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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剑悬肝胆 第 六 章 魂飞魄散

令狐平快步走到台后,向庄丁杨福手一指,沉声吩咐道:“快月兑下你那身衣服!”

黄衣总管尚元阳惑然道:“令狐总管……”

令狐平一面卸衣,一面点头道:“是的,刚才这老鬼形迹甚为可疑,我得跟下去看看!”

蓝衣总管冯佳运接口道:“他说的小高是谁?”

令狐平摇了摇头,答道:“提起来话长,过两天有空再谈吧!”

说着,接过杨福递来的衣服,匆匆穿上,足尖一点,纵身下台而去!

这一天傍晚时分,坐落襄阳南门大街的金鹰镖局,忽然接到一宗自动找上门来的生意。

镖局主金鹰范中云当时正在后面用饭,听说生意上门,连忙放下饭碗,从里院赶了出来。

当他匆匆忙忙来到前厅,抬头看清厅中那位主顾的身形面貌后,这位大局主不由得当场一呆,几乎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原来厅中坐着的主顾不是别人,正是日间连过三关,赢得了杨府黄金一千六百两的那名神秘怪客!

金鹰范中云迟疑地跨上一步,拱手讷讷道:“这位莫非……”

那怪客手一摆道:“闲话少说,快开一张名单过来!”

金鹰范中云又是一呆道:“名单?”

那怪客点头道:“是的,你们这座镖局,共有几名镖师,通通开列出来。姓名、年龄、师承、外号,一项不得遗漏!”

金鹰范中云茫然道:“前辈是说……”

那怪客两眼一瞪道:“是不是要我再说一遍?”

金鹰范中云连忙赔笑道:“前辈息怒,范某人这就遵办!”

说着,一面吩咐伙计泡好茶,一面走出帐柜后面,亲自拿起笔来,开出一张名单。

那怪客接过来一看,只见单子上一共写了八个名字:

总镖师:“金镖儒侠”孙仲和,三十五岁,天山白云老人嫡传弟子。

正镖师:“快刀”辛玉奇,三十八岁,终南弟子。

正镖师:“铁掌”熊力飞,四十五岁,点苍弟子。

正镖师:“三节棍”柏九如,五十二岁,太白山八指叟门下。

副镖师:“小太保”郭少威,二十六岁,洞庭髯翁门下。

副镖师:“病金刚”黄尉天,五十六岁,少林俗家弟子。

副镖师:“玉面郎君”君文华,二十二岁,金陵八步追魂门下弟子。

局主:“金鹰”范中云,六十岁,隆中剑客传人。

那怪客看完之后,连连点头道:“好得很,好得很,三名正镖师,一名总镖师,再加上你大局主本人,阵容相当不弱了。”

金鹰范中云赔着小心问道:“前辈意思,是不是要将这三箱黄金,差小的们送去什么地方?”

那怪客头一摇道:“不是。小老儿有个怪脾气,钱财向不假手他人,何况这么大的数目,一旦出了差错,谅你们赔也陪不起!”

金鹰范中云微怔道:“然则……”

那怪客缓缓接着道:“小老儿要你们保护的,是我小老几本人!”

金鹰范中云愣了好半晌,方始期期地道:“您老别是在说笑话吧?”

那怪客头一抬道:“什么叫笑话?你以为你们襄阳这地方有多太平是不是?”

金鹰范中云似乎不知道怎么说才对,结结巴巴地道:“话虽如此,可是……”

那怪客悠悠然侧目道:“可是怎样?”

金鹰范中云嗫嚅道:“可是,以您老之身,范某人实在不敢相信,会有谁吃了熊心豹胆,敢在您老身上打主意。”

那怪客头一摇道:“这一点,你就错了。你没听说老虎也有打盹的时候吗?要是换了你大局主,带着这三箱黄金,你大局主敢不敢随便上馆子歇客栈?”

金鹰范中云眨了眨眼皮,道:“那么,您老的意思,是不是想在敝局暂时住上一二晚?”

那怪客点头道:“是的,住一夜,白银十两,酒菜另外算。”

金鹰范中云连忙赔笑道:“您老好说,像您老这等贵客,请也不一定请得来,您能光顾敝局,乃敝局之荣幸,谈这些岂非骂人?”

那怪客指着名单道:“这几个人都在局中吗?”

金鹰范中云点头道:“是的,都在,范某人这就去将他们喊来。您老喜欢喝点什么酒?”

那怪客打着呵欠道:“随便,折腾了这么一天,真够累人的,我看你还是先着人收拾一个干净的房间要紧。”

金鹰范中云连声称是,遵示吩咐下去。

不一会儿,局中四名镖师,全都应召而来。

四名镖师,全是今天台下的观众之一,他们听得局主召唤,还以为局中接到生意,及至看到怪客,获知所负使命,不由得人人为之啼笑皆非。

那怪客朝四人扫了一眼道:“一个人,一旦有一千六百两黄金,你们以为该不该享受一番?”

四人之中,三名正镖师,他们均甚随和,听得怪客这样说,心里虽说不是滋味,表面上却无任何表示。

只有那位总镖师“金镖儒侠”孙仲和,仪表虽然儒雅,个性却极刚强。这时脸一仰,打鼻管中重重一哼,充分显出他对任客这副铜臭嘴脸的不值和不屑。

好在那怪客已将脸孔转去另一边,不过,这可将金鹰范中云给吓坏了,连忙插进来,咳了一声道:“孙镖师,你去后面,看张二房间收拾好了没有?这位老人家刚才就说累了,要他快一点,去吧!”

“金镖儒侠”孙仲和巴不得早点离开,闻言立即站起身来,门声不响地走了。

那怪客忽然叹了一口气道:“说起来可怜得很,小老儿所谓享受,也不过是想安安稳稳、平平安安,睡上一觉罢了!没有钱的时候,一心指望发财,以为有了钱,无事不办,哪里知道,钱多了一样受罪。唉!”

金鹰范中云赔笑道:“您老其实只是过虑,凭您老这一身成就,放眼当今武林,也许只有奇士堡的那几位奇士,差堪相提并论,老实说,范某人活了这么一把年纪,今天还真是第一次开眼界……”

那怪客拦着道:“怎么说?你以为小老儿今天这几手功夫不比奇士堡的奇士差劲?”

金鹰范中云点头道:“这是范某人的看法,因为奇士堡的奇士,究竟有何异能,谁也没有见过。范某人只听人说,该堡这位浪荡公子未被逐出堡门时,曾获得该堡那几位奇士指点之处甚多,大家都认为,这位浪荡公子,如今一身兼具数家之长,实已不比该堡任何一位奇士逊色,今天您最后能跟这位浪荡公子交成平手,可说便是一个最好的明证!”

那怪客听得不住点头道:“有道理,有道理!”

词色之间,对金鹰范中云这番比拟剖析,显然甚感受用。

正谈说着,一名伙计走进来报告道:“禀老爷,酒菜都好了。”

于是,金鹰范中云起身让客。

将怪客领入后院一个宽敞的客厅,让上首座,由“三节棍”柏九如、“快刀”辛玉奇、“铁掌”熊力飞,以及金鹰本人打横相陪。

那怪客满桌扫了一眼道:“还有一位呢?”

金鹰范中云端起酒杯笑道:“我们这位总镖头,一向有点婆婆妈妈的,什么事都要亲自料理,好像不这样便不能放心似的……”

那怪客点点头道:“做人本该如此!”

金鹰范中云将酒杯举了举,又笑道:“他收拾好了,自然会来的,我们用不着等他。

来,来,来,酒菜趁热,我敬您老一杯!”

那怪客手一摆道:“慢来,慢来!”

金鹰范中云一哦,露出满脸迷惑之色,只得将手中酒杯放下。

那怪客朝桌上一指道:“这些酒菜干净不干净?”

金鹰范中云赔笑说道:“您老尽请放心,范某人对饮食一向讲究,不干净的东西,绝对不会端上桌子!”

那怪客缓缓摇头道:“小老儿说的不干净,不是指这个。”

金鹰范中云一怔道:“然则……”

那怪客级级接着道:“你说的不干净,吃下去顶多坏肚子,我说的不干净,是问吃下去会不会送老命!”

金鹰范中云又是一怔,道:“您老怀疑莱中有毒?”

那怪客扬起脸孔道:“不该怀疑吗?”

金鹰范中云苦笑道:“您老真会说笑话!”

那怪客哼了一声道:“笑话?嘿嘿!很多事听起来像是笑话,但最后还是发生了。小老儿这一生,吃的暗亏太多,为了多活几年,宁可处处闹笑话!”

金鹰范中云道:“那么,要怎样才能使您老放心?”

那怪客手一指道:“每样莱你先吃一口!”

金鹰范中云无可奈何,当下只好拿起筷子,每样菜都吃了一口。最后轮到一盘红烧鱼,金鹰的筷子停下来了。

原来这位镖局主有个毛病,生平最怕吃鱼!

无论是淡水鱼或是咸水鱼,他一见就反胃。

今天因为款客的关系,才备了这道莱,平常时候,他的饭桌上,就是一片鱼鳞,他也容不得的!

那怪客见他停着不动,一叠声催促道:“吃给我看问!”

金鹰范中云苦着脸道:“您老海涵,这一道莱范某人实在动不了筷子。

那怪客眨着眼皮道:“为什么?”

金鹰范中云道:“不怕您老笑话,范某人什么都吃,就是不能吃鱼。”

“吃下去怎么样?”

“吃下去会反胃。”

“怎么个反法?反给我看看!”

“务乞您老见谅!”

那怪客脸色一沉道:“鱼与熊掌,乃人间之美味,一个人居然害怕吃鱼,岂非天大笑话?快吃给我看,多吃两口!”

“范某人说的是实情。”

那怪客脸色变了交道:“你不肯吃,是不是因为这盘红烧鱼不太干净?”

金鹰范中云苦笑道:“您老真会……”

那怪客注目冷冷道:“真会说笑话,是吗?”

金鹰范中云触及怪客那双严厉的眼光,不由得倒抽一口冷气,反胃固然使人难受,但比送命总要强些,于是连忙堆笑接着道:“好,我吃,我吃!”

说着,果然扶起一块红烧鱼,送进嘴里,嚼也不嚼,骨碌一口吞下。

那怪客满意地点点头道:“很好,再吃一口!”

金鹰范中云吃下一口红烧鱼,肚子里已经在翻江倒海,现在听说还要再吃一口,几乎吓得魂飞天外。

最后还是旁边那位“三节棍”柏九如看得过意不去,壮起胆子向怪客求情道:“请这位前辈多多包涵,我们老东家的确沾不得鱼腥,要是前辈实在不放心,老汉代吃一口就是了。”

那怪客点头道:“你吃也行!”

金鹰范中云一呆,暗骂自己糊涂不已,他怎么早没有想到这一点呢?

那怪客等“三节棍”柏九如又吃了一口鱼后,转向金鹰范中云头一点:“好,你现在可以敬我的酒了!”

金鹰范中云的一张肚皮差点没给气炸,不过,江湖愈老,胆子愈小,他这一生,经历得太多了,他知道怎样挣银子,也知道怎样保性命,发财的方法多得很,保命之道只有一条,那就是:忍!能忍要忍,不能忍也得忍!

所以,他听怪客这样一说,迅即端起面前的酒杯,就像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一样,笑容可掬地接口道:“是的,我敬您老一杯!”

这样你敬过来,我敬过去,几杯热酒下肚,宾主之间,登时显得融洽起来。

酒至中途,那怪客仿佛记起什么似的,头一抬,又问道:“另外那一位,怎么还没有来?”

金鹰范中云不安地道:“我去看看如何?”

那怪客挥挥手道:“你去看看吧,要把他们手脚利落些,收拾一个房间,何用如此之久。”

金鹰范中云应了一声是,匆匆离席,向院外走来。就在金鹰走出厢房之际,通向后院的甬道中,突然传来了声轻咳。

金鹰范中云眼光一扫,看清四下无人,双肩微微一晃,迅向发声之处飞身掠去!

“是文华吗?”

“正是小的。”

问得很低,答得更低。

“老孙哪里去了?”

“赌气走了。”

“跟谁赌气?”

“还不就是屋中那老鬼!”

“他怎么说?”

“他说:他拼着不吃这碗饭,也不愿再看这老丑鬼的颜色!”

“他没说去哪里?”

“八成又是一个人喝问酒去了。”

“小郭和老黄呢?”

“给小的唬走了。”

“他们不会疑心?”

“当然不会,小的告诉他们两个:这老丑鬼相当不好惹,您吩咐他们走开些,免得沾上麻烦,他们听得这样说,吐吐舌头就走了。”

“外面情形怎么样?”

“没有一个人知道老鬼已经来了我们这里,到处都在纷纷猜测,说是老鬼可能已经离开襄阳。”

“……”

“……”

一阵短暂的沉默。

然后,交谈继续响起,先开口的仍是金鹰范中云,声音比先前更低,微微带着颤抖,有点像是害怕,也有点像是由于兴奋过度所致。

“那玩艺儿准备好了没有?”

“准备好了。”

“……”

“……”

“老爷子是不是觉得什么地方不妥当?”

“是的,这老鬼实在太精明。”

“他已经看出不对?”

“这一点倒是没有。”

“那么老爷子还有什么顾虑?”

“我总觉得这老鬼不好摆布。”

“可是,机会难得,那三箱黄金也不是假的呀!”

“就是这句话!”

“下在第二壶酒里如何?”

“千万使不得!”

“为何使不得?”

“老鬼对吃的东西一直留心,酒中下毒,决难逃过他的眼睛!”

“那么,怎办?”

“让我再想想。”

“……”

“……”

“噢,对了,还有一件事,老爷子有没有考虑到?”

“什么事?”

“明天要不见了这老鬼,大伙儿问起来,老爷子打算拿什么话回他们?”

“这还不简单?”

“小的不明白。”

“这不就对了?你说你不知道,我说我不知道,还有谁知道?”

“对,对,简单明了,大家一定以为老鬼骗了一顿吃喝的,半夜人走了。这老鬼本来就是一个怪物,说了保管无人怀疑!且慢,啊,啊,对了,小的想出一个主意来了!”

“什么主意?”

“下在茶里!”

“那跟下在酒里有何分别?”

“不,不,小的说错了。小的是说:茶里不下毒,毒粉抹在茶碗上,老鬼再精明,也决不会想到茶碗出毛病!”

“这主意不能算错。”

“小的还有一绝招!”

“什么绝招?”

“就是等会儿两只茶碗拿进去,有药粉的那一只,老爷子自己留下!”

“你疯了吗?”

“小的话还没有说完哩!小的是说:那老鬼酒后一定要喝茶,但可能又不太放心,到时候他也许会跟老爷子换茶碗!”

“他要是不换呢?”

“先含一颗解药。”

“要得,文华。有你的,我老范无儿无女,将来这份家财,都是你继承,好好替我干,多卖点力气,现在去吧!”

甬道中,黑影两下一闪,文华去了后院,金鹰范中云则重新来到厢房中。

那怪客眯着眼睛问道:“房间收拾好了没有?”

金鹰范中云道:“好了!”

那怪客又问道:“那位总镖头怎么没有一起来?”

金鹰范中云道:“出去了。”

那怪客微愕道:“他不干?”

金鹰范中云道:“不,他说要去城中几家客栈里走一走,看看有没有住下形迹可疑之人,以及有没有人知道您老来了本局。”

那怪客点头道:“果然是个细心的人!”

金鹰范中云道:“您老还要不要再来一点酒?”

那怪客摇头道:“不要了。”

金鹰范中云道:“泡壶茶?”

那怪客点头道:“茶倒是少不得。不过,茶要好,小老儿一向只喝三种茶:龙井、雀舌、铁观音!”

金鹰范中云道:“正好范某人一向喝的都是龙井,前些日子,刚买了两斤。您老是在这里喝?还是泡好了送去您房里?”

那怪客站起身来道:“送去房里好了!”

金鹰范中云转过身去向快刀辛王奇,铁掌熊力飞和三节棍柏九如等三人交代道:“你们下去,叫孙二泡茶,让文华送去后面房间里,然后你们先去歇一下,准备接班。辛师父和熊师父负责三更到四更,柏师父负责四更到五更,我和孙师父宿在更房里,以备随时呼叫!”

那怪客于一旁不住点头称赞道:“好,好,周详而严密!”

快刀辛玉奇等三人离去后,金鹰范中云亲自点起一盏马灯,将怪客领去偏院一间客房里。

不一会儿,那名副镖师玉面郎君君文华,端着一只茶盘走进来。

他在方几上放下茶盘,拿起茶壶,斟出两碗茶,分别送去怪客和金鹰面前,方始躬身告罪退去。

金鹰范中云端起茶碗道:“前辈请用茶!”

那怪客端起茶碗,仔细看了茶色,才将茶碗送向嘴边。

金鹰范中云见了,不禁暗暗发出一声叹息:完了!

可是,出人意外的,那怪客茶碗送到嘴边,忽然手一缩,又将茶碗放回方几上。

金鹰范中云样惊道:“是不是茶味不对?”

那怪客低头看看自己那只茶碗,又招头朝金鹰手上那只茶碗望了一眼,眨了眨眼皮道:

“咱们两只茶碗,可否对换一下?”

金鹰范中云苦笑摇头,深深叹了口气道:“您老也太过分了……”

口中说着,递出手上那只茶碗,同时将怪客面前那只茶碗端了过来。

那怪客面有得意之色道:“小老儿能活到今天这一把年纪,别无诀窍。一句话说完:谨慎加小心!须知道有很多药物,都是无色无臭的,而妥当的预防方法,便是跟对方推杯易盏——你以后也可以记住这一点!”

说着,嘻嘻一笑,将茶碗送去嘴边,吹去上面一层热气,咕嘟咕嘟一口气喝得点滴不存。

金鹰范中云心如鹿撞,周身不住往外冒冷汗。

他不知道玉面郎君下的分量是否恰到好处,万一在药力发作之前,给发觉了怎办?

心中想着,两只手不禁微微抖索起来。

同时,一双眼光忍不住偷偷向房门口打量过去。以备一旦发生变化,能够随时夺门达命。

那怪客抬起头来,深深舒了一口气,咂着嘴唇称赞道:“茶叶果然不错……”

一语未竟,双手突向胸前抓去。

跟着,脑袋一歪,两眼翻白,双手无力下垂,带着满脸痛苦表情,咕咚一声,颓然栽倒!

金鹰范中云惊喜若狂,连忙跑去房门口,探头轻唤道:“文华,文华!”

黑暗中,一条人影,闻声奔至!

金鹰范中云颤抖着低声吩咐道:“成功了,你在门口守着,我去里面收拾,如果有人来,你就咳一声,切记不可慌乱……”

吩咐完毕,转身入房。

他先将窗帘拉上,然后将怪客尸体塞进床底,再捧起那三只金箱,走到床后柜壁前面,按下一道暗钮,在秘洞中藏好,重新走到床前室中,捡起那支旱烟筒,折成十来段,放在衣襟内,等一切都收拾好了,这才转过身去,压低声音喊道:“文华,你进来。”

玉面郎君像狸猫般蹑足走来房中,顺手闩好房门,四下扫了一眼,用手罩着嘴唇,悄声问道:“你将死尸藏在什么地方?”

“床底下。”

“金箱呢?”

“跟死尸放在一起。”

“这样放着妥当吗?”

金鹰范中云眼珠不住滚动,这时好像下定决心似的点点头道:“是的,放在床底下,的确不太妥当,不如拿出来,另外找个地方,暂时搁一搁比较安全……”

玉面郎君低声道:“暂时放在小的房中如何?”

金鹰范中云沉吟了一下道:“这也是个办法,就在床底下,你去拿出来吧!”

玉面郎君依言走到床前,卷起衣袖,单膝跪地,倾斜着身子,探手向床下模去。

金鹰范中云走过去问道:“模到没有?”

玉面郎君诧异道:“没有呀!你放在哪一头?”

金鹰范中云又走上一步,用手一指道:“我是从这边推进去的,对了,这边,过来一点,不,不,再过来一点,好了,好了,就在这附近。怎么样?有没有?”

玉面郎君仰头来道:“还是没有呀!”

金鹰范中云皱眉说道:“怎会没有呢?你让开,我来!”

玉面郎君一边往起站,一边说道:“我只模到……”

一句话未能说完,后脑勺上已经重重落下一拳!

金鹰范中云抬足一踢,嘿嘿冷笑道:“你小子怨不得别人,只怪这三箱黄金太可爱,分你少了你不肯,分你多了我心痛,惟有这样最干净!”

说着,一口吹炼油灯,闪身出房而去!

金鹰这样做,实属聪明之举。因为他刚离去不久,快刀辛玉奇和铁掌熊力飞两人便从前院双双走了进来。

快刀辛玉奇目光一扫,低声说道:“你看这老鬼多糊涂,睡觉之前,门也没有关好。”

铁掌熊力飞轻声接着道:“你去替他拉上吧!”

快刀辛玉奇点点头,垫着脚尖走过去,把两扇门从外面轻轻拉上。

然后,会齐铁掌,继续向里院走去。

铁掌熊力飞低声问道:“老鬼睡着没有?”

快刀辛玉奇摇摇头道:“我没有留意往里看,里面黑洞洞的,一丝声息没有,大概睡着了。”

铁掌熊力飞叹了口气道:“我老熊怪人也见过不少,还没有见过这样怪的人,有着如此一身功力,居然怕人暗算!”

快刀辛玉奇沉吟道:“我看老家伙这也许只是一种借口。”

铁掌熊力飞微愕道:“借口?”

快刀辛玉奇道:“如果小弟猜得不错,这老家伙躲到这里来,十之八九是在回避我们那位浪荡公子!”

铁掌熊力飞道:“他干啥要回避我们那位浪荡公子?”

快刀辛玉奇微微一笑道:“我们那位浪荡公子的脾气,你熊兄难道不清楚?”

铁掌熊力飞思索了片刻,点头道:“是的,这位浪荡公子自从来到江湖上,这尚是第一次有人能够跟他交成平手,换了别人也许不感觉怎么样,在我们这位令狐大少爷,却可能视为奇耻大辱,台上不分胜负,台下再来一场,也未始没有可能!”

快刀宰玉奇忽然问道:“熊兄可知道这老家伙究竟是何来路?”

铁掌熊力飞头一摇道:“不清楚!老实说一句:我对这老家伙,一点兴趣没有,我只希望他最好早日离开咱们这座金鹰镖局!”

一宿无话。

翌日,天亮不久,金鹰范中云若无其事的带着三名正镖师,一路谈说着,向偏院中那间客房走去。

跨进院门之后,金鹰忽然停下脚步,显得有些犹豫地道:“咱们会不会来得太早了?”

快刀辛玉奇自告奋勇道:“我先过去看看!”

金鹰范中云表示赞同道:“你先去看一下也好,要是还在睡觉的话,就留个人守在这里,等他醒了,咱们再来。须知道咱们吃的就是这碗饭,凡事要有耐性,能忍的地方,不妨回通些,别都学老孙那样!”

快刀辛玉奇手一扬道:“你们且慢过来!”

说着,穿过天井,向对面快步走过去。

金鹰范中云则跟铁掌熊力飞和三节棍柏九如仍然留在院门这边,等待快刀辛王奇发出手势,再定行止。

只见快刀辛玉奇走上台阶,用手轻轻推开房门,探头向里望了一眼,随即迅速转过身来,向这边不住招着手,似叫众人快些过去。

金鹰范中云当然知道快刀辛玉奇看到的只是一座空房间,但仍故意说了一句:“怕是醒了,咱们过去吧!”

当三人来至离客房尚有五六步远近时,金鹰范中云偶一抬头,瞥及快刀辛玉奇正向房中,一边赔笑躬身,一边诺诺称是,不禁微微一呆!

一时忘情,不期然月兑口问道:“玉奇,你在跟谁……”

等到发觉失言,话已出口!

他知道此刻房中发脾气的,准是总镖头金镖儒侠孙仲和。但是,就他而言,快刀辛玉奇此刻无论跟谁说话,他都不该有此一问。否则岂不表示他早已知道房中空无一人吗?

只见快刀宰玉奇转身来,苦笑了一下道:“这位前辈说他的烟筒不见了。他要玉奇问问局主:说是昨天夜里,局主最后离开,问您有没有替他收去别的什么地方?”

金鹰范中云脑门中嗡然一震,如遭雷击,几乎当场昏倒!

房中有人打了个呵欠,懒懒问道:“外面说话的,可是范局主?”

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正是那怪客的声音!

金鹰范中云木然僵立着,两眼发直,脸如死灰。最后还是三节棍柏九如轻轻推了他一把,他方如申吟似的嗯出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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