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狂任小赌 第十七章 释佛梵吟
依旧是那座特训用的黑森林。
只是不再有恐怖的风雪。
小赌是旧地重游。
杨威、三宝和四平,却是第一次进到森林中如此深处。
小赌道:“二哥,算你们命大,本来,在这一片空地上,我打算好好招待你们一番的。”
杨威他们溜眼一看此处地形,不由得暗叫一声:“我的乖乖,好险呀!”
谁也没有想到,一座乱石杂木丛生,还环有断崖的恶劣森林中,居然会有如此怡人的地方。
虽然只是初春乍暖还寒的时候,一些活泼的小草,都已经忍不住拨开未溶的积雪,钻出头来,好奇地瞧着这世界。
到处可以看到,女敕绿的小草伴着点点残雪,铺展在果树环绕一大片约有二、三十丈方圆的宽敞空地之上。
这么美的地方,杨威他们怎么会暗暗呼险?
问题就在这片绿草如茵的空地中央,有一个不算太小的葫芦型水潭。
此刻,潭面仍结着薄冰,在朝阳的拂照之下,闪耀着鳞鳞波光。
水潭美则美矣!但是风雪满天,天地一片雪白的时候,要是一脚踏入水潭当冰棒,也不是一件困难的事。
更何况,特训中,小赌不知道安排了多少大餐等着三人享用。
配合天时、地利,要让人在这一片空地上死的不明不白,可不用太伤脑筋。
三宝心有余悸道:“哇塞塞,小赌,你好狠毒,居然想利用这么美的地方,来设计我们,还好老天有眼,使你的阴谋破灭。”
小赌吃吃笑道:“我是为你们好,想在最短的时间内,达到练功的最高境界,谁知道你们程度不够,居然还好意思叫苦,差,真差,一路……”
“差差差到底!”
这次接口的竟是地狱门主。
小赌道:“哇塞塞,大哥你不简单也,连我的招牌你都学了去。”
地狱门主道:“其实,是你的程度太差,翻来覆去只会说那么几句话,我还能听不腻,学不会吗?”
“哈哈……”
杨威和三宝兄弟俩大叫:“好糗!好臭:好糗好糗好糗!
小赌无奈地揉揉鼻子叹道:“唉!家门不幸,天底下就有大哥罚弟弟、二哥叫好的事发生。”
杨威黠笑道:“别忘了,折磨别人为快乐之本。”
四平道:“人生以折磨别人为目的。”
小赌被一轮重炮,轰的惨兮兮,兮兮惨!呜呼哀哉,可怜乖乖!
阴胜笑得直流泪道:“小赌棍呀!小赌棍,你也会有打雁,被雁啄的时候吶!”
小赌撇撇嘴道:“群打是最不人道,是最没风度的表现。”
三宝道:“却是最具效果的方法。”
席老爸终于也开口:“实话往往是最令人难以接受,小赌,你要看开点。”
小赌大叫一声惨,他问道:“席老爸,怎么你也来上一口?”
席老爸呵呵笑道:“天下父母心,我总该帮帮自己的儿子对不?”
小赌拼命点头道:“对对对,你们都有道理,没关系,尽管咬,小飞飞说过狗咬你一口,总不能你也咬狗一口出气。继续,继续!”
只这么一句话,小赌就转败为胜,他认真地催促,却没人再多说一个字。
小赌得意道:“怎么?都咬完啦!”
闷中吭声,阴胜倏地飞起一脚,踏中小赌。
“他女乃女乃的,小赌棍一尔居然敢骂我们是狗!”
小赌揉着道:“我没说,是你自己说的。”
阴胜这才发觉,又上了当了,抡起水烟杆,想砸小赌脑袋,小赌早一溜烟,躲到地狱门主背后。
小赌扯着他大哥的衣服道:“大哥,我不管,都是你起的头,害我变成过街老鼠,你要负责我的安全!”
地狱门主哈哈大笑,侧身一把揽过小赌。
他道:“小赌,天下非一人可为之,现在你知道了吧?”
小赌半偎在地狱门主怀中,点头道:“嗯!所以要多学习贿赂和拢络的手段。”
地狱门主一听,用力扯着小赌那束骚包的冲天马尾。
“你说什么?”
“哎呀呀!大哥快放手,我没说,我什么也没说。”
地狱门主这才松手警告道:“子不教,父之过。教不严,兄之惰,我可不想让人骂我这个做大哥的,没好好教你。”
小赌赶紧离开地狱门主远远的,方才开口道:“哼!你们这些大人最没良心,不懂得爱护弱小民族,你不知道,这年头提倡禁用体罚!”
杨威道:“尤其本周为爱护动物周,请各位多多爱护任小赌.这只举世罕见的动物!”
杨威一边说,一边拍拍小赌的头。
三宝道:“哦!原来他不是人啊!”
三宝和四平故作稀奇地绕着小赌,上下打量。
小赌恨的牙痒痒,飞身一朴,左手一个,右手一个,将他们两个摔倒在地。
顿时,三个人又在地上滚作一堆,你来我往大做热身运动。
席老爸见状,好奇地问:“老赌棍,他们三个从小就这样子长大的吗?”
阴胜斜睨他一眼:“哼哼!这还算小场面,他们曾经拆了栋砖造房屋,一栋木头搭成的房子,最后因为左右邻居的抗议,不得已我只好带着他们,搬到水上租船屋,结果……”
席老爸追问:“结果如何?”
阴胜气苦道:“结果他们三人,一场架打沉江上二十七艘船屋,其它的大小船只还没包括进去。”
杨威赞叹道:“哇塞塞!这么厉害,只有三个人吶,看来长江上有名的筏帮,也没他们这种本事。”
席老爸叹笑道:“后来事情如何了结?”
阴胜道:“最后二十七家船屋,联合大小渔船二、三十艘,用了十几张渔网才捞住他们,像卖鱼一样,拖来卖给我。”
杨威早已经忍不住抱着肚子哈哈大笑。
地狱门主也有趣道:“他们三个一共值多少钱?”
阴胜右手一张,五指手指正反一翻。
“一百两?”
“一千两,连船带屋子,一共六十三处被害人。”
“这么多……”
阴胜恨声接道:“害得我老头子,不得不重操旧业,上一趟赌坊捞本。”
地狱门主再也忍不住,仰天哈哈大笑。
席老爸憋着笑道:“那时,他们几岁?”
阴胜回忆道:“那年,大概小赌九岁,三宝他们十一岁的那年。”
席老爸爱怜地注视还在地上扭打成一团的三人。
但是在他眼中,却是看到三个十岁出头的毛娃子,在江上由这条船追到那条船的情形。
席老爸激动地握着阴胜的手道:“老赌棍,谢谢你,谢谢你让宝儿他们有个幸福快乐的童年。”
阴胜笑道:“他女乃女乃的,你总算说了句人话,呵呵,你儿子就像我儿子一样,你不能照顾他们,我只好代劳一番。”
二人相视,哈哈大笑。
小赌他们,此时却已经满身是泥,翻翻滚滚,滚向水潭边。
杨威嘿嘿贼笑,趁小赌他们三人打的火热,双脚飞踹。
只见小赌三人,划着优美的弧度,汲通撞碎水面薄冰,激起亮丽的水珠,接受大自然的洗礼。
“哇?峨峨!冷死人啦!”
三只落水狗,摇头甩尾爬上岸。
杨威人一转身,绕跑去也,可惜,他低估了小赌他们合作无间的战术。
只见小赌在作势欲朴的三宝和四平背后,大喝一声,用力推上一把。三宝和四平,人如先事的扫把星,相准准,自杨威背后压下。
“哎哟!”
力道方向一丝不差,稳稳地压向杨威。
杨威当然知道,若逃不出魔掌将会死的很惨,很惨。
于是,又甩又扭,又挣又月兑,好不容易逃出了三宝和四平的压榨之下,而小赌正轻松愉快地蹲在地上等他。
杨威抬头一看,我的乖乖,煞星来也,急忙向旁边一滚,慢啦!
小赌和三宝一个抓手,一个抓腿,又拖又拉,四平更是横腰猛推,硬将杨威拖往水边。
杨威看逃不了,干脆豁开来,直踹着小赌,将他往水中拉,小赌被拉个正着,不甘心一个人下海,就扯着三宝、四平陪葬。
于是,水潭中四个不怕死的家伙,居然学起天鹅戏水,哗啦哗啦,水花四溅,同时具有音效和精彩画面。
不过,左看右看,水中的画面只让人连想起奄奄一息,几乎溺毙那种垂死的天鹅,差,真差,一路差差差到底。
晶亮的,森冷的,酷厉的,弯弧的。
不是中天的月亮。
是血腥要命的鬼眼怒睁。
想看清人间善恶般的鬼眼,像索仇亡魂的魔刃,带着碎洒一地蹦跳的银芒,它将重现于江湖之上。
幽灵似的闪烁鬼眼,飘忽地回到小赌手上,仿佛被一条看不见的线,悄悄地牵引着。
小赌伸出细致修长的手,用拇指、食指、中指,稳稳地,轻拈着一片鬼眼,仿佛摘捻起一朵带露玫瑰般,那么清雅、那么潇洒。
鬼眼在小赌的手中,绽放着银亮的冷芒,光芒吞吐跃动,就像应合着小赌的呼吸。
小赌一脸的平静,不再有初见鬼眼魔刃时,那种惊心动魄的感觉。
回想着黄绢上,曾爷爷潇洒豪放的字迹,小赌仿佛能听见果报修罗殷殷教诲的话声般。
“鬼眼即心眼,魔刃本有灵。心眼视之善,魔刃含笑语,心眼庆之恶,魔刃嗔怒煞。”
此时的鬼眼魔刃不正是平静地栖息在自己的手中,不含任何戾气,而魔刃的威力,亦是应合着自己的心情,或平静轻巧,或豪放奔腾,或烦躁粗戾,或狂傲澎湃。
眼前的树林,又向外拓展十几二十丈有余的空地。而地上,散落着或片、或屑、或块、或段的大小树干残渣。
这是一个月来苦练的结果。
忽然,林中有惊鸟飞起,扑动有声。
剎那间,天地宇宙,布满银亮光芒,如箭般窄细的喷射,如弯月般的弦光,如横天跨地的长虹,如团团明亮的满月,各式各样的光影,密密地充塞着穹苍地宇。
那是由四柄大小相同,形状相同,重量相同的鬼眼魔刃所组成的迷离世界。
当轻轻一响,四片鬼眼合成一片回到小赌手中。
随着杨威掠身入林,空中落下数只飞鸟。
这些飞鸟并没有死,它们之所以落地,是因为一身仗以飞驰的羽毛,被方才那一片眩目的光影剃去。
小赌的功力,捏拿竟是如此恰当,只剃光羽毛,而没有伤及鸟身。
杨威弯腰,拾起一只扑动的小鸟,他目瞪口呆地傻道:“哇塞塞!没毛啦?小赌,你会练成了吗?”
小赌轻笑道:“差不多了,怎么样,这一手还可以吧!”
杨威道:“岂止还可以,简直是不可思议,不过怎么没看见你剃下的鸟毛?”
小赌得意道:“被刃芒绞成碎末啦!”
杨威咋舌道:“我的乖乖,四眼齐发,毁天灭地,果然一点也不夸张。”
小赌却叹道:“但是太凶了,我希望将来没有机会用到四刃齐发,否则,只怕会太惨,太过血腥。”
杨威拍着小赌肩膀道:“别太操心,凡事就顺其自然,天下大概也没那么多可杀的人一起找你麻烦。”
小赌点头后,随即问:“二哥,你来找我有事?”
杨威怅然道:“我师父来信,说帮中有事,要我回洞庭湖君山一趟。”
小赌有些诧然:“出了什么事?为什么凌帮主要你回去?”
杨威道:“倒不是出什么事。只是丐帮每三年一次的全帮大会,已经快到了,师父希望我能回去帮忙,顺便学习一些有关这方面的事。”
小赌默然半晌,抬起头道:“可是咱们原本说好,过些天一起到天山去看小飞飞的。”
杨威苦笑道:“我只好放弃,以后有机会再说。”
小赌还是有些感伤,默默地将鬼眼魔刃入鞘。
杨威也有些难过,毕竟自他与小赌认识以来,除了小赌失踪的那一、二个月外,他们吃在一起,喝在一起?睡在一起,更是生死与共,祸福难舍。如今,原本要继续搅和在一起,却骤然要别离。
此时的心情,又岂能不空虚、惆怅。
杨威振起精神,踹了小赌一脚。
他故意潇洒道:“好啦!又不是生离死别,等我办完事,说不定还来得及赶到天山和你们见面,这样咱们就可以一起到波斯去啦!”
小赌也打起精神道:“好,我们就在天山等你。”
兄弟俩,这才转身往山庄而回。
一进正厅,小赌便看见丐帮洛阳分舵的分舵主凌峰坐在厅上,两人已是旧识,自然热烈地招呼一番。
小赌道:“凌舵主,难得你来山庄一趟,却一来就要把我二哥抢走,你说我是欢迎你好呢?还是不欢迎你好?”
凌峰道:“自然是欢迎好。”
小赌道:“为什么?”
凌峰解释着道:“因为要抢走少帮主的是帮主,而我只是顺道送上书信。我来桃源山庄主要的目的,是来看望少帮主、杨夫人和任少爷你。这笔抢人的帐,怎么也算不到我头上,对不对?”
小赌一拍手道:“对,有道理,那你就顺便再帮我带回话给凌帮主。”
凌峰问道:“带回什么话?”
小赌眨眨眼道:“告诉凌帮主,二哥老是欺负我,叫他好好教训二哥一番。”
杨威跳起身来,捏住小赌的脖子道:“我捏死你这个小没良心的!”
小赌哦哦直吐舌。
他指着杨威,对凌峰憋声道:“瞧!我没骗你吧?”
众人哈哈大笑,杨威他娘这才拉开二人,笑斥着杨威,小赌他好生得意,对杨威猛做鬼脸,大有你奈我何的德性。
今夜有宴。
是桃源山庄送庄主他们的饯行酒。
因为明天.小赌、三宝、四平和杨威都要离开。
杨威自是回洞庭君山。
而小赌师兄弟三人,却也要启程往天山去。
酒席设在邀月居楼下大厅.桃源山庄的人,除了杨夫人外,只有内、外两位大总管参加这次饯行宴。
因为小赌他不愿意再一次劳师动众,让全山庄的人都知道他们又要离开。
宴,是好宴。
酒,却是愁酒。
小赌喝过很多酒,但是从没有像此次这样,喝的那么愁。
酒席上,有母亲的叮咛,有父亲的叮咛,有师父的叮咛,有大哥的叮咛,甚至有总管们苦心的盼望和再三的叮咛。
呵!真累!
整个晚上的酒席上,几乎全部以叮咛和道别的话下酒,所以,这是小赌自喝酒以来,喝的最愁的一次愁酒。
愁酒容易使人醉。
小赌略有三分酒意。
三分酒意,足够使人借题发挥不少事。
于是,小赌狂态复萌。
他抱起一大坛酒,对众人道:“邀月居上邀月游,月醉居中离人愁,一别千里何时见,沉浮江湖思亦幽。”
一句愁,句句愁。
小赌仰首咕噜咕噜大灌其酒。
地狱门主见小赌的狂放,也激起他年轻时的豪情壮志,于是他月兑口吟唱:“有酒理应歌,豪情离愁隔,离因逢为果,暂作长醉客。”
小赌与杨威同声大喝道:“好!”
二人各自举起一坛酒,敬向地狱门主。
小赌道:“大哥,你也是豪客,来,咱们干杯!”
杨威亦道:“大哥,你给我很多,若说个谢亦是太俗,而且也不够。兄弟我只有敬你一坛,聊表寸心。”
地狱门主豁然畅笑,他高兴道:“我以我的两个弟弟为傲,来,干!”
于是二人站起身,举坛就口,干完这一坛浓浓的兄弟之情。
其它人见状,皆鼓掌叫好,酒席上的愁绪一扫而空,气氛渐渐热络。
夜,更深!
月,偏西!
歌声隐隐——
“寒风起
吹皱武林江水
谈笑酒壶乾坤里
与君相共醉
击掌为歌传意
君且随情一醉
他日岂知身何在
相见无尽期……”
有杨威的声音,有小赌的声音,也有三宝和四平的声音,正是从前杨威和小赌他们初识时,在树林中所唱的词。
时光冉冉,相交近年,终于到了离别的时刻。
随着歌声,小赌他们想起昔日相处时,一点一滴的回忆。
离愁,浓的淹没整个三盘山。
三盘山上,奔下四骑,到达山下岔路口,一骑往东,三骑往西。
没有流连,没有迟疑。
只是各自拨转马头,径向自己要去的方向。
往东去的是杨威,往西行的是小赌他们师兄弟三人。
小赌人在马上,呵呵笑道:“有一、二个月没见着小飞飞,她现在不知怎么样?”
三宝道:“回到天山,不知道她能踢谁的?她现在脚一定很痒,巴不得找个人来踢个过瘾。”
小赌道:“他女乃女乃的,又没长香港脚,怎么会脚痒?三宝,你简直是胡说。”
三宝赞道:“哇塞塞!你们两个的关系,非比寻常吶!你居然连小飞飞的脚有没有香港脚都知道呀!”
小赌差点咬掉自己的舌头,一不小心就落人话柄。
四平道:“难怪只有小赌才吃得住,这道正宗的麻婆豆腐。”
小赌一挥马鞭,唰唰两下,抽向三宝和四平。
兄弟俩有志一同,分别策马向左右闪开,使得骑在中央的小赌也莫可奈何。
小赌恨恨道:“他女乃女乃的,有种就别跑!”
三宝愉快地道:“人生以折磨别人为目的。”
四平也道:“折磨别人为快乐之本吶!”
二人越说越忘形,真以为小赌治不了他们。
忽然,小赌人如浮云,轻灵却快速的罩临三宝,凌空一踹,正中之后,小赌借这一踹之力,闪到四平身边,啪一记响头,打个正着。
小赌这才又一个空翻,回身飘落马背上。
这一连串的动作,都是在快马飞驰间完成,说来慢,其实只是在一眨眼之间。
这两下,可提醒三宝他们别太嚣张。
从小到大,小赌可以整他们的方法,不下千百种,而且日新月异,随时在创新增加中,可怜的两兄弟,这辈子大概被小赌克死啦!
马蹄翻飞,路,便一段又一段地后退,而前途,还漫长的很。
小赌他们正穿过一座不算太大的树林,经过这座树林之后,便可远远地看到栖梅馆了。
小赌他可没忘,若要上天山冰雪银城,可得找银城的人带路,否则可能花一辈子的时间,也找不到冰城银城在哪里。
而此时,小树林中唯一的通路上,正大刺刺地挡着个光头和尚。
这和尚头上虽光,脸上却是一大把络腮胡,一件洗得发白的僧衣,肘上还有两个补钉。
是个穷和尚。
是个没有和尚气质的和尚。
和尚胸前有念珠,可是却是精钢铸的,有鸭蛋大,来砸碎人家的脑袋,应该是很好用。
和尚手中没有化缘用的托钵,却有一柄可以杀人的锋利月牙铲,月牙铲,也是精钢打造,分量沉重要命的家伙。
林中只有一条路。
路上拦着一个看起来很凶悍的和尚,请问你怎么办?
小赌他只好停下马来。
而且,小赌连对方是谁,都懒得开口打探,便道:“如果你不是要阻拦我们,请借光。如果,你本来就是打算跟我们过不去的,嘿嘿,趁我老人家还没有发脾气前,就给我滚吧!”
野和尚蓦地桀桀大笑,他粗犷而猛厉地道:“小子,你有胆,居然敢对佛爷我残月如此出言不逊,你不想活了吗?”
小赌心中一跳,眼皮子却撩也不撩道:“我管你是残月还是残日,你到底让不让路?”
残月和尚,名列江湖四凶之一,生性嗜武、嗜杀。
残月是江湖中成名的狠角色,岂容得一个看似天真的小女圭女圭对他如此无礼?
于是大怒道:“小子,交出血参,佛爷考虑饶你一命,否则,佛爷砸碎你的脑袋,挖出你的心肝下酒。”
亏宝怒道:“臭和尚,要你滚是体谅我佛慈悲,给你一条生路,你还不识好歹?”
叫黑嘿嘿……好,很好,有十几二十年没有人敢对佛爷我如此说话了,小子们,纳命来!”
残月怒极反笑,话落月铲一扫,横劈马上三人。
四平道:“小赌,这个野和尚交给我们啦!”
于是,三宝和四平兄弟俩,左右分扑而上,凌空就是龙腾掌中的祥龙现瑞,缠向残月。
小赌高声道:“小心点,和尚很凶的。”
这是一句暗示。
三宝道:“知道啦!”
小赌没有出手,是因为林中潜伏着另外两名敌人,敌踪未现,小赌也不打草惊蛇,只是暗地里监视着。
残月和尚,果然不愧四凶之一,但见他应付三宝和四平的夹攻,仍是攻守俱在,进退有度。
手中的月牙铲带着精光,忽而上下飞舞,忽而左右交织,忽而前拦忽而后截,有时还会四面绕旋,铲影像长虹经空,像群星闪烁,更像怒涛汹涌,狂风大作。成丝、成圈、成点,招招凌厉极了,猛辣极了。
而三宝、四平亦非昔日吴下阿蒙,尤其此时,兄弟二人联手,更是心意相通,默契天成。
三宝倏然一个大旋身,抖手便是幽冥掌中的杀招,万鬼索魂,鬼魅般的掌影,绵绵密密七十七掌,势如万山齐奔罩向残月。
适时,四平一记“鬼影幢幢”,由下往上,呼啸着如天罗地网卷向残月。
四平的“鬼影幢幢”正好将三宝那招“万鬼索魂”的空隙填满,残月没料到二人功力如此了得,轻敌之下,已被如山的掌影重重里住,他大喝一声,胸前的精钢念珠飞旋而出,砸向三宝,月牙铲如箭直射四平。
这一招,完全比快,谁快,谁就活命。
但在此时,三宝、四平蓦地闪晃,向左的身影突然出现右边,不可思议的,二人六尊人影同时狂挥乱舞,剎那间一百二十掌,无风无劲,直压向残月。
残月骤感空气的压力加重,压的他快喘不过气来,他厉声长啸,招式更急地递向三宝和四平幻出的人影。
“澎!澎!”连响,精钢念珠,擦着三宝的右臂而过,带起衣服碎片。
月牙铲也划破四平腰际,但见残月如被压破的水囊般,在无声无息排旋回荡的掌劲中,七孔喷血,砰然倒地,一命呜呼!
林中偷窥的两个敌人,便趁此时出手袭向三宝和四平,但他们太小看小赌了,只见小赌身形如大鸟般,倏然跃起,简简单单左右各挥一手。
偷袭的两人,凌空被兜起,狂号着满口鲜血狂喷,摔出数丈之外,在地上连滚带爬地迅速向西逸去。
这是小赌手下留情,只给他们一点教训,虽没要他们的命,只怕两人这辈子别再想动武了。
小赌一招伤敌,身如飘絮停落于地,他忙问道:“三宝、四平你们怎么样了!”
三宝检视一下手臂,只有一点发红,根本不算伤。
而四平除了衣服上那道裂口,连皮都没划破一点。
小赌这才放心。
他呵呵笑道:“你们两个这下正式出师啦!连四凶之一的残月,也不是你们的对手。”
四平欣喜道:“哇塞塞!好过瘾,想起以前的瘪样,现在总算可以扬眉吐气了。”
三宝不发一言,忽然踹他一脚道:“你少得意,要是只有你一个人,你就给我躲开点吧!”
不愧是当哥哥的,想的较为细心周到,也没有为这次的胜利而昏头。
小赌赞许道:“对对对,三宝说的对极了,二打一,可以吃,一打一,回头跷跑。
四平你要记住,不一定能吃住的,咱们不吃,若是稳稳吃定的,咱们就通吃,命只有一条,可千万开不得玩笑。”
四平只有乖乖地点头,三人中,他是唯一的小兵兵,无人可管。
三人翻身上马,再度赶向栖梅馆。
栖梅馆一间小小的花厅中,云长风早就在等待小赌他们的到来。
乍见三宝、四平两人的狼狈样,不免心中一惊,云长风忙问道:“任公子,这是怎么回事?”
小赌四仰八又的落坐在精制的酸枝太师椅上,他接过仆役送上的茶,呷了一口,这才将刚刚在树林中发生的事,一五一卞地说出来。
小赌本就是说故事的高手,加上方才一场打斗场面也颇为精彩热闹,于是,原来一场平淡无奇的阻道敌事,被小赌说得有手有脚,好不惊险万状。
一旁陪坐的海无烟,忧心道:“任公子,看来有关血参消息外泄之事,又是由至尊教所传,只怕今后任公孟会不断地受到骚扰拦劫。”
云长风也深深地点头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江湖中本多贪婪之人,至尊教用上这招驱狼吞虎之计,的确够狠毒。”
小赌不在乎道:“开始时可能比较麻烦,等我老人家多废两个人后,我倒要看看还有哪个不要命的敢来。”
三宝道:“对,这招叫做杀鸡儆猴,有人敢不要命,我们也敢要他们的命!”
小赌轻笑道:“最重要的是多和一些江湖人接触,可以早一天光大咱们恶磨党,折磨别人的宗旨。”
四平呵呵笑道:“原来党主是有所磨而磨,随时善加利用机会吶!”
云长风和海无烟两人,听的莫名其妙,不知所云。
什么恶魔党?
什么磨?魔?模?
全都是鸭子听雷。
云长风干笑道:“任公子,你好象加入某一组织是不是?何以老夫全然不知公子所言?”
小赌道:“加入?我会去加入什么组织?馆主,你大小看我老人家啦!我是创立一个新的组织,即日起,在江湖中隆重推出。”
海无烟佩服道:“任公子果然不凡,年纪轻轻的即已经创派立教,成为一门之尊,方才不知公子说贵组织的名号是……”
小赌挥挥手道:“四党主,告诉他。”
四平向小赌揖手道:“遵大党主令!”
接着对云长风和海无烟道:“本组织由大党主赐名恶磨党,善恶的恶,折磨的磨,狐群狗党的党……”
啪一记响头,小赌斥道:“什么狐群狗党,不懂的成语就别乱用,人家会笑的,差,真差,一路差差差到底。”
四平模着脑袋,委屈道:“那要怎么说?”
小赌教海道:“要说党锢之争的党,这样子才显得有学问,懂不懂?三头牛!”
云长风听到恶磨党三字,已经莞尔不已,见小赌犹如西席教学,郑重其事地教诲四平,更是忍俊不住,轻笑连连。
小赌不耐地挥挥手道:“继续,尚有本党宗旨还没说。”
四平扮个苦脸,继续道:“本党聘诸葛孔明为荣誉党主。成立宗旨有二,一是人生以折磨别人为目的;二为折磨别人为快乐之本。本此宗旨折磨武林,以期磨出美玉,为武林大放异彩,增加点颜色看看。”
云长风和海无烟已经忍不住放声大笑起来。
云长风一个不小心,被口水呛到,咳咳咳……咳个不停,海无烟连忙奉上茶水。
小赌睨眼笑道:“馆主,没想到听完本党宗旨之后,你竟然如此兴奋、激动,是否有意加入本党,成为忠贞党员?看在小飞飞的分上,本大党主特别给你一个优待,入党党费,只收八折就可以。”
云长风喘过一口气,闻言急忙摇手道:“老夫毫矣!实在难以接受恶磨党如此热情有劲的折磨,请大党主体恤。”
小赌叹道:“也罢,入党要心甘情愿才行,看来,我老人家只好等上天山之后,将小飞飞拉来充当党卡。”
“党卡?”
云长风和海无烟又不懂了。
三宝解释道:“卡,就是脚,党卡就是党脚,就是党头的相反。”
两人这才明白小赌的意思,他们不禁在心中偷笑:“小公主这下子可有好戏看了。”
小赌道:“海总管,上回寒老爸特别交待,要上天山,得麻烦你带路,不知方便否?”
海无烟道:“老夫奉命带位公子上山,早扰准备好随时出发,没有不方便之处,任公子不要客气。”
小赌一拍茶几道:“好,早走晚走都是要走,既是要走,晚走不如早走,咱们现在就走!”
说完率先站起身来,往厅外而去。
云长风忙道:“任公子,不再多留些时候?或是用过午饭后再走?”
小赌一个大回身书回云长风跟前,嘿嘿贼笑道:“就是等你说这句话,等的我好辛苦呀!”
“哈哈哈……”云长风朗笑道:“罪过,罪过,竟然让任公子辛苦,来人呀!快快备上酒菜。”
小赌迈着八爷步,威风凛凛重新就座。
他女乃女乃的,这小子真不要脸皮,想吃就说一声嘛!何必故作姿态,真虚伪!
不过话说回来,杨威可得向小赌这个小贼头好好学学这一招,能够向人要饭,要的给饭人给的心甘情愿,还得道歉说:“对不起,我的错,怎么没早点请你,还让你要饭,真不好意思。”
这种要饭功夫,不容易吶!
黄土道上,四骑轻松地走着。
小赌他一点也不着急赶路,因为这一趟是上天山游山玩水,可不是赶着去投胎,急什么?慢慢来便是。
海无烟三番两次瞄向小赌左胯之上,随着马匹起伏,一闪一闪银亮的光芒,正是半截耀眼拉风的鬼眼魔刃。
海无烟终于开口问:“任公子,你腰际所配之兵器,可是昔年果报修罗任前辈的独门兵刃鬼眼魔刃?”
小赌愉快道:“总管,你果真是行家,一眼就看出来。”
海无烟微笑道:“不是我眼光好,而是果报修罗任老,昔年在江湖中予人的印象太深刻。”
小赌感兴趣道:“总管,反正路上没事,说说果报修罗的故事来听听,好不好?”
海无烟道:“当然可以,只是不知任公子和任老前辈的关系?”
小赌道:“他是我曾爷爷,我是他曾孙。”
海无烟讶然道:“真的,以前好象没听任公子提起过,而且也没见过公子携带任老的兵刃。”
小赌道:“因为那时我还不知道自己的根。”
海无烟恍然大悟,神色古怪地看着小赌,不住点头。
四平催促道:“总管,作就快说故事吧!”
海无烟轻笑一声,开门道:“果报修罗是大约一百年前出现于江湖的武林奇葩。据说一也行走江湖六十年,经历大小阵战数千次,从未败过。他给人印象最深的战役,是他出道二年左右,年方弱冠之时,他以一人之力,拼战黑风堡连云十三寨。”
“那时,黑风堡的堡主名字叫萧豪,是当时黑道中的枭雄,手创黑风堡,短短七年时间,建立起十三个连属的大寨,手下多达二千七百多人,势力之大、连武当、少林两派,都颇为忌惮。”
“若无必要,江湖中无人愿意和黑风堡有所瓜葛,因为以黑风堡庞大的实力为后盾,没有人自认惹得起,当时果报修罗虽然已经扬名江湖,没事自然也不会去招惹这个黑马蜂窝。”
小赌道:“那我曾爷爷为什么会和黑风堡干上?”
海无烟抬起眼,望向遥远的地方,他悠悠开口道:“任老在老家有个指月复结拜的兄弟,两人自幼一起长大,后来任老六岁时,遇上一名异人,即跟随他习武,原本,他要他的异姓弟弟和他一起练武,可是他的结拜兄弟却对武学没有兴趣,于是两人约定,一从文,一习武,来日要在自己所学上有所作为。”
三宝插口道:“任前辈在江湖上出名了,那他结拜的兄弟呢?有没有当官?”
海无烟淡笑道:“没有,但他那位兄弟在文场上也很出名,十八岁就高中举人,被视为天才。但是以十八岁出任官职,朝廷中有人认为不适合,于是朝中下令,按月配给这名举人薪俸,但要他当及冠之年,才分发官位,所以任老的兄弟,也算在文场上有所作为。”
小赌三人听的入神,早忘了催马赶路。
小赌急问:“后来呢?”
海无烟续道:“后来任老的兄弟,便风风光光地回家乡去。第二年,娶了个丽质天生、美貌无比的妻子,他们小俩口恩爱的很,一年后,就生下一个胖小子,小孩子满月后,当老子的也即将正式为官走马上任。所以,任老在小孩子满月那天赶回老家,为他的兄弟好好庆贺一番,同时也认他兄弟的孩子为干儿子。”
四平道:“很美满的事情嘛!”
海无烟点头道:“原来该是很美满的,但是老天爷总喜欢在命运中安排些意外,和人开开玩笑。”
小赌睁大眼道:“出事啦?”
海无烟凄然道:“不但出事,而且是出大事.就在任老离开他家后的第三天,黑风堡连云十三寨中的大寨主雷霸,经过任老的老家,无意中看到任老的弟媳妇,带着小孩到庙中去上香。雷霸见色心动,居然隔天带人前往任老他兄弟的家中,强抢人妻,任老的兄弟报出果报修罗的名号,希望雷霸能知难而退。”
三宝猜道:“结果没有?”
海无烟苦笑道:“不但没有,而且雷霸为了灭口,竟然杀死任老兄弟全家二十余口。”
四平惊道:“哇!雷霸这小子好狠,那任老爷爷又是怎么知道这回事!”
海无烟道:“天可怜见,恰巧雷霸前去行凶之时,老管家正将小主人抱到隔壁邻居家聊天。他见有人来势汹汹闯入家中,便偷偷躲在一旁观看,直到见着雷霸行凶,下手不留活口,他才匆忙抱着小主人逃命。”
小赌嘘口气道:“所以曾爷爷和黑风堡的梁子就结下了,那么曾爷爷和黑风堡连云十三寨是如何大打拼!”
海无烟愣了一下,才会意道:“老管家抱着小主人躲在一家小客栈里,打听到任老的行踪后,拜托一家镖局帮他送信,将任老请到客栈之中,告知一切详情,当然任老知道以后大怒,随即连夜赶往黑风堡,向黑风堡要人,黑风堡气焰嚣张,更是不可能将人交出。于是任老盛怒之下,双方以武力见真章。”
“便在那一夜,任老以一己之力,搏杀黑风堡十三寨的高手一百七十余名,那种浴血苦战,不是一般人所能做到的,也是在那一场战役中,一向以空手应敌的果报修罗,第一次亮出他的兵器。随着四片银芒闪亮半弧形兵器的出现,黑风堡剎时便成修罗屠场。”
“听曾亲眼见到那场战役的侥幸活口形容,四朵银光闪闪的光团,突然地出现在空中,随着光团的飞掠,人头四处飞射,鲜血如江河决堤般喷洒。人在哭号,人在挤压躲闪,可是四朵银芒,就像来自幽冥世界的厉鬼,他愤怒的眼睛凝视着这世界,凡是被他看到的人,全都惨死在那种酷厉的眼神下。”
“而这些侥幸活下来的人,他们永远忘不了果报修罗在重伤之下,披头散发,体无完肤的狂吼着:“鬼眼,睁开你复仇的眼吧!魔刃呀!带着我的敌人和我同入地狱吧!”
那时果报修罗的模样,才真正像一尊来自九幽世界,为行惩罚而现的酷厉修罗。”
小赌深吸口气,抹去一把冷汗道:“黑风堡那一百七十余名高手全死绝?”
海无烟道:“不但那一百七十余名高手,连围杀任老的大小罗喽,一共被宰掉近千人,最后任老一把火烧掉黑风堡连云十三寨,从此,黑风堡连云十三寨在江湖上除名,而果报修罗从此成为狂与狠的代名词,鬼眼魔刃也因此成为任老开杀戒的标志了!”
小赌三人,随着海无烟故事的结束,全都嘘了一口大气,他们此时才发现,自已身上已被冷汗湿透。
果报修罗与黑风堡拼战搏杀的场面,似乎还在眼前跳动。沉默许久,小赌总算恢复过来。
他不解的问:“总管,我是觉得很奇怪。”
海无烟道:“哦!什么奇怪?”
小赌道:“曾爷爷和黑风堡的决战,江湖中有人知道的很详细,并不足为奇,但是为什么你对故事前半段,曾爷爷和他兄弟的事,也知道的那么清楚?”
海无烟古怪地笑道:“你猜呢?”
小赌沉吟着道:“你不可能和曾爷爷有关。”
海无烟笑道:“你再想想看!”
小赌瞄了一眼道:“可是,若你是老管家抱出来的小主人……不可能,你年纪太轻,当儿子太年轻,如果是孙子的话……”
小赌猛然抬头,瞪大眼睛惊叫道:“你是曾爷爷拜弟的孙子?”
海无烟微笑道:“你很聪明,但是猜的不完全对,算来,我和你同辈。”
小赌不相信地摇头:“这怎么可能?这太巧了吧!这世界未免太小了吧!”
海无烟轻笑道:“我也觉得这个世界的确不算太大。”
三宝惊奇道:“哇塞塞,天下就有这种不可能的可能发生,总管大人,你不会是还在讲古吧?”
海无烟迷惑道:“讲古?”
四平道:“讲古就是说故事,总管,你可别跟小赌开这个玩笑。”
海无烟自怀中掏出一个小锦囊,打开锦囊,取出一条碎钻项链,这项链上附着一方白玉,白玉上有尊血红坐佛。
海无烟将这条碎钻项链,递给小赌。
小赌接过手,仔细打量这项练,只觉得白玉坠子入手微温,竟是罕见温玉。而白玉上那尊血红坐佛,并非镶嵌或雕刻成的,而是白玉中的血纹自然凝聚而成,佛像的眉目俱细,宝相庄严,可见这方白玉坠子,定非平凡之物。
翻过白玉,背面隐约浮现坐佛背影,白玉上刻着细细的几个字,右上方刻的是“天心干儿子”,正中央四个较大字体“长命百岁”;左下角的署名是“干老子任文奇”,最后便刻着“千午年丙申十一日”。
字迹小赌熟悉得很,正是他曾爷爷那一手潇洒的行书。
这下子,小赌终于不得不相信,眼前这位冰雪银城的年轻总管,的确是自己曾爷爷的干曾孙子。
小赌递还项链,无奈道:“老天爷真的很喜欢玩游戏,没事替我找个干老哥,玩玩大家乐也好。”
海无烟仔细地收好项链,他名正言顺地叫了声:“干弟!”
小赌唉声叹气回一声:“干哥!”
海无烟哈哈笑道:“认我这个干哥,有这么苦吗?”
小赌叹道:“如果只有你这么一个干哥还好,可是我一想到还有干爹、干妈、干姐、干妹、干弟、干嫂,甚至干爷爷,我就怕了,不知往后还得被多少人管吶!”
海无烟长笑道:“没想到天下居然能有让你害怕的事,真是不简单,不过你放心,除了干爷爷、干爹、干娘和我以外,没人管你啦!”
小赌这才稍稍放心。
三宝戏谑道:“海总管,不不,该改口叫海师兄,帮我引荐一下,我拜你爹当干老子好不好?”
小赌瞪眼道:“你敢?”
三宝嘻嘻笑道:“我不敢。”
小赌这才满意。
忽然,四平警告道:“小赌,前面不妙。”
四人往前看去,果然黄土道上正立着一支招魂幡,幡上的白布条写着几个朱红大字:
任小赌,留下血参。
白色的幡,红色的字,泛着死亡的气息。
四人任四匹马得得得慢慢步向前。
马儿通灵,仿佛也感受到空气中不祥的气氛,自动在招魂幡前一丈远处,缓缓地停了下来。
小赌皱眉问道:“干哥,你瞧这是什么光景?”
海无烟冷冷道:“这是江湖十二凶中,黄河双妖的招牌。”
三宝啐一口痰道:“他女乃女乃的,这些牛鬼蛇神还真是杀不完。”
四平道:“十二凶,嘿9黑,碰上咱们就让他们变成十二鬼。”
“小子,你好大的口气。”
话声中,自路旁树后转出又干又瘪,又瘦又高的黑白无常。
小赌懒得动,他一挥手,对三宝和四平道:“这种肉卡,由你们解决就可以!”
四无常道:“小女圭女圭,你就是任小赌?”
小赌坐在马上,干脆连眼睛都闭上。
三宝道:“喂!黑鬼,少废话啦!到我这里来挂号,我负责将你引渡回十八层地狱,保证一车到底,绝对不会半途放鸽子。”
黑无常怒道:“臭小子,凭你也配和我动手?”
三宝眼一瞪,人忽地自马上飞起。
“啪!”
“啪!”
两声清脆悦耳的巴掌传来。
黑无常脸上多了两个红龟果,而三宝早就稳地的坐回鞍上。
黑无常一个轻敌大意,被赏二记火辣辣的大锅贴,他岂忍得下这口气。
呼声之后,黑无常单掌猝抓,刚出爪,爪子已经来到三宝眼前,不愧是十二凶之一,功夫老练狠毒。
三宝只是手掌半举,手腕一翻,切向黑无常腕脉,黑无常抓势一变,掌心向上,扣向三宝来势。
三宝瞥见黑无常的指甲尖长,且泛着蓝光,就知道不是好路数。
“喂!我说黑鬼,你的卫生习惯真差,指甲留那么长,又是乌漆吗黑,你也好意思伸出来见人。”
逗笑中,三宝左手倏弹,穿云指逼退黑无常,人在马鞍上一按,如大鹏展翅,斗然高飞,凌空的身形头下脚上,双手全力劈向黑无常。
黑无常仰天一看,见三宝来势汹汹,脚下点地,飘退三尺,双手尽出,呼啸声中,幻出一溜溜、一抹抹的乌黑掌影,自四面八方抓向三宝,恨不得将三宝抓个稀烂。
轰一声巨响,激起黄烟一片。
三宝和黑无常硬接一掌,结果两人半斤八两,相差无几。
黑无常不禁愣了一下,他没想到,一个年未及冠的小子,居然能跟他打成平手,这对成名数十年的他来说,简直是天大的侮辱。
三宝一把抹去脸上灰土,他谑笑道:“黑鬼,就凭你这种一流半的功夫,也想抢血参,你他女乃女乃的,还真不要脸!”
四平此时道:“宝哥,你就休息一下,让我和对面的白鬼打个招呼。”
呵!他们兄弟俩真帅,以为在演野台戏?拼命还可以轮流表演?真是不象话。
三宝道:“也罢,就让你秀一场,免得你说做哥哥的我,都不让你上台表演。”
说走,还真是头也不回的走,根本不把黑无常看在眼中。
狂,他妈的真狂,全是小赌教出来的好榜样。
黑无常眼见对手如此轻视于他,于是闷声不响自背后扑向三宝。
小赌右手一挥道:“回去,你的戏下场啦!该换人表演。”
黑无常硬是被看不到的劲道,扫的连退三大步,胸口隐隐生痛,惊的他出了一身冷汗,他开始后悔,今天这如意算盘,好象打的太不理想。
四平嘿嘿一笑,对旁边一直不曾吭声的白无常招招手,道:“白鬼,这一场让咱们来玩玩。”
白无常没有说话,突然一掌拍向四平,掌中带着腐尸臭味。
四平哇哇大叫:“他女乃女乃的,耍阴的,你还差的远!”
说着,四平双手连弹,白无常咦一声一忙收掌退后。
四平道:“一?我还二呢!”
人似苍鹰,倏然闪进,兜头一记“千里孤魂”,掌劲如刀,削向白无常,白无常冷板的面上毫无表情,直挺挺的身子如僵尸,呀然半侧,避过这招。
随着他半侧的势子,身形微微一闪,掌劲如山挟着万钧之力,猛然扫卷。
四平贼的可以,偏不接下这股猛劲,他只是展开游斗,身形每每稍沾即走,气的白无常咦哑咦哑又跳又蹦。
原来,这个白无常是个哑巴。
四平脚下轻滑,人又游出三尺之外,他回身一挥掌,掌势平平,无风无劲。
不知死活的白无常,踏进一步,刚好自己送上前去,被穿云掌击个正着,人如摔门板,砰的往后摔去。
黑无常大吼:“阿弟!”
人已欺身朴向四平。
三宝掠身而上,迎住黑无常,口中谑笑道:“哎呀!老相好,人怎么可以移情别恋追我弟弟,这是很没礼貌的,你知道吗?”
此时,四平已经再度和甫自地上爬起来的白无常缠斗在一起。
黑无常心急自家兄弟,他劈出一掌,飞起一脚,一招二式,逼退三宝,口中忽地尖声怪叫。
黑无常的叫声,尖细凄厉,使得人心烦乱.神志昏沉。
白无常在这叫声起时,已趁着四平身手一空月兑开攻击,纵身与黑无常会合。
黑白两无常,并肩怪叫,在尖细的声音中,断断续续夹有吱吱唔唔的叫声。
小赌尚不觉如何,三宝和四平两人,听得尖声已是茫然,又被那一声一顿的吱吱……
唔唔,顿得两眼直冒金星,一颗心仿佛也随着要自胸口中跳出。
海无烟大惊道:“夺魄鬼夺魄啸!”
小赌茫然道:“什么是夺魄鬼啸?”
海无烟没有答话,他深吸口气,蓦然仰天长啸。
啸声如老龙吟空,浑厚宏亮,袅袅盘旋入空,搅散原本尖细顿喝的鬼叫声。
小赌这才搞清楚,原来海无烟正在用内力拼斗黄河双妖。
三宝和四平,被海无烟这一啸声震醒,急忙运功,总算抗住黄河双妖的鬼叫。
不一会儿,海无烟的啸声渐弱,他额上微微见汗,看来他的内力,较之黄河双妖联手稍逊一筹。
小赌见状,双手握连,置于丹田处,只见他微微仰首,眼睑半合,目注蓝天,纯稚的女圭女圭脸上,突然出现港湛神光,仿佛神殿上一尊有道神佛。
蓦地--
一声梵唱出自小赌口中,庄严肃穆的声音,就像来自天际的佛吟,圣洁无阻,直入人心,使人心甘情愿拋去一身罪孽,追随我佛寻求一世祥和。
海无烟自小赌梵唱出口,即收去啸声,在小赌肃穆的梵唱中,平静的调息内力。
他觉得自已体内调息奔流的内力,竟能应合着小赌这声梵唱,澎湃的流转于四肢百骸,穿行于体内各大经脉穴道。
如果他的内力是水流,那么小赌的梵唱,就是指引着水流去向的引道。
“哇!”
一声惨号,惊醒运功中的各人。
此时的黄河双妖,七孔流血,手指着小赌,缓缓倒地。
黑无常犹挣扎着说道:“佛……佛……”可惜他再也说不完,终于倒地气绝。
三宝叫道:“哇塞塞!小赌,你好厉害,是怎么杀死这两个僵尸?”
小赌道:“是他们害死自己的。”
众人不解地望着小赌。
小赌解释道:“刚才我那声梵唱,是曾爷爷晚年闭关悟出的佛门绝学,叫释佛梵吟,是佛学正道,以内力吟出,专克种种邪魔歪法,或像黄河双妖所命名那一类的魔叫、鬼叫,黄河双妖的鬼叫,叫不过佛吟,于是魔功反侵害自己,就被毙死。”
四平有趣道:“这不就成了名符其实的走火入魔!”
小赌笑道:“本来就是。”
海无烟道:“原来是你曾祖的绝学,难怪我觉得调息时,颇能与梵唱相应和。”
小赌奇道:“有这回事?曾爷爷书里倒是没提。”
三宝笑道:“大概任老爷爷也不知道吧!”
小赌想道:“嗯,有可能。”
众人嘻笑一阵,四平才问道:“小赌,黄河双妖就丢在这里?”
小赌询问地看着海无烟。
海无烟道:“随他去吧,江湖中人,本就该随时准备天葬。”
小赌点点头,一眼看到插在地上的招魂幡,几个血红大字随风翻飞,甚是碍眼。
于是,他手往胯上皮囊一抹,一团闪亮四射的幽冥之光迸现,顺着招魂幡一滑,滴溜溜转回小赌胯上皮囊。
“卡!”
一阵凤过,招魂幡竟已被切的粉碎,散落一地,白色幡布,像风中落叶般,被吹得四下分散。
小赌这才满意地点头道:“走吧!”
四人四骑,越过黄河双妖的尸体,径自放蹄而去。
绿柳村,只是个小的不起眼的小小村子。
真个儿是其貌不扬,地处偏僻,不折不扣,名符其实穷乡陋野。
二、三十户人家,疏疏落落地倚坡而筑,一式的竹篱茅舍,连间砖瓦房也看不见,更别提什么绿柳垂悬,风中柳絮是啥光景。
也不知道这个村子是某年某月的某一天,在什么样的抉择下,取了这么一个充满绿意的村名。
或许,这里确晕曾经有过花花绿绿的柳树成群,随风招摇那种盛况吧!
只是凤水轮流转,水去柳枯,早在数十年前,绿柳村就已经渡过了拥有绿柳的最后一夜。
若不是海无烟说,会错宿头,若不是小赌他们全在马背上颠簸的不成人形,否则小赌才不会想到在这么一个鸟不生蛋,狗不拉屎的地方停留。
这村里,唯一的休息处,是间没有招牌的黑店,不但是客栈,也是饭店。
低低的屋顶,二张方桌,一小间通铺。
即使点上一盏油灯,也被低矮的屋顶压得昏暗,如此的店,不是黑店也是黑店了。
小赌憋在小店里,嚼着高龄九十的豆干,喝着发酵过头的酒,好不痛苦。
没办法嘛!小地方能有老豆干和酸酒,已经很不错了,不然,你想怎么样?
其实,夜已经很深了!
可是小赌却被通铺上的跳蚤咬醒,只好爬起来,叫醒睡在两张方桌搭做的床板上的小二。
拆了小二的床,小赌看着豆大的灯火,喝着无聊的酸酒。
而小二也挺能随遇而安,就尽职地趴在窄窄的柜台上,继续他和周公他女儿的约会。
荒山野店,半夜时分。
冬眠中的大小昆虫,大概都睡过了头,所以四周静悄悄的,没有一丝虫声。
小赌双耳忽然一动,他依旧啜着一路差差差到底的发酵酒。
寂寂的夜,隐约传来蹒跚的步履声。
来人,已经很疲倦了!
“砰砰砰……”
不知他怎么知道这里是他今夜休憩的地方?
小赌暗想:“也许是老地头吧!”
小二呼的弹起,看看小赌。
此时,再度传来敲门的声音。
“谁呀?”
小二揉着惺忪的睡眼,扬声自柜台后走出。
“住店的。”
小二拉开摇摇欲坠的大门,道:“客官,怎么如此晚了还赶路呀!”
“没办法,路上些事担搁,谁知直到现在才进村子。”
“你快里面请吧!要不要来点吃的?”
“如果方便的话,我是还没吃晚饭。”
“没有问题,咱们小店里,常有些错过宿头的客人进来,老板就吩咐不要熄了灶火,好给赶路的客人方便。”
“就麻烦你啦!小二哥!”
“哪儿的话,不用客气。”
小二转身进入另一间,更小更暗的伙房去。
听到两人的对话,小赌打心眼里感动舒服。
也许荒山野地的人家,生活清苦,没啥好享受,可是在这种地方,你绝对可以享受到真挚温暖的人情。
剎时间,原本恨死这地方的他,开始自另一方面去看这个小店,起初觉得别扭的小事,如今一想,也别有一番滋味。
像老豆干,不就比女敕豆干来得耐嚼有味。
发酵酒,喝来像醋,不正好可以养颜美容。
小赌不禁呵呵发笑,他觉得隔桌那个脸色苍白,双目失神的年轻人,不也木讷的可爱吗?
于是他招呼道:“这位大哥,要不要过来一起坐坐,这么晚,能在这个小店见面,也是缘分,我请你喝一杯如何?”
那年轻人约莫只有二十来岁,可是他却有着中年人的憔悴,与老人具有落寞形态。
他带者几分腼腆道:“怎么好意思让小兄弟破费?”
小赌干脆端起老豆干、发酵酒,咚一声,搬过去和年轻人坐在一起,翻过桌上一只茶杯,斟满一杯酒。
小赌轻笑道:“没什么好客气的,四海之内皆兄弟嘛!干。”
两人同时举杯互敬,干了一杯。
“面来啦!客官。”
小二端着一碗热腾腾,香喷喷的什锦面。
年轻人忙起身接过,口中连道:“麻烦你,真不好意思。”
小二回道:“哪里,哪里,你请用。”
说完之后,小二抡起抹布迭擦小赌方才坐的桌子,这才又走回柜台后,尽职地听候招唤。
小赌闲聊道:“这位大哥,你好客气。”
年轻人吃着面,闻言笑道:“应该的嘛!虽然我们花钱吃饭住店,但并不表示我们比伙计们高上一等,你想想看,如果没有他们来为我们服务,那么我们吃饭住店,不就有麻烦了吗?”
小赌点头赞同道:“也对,我以后得改改观念,不可小看店家或伙计,也真难为你,年纪不大,就想通这层道理。”
年轻人笑道:“那是家母教导有方。”
但是,他说完突然停筷叹气,脸上一阵惆然。
小赌奇道:“你怎么啦?”
年轻人酸楚的道:“可是如今家母正受着病痛的煎熬,身为人子,却无能为力地看着家母吃苦受罪。”
小赌道:“难道你没替你娘请个医生看看?”
年轻人难过地道:“怎么会没有,自从家母染病后,我就遍请四乡名医,搜尽各色药材,为家母治病,但是家母的病,不但未见色,反而日趋严重,几个月来为了家母的病,家中早已典当一空。正在在下四处奔走,求医告贷之际,恰巧遇上一位隐世郎中,经他再三诊断问脉结果,方知家母所患乃是一种罕见寒疾,且因为投药不慎和延误医治,已经到临危之境,除非能求得一项特殊药材,否则只怕……”
年轻人摇摇头,神色凄然的低头进食,默然不语。
小赌见自己引起人家的伤心事,也觉得不好意思。他站起身道:“这位大哥,你今夜要在此休息过夜?”
年轻人摇摇头道:“我打听到怀有我所需药材的人,在往兰州而去,我打算赶上一程,好早日求得灵药八以期尽快赶回家去。”
小赌会意道:“那我就不留你,我想进去睡觉,这顿迟来的晚餐便由我请你好了。”
年轻人也站起身道:“小兄弟,谢谢你。”
小赌挥挥手,表示不算什么,径自往睡铺走去,他忽然想起了什么,转回身塞给年轻人一团东西。
小赌合起年轻人的手,神秘道:“这是一种偏方,对你也许有帮助。”
说完小赌回头就走,进房睡觉去。
年轻人好奇的摊开手掌,在灯下摊平那张白纸。
他呀一声惊呼出口,傻傻地愣在当地,激动的双眼泪汪汪。
你以为小赌给他什么?
那是一张画有大圈圈小圈圈的写实画。
正中央壹千两三个字特别醒目,难怪这名年轻人看了之后,嘴巴张得可以塞人一个鸡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