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国之门 第 四 章 涤心·奕棋·内脏挪移
朝阳初出,群峦复苏。
断肠谷一片明亮,除了那十几根断去的石笋外,昨夜并没替这儿留下什么痕迹。
谷里静静的,只有山风低回的轻响!这时在靠近绝壁之旁的地上,一块大石突然移动开去。
一蓬乱草自石下冒了出来,随即又缩回去,过了一会,只见一个满头乱发似草、一身油污破衣百补的老叫化,从石下的一个洞里钻了出来。
曙光之下,他举起那满是油污、两袖滑亮的手,胡乱的在衣上抹了几下,然后俯身到洞里将一个在沉睡中的孩子抱了出来。
他左手挟起那个孩子,右手抓着一根碧绿的竹杖,迎向朝阳轻轻吁了口气,道:
“总算黑夜过去了,他XX的可把我穷神萧无整惨了!连拉泡尿的地方都没有?”
穷神萧无虽说是江湖第一大帮的丐帮帮主,但是昨夜他眼见谷里竟有四个绝顶高手都是为着他手中的那个孩子而来时,他怎也没有胆子从地洞里钻出来。
他唯恐被那四人发现,只好越藏越深!
因为他自己明白,这个叫顾剑南的孩子,牵涉到天灵宝笈之事,而且与武林九大门派都有关系。
他倘若被那四人发现,他必然会遭到那四人之攻击——至低限度他晓得他就不是苦海离乱人与那莫测高深的丹珠活佛之敌。
他藏在地洞里,双眼自石隙凝神望出去,将谷中所发生的事全都看得清清楚楚。
这仅仅一个时辰间发生的事,其中有相互勾心斗角各用机智的武场,与温柔缠绵悲欢离合的文场,真是曲折回绕,看得他心惊动魄。
他一直屏住呼吸,两眼注视着谷中情势的发展,不敢稍眨,直到看完血屠人魔施出“天毒功”死里求生后,他那绷紧的心弦方始稍稍放松了下来!
眼见苦海离乱人与血屠人魔两人在眼泪与喜悦中相偕离开断肠谷,他才敢挪步走出地面洞窟。
他似是对自己昨晚藏头缩尾之举有所不满,把竹杖往腰上一插,右手提起裤子,在那洞里撒了泡尿,骂道:“窝囊!”
口中虽然这样说,他却也不敢真的在这多逗留一刻,身形一晃沿着石笋之旁的一道隙缝里钻了进去。
那条石隙外挂着又浓又密的蔓藤,就算是白天也看不出来后面别有洞天,何况是黎明前黑暗的刹那。
所以那四个绝代高手竟没有发现这个诡密的所在,就连靳素素住在这个谷里十多年之久,也都没有发觉。
穷神萧无拂开蔓藤,侧身进洞,藉着在地上的火把望去,出现在面前的是一条斜斜往上引伸出去的石洞,洞里尽是倒悬的石钟乳。
这正是山壁之中,由于石灰岩的溶蚀而成的洞窟,尽管外面狭小,而山月复里则非常宽阔。
穷神萧无取下了半截的火把,挟着顾剑南,高一脚低一脚的奔行在石钟乳林的洞里,路势斜伸而上,一直走了有一盏热茶的时刻,眼前才有一线天光露出,耳边已听到淅沥沥的水声。
他将火把踏息,侧着身子,从那狭窄的石壁隙缝钻了出来。
眼前一亮是一间傍依山壁筑成的小屋,这间小屋分隔成两间,一间小屋有用竹管引来的山泉,注入缸中,显然是作为浴室之用,另一间则是毛厕。
萧无走出毛厕,到了屋旁,伸出头去凑在山泉旁,将那乱草似的头发冲洗一番。
水珠从头上流到衣襟,他抬起头用那油光滑亮的袖子擦了擦面上的水珠,就这样湿淋淋的向屋旁的小径走去。
这条小径用碎石铺成,约有一丈之外,是一排用巨大磐石砌成的三间石屋,碎石小径与石屋之间还有一条横跨山沟的小桥,桥上栏杆漆成朱红色,这正是江南所独有的那种格式!
远望石屋之后,是耸立入云、云雾缭绕的雪峰。
阳光之下,雪峰之上,反映出皓皑的光华,再衬出屋旁的松林修竹,屋前的小溪流水,宛如图画中的隐士所居之处。
穷神萧无拖着草鞋,“踢踢踏踏”的走过小桥!来到那石屋旁,还没有推开木门,门扉已从里打开,一个头梳冲天辫的男孩从里面探首出来。
他一见穷神咧嘴笑道:“穷神伯伯,你掉进毛坑里怎么又出得来啊?”
“胡说!”穷神萧无叱道:“小孩子怎么这样油腔滑调?”
那孩子毫无畏惧之色,依然嘻嘻笑道:“你从昨晚上毛厕起,直到现在天都亮了才出来,若不是跌进毛坑里,又怎会去这么久?”
他的目光从穷神那张怪脸移过,落在他胁下挟着的顾剑南身上,脸上露出诧异之色道:
“穷神伯伯这位小兄弟是……”
穷神萧无一咧嘴,露出他那黄澄澄的大板牙,笑道:
“他是我从毛坑里捞出来的!”
那个小男孩不信地道:“你骗人!”
穷神萧无用手中竹杖轻轻在那孩子头上敲了一记,扳着脸道:
“我若不是在毛坑里捡到的,难道是跑下山去找来的?你师父住的这个地方真是连鬼都难找到,又不会有谁自己跑来?”
“说的也是……”那小男孩一脸困惑之色,抓了抓头道:
“不过,我还是不相信他会跌进毛坑里去!”
穷神萧无笑骂道:
“傻蛋,你慢慢去想吧!我可要去找你师父去!他那个臭棋还没想出来吧!”
那男孩摇摇头道:
“这下你可猜错了,师父早就想到了一着妙棋,已把你的大龙斩成二截了!”
“真的?”穷神萧无大吃一惊,冲进屋里叫道:“老鬼,你可别耍赖偷子……”
那个男孩追上来道:“穷神伯伯别叫!”
穷神萧无脚下一顿,回头瞪眼道:
“干吗?你们师徒两人,连耍赖也要串通一起?”
那男孩道:“师父现在正在涤心斋,不能去吵他的!”
穷神萧无吃了一惊道:
“你师父怎么又突然想到动刀子了?他不是已经抛却医道十年了吗?”
那男孩道:“是啊!我也在奇怪,师父他好多年都没有替人开刀医病了,不知怎的,昨晚他出去后带回来一个身上插了把剑的死人,脸色沉重的进了涤心斋,直到现在还没有出来。”
穷神萧无吃了一惊道:
“昨晚他也出去了?这是怎么回事?我老叫化真不明白,如云你说给我听听。”
那叫如云的孩子道:“昨晚你下了一手棋,将师父左上角的棋势压住,眼见大龙一成,师父便会落败……”
穷神萧无眉飞色舞,得意地道:“你师父那臭棋,就算想上半个月也想不出来破解之法,我叫他弃子认输他又不干,所以我就乘机上个毛厕……”
如云打断他的话道:
“穷神伯伯,你料错了,昨晚师父在你走了一盏茶的时刻便已想到一着妙棋,那一着不但解开左上角被围之势,而且还将你即将形成的大龙切为两段……”
他话未说完,穷神萧无已吼道:
“胡说,那有这等妙棋?凭你师父那付臭棋,怎么……”
他边说边往屋内走去,当他的目光瞥向摆在屋子中央的茶几上的棋盘时,不禁语声一噎,目光定在那黑白棋子几将布满的棋盘上。
他的目光呆凝地望着棋盘,嘴里喃喃道:“这……这是怎么回事?”
如云得意地道:“穷神伯伯,我说得不错吧?”
穷神萧无抓了抓头上的乱发,双眉皱得紧紧的,喃喃道:
“这……这真是妙,怎么我昨晚没有想到这一着?”
如云在旁笑道:“昨晚你下了那一着后,便得意地跑去毛房,后来师父猛抽水烟,想出来这一着妙棋,便到毛房去找你,谁知你却不在……”
他只见穷神萧无两眼似是定在棋盘上一样,对于自己说的话根本就没有在听。
“穷神伯伯!”他拉了拉穷神萧无的手道:“你听到没有嘛?”
穷神萧无哦了一声,头也没回,漫声问道:“什么事?”
如云又好笑又好气,道:
“你就算是要看棋,也不能将这位兄弟挟在胁下呀!为什么不放下他呢?”
穷神萧无眼珠似要突出来似的,根本就没有理会如云在旁说的话,他嘴里咿咿哦哦了半晌,一拍大腿,道:“他XX的,老鬼怎能想出这招妙着?就算砍掉我的脑袋,我也不相信,一定是……”他倏然转身道:“一定是你这小鬼在旁多的嘴!”
如云一愕道:“穷神伯伯,你又要耍赖,就像上次一样师父叫吃,你竟把三颗棋子都偷走,结果把棋盘弄乱了事。”
穷神萧无老脸一红,干咳一声道:
“那些旧事不提了,你且说说看,你师父怎会找到死人,那人是谁?”
如云噗嗤一笑道:“师父曾经说过穷神伯伯这种‘象皮神功’天下无双,声东击西的功夫也是高人一等,果然不错……”
穷神萧无知道他是讽刺自己厚脸皮,他笑骂道:
“小鬼,你敢骂我?当心我打烂你的,然后再把你吊在松树上。”
如云道:“嘿!耍赖不成,又要威胁了么?”
穷神萧无坦然道:“对付你这小鬼,就要这样!”他扳起脸色,沉声道:
“如云,你还没有告诉我那个身插长剑的人是怎么回事?”
如云道:“就算我告诉你,你也得将挟着的那位兄弟放下来呀!”
“啊!”穷神萧无道:“我倒忘了这个孩子!”
他将顾剑南放下,摆在竹床之上,道:
“快叫你师父出来,说我要紧之事要找他!”
如云为难道:“不行呀!师父他说不能打扰他!”
穷神萧无一瞪眼道:
“谁说的?我与你师父的交情,还有什么话说?别人不能进去,我还不能吗?”
如云道:“可是师父他吩咐……”
“吩咐个屁!”穷神萧无道:“我自己进去去看看他!”
如云在门口道:“师父说过不行的……”
穷神萧无道:“有什么不行?”
如云道:“师父近年来精研究‘内脏挪移法’,他老人家从昨晚到现在都没出来,必然是很重要之事,所以……”
“所以你的鬼!”穷神萧无道:
“你师父动他的刀子,我又不去吵他,有什么关系?让我进去瞧瞧!”
如云方才还跟穷神萧无嬉皮笑脸的,现在拦在门前,却是严肃的很,硬是不许萧无越雷池一步。
他摇头道:“不行便是不行。”
穷神萧无真是感到有点气馁,他缓声道:“真有这样的严重?”
如云道:“据师父说,他经过无数次的实验,确定人死后的两个时辰之内,内脏还未死去,在这两个时辰之内可将死人的内脏用冰冻之法保存,以待替人换取……”
穷神萧无模模满头脑袋的乱发,道:“真有此事?我老叫化可不相信,死人的内脏还可以取下来冰冻,这又不是吃冰冻的羊肉?那能这么办?”
如云肃然道:“师父说过能够,便是能够,相信不相信在乎你了!”
萧无昨舌道:“如果真能这样,那岂不是与阎王老子作对,跟他抢生意么?”
他话声才停,里面传来一声低沉的话声道:
“老叫化,你又在门口唠叨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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