是难斗的很。”

皇甫岚轻轻咳了一声,道:“李兄似对玄皇教主关心的很。”

李文扬微微一笑,默然不答。

只见梅花主人扬起右手,指着那戒贪大师,道:“玄皇教主枉自称能,栽脏诬陷老夫,但真正取回那玉盒的,却是一向被武林人物奉作泰山北斗的少林高僧……”

戒贪大师讶然说道:“什么?那玉盒在老朽身上么?”

梅花主人冷冷说道:“你可以瞒过天下英雄和那玄皇教主,但却瞒不过老夫法眼!”

戒贪大师怒道:“你不要含血喷人!”

梅花主人接道:“老夫已把玉盒奉送大师,得失之间,和老夫已无关系,但这玄皇教主横里插手,自炫才华,迫的老夫不得不说出大师了。”

他的神态轻松自在,但那戒贪大师却是睑色大变,宽大的僧袍,微微抖动,说道:“老夫既不能吞下玉盒,必要有一处收放之地,你且指出那玉盒安在?”

梅花主人道:“如若把大师换了老夫,我也不会收藏在自己身上……”伸手指着戒贪大师右侧一个和尚,厉声说道:“还不献出玉盒,难道还要老夫亲手取出不成?”

那和尚望了戒贪大师一眼,又望望梅花主人,缓缓从那宽大的袍袖中,取出一个玉盒,托在手上,高高举起。

这变故又大出群豪意外,变幻层出,瞧的人目眩神迷。

四周响起了惊愕和叹息,不知是为那梅花主人喝采,还是为少林高僧惋惜!

戒贪大师脸上涌出忿怒之色,冷冷的说道:“咱们少林门规,不许私取别人之物,你是知道的了?”

那手捧玉盒的和尚应道:“弟子知道。”

戒贪大师怒道:“你既然知道了,为什么还偷取这玉盒呢?岂不是明知故犯?”

那和尚抗声说道:“这玉盒既是那梅花主人送给咱们少林寺中之物,为什么咱们不该取回来呢?”

戒贪大师怔了一怔,肃然说道:“广法你虽然在罗汉堂中护法,但此次受命随老纳而来,那是该听命老纳了!”

广法大师道:“这个弟子知道。”

戒贪大师脸色更见肃穆,冷冷说道:“你当众须携老纳,可你犯了那一条戒规么?”

广法淡淡一笑,道:“这个弟子倒不知道。”

成贪大师道:“狡词强辩,还不给跪下?”

广法回顾了两侧师兄弟一眼,说道:“贫僧纵然有罪,也该由戒律院中长老议处,这般的私刑相加,总弟子不能领命。”

天下英雄,人人都知道少林寺清现森严,却未料到这广法大师竟然在众目睽睽之下,抗拒戒贪大师之命。

成贪大师目中厉芒闪烁,僧袍抖动,目注两侧另外二僧,说道:“广正、广慈,还不把犯上的抗命逆徒给我拿下!”

广正、广慈虽然和广法同为罗汉堂中护法,私谊甚笃,但也不敢有违戒贪大师之命,应声出手,疾向广法腕上抓去。

广法突然一提真气,腿不曲弯,脚不举步,陡然间向后退出三尺,避开两人的攻势,冷冷说道:“两位师兄,当真不念咱们数十年同门之谊么?”

广正面如寒霜接道:“私不废公,戒贪师叔之命,为兄的岂能不遵?”

广慈接道:“师弟快些跪下,听候戒贪师叔责罚,为兄和广正师兄自为你求情!"广法哈哈一笑,道:“两位师兄畏惧那戒贪武功,但小弟却是不怕……”

广正怒声接道:“你胡言乱语,说些什么?”呼的一掌,拍了出去。

广法身子一转,避开掌势,道:“两位师兄当真要和小弟动手么?”

广慈扬手击出一拳,厉声喝道:“师弟大逆不道,目无戒规,怪不得为兄的无情了。”

广法模移两步,避开拳势,喝道:“住手!”

广慈收了拳势,说道:“苦海无边,回头是岸,师弟可是后悔了么?”

广正接道:“师弟既已知罪,还不快些跪下,向戒贪师叔请罪。”

广法疾快的收好玉盒,冷冷说道:“两位师兄自已忖量忖量,可是小弟的敌手?”

广正怒道:“好啊!你这般目无长上,可是当真的要作少林叛徒么?”

广法冷然一笑,道:“你们逼我如此,那也顾不得了。”

戒贪怒声喝道:“你分明早存异心,不用狡词掩饰了。广正、广慈还不出手擒拿叛徒,等待什么?”

广正率先出手,一掌拍击。广法这次不再闪避,挥掌硬接一击。

广正未料到他竟敢还手,只用四成真力,广法却是早有预谋,用出了十成内劲。

双掌接实,广正立时觉出不对,但已应变不及,只觉一股强大的反震之力,直涌过来,登时血气翻动,连退四五步,一跤跌摔在地上,吐出了一口鲜血。

广法哈哈一笑道:“小弟已有言在先,两位师兄非我之敌,偏偏你们不肯相信……”

广慈怒火高烧,欺身而上,挥手击出。

广法左手推出了一招“力屏天南”,封住了广慈掌势,右手陡然点了出去。

他心机阴沉,智谋超人,眼看广慈含怒出手,想这一掌,定然运足了十成的动力,决难一击得逞,立时改变了打法,借左手封挡广慈掌势,挥起袍袖,挡住了广慈视线,右手暗运金刚指力,悄然点出。

广慈在三人之间,为人最是老实,万没料到,广法竟暗中施下毒手,但党左臂一阵奇疼,手掌软软垂下,左臂竟被那广法出其不意的一指点断。

戒贪大师怒声喝道:“孽徒敢尔!”

袍袖挥动,扫出一阵罡风,震的广法退了一步。也救了广慈的性命。

广法心知戒贪大师武功高强,如再被他抢去先机,那是定败无胜了,赶忙撤回点向广慈的手指,退后三尺。

戒贪大师挥抽一击后,人也紧随着欺了过去,两指一并,点向广法玄机穴。

广法闪身避开戒贪大师点来一指,立时连攻四拳。

此人才智、武功,本就高过两位师兄,再加上阴谋暗算,三招中连伤了广正、广慈,但戒贪大师武功何等高强,广法自知难再重施放技,四拳已过,立时收拳跃退。

戒贪大师回顾了广正、广慈一眼,道:“你伤的很重么?”

广正道:“弟子们还可支撑得住,师叔擒拿叛徒要紧。”

戒货大师轻轻叹息一声,回目对广法说道:“孽徒还不跪下领罪,当真要老纳出手么?”

他不愿在天下英雄之前,演出自相残杀之局,强自忍下心中的悲忿,希望那广法能够及时回头,自行认罪。

广法冷然一笑,道:“不是弟子小觑师叔,如若是当真的动起手来,弟子自信在百招之内尚不致败在师叔手中。”

戒贪大师修养再好,也是难再忍耐得下,厉喝一声:“孽徒找死!”呼的一掌,劈了过去。

广法右掌一扬,接下一掌。戒贪大师在盛怒之下,这一掌用出了八成以上真力,广法接下一掌,人被震退两步,血翻气涌,满脸通红。

梅花主人长袖拂动,暗中点出一指,一股暗劲涌了出去,点在广法大师的“命门穴’上。

广法赤红的脸色,立时复常,喘息之声,也平息下来。

这些举动,不过是一刹那间的功夫,戒贪大师第二掌,又已劈到。

广法掌势一挥,竟然又把一掌接下。戒贪大师这一掌用足了十成功力,存心这一击把广法伤在掌下,那知事情大出意外,广法接了下第二掌,竟是若无其事一般。

广法微微一笑,道:“弟子的掌力,比起师叔如何?”

成贪心中本已动疑,广法武功再好,也难接下自己掌力,原想查看一个明白,但广法出言一激,难再按下怒火,右手猛力劈了出去。

但见那梅花主人右手微微一拂,广法精神突然一振,又把一掌接下。

这一击乃戒贪大师毕生功力所聚,威力之强,直似要开山裂石。

那知广法接下一掌之后,仍是若无其事。戒贪呆了一呆,挥手抓了过去。

广法一闪避开,击出一拳。三秦过后,广法胆子大壮,双拳呼呼生风,和戒贪打在一起。

少林门规森严,天下皆知,像这等众自谋月复之下,以下犯上的恶战,可算是少林开立门户以来,从未有过的奇闻,只引得天下英雄侧目,议论纷纷。

恶斗之中,突听玄皇教主高声说道:“大师快清住手,似这般的搏斗下去,斗上十年二十年,你也胜不了贵派叛徒。”

戒贪大师若有所悟的收了掌势,向后跌退。

广法冷笑一声,抢先说道:“教主如是不服,贫僧甚愿领教。”

玄皇教立缓缓说道:“如非那梅花主人暗施踱功过力之术,暗中助你,你早已伤在那戒货大师手中,事实俱在,还称的什么豪强?”

戒贪大师突然哈哈大笑道:“原来如此,老纳几乎为你蒙骗过去。”

广法被玄皇教主一言揭穿内情,处境大窘,一时无言可答,回目向梅花主人望去。

那位全身黄衣,身躯高大的老者,突然一振左臂,臂弯铁架上两支深灰色的怪鸟,呼的一声振翼而起,盘飞在玄皇教主头上,丈余高处。

那紧随玄皇教主身后的佝偻老人,独目闪光,望了那怪鸟一眼,缓缓举起手中拐杖。

人群中奔出来四个劲装佩刀的大汉,环护在玄皇教主身侧,佩刀出鞘,目注怪鸟。

庞天化服下自制灵丹又经一阵调息后,体能大复,回目向神州四怪望去,只见四人盘股坐成个圆圈,闭上双目调息,神色落寞,已失去那种凶煞之气,心中大为惊奇,暗道:“那玄皇教主,不知使用的何种药物手段,竟使这四大凶人,凶焰顿挫,驯服至此。”

扬中形势,高潮复起,又形成玄皇教主和梅花主人的冲突局面。

但闻那玄皇教主高声对梅花主人说道:“你函邀天下英雄聚会于此,早已有预谋布宜,准备这一网打尽,先用少林‘达摩真解’挑动是非,想利用人性中一点贪得之心,形成一场残杀,你好坐收渔利;事实已甚显明,我纵然不说出来,想已有不少人心中了然……”

梅花主人环顾了天下群豪一眼,接道:“纵然你们合力联手,也是一样的难逃此劫。”

玄皇教主道:“好!你已亲口招认出来,就是尚存有一些怀疑的人,也可消去疑念了。”

梅花主人冷冷说道:“老夫只不过想瞧瞧你们相直残杀时的一份热闹,如是说老夫要借重这点手段,使你们尽归劫数,那就未免有些小觑老夫了!”

玄皇教主道:“既是说明,再无隐讳的必要,本教主相信你确有此能,今日兴会之人,能否逃月兑此劫,只有各凭本领、运气了。但有一点使人不解,还得请教一二?”

梅花主人朗朗笑道:“你尽管问吧!诸位死已将至,老夫也不愿你们化作怨鬼后,仍是糊糊涂徐。”

玄皇教主道:“天下英雄与你何根何仇?你为什么定要把我们置于死地?”

梅花主人拍须沉吟一阵,道:“这个,说来话长了,不淡也罢!”

玄皇教主道:“最好是说个清楚,阁下既有尽我今日与会之人的预谋,想来也不在乎早一时晚一时了。”

梅花主人冷肃的说道:“诸位当真要知道么?”

李文扬接口说道:“不错,阁下虽然有屠杀今日与会之人的布置,但我等决不会束手待毙,想来今日一战的惨烈,定当是空前绝后……”

梅花主人傲然接道:“诸位也未免想得太好了,老夫只要一声令下,片刻间诸位即将尽化切灰。”

李文扬道:“那料未必,阁下也未免太过自信了。”

梅花主人道:“诸位如若不信,那就不妨试试。”

玄皇教主道:“且促,阁下还是先把仇恨天下英雄的原因,说将出来。不论这场约会结果如何?大家都死个明明白白!”

梅花主人道:“老夫自有必胜之道。”

玄皇教主道:“就算你能在片刻间尽把与会之人置于死地,但我等死的不明不白,于你何安?”

梅花主人双目闪动着泪光,前瞻自语道:“这话不错,这话不错……”

玄皇教主接道:“阁下弃去姓名不用,自号梅花主人,想来这番思仇,定然和梅花有关的了?”

梅花主人呆了一呆,道:“事无幸成,你以一介女流之身,统率玄皇教千百高手,果有非常之才。”

玄皇教主道:“过奖、过奖!阁下之能尤在本座之上。”

梅花主人突然一整脸色,冷冷说道:“诸位既是都想弄个明白.老夫就答允诸位最后一个请求就是。”

玄皇教主接道:“纵然我等不提此请求,阁下只怕也会说个明白。”

梅花主人道:“不错,又被你说中,可惜你这般卓绝才华的人,今日也将葬身于此了。”

玄皇教主道:“只要用下能使我等死得心口俱服,那是死也无憾了。”

梅花主人回顾了那黄袍老者一眼,道:“先把鸟儿招回。”

那老者应了一声,仰脸一声怪啸,啸如鸟鸣,听来十分悦耳。两支灰色的怪鸟,应声飞了回来,落在铁架上。

梅花主人突然举手一挥,发出一声低啸。陡然间,乐声扬起,由远而近。

那乐声悲凄无比,听得人心弦震动。回头望去,只见四个素衣少女,手捧白烛,缓步而来。

那凄凉的乐声,愈来愈近,也更显得凄凉、哀伤,似乎那每个吹打乐器的人,都有着无比悲苦,吹打出人间最悲哀的乐声。

紧随那四个素衣少女身后的,是八个身着绿衣、绿裙、白带垂腰的少女,每四人排成一个方阵,抬着一个木案,案上白统掩盖,不知放着何物,紧随在四个素手捧烛的少女身后。

最后面是十六个青衣少女组成的弦管乐队,四琵琶、四三弦、四管长萧、四只笛,乐器虽然不多,但那些拨弦吹策的少女,一个个都是极善音律的好手,简简单单的两组乐器,吹弹出人世间最悲哀的乐声。二十八忖庄色不同的美丽少女,组成了一队庄严、肃穆、充满着诡奇、幽伤的行列,缓缓行来。

群豪似乎都受到这乐声强烈的感染,齐齐向两侧退去,让出一条路来。

那二十八个少女,行近了梅花主人身边,各自转动娇躯,迅快异常的布成了一个圆阵,八个绿衣少女,迅快的把抬着的两张木案并列起来,四个素衣少女立时把白烛奉供在那木案前面。

十六个青衣少女乐对,环绕在那两张木案四周,齐齐跪了下去。

梅花主人突然大步而行,走在那木案前面,跪了下去,拜了三拜。

四周群豪,心中都已有些明白,但却无人启口说话。

梅花主人拜罢起身,目光四下环扫了一眼,高声说道:“诸位想知今日之局,请看那木案白绫下的灵位。”

语声甫落,站在那木案旁的绿衣少女,应声揭去白绫。

群豪凝目望去,只见那两张木案上,各供着一个灵牌。

左面灵牌写伯是“显考梅花门第三代掌门西门奉公灵位。”

右面灵牌写的是“显嬨梅花门三代掌门西门奉夫人沈素玉灵位。”

四周群豪目睹这两个灵牌后,大部已了然这梅花主人,一定是那西门的子女。

这是数十年前,武林中一段悲惨的公案,牵涉了无数江湖高手。

只听那梅花主人高声说道:“诸位看到这两个灵牌后,想来定然已知今日之事的种因了。”

戒贪大师轻轻叹息一声,道:“往事历历,梅花门惨变往事,老纳记忆犹新……”

梅花主人沉声接道:“大师可是当时在场的证人之一么?”

戒贪大师道:“不错,由头至尾,老纳都亲身目睹……”

他环顾了四周一眼,道:“今日与会之人,还有那位在场,请出来和老纳共证其事。”

四周一阵沉寂,听不到一点声息。

梅花主人冷笑一声,道:“多夫访查了故年之久,始终找不出那日在场的人,有些虽经我查出当年在场的证据,但他们仍是不肯承认。”

戒贪大师长叹一声,道:“这也难怪别人,谁又愿承认自己做下了一次不可饶恕的错误呢?”

梅花主人突然失声,道:“老前辈……这些年来,我是第一次听到当年在场之人,说出我故世的双亲并无错误,我痛恨世人,并非只为了双亲惨死,而是很他们那等奸诈虚伪,知错不认的凶狡之气。”

戒贪大师道:“你函邀天下英雄,聚会于此,只是想问出当年经过的事么?”

梅花主人道:“不错,我要查明仙去的父母,生前犯了什么江湖大忌,致遭天下武林高手围攻?”

戒贪大师双目中神光闪动,凝注在梅花主人脸上,道:“在未谈西门夫妇惨事之前,老纳心中有一些不明之处,必得先问明白。”

梅花主人一反冷傲之态,抱拳说道:“老前辈尽管发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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