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顶记 第二十三章 正 邪
次日,封养廉起得甚早,且打理钱庄,重新开张。漕运弟子除了几名急需用钱者前来,提领外,大都前去通知其他仍受益惑弟兄,以期消除误会,故钱庄运转仍算顺利。
左仲仪和青逸飞稍后即至,问及状况,乱事已然平息,宽慰不少。
封养廉道:“圣爷该早日返杭州,也好处理瑞爷之事,免得圣帮受害更深。”
左仲仪道:“是该回去处理了……”心念转处,道:“廉叔对其他商行可清楚?”
封养廉道:“多少涉猎但不精,当年你爹原想在苏州另成立指挥分舵,故学了些运输、矿采和商事进出货,后来郭良儒管理得不错,始末下放苏州。”
左仲仪道:“有了概念即可,总管亦只是听取各处舵主回报,加以评析,再做处理,您经营钱庄,进出额比杭州还大,大场面也碰过,现在郭叔死了,总管缺了位,虽由柳姥姥和这位青姑娘撑着,但终非长久之计,我想请您试着接总管一职如何?”
封养廉诧道:“行么?总管地处得位,我经验恐也不够青逸飞笑道:“前辈帐册清楚,且分得甚细,工农商故、内外帐皆行,应可承担一切。”
封养廉道:“那是死的,至于发展事业恐不行。”
青逸飞道:“开拓方面,圣爷自会处理,咱毋需担心。”
左仲仪道:“大家共同研商即可;毕竟圣帮人手实不足,廉叔就来帮忙吧,试着办,若真的不成再作处理。”
封养廉道:“圣爷既坚持,我只好从之。只是先从苏州作起,待可行再移往杭州如何?”
左仲仪额首:“也行,那廉叔得快快规划了。”
封养廉道:“属下遵命。”
左仲仪乍喜,当下亲手写得一封渝令,要苏州各商行日后业务先报请廉叔处理,若能解决则即时解决,若不能解决始回报总坛。
封养廉接过渝令,责任备加重大。
左仲仪亦交代可试着将封养廉调回来掌钱庄,让廉叔减轻负担,封养廉感激应是,但仍表示得经考验才行。
左仲仪信了他,在交代日后可能有亿嘉票号资金汇来,可随时支援杭州或船运,封养廉一一记录下来。
再谈几句后,在时不宜拖下,左仲仪、青逸飞终告退而去。
封养廉自知责任重大,亲自前往布庄、茶庄或药行、油行等处分送渝令及讨教诀窍,由于其一向温雅和善,各分行掌柜皆倾囊相授,封养廉受益匪浅,为接总管一职。信心又跨出一步。
左仲仪仍是选择水路,以免中途受及漕运弟兄阻拦,纵使有信心说服对方,恐也误了时辰,故仍返回黄浦江口以搭原船。
青逸飞知吴淞口即在附近,她可未忘记连品洁所言,左胜超和刘吞金合作经营布庄一事,遂道:“咱顺路到吴淞口瞧瞧,左胜超到底耍何花招?”
左仲仪道:“有此必要么?至少也是一门正当生意。”
青逸飞道:“就伯他合作的是刘光霞。”
左仲仪一楞。
青逸飞道:“连你在危急时都会想出利用刘光霞,左胜超岂会放弃此良机,何况刘吞金当真助了左海瑞。”
左仲仪再楞,暗自苦笑:“若左胜超当真利用她,然只要爱她,也是名正言顺。”
青逸飞道:“左胜超岂有此度量,走吧!前去瞧瞧,至少要让刘光霞知道你是关心她,否则和刘吞金岂非没完没了。”
左仲仪苦笑道:“好吧,自己惹了麻烦,总该负责。”
两人遂往吴淞口行去,及至中午,已抵地头。原以为左胜超将开大布庄,谁知转了几圈仍未寻着,青逸飞急了,左仲仪只好凭经验打探最近有何新店开张,以及布匹进货;终问及江口附近巷中新开一家“霞超布庄”,青逸飞大喜:“对了,‘霞超’即指刘光霞和左胜超之尾字结合!”倒未想及左胜超早改名陈永超。
左仲仪道:“去看看…”
两人遂往东小巷行去,于清幽街角中找到“霞超布庄”。
青逸飞欣喜:“到了,咱快进去!”
左中仪犹豫:“你去瞧瞧即可;我若去了,恐会再刺激她。”
青逸飞想想也对,额首道:“那我先去谈,若妥善你再出面。”说完快步奔去。
左仲仪暗叹又如何能说妥,避于一角。
青逸飞甚快行抵布庄,先往里头窥探,果然见得刘光霞正和一名顾客交易,瞧其谈得津津有味?恐也心甘情愿为之。
青逸飞并末立即打扰,待顾客走后,未见及左胜超之下,始敢出面步入店中,纵是来解说,心神竞然悍动难安。
刘光霞以为顾客上门,亲切笑道:“姑娘您要……”突见青逸飞,骇然吓着:“是你?”往日记忆一一浮现,既酸且疼带点恨。
青逸飞笑道:“是我,圣爷派我来找你的!”
刘光霞猛地掩耳:“不要谈他,不要来打扰我的清静。”泪眼已盈眶。
青逸飞见其反应激烈,受伤恐深,暗叹一声,道:“圣爷是守诺之人,他仍关心你,至于跟你爹的事,只是争一口气。”
刘光霞又斥:“请你走开,我不要听!”终伏柜泣不成严。
青逸飞想安慰,但除了那句“圣爷愿意娶你”外,恐一切皆假,然此话又怎说得出口,暗叹一声,道:“霞姑娘,没人轻视你玩弄你,别想不开,圣爷也甚想见你,但看来你是不愿了,那改天吧,至于你开布庄,是和左胜超合伙?她可是圣帮左海瑞之子,正串通你爹去斗圣爷……”
刘光霞怎听得进去,直道别烦我,请你快走,泣声更炽。
青逸飞无奈,道:“那我告辞,自己小心……”也不敢说来日再见,终拜别而去。
刘光霞只顾悲泣,末作任何反应。
青逸飞甚快奔回巷角,左仲仪急问:“如何?”
青逸飞道:“还能如何?一把眼泪一把鼻涕……”
左仲仪轻叹:“都是我惹的祸……”
青逸飞道:“走吧,人家现在什么都听不进去,也不想见你,留在此已是多余。”
左仲仪道:“左胜超之事说了?”
青逸飞道:“说了,但看她幸福经营布庄样子,似是找到寄托,往后如何发展,谁也管不着了。”
左仲仪喃喃说道:“幸福就好,有寄托就不会胡思乱想两人走得心情亦甚低落。
至于刘光霞在悲泣难忍下,也无法做生意,干脆关了,直往弯月口奔去,回到疗伤港湾。
在左仲仪往苏州处理事情时,圣帮总坛已起变化。
左海瑞引军和漕帮决斗,却在李卫出面制止下,气冲冲返回圣帮,他已拟定第二波攻击,全然不把李卫放在眼里,当然此次将在暗中进行,免受对方告官干扰。
左海瑞更为库金空虚烦恼,嗅骂左仲仪奸狡可恶,竟然盗金而去,然嗔恨于事无补,故主意又转至郭奇秀身上,圣帮真正资产全在他手中,不去迫他,向谁要去?故又直往佑宁居找郭奇秀算帐。
郭奇秀被囚得骨头发酸,甚是难受,然受制于左海瑞,外头又重兵把守,实无计可施,好不容易听及左海瑞进门,终也嘘口气,终快解月兑了。
左海瑞见人即喝:“走吧!库金若找回来,饶你一命,否则有你好受。”
郭奇秀道:“属下定全力配合。”
左海瑞二话不说,押着他,直往钱塘江口行去,且登上圣兴号,风及时已被捕,换来另一批舵手,故甘心听令左海瑞。
为抢时间,巨船立即出发,后头另跟两艘,乃为运回库金所备。
至于郭奇秀则被押往底层密室囚禁,左海瑞亲自看守,免其月兑逃。
郭奇秀武功并未受制,只是不敢正面和左海瑞交锋,然既出了船,和内陆断绝,纵有帮众数百跟来,亦是在另两艘居多,此乃天赐良机,脑门一转,有了主意,他原即探过火焰岛,那头毒蛇甚多,他早跟江湖术士学得了耍毒方法,原想用来对付蛇群,然越玩越有心得,竞也收集各种毒药,以备不时之需,尤其他又从烈九蛟那里盗得用毒秘典,近日下苦功研究,竞也获益匪浅,终能派上用场。
对付左海瑞此种自大高手,下毒乃最好手段,郭奇秀故将毒物抹在戒指上,准备暗算对方。暗道:“此毒乃名“七步难行”,听说中毒之后,只走七步即行不了,用来控制这老贼,倒是好方法。”
纵知毒性却从未用过,决心一试下,郭奇秀突地闷呢装肚子疼,原想骗及左海瑞过来瞧瞧,谁知左海瑞根本不理,冷宣:“少装蒜,疼死也没人救你!”郭奇秀暗斥狠心家伙。干脆倒地打滚,呃呢叫疼,一个翻身,滚向左海瑞,并叫着:“救我……”想抱其大腿,左海瑞斥道:“去死吧!”一脚端开。
郭奇秀见机会到来,仍往其右腿抱去,挡着他踢势,戒指一翻,终刺中腿肉。滚身而退,爬身而起,邪笑道:“不疼了,一踢即好。”
左海瑞一楞:“你耍何花招?”突觉腿肚麻疼,骇道:“你用毒?”翻开腿肚,果然见及青紫小洞,急得想挤血去毒。
郭奇秀笑道:“不必挤了,中了‘七步难行’没有我的解药,谁也救不了你!”但觉功效不差,冒险且已值得。然见及左海瑞拼命吸血,又怕毒性被吸出,干脆一不作二不休,猛地运掌劈去。
左海瑞正极力抢救腿毒,一时忘了防备,待发觉时掌劲已近,骇然中想反击已慢一步,只好施逼内劲以抗。砰地暴响,竞被打得滚跌地面,肩背刺疼不已,气得他七窍生烟,猛地凝聚双掌,反欺扑来:“我死也要拉你垫底!”拼出全劲以对。
郭奇秀一掌奏效,岂想硬战,猛地东躲西闪,不愿正式回应。左海瑞攻至第三招,终因运及真劲,血流加速而使双腿生麻,已难行动,叭地倒滚地面。嗔骂不断:“你这畜牲,也敢暗算我……”
话未说完,郭奇秀数指截穴,已将左海瑞制住,邪笑道:“暗算你又如何?你们左家才暗算了郭家三辈子,谋夺钱财无数,我只不过要回我想要的,不行么?”
左海瑞斥道:“你待要如何?”
郭清秀道:“还能如何?要你把圣爷位置传予我,恐也无人服我,只好先将你制住,懂不懂什么叫挟天子以令诸侯?”
左海瑞斥道:“我不会听你的!”
郭奇秀道:“那也由不得你!”拿出一颗红色药丸,笑道:“这名字可美了,叫“醉芙蓉”,是我从烈九蛟那里盗来的,听说吃了之后,总觉心头热热地,若无解药,必定定昏醉而死,一点痛苦也没有,就拿你来试试!”欺前过去,捏开对方嘴巴,任对方喊着你敢你敢之际,硬是灌其服下。
郭奇秀又拿出“七步难行”解药,滴三滴腥液至其舌根,腥凉化开,当真能解麻疼。郭奇秀笑道:“解你麻疼,是不想背你走路,多麻烦,且当个废物也让圣爷蒙羞。”
左海瑞怒道:“你待要如何?”
郭奇秀道:“还是那句话,圣帮听你的,然后你听我的,大家合作,相安无事。”
左海瑞怒道:“休想!”
郭奇秀道:“可由不了你了,忘了告诉你,服下“醉芙蓉”功力将大打折扣,若未按时服解药,及至后来,将废了,堂堂圣爷却无武功,简直笑死人!”
左海瑞虽感觉麻疼渐退,却也觉胸口闷热已起,暗暗叹息,若对方所言属实,怎可冒险,且暂听他安排,待寻机会求解月兑为是,当下喝道:“解开穴道,我且运气试功。”
郭奇秀笑道:“终也想通了!”为顾及药物是否生效,只解开部分穴道,左海瑞冷哼,运及真劲,竟然提不起来,复喝:“全部解开,否则试不出来。”郭奇秀想想,一手按住对方命门穴,冷笑道:“你若企图作怪,一掌震死你!”始敢解开其他穴道。
左海瑞终能运劲,然功力当真减了五成,不禁暗骇:“好恶毒毒药……”冷道:“把解药给我,一切听你的。”
郭奇秀笑道:“说的也是……”突地运劲迫其体内,逼得左海瑞引劲相抗,乃至于全身抽颤、脸面飞红,始确定对方功力减了五成,才撤去内劲,笑道:“抱歉,解药暂时不多,七天只能供应一颗,哪天炼成后,再解你毒就是!”笑的更邪。
左海瑞见大势已去,暗叹一声:“待要如何?”
郭奇秀道:“还是往火焰群岛去取库金,至于我,找个理由放出来,待取到宝藏后,咱再共同治理圣帮。”
左海瑞无奈,只好答应。
郭奇秀邪喜而笑,数年努力,竟也峰回路转,柳暗花明又一春,得来全不费功夫。
船队仍往火焰岛行去。
站在船头者竟已变成郭奇秀。
当左海瑞出航时,将大权交予漕运总舵主万青雪掌理。万青雪于是坐镇总坛,然经漕帮一役,心头多少起疑惑,不知孰对孰错。
正挣扎中,柳碧玑已闯入内厅,喝道:“万青雪,你给我说清楚,为何造反,难道不怕死路一条。”
万青雪乍见昔日暗恋情人,脸面顿红,干窘道:“是年轻圣爷卖了漕运,对不起弟兄,所以才反了……”
柳碧玑喝道:“哪来对不起,漕运已衰,换来海运才是正途,且有补偿,有安顿,有发薪,难道不够好?唯吃饱没事干,还能每月领银子!”
万青雪干声道:“我也是来到杭州才知晓有此事,不知该信谁……”
柳碧玑道:“我,你信不信?”
万青雪道:“信……”
柳碧玑喝道:“那就信我!”如母老虎欲吞人。
万青雪畏缩身子,困声道:“信你……”
柳碧玑喝道:“那还不撤去外围弟兄!”
万青雪道:“可是圣爷他……”
柳碧玑喝道:“圣爷只有一个,就是戴着碧绿九龙戒那个,你帮规是怎么读的?遵不遵?撤不撤?不撤跟你没完!”
万青雪急道:“是想撤,但他们也未必听,倒不如顺其自然,若有福利,他们自然从了……”
柳碧玑道:“你不会美言几句?”
万青雪道:“有机会当然可。”
柳碧玑道:“什么“有机会”?而是定要做!”
万青雪应是,苦得没头没脸。
柳碧玑大胜,心花顿开,突想及什么,喝道:“年轻圣爷回来,你支持谁?”
万青雪困声道:“若他是有理者,当然支持他了……”
柳碧玑自得一笑:“这才是以前的你,刚正聪明,怎越老越糊涂?”
万青雪窘声道:“都是联络出错所致。”
柳碧玑笑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去吧,向弟兄多解释,多说好话,将功赎罪,否则你会很惨!”双手做掐脖子状,虎威已极。
万青雪只能从之,心虚地溜出内应,向弟兄说项去了。
柳碧玑老顽童般击掌,暗道妙极,自己竟然尚有魅力制住对方,忒也宝刀未老,已完成圣爷交代任务,且等他回来接任就是,至于对万青雪,终亦发现其老来俏,糊涂得可爱,往后可得好好耍弄他,免过无聊日子。
左仲仪次日赶日,却意外发现杭州城竟如此平静,不解左海瑞如何收拾残局?遂找机会往总坛,谁知门户大开,根本未见严密防守,实不像夺权之态。
他和青逸飞甚快潜入后院,寻及厨房,柳碧玑乍见两人,欣喜说道:“别躲了,左海瑞押着郭奇秀去取库金,所剩激进弟子归万青雪接管,我制住他,结果当然制住那群没脑份子,情势总算控制了。”
左仲仪恍然:“原来姥姥立了大功。”
青逸飞笑道:“姥姥宝刀未老!”
柳碧玑难得脸红,干窘道:“别捧啦,快快去面对那群没脑弟兄,且把暗藏银子拿回,多少发一点。”
左仲仪会意,道:“风及时呢?”
柳碧玑道:“被关起来,找机会放开就是。”
左仲仪复问及和漕帮之争,看来未形成大祸,于是偷偷将风及时放出来,并通知项恩及其他分行,将原先埋藏未用完银子取回。待至中午,终突然出现总坛正门,引来弟兄哗然。
左仲仪道:“漕运事件只是一场误会,诸位能够得到补偿及安排工作,圣帮并未弃之不顾,待会要领银者、登记工作者,可排队受理,至于圣爷只有一个,”伸手照出九龙宝戒:
“它就是圣爷信物、左海瑞之事,我会处理,至于诸位,不知者无罪,办妥工作确认后,尽快接受分发为是。”
群众已显激动,问的仍是两件要事:“当真能领银?当真能分发工作?”在得到圣爷肯定答覆:“现在就能领!”群众转为激情,终有人喊出圣爷万岁,其他者跟进,一场纷争方告落幕。
万青雪亦亲自认罪。
左仲仪笑道:“不知者无罪,若要领罚,去找副舵主讨教。”
万青雪铭记于心,待下午时分,副舵主引军赶来,万青雪始知罚责竟是禁闭一天,终也笑开,圣爷倒是仁慈,不禁由衷钦佩。
袁平且将圣帮有难,急用者才领银,望众人共体艰困,在工作能保障下,漕运兄弟几乎从之,有的甚至退回岭银,终让圣帮真正度过危机。
’左仲仪已重新被拥戴为新圣爷后,且拟计划如何对付左海瑞,心想如在内陆决战,恐也波及其他,倒不如出航于外海解决,于是调来风及时和高蛟等人,聚集百名弟子准备出航。然待出发之际,密探丁幻却焦匆匆赶来,掠往船头,急往圣爷耳际说道:“不妙了,听说雍正皇遭刺了……”
左仲仪骇道:“雍正皇遭刺?”——
疯马武侠扫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