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剑台 第三十章 情由细数
华云表追出一步喊道。“韦姑娘……”
太平仙凤听如不闻,走出园门,转眼消失不见。
怪叫化走过来轻轻拉了华云表一把道:“她现在伤心已极,任何人也劝慰不了,同时也找不出什么适当的话来劝慰她,我看还是等事情平定之后慢慢再说吧!”
华云表知道实情也是如此,除了点头,别无话说。
二人刚刚转过身来,眼前人影一花,突自花园亭顶又相继飞落两条身影,来的不是别人,正是万里追风和半帖圣手二人。
万里追风和半帖圣手二人似乎早已知道这儿园中发生了什么事,是以二人落地之后,连和二小招呼也不打一个,眼光四下一扫,立向昏迷倒地的众人匆匆走去;华、胡二人见有这么两位人物赶到,有如天旱之忽视云霓,既惊且喜,双双放步奔至二人身边。
半帖圣手俯身细细察看了一遍,直起身来喃喃说道:“准是赛华佗那厮的杰作……
追魂散……可怕的追魂散,我元某人是否能够解得了这等剧毒,还真难说……”
华云表大吃一惊,失声道:“什么?这种毒竟……竟连您元叔叔也化解不了?”
半帖圣手缓缓摇头道:“也不是一定解不了,只不过是没有绝对把握而已,张子君那厮在这方面的成就,确在我元某人之上,现在事到临头,元某人也只有尽力而为,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走一步算一步了……”
半帖圣手说着,一面已卸下背上的药箱,开始整理解毒药材和器具。
怪叫化向万里追风悄声问道:“你们怎么知道这里出了事?”
万里追风面色凝重地道:“是令师他老人家刚刚送去的急讯,他老人家说,乘老魔离宫之便,他老人家为了安置该宫一名什么三公主,几乎未能跟上老魔脚程;同时,他老人家探悉老魔这次召集各派高手,一定是采取全面一举清除之策,如果这样,只有酒中下毒,方能达到目的,所以他老人家要我跟元见火速赶来……”
华云表总算又了却了一桩心事,所谓三公主,大概便是那位十八分宫娘娘呼为菁儿,并声称伊人背上有颗赤痣的那个妮子了。
怪叫化说师父风尘老人也已赶来,兴奋之余,不由得又有点诧异道:“家师他老人家自己为什么……”
万里追风似乎已知怪叫化要说的是什么,头一点,拦着接下去道:“他老人家已经加以解释,说老魔下毒不一定就能得手,纵然得手,只要我们赶到,老魔做贼心虚,仅须我们虚声吆喝一番,老魔也势必不敢久留;解毒工作,全仗元兄,他老人家不精此道,来不来可说都是一样,而他老人家却准备另外布下一着棋,就是守住老魔在长安的另一落脚之处,以便待机而动,一举将老魔擒获。”
怪叫化抚掌力赞道:“果然好计!”
他一声好计喊出口,这才发觉刻下之时,地实不宜如此失态,脸孔一红,吐吐舌头,转过身去道:“我去看住外边,不要让人闯进来……”
这边园中,半帖圣手元士直,备好各项应用之物,先合万里追风和华云表之力,将昏迷中的众人抬入园中那座六角凉亭内,一位位安置好,然后灌药、焚艾、灸针,一个个轮次施救……
这样,一直忙到当天下半夜,半帖圣手累得几乎月兑力病倒,不省人事的意净、意明大师,以及鹤真子和云真子等人,方始逐一清醒过来,其中仅巢湖三布衣老二,诗酒布衣胡山林因比别人多喝了一杯,而众人之中也以他功力稍弱,是以虽然同样施救,结果依然回天乏术。
同时,已经毒解人醒的意净、意明大师等人,不论功力高低,一个个都显得异常疲惫,半帖圣手吩咐怪叫化去外面找来三两斤人参,切片熬汤,分予众人服下,众人这才稍稍恢复了一点元气。
然后,半帖圣手于亭后静坐调息,万里追风担任外园警戒,怪叫化胡毕义担任近亭护卫,而由华云表于亭中向众人述说这次中毒事件的前后经过。
众人在获知所谓“血剑魔帝”即为这次宴会主人“一剑震八荒”之化身时,无不大感意外。
其中唯以丐帮七老和总香主百步神拳申奇正数人,反应较为平淡,这些来自太原丐帮总舵的高手,显已早知血魔为谁,只不过没有料到老贼竟然如此狠毒,居然会在酒菜中掺人毒药而已。
小玉女环顾不见了亲娘,一个劲地急着要华云表告诉她娘的下落,华云表只好扯了一个谎,说她娘已和七巧仙子被安置在另外一个地方,小玉女团体力未复,一时只好听信,没有再说什么。
众人在相与惊讶了一阵之后,人人均为一剑震八荒之倒行逆施切齿不已。
第二天,众人一起住人意净、意明大师落脚之普渡寺,共议来日对付血魔老贼之大计。
小玉女司徒芳卿吵着一定要华云表带去看她的娘,华云表拗她不过,只好暗示怪叫化先打头阵,准备见不到人时好串通一个说辞,等怪叫化走了一会儿,始将小玉女向南郊那座秘密石洞领来。
没有想到,当华云表将小玉女领达之后,七绝飞花竟是赫然在座,且正与夫君七绝剑并坐低谈,状至亲密,七绝剑大概不愿爱妻见到他那张丑恶的面孔,是以脸上仍然戴着一幅黑纱。
小玉女入室,父女三人在惊怔之余,不由得紧拥成一团,小玉女喜极而泣,引得满屋之人都为之心酸泪下。
这样经过了好一阵之后,小玉女方始发现到屋角奚玉环的存在,她悄悄拢至华云表身边,低声问道:“屋角那位少侠——”
华云表双颊一热,正感应答为难之际,七绝飞花忽然伸出手来将爱女一把拉入怀中,笑着说道:“知道吗?丫头,这位奚姑娘,她是你爹新收的义女;换句话说,也就是你丫头的姐姐,假如你丫头想孝顺你爹,你丫头就该特别敬爱你这位玉环姐姐,要是你们姐妹能够处得好,你爹说,他说不定将来还会将你们同时许配给一个人……”
这话说得大家都笑了,小玉女粉颊飞霞,扭着腰肢撒娇道:“娘就是会欺侮女儿……”
七绝飞花笑道:“娘不欺侮女儿,还有谁好欺侮?”
小玉女埋首轻笑道:“以后有了爹还不够吗?”
这下连七绝剑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余人更是笑不可抑,七绝飞花横了夫君一眼,嚷道:“亏你也能笑出来,看看吧!这就是你生的女儿,皮成这种样子!”
小玉女在众人笑闹之际,直身挣月兑她娘的搂抱,一下蹦跳到奚玉环身边,二人鬓角厮摩,不一会儿便谈得亲热无比。
就在这当口,石洞外面忽然飘飘然进来一人,来人身材不高,背上却背着一双几乎比他身躯还要粗大的麻袋,袋中胀鼓鼓、沉甸甸的,也不知道装的是些什么,来人甫一现身,站在门口的怪叫化第一个就噗通跪倒,磕下头去喊道:“师父好!”
进来的正是那位丐帮硕果仅存的十结太上长老,“风尘老人”古慈公!
众人一见风尘老人到来,纷纷起立致敬,七绝剑迎出一步,指着老人背上那只麻袋,笑问道:“什么宝贝装了这么一大袋?”
风尘老人但笑不语,反手将麻袋卸下,松开袋口,倒过来一抖,只听叭哒一声,滚出来的,竟是一个衣冠楚楚的大活人!
七绝剑目光一直,讶然道:“赛华佗张子君?”
风尘老人冷笑道:“韦老贼溜得不知去向,这家伙为虎作怅,顺便拿来,挖出心肺供咱们下下老酒也好……”
赛华佗受制的部分似乎仅限于双股以下,这时坐在地下,能转也能动,就是无法站立起来。
他这时一听风尘老人说要挖出他的心肺下酒,大概也深知这位武林异人甚少戏言,说到便能做到,当下周身一震,脸上全变了颜色,抖抖索索地趴伏下去,连磕三个头,颤声哀求道:“古老饶命……”
风尘老人沉脸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设非半帖圣手元老弟恰好来了长安,状元楼三四十条人命,将向谁去讨?”
赛华佗更慌了,磕头如捣蒜,不住哀呼道:“务乞古老慈悲!张子君一方面是自己糊涂,一方面也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古老应该知道,身处老贼婬威之下,为欲苟全身家性命,除了供其驱使,实在别无他策,尚望老前辈体上天好生之德……”
风尘老人冷笑道:“你今天落入老夫之手,可说便是上苍最好的安排;试问,似你这等猪狗不如之人,上天留你在世间有什么用处?”
赛华佗又磕一个头道:“张子君愿意建功赎罪。”
风尘老人冷笑道:“你还有何功可建?”
赛华佗仰脸侧望了七绝剑一眼道:“张子君可以试着为司徒大侠,除去脸上那些创疤。”
风尘老人一怔道:“真的?”
赛华佗伏地答道:“张子君幼拜异人门下,除熟知百草药性之外,尚习有人体肌肤移植改造之术,如能稍假时日,相信定成功……”
风尘老人注目盘问道:“不会是信口开河吧?”
赛华佗连连叩头道:“古老明鉴,手术期限,先后不过月余光景,张子君斗胆也不敢为多活几十天,而诳骗您老的,如果过期不验,届时任凭您老施用何种酷法严刑,张子君虽死无怨,事关司徒大使一生幸福,愿古老千万赐予考虑!”
风尘老人颔首不语,看来已有答允之意。
七绝剑忽然走过来沉声说道:“兴中已为妻女所欣纳,区区色相,业已无足轻重,此人乃武林中一大罪徒,古老绝不可因私废公,兴中将不接受此一交换条件,谨此严正申明,古老不妨一本初衷处理。”
风尘老人正沉吟间,小玉女忽然拉着奚玉环,自屋角双双跑来风尘老人面前扑地跪下道:“求老前辈作主,别听我爹的……”
七绝剑正欲叱喝,却被爱妻一把拉住,七绝飞花笑劝道:“你我无所谓,又何必强拒小儿女们一片孝心?”
风尘老人笑向二女道:“你们身为人子,开口便是‘别听我爹的’,似这等忤逆之言,你们想我老人家听得入耳吗?”
小玉女大急,一时却又无词以对,偶尔回头瞥及华云表正在一旁负手而笑,不禁又怒又急道:“你笑什么?看人家急都急死了,快过来跪下帮着求情呀!”
风尘老人大笑道:“河西狮吼矣!好家伙。”
怪叫化一旁插嘴道:“师父,您老人家说错了,应该是河东狮吼,而不是河西狮吼……”
风尘老人转过脸来瞪眼道:“就是你懂的多?‘河东狮吼’是指过了门的媳妇,没有过门的媳妇,不叫‘河西狮吼’叫什么?”
众人又复哄堂大笑,小玉女恼羞成怒道:“算了!环姐,我们不求啦——”
小玉女说着,拉起奚玉环,恨恨一跺足,双双奔出洞外。
这边,风尘老人待大家笑定,方朝地上赛华佗头一点道:“暂且饶你一命,如发现你小子说话不负责,到时候有你小子受的也就是了!”
赛华佗捡回一命,忙不迭叩首称谢。
转眼之间,七八天过去,身兼武林两大风云要角的韦老贼一去音讯杳然,长安南郊石洞中,七巧仙子的健康却于这段期间,逐渐好转起来。
从神智恢复的七巧仙子口中,众人得悉,真假七巧仙子的造成,原来是这样的:
七巧仙子上官丹玉有一个胞妹,芳名上官丹妹,后者即是目下人人错认之“盟主夫人”,当七巧仙子上官丹玉下嫁一剑震八荒,韦天仪业已年逾不惑;但那时的上官丹玉却才是花信年华,上官丹玉之所以肯嫁给韦天仪,纯粹为了她见韦天仪举止磊落,言谈不俗,颇有当年刘备招亲东吴时那股风范。没有想到,新婚不及三月,她便发觉夫君与胞妹上官丹妹之苟且行为,她才悔悟到人不可貌相;至此她是认错人了,她因记取家丑不可外扬之古谚,一直隐忍着,这样直到翌年她生第一胎女婴——即今日之太平仙凤——有一天,不幸终于来临。
先此数日,韦天仪交给她一只密封之锦匣,匣内所盛,即为游龙剑法中之惊天三式,但那时的上官丹玉并不知道——那时的上官丹玉,由于心情不佳,将那只锦匣随便放在梳妆台上,不意那只锦匣竟然就此不翼而飞;之后,韦天仪获知锦匣遗失,脸色异常难看,但却没有发什么脾气。
那一天,韦天仪声称须赴川中一行,当日稍事收拾,就匆匆出门出去。
就在当天夜里,上官丹玉为三五名身手奇高的蒙面人架出卧室,以黑布紧蒙头脸,运送到一处荒山中,每天以严刑拷问:“听说你丈夫交给你一只锦匣,它哪儿去了?”
那只锦匣事实上乃是为一名贴身女婢窃去,那名女婢误以为匣内所藏者有什么无价珠宝,她将锦匣转交府中一名家丁,以便事过境迁后二人私奔,挟之以享丰乐岁月,那名当时默默无闻的家丁,便是后来武林中小有名气,结果为万里追风割头制成一副人皮面具,交给华云表使用的“销魂书生”高中策!
销魂书生见匣内竟是武人视为瑰宝的游龙三绝招,便弃情妇于不顾,独个儿一走了之,韦府少了一名家丁,根本不算一回事,那名盗匣女婢除了暗骂姘夫薄情外,可说吭也不敢吭一下,惊天三式之外流,全部经过如此;可是,在七巧仙子来说,她又怎能知道这一切呢?
结果,韦天仪做贼心虚,他以为是自己勾搭小姨子的丑行,被七巧仙子所嫉,七巧仙子便用藏置这只锦匣以为报复手段,于是,他声称出门远行,而暗中差使心月复数人来个反绑架。
那批心月复之徒问不出所以然来,只好据情实报,韦天仪大概觉得捉虎容易放虎难,同时老贼始终不信锦匣之失踪与床头人无关;因此,老贼一不做二不休,横竖上官两姐妹生相酷肖,外人谁也辨别不出真伪,乃索性将小姨上官丹妹纳入府中,鱼目混珠,以实其姐之位,以迄于今……
以上这段经过,七巧仙子上官丹玉本人并不都清楚,她所述说的,仅及她们两姐妹与韦天仪之关系,以及为了一双锦匣之失窃,遭匪人囚禁达十余年之久的一部分。
在今天之七巧仙子上官丹玉而言,她不但不知道匪徒们的主人“血剑魔帝”,就是她丈夫“一剑震八荒”,她甚至不知道她那位胞妹上官丹妹,早在她失踪不久之后便已取位而代。
当别人倒过头来告诉她这些时,可怜这位遇人不淑,以致可贵青春皆伴荒山中随苦雨凄风逝去的七巧仙子,既无激动之情,亦无任何怨尤,仅不住喃喃道:“命!
都是命!过去的已经过去了!恨又怎样?怨又如何?但望来世不至如此命苦也就好了。”
她自己说得虽然平淡,别人却听得心如刀绞,唏嘘不能自禁。
另一方面,聚候在长安城中,普渡寺内的各派代表们,因迄未再接血魔韦老贼之行踪消息,乃作成一项重大之决议:“值此纷扰时期,武林不可一日无主,兹由少林、武当、华山三派,以武会当然监察人之名义联合公告天下,以现任盟主韦天仪久不问事江湖,任今血剑魔徒到处肆掠,实有亏盟主之职守,今限韦盟主于告示发出半月内,向武会监察人驻在之长安普渡寺报到述职,逾期不见前来,立即改选新盟主!”
这道告示一经贴出,天下为之震动,于是,散处天下之两道高手,闻讯无不竞奔长安而来……
半月之限,转瞬即届,一剑震八荒依旧音讯杳然。
武林人物一言一行,重如山岳。限期届满之第二天,各派代表再不留情,立即以武会监察人名义贴出第二张通告:“七天之后,第十届武林盟主将于太平谷普选产生!”
于是,成千累万的武林人物又自长安起程,湖水一般涌向汉中云亭山太平谷!
七巧仙子上官丹玉虽然尚未完全康复,但为了安全关系,也跟随众人一起上路,由七绝飞花负责照顾。
赛华佗果然不愧华佗再世之美誉,这半个月中,他为七绝剑先后施行了三次手术,七绝剑一张剑疤累累的面孔竟然真的为之改观。他向风尘老人一再拍胸保证,说他因手术尝试成功,信心业已大为增加,将来到了太平谷,只须再经过最后之矫正手术,包管七绝剑之容貌可恢复九成以上,风尘老人转问半帖圣手,半帖圣手也认为有此可能。因此,风尘老人大为高兴,他也向赛华佗提出保证说,佛家有语:
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只要他赛华佗今后向半帖圣手看齐,一心救人济世,正派武林方面,将不会再有人仇视于他,或者提及他的过去。
在前往太平谷的路上,行列浩荡,环顾所及,全是形形色色,来自江湖各阶层的武林人物。
这些武林人物络绎前行,一路所谈论的话题不外两点:
一是旧任盟主一剑震八荒何以要自毁一生?
二为新任盟主人选,以当今武林中谁最具希望?
关于第一点,众人除了摇头嗟叹,可说没有什么好谈的,因为一般人都对一剑震八荒这个人了解太少,大家只看到他好的一面,谁也想不透这位一代名人,自暴自弃的原因何在。
至于第二点,群豪之看法就多了。
有一部分人认为丐帮帮主鹑衣阎罗严奕笙,是第十届盟主最恰当的人选,只要鹑衣阎罗严奕笙出面竞选,一定不会有人与其竞争,同时也没有人够资格跟他竞争!
另有一部分人则认为第七届盟主七绝剑司徒兴中既然尚在人世,自然仍以七绝剑重作冯妇为合理,因为七绝剑以前乃天下公选所产生,七绝剑如果不遭韦天仪暗算,任期届满,连选得连任,应该毫无问题,继任之韦天仪既然出身不正,七绝剑在天下武人心目之中之地位当然无可动摇,再选他人,岂非多此一举?
最后还有一部分人则以为,鹑衣阎罗和七绝剑在今天都已不能视为第一人选!
为什么?因为风尘老人还活着没有死!无论就哪一方面来说,在今天武林中,试问谁还能跟这位资望俱隆的前辈耆宿相提并论?
这些议论,不久便传入风尘老人一行耳中。
风尘老人第一个哈哈大笑道:“真亏这批家伙想得起来,老朽行年近百,要当盟主早在四五十年前就不会让那个少林和尚,当上第一届盟主了。这不是开胃么?
谁要是再提这个,老朽不赏他几下耳刮子才怪!”
后来赶到的鹑衣阎罗接着笑道:“至于我严某人,第一是上有长辈,不敢僭尊;其次便是单管本帮十万弟子就已够人头痛,再加上一道更重的枷锁,岂不连我这条老命也要给玩掉?”
百步神拳申奇正道:“当然仍以司徒兄——”
七绝剑连忙摇头笑道:“兴中不当盟主也不会惨到今天这样,总算天可怜见,又让兴中捡回一命,且获骨肉重圆,还是让兴中多逍遥几年补偿吧!”
怪叫化胡毕义扮鬼脸道:“大家你推我,我推你,那么叫谁来当这个盟主呢?
老实说,我倒是……”
风尘老人笑喝道:“胡说!”
胡毕义涎脸道:“‘胡说’——可不是?只要师父您老松松口,看我小要饭的不当得有声有色,我就不算!”
众人大笑,小玉女接着说道:“不算什么?”
怪叫化说道:‘不算姓胡,而算真正的湖说’或湖来’!”
众人又是一阵哄笑,小玉女秋波一转,忽然道:“我想起一个人来了!”
华云表忍不住好奇道:“谁?”
小玉女纤指一伸道:“就是你!”
众人本来想笑,不知怎的,竟都忽然静默下来,一个个都拿眼光牢牢地钉在华云表脸上,仿佛要在华云表脸上寻找什么,或是辨认什么似的。
华云表给大家瞧得很不好意思,搭讪着向小玉女抱怨道:“卿妹开什么玩笑……”
小玉女正要开口,风尘老人忽然抢在前面问道:‘小华,你今年多大了?”
华云表整容敬答道:“过了年刚满十八。”
风尘老人目不转睛地又问道:“那么你知不知道,你父亲当选第六届盟主时,多大年龄?”
华云表双颊一热,哑然无以为对,一颗心同时剧烈地跳动起来。是的,中州华家祖孙三代连任武林“四五六”三届盟主,可说一代比一代年事轻,名声也一代比一代更大;他是华家第四代后人,父亲华家驹能以他今天这样的年龄,轻取群雄,荣登第六届盟主宝座,他为什么就不能重振家风,夺下第十届武林盟主之荣衔?
风尘老人见他默然无言,豪情隐溢于眉宇,知道这位名门嫡嗣侠心已热,于是肃容接下去道:“假如你小子今天不姓华,不是中州华家的后人,老实说,你小子今天一身武功再高些,也不会有人勉强于你;尤其在今天这种韦老贼尚未归案,千百血剑魔徒亟待剿灭之秋,无论就家仇或武林公益来说,你小子可说都是义不容辞!
今天,你小子一身成就已不下尔父当年,经过这一两年之磨练,经验、阅历也不可谓不足,你小子还有什么值得犹豫的呢?”
华云表双目中,英光迸射,爽然抬头挺胸道:“谢谢前辈鼓励,晚辈受教了!”
怪叫化首先暴出一声怪叫:“好——”
紧接着欢声雷动,这批与中州华家有旧的武林名宿,无不因故人有后而大感兴奋!
大会正日到了,涌集在祭剑台下的武林人物,满坑满谷,挤得水泄不通,大会监察人仍由“少林”、“武当”、“华山”等三派担任;同时另由三派监察人公请“风尘老人”和“七绝剑”,为本届大会荣誉顾问,大会按照一定仪式开始,首由七绝剑以曾任盟主之身份,兼充大会主持人,并致开会词;七绝剑致词完毕,便由行辈独尊天下的风尘老人,提名盟主候选人选!
风尘老人一出场,台下立即响起一片几较欢迎七绝剑更为热烈的彩声。
风尘老人手拄丐帮金漆龙头权杖,缓步来至台前,待台下人声静定后,从容宣告道:“关于旧任盟主之罢免,诸位早已有目共睹,有耳共闻,毋须老朽再予赘述;现在,老朽荷天下同道爱戴,愿就新任盟主提供一名候备人选,在这里,老朽仅介绍候选者之姓名、年龄,以及武功成就,余者一概不谈,以避免藉言词争取同情之嫌;老朽即将推荐出场接受考验的这名候选人姓华,字云表,今年一十八岁,主习剑术,兼修掌法——”
台下听到一个“华”时,即已有人相顾愣视,及至听到这位一代奇丐所推荐之盟主人选,竟然只有“一十八岁”之后,满谷震动,几乎人人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第六届盟主华家驹以十九岁之英年过关斩将,奋战人选,那可说是千古以来,武林中唯一的一个特例,这种例子在武林史上,以前没有记载,以后也似乎很少再有发生之可能;可是,事实摆在眼前,不可能发生的事,终又再度发生了,第六届盟主是十九岁,而现在这名华云表仅有十八岁,最怪的是二人都姓华,这真是偶然的巧合吗?因为话是自风尘老人口中说出,众人不得不信,所以,祭剑台下群雄在惊动了片刻之后,随即安定下来,人人引颈注目以待,希望早点看到那位年轻得令人难以置信的盟主候选人出场!
风尘老人了解台下众人此刻之心情,于是话尾一收,转身向台后朗声道:“华少侠请出场!”
细乐悠悠,金钟锵然敲响,礼乐声中,一名长身玉立,五官英挺的少年人腰悬长剑,肩披天蓝风衣翩翩出台,在华云表华仪照射之下,台下各方武林人物,一个个目眩神移,人人骇忖道:“这——不明明是当年华家驹第二么?”
于是,众人开始明白过来。
还是中州华家的人!奇迹之发生,有时也并非丝毫没有来由的。
华云表面露雍容而不失严肃之笑容,抱拳四下一拱,旋即于沙斗之前,信香之后,缓缓盘膝坐下。
金钟间歇而有规律地敲响着,香炉中瑞烟腾袅上升,太平谷中一片肃寂……
千万武林人物此刻心目中,几乎没有第二个念头,人人都眼巴巴地等待那炷信香快点燃完,好涌入太平宫为庆贺中州华家之中兴而痛饮一醉!
就在信香即将燃尽的刹那,太平谷外忽然有个苍老的声音,含笑高呼道:“大会备案,裘某人不自度德量力,觊觎盟主宝位来了!”
这短短几句话,虽被来人说得轻松异常,但听在刻下千万与会群豪耳中,却不啻焦雷蓦响天外。
众人第一个感觉是:真讨厌,眼看大典即将完成,竟偏偏撞来一个不识趣的冒失鬼!
可是,在众人回头看清来人面目之后,大家的心情改变了!
来人是个年约六旬出头,面目丑陋的老驼子,此人背上驮着一座高达尺许的肉峰,站在那里也都有六尺左右,假如不驼,其身高最少也将在八尺以上!
不论识与不识,只要看到来人背上那座肉峰,谁也不难意会到眼前这位丑驼子,大概便是玉门关外那个以闹别扭闻名,传说已死于一名苗疆女魔之手的“鬼不惹”
驼煞裘泽林了!
驼煞裘泽林之所以被武林中号为“鬼不惹”,是因为此人永远不能成为朋友,任何人跟这位驼煞走在一起,包管不出三天工夫,就会翻脸,何以故?爱闹别扭也。
你若说某人似乎人品不错,他准会报以轻哼,不错个屁!这家伙简直恶劣透顶!那人真的恶劣么?他可能连人家几个鼻孔,几只眼睛都不清楚!同样的,你要是说:
这道菜味道怎么这样差?他则一定会说:哪里,我就欢喜这味道,好吃极了!有时说了还不算,他为了支持他的看法,不论那道菜多难下咽,他也会端起盘子来吃个干干净净。
但是,驼煞虽然是这么一个讨厌人物,武林中却始终无人敢于轻捋虎须,原因无它,“心有余,而力不足”!
据传这名驼煞武功源出天山一脉,与第二届武林盟主天山风云叟,以及后来的泰山老人系属远支师弟,一身功力,深不可测,后来传说此人因与一名苗女姘居,结果为苗人放蛊致死;消息传来,人心大快一时,万没想到原来是传闻失实,这驼鬼依然活得好好的!
这时,驼熬裘泽林一现身,祭剑台上风尘老人眉头一皱,连忙离座走向台前,遥遥抱拳道:坚老弟别来无恙,老朽这厢有礼了!”
驼熬裘泽林耸耸肩御道:“少来这一套,你老花子对我这个不速之客,说什么也不会真心欢迎的,口中说着有礼了,心底下不在暗骂驼鬼才怪!”
祭剑台下众人纷纷让道,驼熬口里满咕着,一面向台前走去。
祭剑台上风尘老人眼看驼然裘泽林渐走渐近,忙向华云表低低传音道:“注意!
小华,这将是你小子最艰巨的一场搏斗,记住一句老话,人无害虎心,虎有伤人意!
有多少力量,便须拿出多少力量,成败在此一战,过此无份,别人谁也无法帮忙!”
风尘老人话刚说完,驼煞已然一跃登台,华云表心神收敛,缓缓扶剑起立。
驼煞向风尘老人眨着眼皮问道:“你古老怎么——”
风尘老人笑着摆手止住道:“这些都是废话,最好不说,你老弟如对盟主宝位有兴趣,不妨马上开始,凭实力决雌雄!”
驼煞上得台来,始终没有多瞧华云表一眼,这时轻轻一哼,喃喃说道:“假如古老儿亲自出马,那没有话;现在提弄这么一个毛头小伙子出来,嘿嘿!真像武林中能人已死绝了似的……”
驼煞说着,忽然转向监察席,扬脸道:“裘泽林,关外人,现年六十六,谨依武会规章,报名竞取第十届武林盟主宝位,请大会录案备考!”
华山金龙首剑正容答道:“知道了,请即开始印证!”驼煞大刺刺地转过身来,向华云表一抬下巴道:“请啊,小老弟!”
华云表探手拔出腰间长剑,平剑当胸,双目平视,左手食、中两指搭在剑尖上,将手中宝剑微微一举道:“裘大侠理应占先,毋须客气!”
驼煞嘿嘿冷笑道:“娃儿家,年纪不大,狂倒是满狂的,既然你娃儿诚心敬老尊贤,我老人家说不得只好生受了……”
语音未竟,突然闪身扑上,扬掌便向华云表迎面拍去!”
风尘老人目光一转,蓦地惊呼道:“小华留心暗器——”
风尘老人一句话还没有喊完,驼煞事先藏握于掌中的一把淬毒钢针已然出手;华云表万没料到对方竟然施出此等卑劣手段,要想腾纵闪避,已然不及,当下万般无奈,只好一咬牙,全身向后仰倒,背及地面,稍一借力,一个鲤鱼跃龙门,全身于地面反弹而起;身子甫离地面,左掌一拂,打出一股单风,趁身躯受发掌之力牵引,而于空中旋动之际,右手长剑闪电削出,惊电般疾取敌方双腿。
仰倒、反弹、发掌、出剑,一气呵成,这是任何人在正常情形之下都办不到的事,但是,人人都有求生的本能,一个人到了急处,常能神话般完成一些匪夷所思的渡危动作与手段,这时的华云表,便是例证之一。
他在“万花单”和“游龙剑法”上,曾经耗去无穷心血,可是,今天他却什么也没有用得上,最后救他一命的,竟归功于几个不成招式的粗野动作。
祭剑台下,双呼如狂……
就在太平谷中千万武林人物,为华云表能避过这一招卑劣恶毒的暗算,因激动过度而嘈成一片时,太平谷外,忽又奔入一名披头散发的妇人。
那妇人显然患了失心疯,一路胡言乱语,见人便抓,逢人便打,狂嚷而入。
“你们!通通滚!这儿是我的家,我的地方……滚呀……你们这些臭男人……
噢噢!男人……我的男人呢?他……他遗弃了我是吗?喂喂!你们大家说话呀!我的男人呢?他是不是已经又有了新欢了?”
众武林人物因对方是个女流,又在精神错乱之中,也无一人与之计较,在众人纷纷趋避下,疯妇眨眼冲到祭剑台前。
风尘老人双目华光闪闪,朝来妇约略注视之下,忽然失声低呼道:“啊!是七巧仙子……噢不!不!是那个假的七巧仙子,上官丹妹。”